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淑绢再度觉得惊奇。
因为陶才人笃断阿丹日后必为周王媵妾,没想到阿丹却是这样的想法。
但她当然不会再多问,还是阿丹主动和她交心。
“我在宫里见得多了,多少嫔妃们眼看着是风光无限,但伴君如伴虎,着实是稍不谨慎便有可能获罪受处,要是判死倒还一了百了,最凄良无望,莫过于被幽禁深宫,落得个饥寒病痛无人过问,受尽摧折后才香消玉殒。即便是周王府并不比得三宫六院,王妃殿下更加不是毒辣心肠,但王府里这多姬人媵妾,相争的无非恩宠,倾轧争斗不会休止也无法避免,胆颤心兢的活着,有何意趣就连圣德太后,可够尊荣无上了,连太后都说过,最命舛不甘则是,嫁入了帝王家。所以太后根本就没想过让我为殿下的妾媵,我不过也只是服侍了太后一场,太后却不忘垂询我的心愿,且毫不犹豫成全,这便是我这一生,虽从前命舛,却未必不得柳暗花明的幸运。”
淑绢
越发的若有所思。
阿丹看在眼里也没有再多废唇舌了。
点拨的话已经说了这么多,要这婢子还不觉豁然开朗,硬要走那条绝路死途……
那也是她自遗其咎。
这晚上菊羞把梅妒拉回了安平院,正是在春归上回和兰庭、兰心炙肉的亭台上,主仆几个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确然操持起一桌“夜宴”,为梅妒已经落定的终生大事庆贺。
连兰心妹妹都参与其中。
春归让梅妒挨着自己坐,率先敬了她一杯酒:“这事儿我原本是记在心里的,后来接连发生多起事故,一时间竟被我抛在了脑后,还是大爷今早上主动提起,说汤回跟乔庄感慨,他鞋子破了个洞都没人过问,自己个儿又不会针线缝补,竟抱怨在吴王宫里远不如在太师府,这会儿子才体会到没有爹娘关爱,娶个媳妇着实大有必要,大爷可巧听见了汤回的抱怨,恍然大悟是该给汤回讨个媳妇了,今早上问我,要是不嫌弃汤回,能不能施恩把我屋子里的丫鬟下嫁给他,我才想起来这件事,一说,大爷自然觉得最好不过,我也喊了汤回来,问他是何意愿,听说我竟然愿意成全你们两个,那小子呵呵乐得嘴都合不拢。”
梅妒原本便觉羞窘,这时一张脸越发红得像要往下滴血般。
偏春归还打趣她一句:“别的事先不急于一时,只阿梅可得赶忙给汤回先做几双鞋子替换了,而今多少事,大爷可都需要汤回跑腿呢,鞋子要是不合脚,为此耽搁了要紧事务,可就有关社稷天下的大局了,千万疏忽不得。”
把阿丹说得都忍不住“扑哧”一笑,举杯就敬梅妒:“阿梅可是肩负重任,这杯酒,我先代殿下相敬,殿下此回监管江南政务,有劳阿梅操劳废心了。”
梅妒自己也都被说得笑了起来:“我是没发觉,原来阿丹姐姐也是这样促狭的为了逼我喝酒,连殿下都给搬抬出来了,我哪里还敢推脱拼得今日一场大醉,也只好认栽。”
她是宁愿酩酊大醉,也不肯再受这伙人的调侃打趣了,到后头来竟然听青萍说了句“喝些热汤缓一缓酒劲”,因带了个“汤”字,梅妒迟钝的思维都难免被触发了警觉,端着杯子就喝:“饮酒饮酒,需不着缓。”
把一众人笑得个东歪西倒,青萍一片好心却惨遭辜负,无奈得摇头叹气。
