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周王冷笑道“所以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张况岜案发前,我带着的全是心腹,但正因那番意外才不得不另调人手,除了史舯之外,其余几个着实都不算是我的亲信,确有可能早就为齐王收买,而且他们既然选定在青阳县动手,青阳县衙中必定有鬼。”
“察出间细极其容易。”兰庭道。
“就交给我吧。”周王胸有成竹。
于是刺客之一竟然便是齐王亲卫的事便经由史舯之口告诉了另几个亲卫,只不过稍微用了个“酒后失言”的遮掩罢了,史舯涨红着脸大了舌头,话说得极其愤慨“先有张况岜那件案子,接下来就是这回青阳县的伏杀,前因相关后果,还外带着有了实证,虽说万埔植而今已经成了具不能开口的尸体,但他是齐王亲卫的事已经足以证明齐王便是罪魁,需不着他的证供了,殿下这回可是劫后余生,怎能放过齐王瞧着吧,宁国公与许阁老知闻此事后势必会发动弹劾,殿下也会亲自上书恳请皇上圣裁,重处齐王,齐王这回就算不死,等着他的也必然就是囚禁凤阳高墙,哼,齐王最终落得个久囚皖地的下场,这才叫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便有亲卫之一姓甄名志辉的人,表示极其诧异“虽说我和万埔植过去也算认识,昨晚就认出他来,不过直到这会儿还犯糊涂呢,
齐王竟然派遣自己的亲卫刺杀殿下,这岂不是故意把罪行公示天下”
“这是因为齐王极其自大,定是想着他这回刺杀殿下乃十拿九稳,便是意外失手,万埔植也必定可以逃脱,要是殿下没拿住万埔植,就状告齐王有罪,齐王便反而能够咬定是殿下谤害他。”史舯冷笑道“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非但他的计划不曾得逞,万埔植因伤重无法逃脱只能自绝,死他一个妻儿老小总还有活路,却让齐王成了百口莫辩”
甄志辉又道“但这证据也太显眼了,齐王完全可以说他并不知情,要么是秦王买通了万埔植刺杀殿下打的是一箭双雕的盘算,要么干脆诋毁是殿下贼喊捉贼,要问我的看法,还当建议殿下以谨慎为重,莫急着弹劾齐王,横竖把这案子交给锦衣卫察办,等着圣裁便是了,得小心反被弹劾谤害手足。”
史舯盯着甄志辉,心说难道他就是齐王党安插的奸细这小子也是从地方军卫中选拔上来,乃军户出身,指不定真会为荣华富贵所动投了齐王。
但史舯这时当然不会说破,只装作过量不支,起身说自己要去安歇了,却正是甄志辉自告奋勇要把史舯扶回营房,待避开闲杂,甄志辉就收回了手,笑着撞撞史舯的肩膀“史大哥根本没饮醉吧,今日那番话,可是史大哥有意说给咱们听的殿下是在怀疑亲卫之中出了奸细”
史舯
“我也是事后才觉得可疑,万埔植哪来的消息知道殿下会夜袭山坳,才预先就在坳口处埋伏我起疑后又一寻思,便品咂出咱们几个中,还真有个人似乎蹊跷,便是易拈槎,我们刚刚进入皖地,他便趁着一回采买补给外出的机会,硬是把我甩了,不知他去了哪里,事后他还说我贪图市集热闹没跟上,只不过当时我也的确被家卖杂货的铺子吸引,看虎头帽做得精致,史大哥是知道的,我这回跟着殿下离京时,我媳妇眼看就要分娩,而今也不知她生的是男是女,看见虎头帽就想起了老婆孩子,是准备挑一顶,回去后给孩子带着玩儿总之当时我并没怀疑易拈槎,但现在想起他那天反应也太强烈了,生怕我还有质疑似的。”
史舯没法断定甄志辉的话真与不真,只严肃的盯着他,却还不等史舯开口,甄志辉就已经伸过手腕去“史大哥别为难,就先把我绑缚起来吧,横竖史大哥刚才那番话后,奸细一定会设法通知齐王早作打算,应对殿下的发难,今晚就会现形了。”
果然这晚三更时分,易拈槎便悄悄和青阳县衙里的吏员接头,被史舯当场拿住原本可以当场拿住,不过史舯并没有惊动吏员,只是将易拈槎和他接头的行为看在眼里,悄悄知会了周王,当然,甄志辉也立时获释,而且受到了周王和兰庭的双双考核,从此便与史舯一样,从一个普通亲卫荣升周王殿下的心腹了。