春归今日并不是主角,倒没有受到针对饮得过量,不过因为把青萍一派老成持重的举止看在眼里,突然意识到这位也够了嫁龄,所以把她悄悄拉去了僻静处说话:“原本我们这时在南京,其实倒不用急着操心婚嫁,可今日正好赶上敲定了梅妒的姻缘,我便想预先问问你有何打算。”
“奴婢但凭大奶奶作主。”青萍想也不想便道:“奴婢和梅妒、菊羞一样,不愿外嫁,因父母兄姐均还不知下落,唯有一件心愿,便是恳求大奶奶能帮着打听奴婢家人现今何在,要是他们都如奴婢一般幸运,发卖去了宽厚门第,只要有个音讯各自相安也就罢了,可
要是……”
“你放心,如果察明你的家人并无依傍,我会想法子让你们一家团聚。”
青萍恭恭敬敬施了一礼:“如此,奴婢别无所求。”
忽地就听一句:“既然别无所求,那我一提一个人选,青萍不如考虑考虑”
莫说青萍,便连春归都被这“隔墙有耳”震惊了,主仆两个不约而同一转身,看见的却是兰庭也不知在廊庑底下站了多久。
兰庭先是冲春归一笑,又再走近几步:“我既然已经替汤回促成了婚姻大事,总不能厚此薄彼把乔庄置之不顾,青萍与乔庄也不乏交往,可觉得他是否还能托付终生”
青萍:……
事情太突然,大爷这让奴婢怎么应对
“乔庄师承高太医,他虽是太师府的世仆,其实我早有意放良,不过乔庄却也是死活不乐意,我也无法把他说服,他自幼便没行过仆婢之事,所以便是我依了他让他继续留在太师府,将来也会出资,让他在京城开一间医馆药铺,好让更多平民百姓受惠,如此他也正需一位贤内助,青萍若觉有意,我就正式和乔庄交底了。”
“奴婢全凭大奶奶作主。”青萍仍是一句。
但春归便明白过来青萍这就是不存异议了。
因为兰庭的归来,春归也不再回去继续“夜宴”,夫妻两个干脆去了茶庐,兰庭没让春归动手,他自己点炭候汤冲茶分盏,并不急着交谈,仿佛就是为了品茗。
已经立春,江南的冬意便渐渐为南风驱散,雨雪停了势头,如这晚,竟是月朗星疏。
月色孤灯,缄默着也觉似乎岁月静好。
但春归还是打破了寂静:“我瞅着阿低似对乔庄有意,还以为大爷对乔庄的婚事另有安排呢。”
“听阿低胡说呢,她可受不了乔庄的性情,寻常在我跟前儿,阿低都不敢多话,乔庄比我过无不及。”兰庭微微一笑:“且尹兄可是一门心思要为阿低招赘婿的,乔庄虽是仆籍,却是不愿入赘的,且他和阿低的性情也并不相投。”
春归想了一想,也笑了:“说起来阿庄和青萍的性情也的确相投,一个严谨一个稳重。”
“华霄霁最近终于了有动作。”兰庭忽而说。
“是,我也留意见他最近常常外出。”春归收敛了笑容。
“我大约已经知道了敌党的后手,也知道了孟治之外,究竟谁才是内奸。”
春归没有追问。
“杀害外祖和舅岳的元凶已经毋庸置疑,但我们也只是心知肚明而已,无法察获罪凿,所以要将元凶绳之以法,只能等到殿下得储之后,辉辉,我们仍需等待。”
“可是大爷已经胸有成竹了吧”春归问。
“不管胜算几何,只要一息尚存,我都不会放弃将一应首恶帮凶追究罪处。”
春归深深吸了口气:“已经近了决胜之时”
“是。”兰庭很坚定:“我要开始反击了。”
第680章 “正直”之患
首辅家的长孙媳!
娇杏这几日仍然跟着华霄霁。
其实当她明白自己是被华霄霁谋害时,并不存在多少怨恨,是因清醒的灵识对于生死大限本无执念,也明白积世的轮回修渡的无非超脱凡身,长登极乐之境再不受爱恨情仇之苦。那么这一世的生抑或死,寿终正寝还是死于非命,都大可不必介怀。
对楚楚这元凶首恶也好,华霄霁这帮凶同谋也罢,娇杏着实没有太多的仇恨,她之所以仍有妄执,确然是对春归的不舍,因为这一世轮回,春归是唯一替她着想,愿意提供给她安稳生活的人,尤其当她明白春归正陷于危险关隘,大有可能也亡于阴谋,她无法袖手旁观了无牵挂的往渡溟沧,她受了恩惠,还没有报答。
当娇杏亲耳听闻楚楚那番话,确信她也属敌党阵营后,于娇杏而言,实为震惊胜于恨怒。
一个看上去如此清雅和气的人,竟然是个杀伤人命眼都不眨的心狠手辣的角色,相比起来华霄霁这个七尺男儿,反而是因受人蛊惑蒙骗才误入歧途,没有那样的果狠与毒辣。
但把华霄霁跟着跟着,娇杏便觉愤慨油然而生了,因为这个人着实愚蠢蒙昧,他都不想想他所信仰诚服的人,明明连杀人害命的恶行都敢毫不犹豫施为,这样的人怎么会真正为社稷苍生谋取福祉,真不知华霄霁因何坚信他如今的行为,是大道正义。
这些天根据楚楚的提醒,华霄霁见了好几拨人。
有商贾,他们如丧考妣:“周王殿下和赵副使说是纠察不法公衡税制,去年秋赋朝廷公派的粮长也确然都是当地上户,从此我们看似可以不再因为忧虑被摊派粮长一职,行贿州县官吏,甚至就算被委派粮长,反而还有好处,因为粮长虽然必须承担征运秋粮之责,但可免去当年赋税,是朝廷对粮长施行的补恤。可粮长被免除的这笔赋税,却照样被官衙摊派给其余人户承担,尤其我们这类被评为中户的商贾是首当其冲!
接下来会如何我们年年都会因为此政令承担摊派,要想减免便依然只能行贿州县官吏,这岂不是换汤不换药甚至于损失比过去还要重!”
还有这回被派为粮长的大户,也是抱怨连连:“朝廷明明承诺了我们负责征运秋粮便可免除今年赋税,只这句承诺根本就没有落实!如我所在安庆府,知府大人便公然告诫我等,说要是不行贿赂,他就敢担保我等根本无法征足秋粮,朝廷降罪下来,项上头颅都怕难保。我等能如何还不是只有行贿挨过去这场无妄之灾,赋税是免了,给出去的贿款比赋税还多,吃力不讨好,横竖怎么都不得安生。”
像华霄霁今日见的这位,甚至自称是个贫户:“也不知官衙怎么核实宅田的,我家共七口人,只有十亩田桑,过去倒是按这十亩田桑纳粮纳粮,日子倒也不是过不下去,这可好,都说殿下监行政令,千万江南百姓再也不受重赋之困,轰轰烈烈的治办了许多贪官污吏,急得县令老爷连忙核实宅田,这一核察,却被我表兄罗秀才名下五十亩良田记在了我家头上,结果这回上交秋粮,把一年收成都搜刮去九成!不告贷,我一家老小七口人还怎么糊口可要是告贷,明年仍按六十亩田桑征赋,我哪来的钱粮去偿还告贷说不得只好让人霸占了田宅,我是无法了,只能来南京另谋营生,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迟早得被逼着成逃户。”
娇杏看今日这位贫户,说话眼珠子乱转满脸的奸滑之色,分明不是好人,但华霄霁却对他的话一个字都不怀疑,只凭这些人一面之辞,就坚信周王一方果然不是以纠察不法严明法纪为重,所有手段无非是为了争权夺势,娇杏亲眼看着华霄霁因此义愤填膺。
又有一人,直接指控的是杭州富贾娄藏。
“娄良弓仗着投靠了周王有殿下撑腰,利用这回粮长职务大肆打压异己,我胡家不过是在商事上和娄家有些争执而已,他这回就敢往我胡家头上摊派重赋!又有杭州府治下如钱塘、临安、昌华等地,但凡与娄良弓交好之门户,也不乏借其势力打压异己,而今的杭州府,可是不知府官姓氏唯闻娄藏威名,行贿不用拜衙门,只消上贡娄四爷!”
这人交出厚厚一迭文书,应当记录的都是娄藏的“友朋”,以及为娄党迫害所谓“异己”的名册,这在
华霄霁看来便是罪证确凿!