周王对易拈槎进行了密审。
不用严刑逼供,易拈槎便老实认罪了。
第606章 尚存蹊跷
亲王府的护卫主要两种来源,要么是以勋贵子弟为主的京中禁卫,要么便是由地方军营选拔上的青年军卫,甄志辉与易拈槎便都属于后者,但像他们一样的亲卫其实鲜少能够获得周王的特别信重,说穿了也就是难以混上荣华富贵之途。
易拈槎原本也没有荣华富贵的野心,但人往往就会经不起忽然从天而降的诱惑,其实他还在京城的时候齐王府的人便暗中与他接上了头,也没要求他必须先行什么风险巨大的事体,甚至于压根没有先提要求,便给了他偌大一笔钱财。
诚然,要若是齐王直接下令让易拈槎谋刺周王,即便许以荣华富贵相诱易拈槎也不敢听令行事,他不是光杆一条,他有父母兄弟也有老婆孩子,他不用选择成为死士也照样能够不缺衣食,他不可能拉着一家老小为周王陪葬,荣华富贵固然诱人,但也得有命享受才具备价值。
所以易拈槎的任务只是为齐王消息而已,这不容易暴露,即便暴露至少还有机会免除诛连家人,承担风险与所得利益才足够吸引易拈槎动心。
万一齐王赢得储位,成为将来的九五至尊,赐奖功臣易拈槎就能彻底摆脱军户的低等门楣,有望跻身权勋豪贵的阶层,而齐王就算落败,他也未必一定会暴露奸细的身份,没有荣华富贵可享,至少还能够保持衣食无忧,哪怕最坏的情况,也就死他一人而已。
而易拈槎也当然明白周王根本不需要拿他个罪证确凿,他是奸细,价值就在身份的隐密,一旦暴露别说齐王根本不会保他,就算想保也铁定保不住周王哪里会把他送官法办呢只要察明了他是奸细,有的是办法让他死得顺理成章,也自然不会放过他的家人老小。
所以根本不需要严刑逼供,易拈槎就承认了罪行,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只膝跪叩拜,相求周王能够放过他的家人,不要斩尽杀绝。
“那就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你应该知道你现今的价值,只有让齐王相信你仍然未曾暴露,还能采纳你传给他的
消息,你对我才有用处,或许日后不仅仅是你的家人,本王连你的死罪也不是不能赦免。”周王不急着杀人。
把易拈槎交给锦衣卫,他的证辞其实还不如万埔植这具死尸更有份量,一个周王在自己身边揪出的奸细哪能让齐王认罪倒越发显得周王迫不及待打算手足相残了。杀了易拈槎虽然简单,但就这么轻易放过齐王却不符合周王的性情,所以他才打算使用易拈槎进行反间计,日后能够发挥多少作用尚且难料,至少这回对于周王向皇上的陈情,就能起到些微效果。
这日当春归从兰庭口中得知了此事,便一语道破了周王的想法“齐王得知他的刺杀失败,且殿下还会发动弹劾力求趁这机会把他彻底击败,当然不会束手待缚,他怕是等不及和成国公、袁箕等党徒商量,便会先行上书陈情,反称殿下意欲谤害于他。”
“自然。”兰庭颔首。
“可身在岭南的齐王竟能这么快耳闻发生在江淮之事,且及时作出应对,岂非此地无银殿下又不曾上书陛下重惩齐王,宁国公与许阁老也根本不会干预锦衣卫办案,甚至殿下还会主动提醒圣上,刺客虽是齐王亲卫但未必就与齐王相干,比较起来,谁更像手足相残的罪魁呢鉴于殿下虽遇险情到底安然无恙,且刺杀、劫掠两件案情牵连甚广,皇上多半不会轻断,只可能下令厂卫暗察,还不知能不能察出结果,更不知会不会重惩首恶,不过至少不会因为此案对周王心生猜忌了。”
兰庭这回光是颔首连话都懒得说了。
春归看他神色凝重,又似乎满腹心事的样子,就过去挨坐着,拿走兰庭手中捧了许久的小盖盅顺手搁矮几上,侧着脸问“皖地这一件件事发生得突然,但好在又都化险为夷了,迳勿这是在担心什么”
“易拈槎说他是在京中就投了齐王,但一直也没收到齐王的指令,他是负责护送家眷去的南京,虽然知道殿下与咱们并没和家眷同行,直接住进金陵的吴王宫,可也没有把这件不知要不要紧的消息主动递给齐王。
直到这回殿下将他调来皖地随护,离开南京之前,吴王宫里才有人主动和他接头,告诉他一路上怎么递送消息,将咱们的行踪知会给齐王,所以齐王才得知了咱们是在皖地私访,并会经皖地入赣。”
兰庭说到此处,眉头更加紧蹙“齐王设计在野狼岭伏杀,是因野狼岭为陆路入赣必经之地,此处人烟荒芜,便是白昼伏杀也不至于惊动青阳卫所,极易得手。所以齐王又遣人收买了青阳县衙的小吏,令易拈槎一旦抵达青阳县,便联络那小吏,小吏自会通知万埔植准备伏击。
结果却因魏国公插手,扰乱了齐王的计划,所以当殿下准备夜袭劫匪窝点时,易拈槎才会联络小吏送信给万埔植,把伏杀地点更改在野狼岭一带的坳口。”
兰庭干脆起身,缓缓的踱着步子“易拈槎的这番供述符合情势发展,所以我相信他并无欺瞒,那么这其中便又浮现出一件蹊跷。”
春归困惑道“什么蹊跷”
“齐王乃是先知悉了咱们没从临安返回南京,还要继续私访下去的想法,才通知吴王宫的耳目恃机启用易拈槎这条暗线,说简单些也就是齐王有别的门路探知我们的行踪,先有了伏杀的念头,正好易拈槎这回又调用为殿下贴身护卫,通过易拈槎的详细路线,齐王最终决定在野狼岭动手”
春归听到此处才恍然大悟了“迳勿是怀疑咱们一方阵营,并不是仅有易拈槎一个奸细”
“这是必然,还不值得我焦虑,我只是想到”兰庭似斟酌一番言辞后才道“知悉咱们并未回金陵的就那么些人,你我身边的人不会是齐王的耳目,也不会是张况岜一案前跟着殿下的亲卫,否则齐王早就能够摸清殿下的行踪,至少会通知唐李杜和卜观时两个党羽加强提防,可以说当我们涉足临安,必会惊动唐李杜和卜观时,莫说张况岜一案,就连费姑娘的命案怕都难以那样轻易就告破了。”
而另外的知情者,也就还有几个兰庭原本认为可以信任的,在南京任职的官员了
第607章 吴王宫里
春归终于明白了兰庭的神色为何如此凝重,因为兰庭为周王拟定的竞储策略,就是要在江南先把朝廷下达的政令真正贯彻实施,这当然会损及四省官员集团的利益,所以免不得先要清察四省官员贪贿不法,使真正奉公恤民的士人得到朝廷重用,任职江南治下地方父母。
然而正所谓断人财路有如弑人父母,此仇不共戴天,这其实并不仅仅是贩夫走卒信奉的金科玉律,同样为多少饱读圣贤书的士人引为真理,只单说一项粮长制的严格公派,就会导致不少地方官员损失掉富贾豪商的贿赂,这可是一笔巨大的资财,所以他们才敢阳奉阴违,把御令廷政照样视为空文。
这是极其艰难的一战,周王的对手就是江南四省的贪官,所以不管他们从前是否齐王、秦王的党徒,而今都将与周王势不两立。
相较于庞大的四省官员,周王可谓势单力孤,光靠他和兰庭不能成事,所以兰庭需要赵、许两门的故旧门生支持协佐,但要是这些人当中出现了奸叛者,妨碍的则是政令的推行,关系到社稷民生的盛衰,这就不仅仅是周王竞储的胜负了。
这一个“内奸”,危害自然要比易拈槎之流更大更重。
“或许并没有迳勿认为的如此严重。”春归难免往饶幸的方面去想:“吴王宫长年闲置,里头负责洒扫看防的内监与宫婢实在难防为对手收买,而如今家眷们都住在吴王宫,说不定是他们不仔细走漏了消息,让那些内监、宫婢知晓殿下并不曾从临安返回金陵,把这事上报给了齐王。”
要知道周王的确不在吴王宫,虽有陶芳林、龚望以及几个亲信官员打掩护,也不能完全保证真正瞒过这么多的耳目。
兰庭却摇头道:“要是龚望的伪装被识穿,也得等到他抵达金陵之后,那时易拈槎已经从南京动身,吴王宫的耳目还哪里能够和他接头所以只能是事先泄密,而能够做到事先泄密的人并不多,临安这边的人都被排除了,只剩南京那边的人。”
这下子春归便实在不敢心怀饶幸了。
南京只有需要配合掩护的几人知道周王会继续暗巡,连二姑娘兰心和春归的外祖父都被暂时瞒在鼓里,需得等到假扮春归的青萍回到金陵才会告诫他们不能走漏消息,家眷就只有陶芳林是知情人,春归虽说对陶氏心存警防,不过并不怀疑她会不利周王,说到底陶氏的野心**和荣华富贵都需要通过周王问鼎九五才能实现,她不可能背叛周王转投敌党。
那就只剩下几个协助龚望成功假扮周王的亲信官员了。
“这些事儿我和殿下烦恼也就罢了,辉辉大无必要跟着废神,等这几日接应殿下的官员抵达池州,咱们也就真正要回南京了,你受了一场惊吓,趁这几日正好休整,回到南京还有不少琐事操劳呢,没法清净。”兰庭又反过来安慰春归。
春归就当真不再跟着废神,在池州城拉着菊羞很过了几日吃饱了睡睡醒了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惰懒生活,还是菊羞眼看着自家大爷案牍劳形的操
劳十分过意不去,在春归耳边念叨:“大爷这样辛苦,奴婢一边看着都觉得累得慌,大奶奶也不想着替大爷分忧,虽说是经了一场惊吓,可奴婢看着大奶奶一点都不像受到惊吓的模样,根本用不着休养,奴婢是无能为力,大奶奶却是力所能及,竟也干看着大爷这样操劳的”
“我怎么就是力所能及了外头那些事务,我也只比你这个傻丫头多知道一些罢了,哪来的本事指手画脚乱出主意既分不得忧也解不了难,照顾好自己莫让大爷分心就算体贴了。说回来你这傻丫头,这回也总算知道了男子们的难处,不再把那些巾帼胜须眉的大话挂在嘴巴上了,这回总不会再觉得那本劳什子杂书里的娇娘值得同情惋惜了吧。”
菊羞推了春归一把:“知道了知道了,今后再不会用纳妾不纳妾拿去判断一个人是好是坏,也不会再认为丈夫必须对妻子千依百顺言听计从才算个好,不过大奶奶,你千万可别替奴婢瞎操心,把我配个官家子,好让我也能当个官眷,我还是容不下有个妾室姨娘和我共侍一夫的,奴家子总不能纳妾了吧,我就嫁个长随小厮,只要他模样长得好,又能对我知冷知热,能和我情投意合就行。”
“还说不让我操心呢,夫婿都指着我替你找了,又一堆条件,我可懒得管,你又不是没有老子娘替你操心。”春归翻了个白眼。
“大奶奶可别听我妈乱点鸳鸯谱”
“哟,怎么的听你这言外之意,宋妈妈是瞅中了小女婿了”春归未免诧异,因为她根本没听宋妈妈提起过。
“她老人家是嫌我闹腾,不指着我继续服侍大奶奶,又生怕我给大奶奶惹来祸事,所以我妈说柴生哥就是个可靠人,且和柴婶都已经有商有量了,这不大奶奶要跟着大爷来金陵,所以我妈还没来得及开口嘛。”菊羞唉声叹气。
“怎么你看不上柴生哥不成”
“柴生哥的确人好,不过我若嫁了他,岂不没法服侍大奶奶了我可不想和大奶奶分开,大奶奶行行好,多少废些心,把我配个太师府的家生子,我嫁了人后照样可以在大奶奶身边服侍。”菊羞把春归摇了几摇:“姐姐也跟我是一个想法,不过我妈认为姐姐比我稳重,也并不愿意让姐姐嫁去外头,你道我妈瞅中的大女婿是谁是汤回这人选多合适不过既然姐姐也乐意,我就不和姐姐争抢了,我可就指着大奶奶废心呢”
春归被菊羞摇得脑袋都晕了,扶着案几稳住身体,无可奈何道:“好好好,我答应了还不成等回了京城我就召集家生子排着队让你挑选夫婿,我不嫌弃你,由得你姐妹两个意愿,咱们仨儿这辈子就拴在一起过还不成”
要说来春归还真认为柴生娶了梅妒、菊羞姐妹之一是桩不错的姻缘,但看来这姐两个都发了柴生“良人证”虽说是在一起长大,但从来就不曾对柴生动情,否则也不会毫不犹豫选择“主仆之义”了,爱慕之情是不能强求的,春归当然希望他们三个被她视作亲人的柴生和梅妒姐两都能得到各自的美满幸
福。
听菊羞的言外之意,梅妒倒是看中了汤回,等过了这一段儿,不如先让兰庭探探汤回的口风,春归如此打算着。
江淮二地其实也属近邻,没几日周王的亲卫便赶来接应了,这回暗巡的事是彻底泡了汤,周王也没必要再隐藏行踪,改行水路,尽快抵达南京。
吴王宫曾经是太祖皇帝旧居,所以虽是王府的建制却命名为王宫,这回乃今上指定为周王此回监政的行邸,兰庭虽说并未得此指定,但周王为了便宜行事,出京前就已求得了圣允,所以太师府的家眷也是暂住在吴王宫里,不过倒也不至于和陶才人在同个屋檐下相处。
兰庭和春归是住在与中轴正院邻近的一个跨院里,严格说来并不算内宅范畴,往内宅去还得穿过一条甬道,他们住的这个跨院名为“安平”,很中规中矩的名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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