他无非便是早知娄藏的确对于公派粮长之令尤其积极,可谓为周王一方能够在江南四省监施政令立下汗马功劳,称为急先锋的角色都不为过,所以但凡有人指控娄藏,华霄霁便觉果然如此。
娇杏忍不住翻白眼:好糊涂一男的,你这是连求证都压根没想过啊就凭着这么个糊涂的脑子,阁下哪有能力为社稷百姓谋福祉
华霄霁当然察觉不到身边魂灵的暴躁心情,这一日他终于又去见了楚楚。
这一日陈实却难得有空闲,这便对华霄霁与楚楚的私话造成了不便,但相比无计可施的华霄霁,楚楚完全显示出了她的“专业才能”,有她劝酒趣话,陈实很快便酩酊大醉,楚楚又贴心的捧上一碗茶,陈实饮后干脆趴在食案上睡得无知无觉。
“郑公说得不错,周王和赵迳勿果然存有私心,枉我曾经还因为好友一案,信服赵迳勿大公无私,甘愿为其僚客以报其恩义。”华霄霁因为饮了酒,这时愤慨的情绪彻底无法掩饰。
而做为醉生馆曾经倾倒众生的红牌,楚楚这时却毫无风情万种:“当初,袁箕便与赵太师为政敌,甚至还成为赵太师好友许阁老的掣肘,可以说不除袁箕,赵迳勿便无法保证能佐周王顺利得储,后来的事,相信华先生身在太师府也有所耳闻,那时皇长孙还在储位,赵迳勿便有了动摇东宫的念头,他先后设计高门、江姓等家,一步步终于达成废储,使周王成为与临淄王、秦王三足鼎力的局面,不得不说庙堂之上,能够翻云覆雨者,当首推赵迳勿这么一位青俊。”
“周王信重赵迳勿这等权术之徒,万万不能为社稷之主,否则恐怕权争不断,庙堂之乱更胜先帝在位之时。”
娇杏:你才是权术之徒,你才是庙堂之乱,你简直就是个男颜祸水,经史诗书这是读到了狗肚子里去
“所以绝对不能让周王得逞,不能让赵党把控朝政,我们理应发动这些受害百姓及儒生士人,抗议阻止秋粮启押……”
娇杏:……
很好,华霄霁你这是要犯上作乱了。
第681章 宴请窦公
首辅家的长孙媳!
楚楚这时的心情也很无奈,因为她几乎都要怀疑华霄霁的确是打算祸国殃民了。
“如果我们阻扰征运秋赋,且还是以鼓动作乱的方式,你可知连你在内,那些阻纳秋粮者全都会被当作逆贼处死。”这样的手段,可是就连袁箕这样的权奸当走投无路时到底还是因为心存顾虑而不敢孤掷的,华霄霁却能理所当然提出建议,楚楚当真有些怀疑她英明睿智的主公这回恐怕是病急乱投医,废尽心思结果找来一个猪队友。
“可我们阻纳秋赋,为的可是社稷安定啊,皇上仁厚,难道会不分青红皂白只依成律处置”华霄霁颇有些轻鄙楚楚的妇人之见:“楚娘虽得郑公信重,到底也只是负责居中联络以及执行之事,并不了解朝堂政务,更未曾熟读经史,不明事急从权的道理,而这时,再急报京城待郑公决断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楚楚因被小看,竟然也不着恼:“而今国无战事,华先生以为赋税及不及时上交无关要紧,但华先生不妨设想,今次阻抗纳赋若得皇上据事发有因而宽赦不问,日后万一边疆不宁,外敌挑生战乱,国内细作便敢再次鼓动民众暴力抗法阻拒征赋,届时便有亡国之忧!是以此事绝不可为,我们只能等到秋粮启运顺利纳交京城之后,再发动抗议之事!说到底我们阻止的是私心图权的周王蒙蔽圣听被立为储君,而绝对不可行于国于君有害之事,这一直都是主公的坚持,所以这件事,主公早有定策,华先生之建不可试行。”
娇杏听得心下冷笑:这楚楚为了说服华霄霁,一时心急竟然露出了口风,几乎明说她那主公一早就在筹划阴谋,但华霄霁应当会再次忽视,完全不怀疑多少“原告人证”都是那主公安排,利用他这个蠢货为急先锋马前卒,发动陷谤周王的诡计。
周王和临淄王两败俱伤,一定有人坐享渔翁之利。
可一个华霄霁显然不足够有这大能耐,让皇上相信周王在江南监政果然实施了枉法纵私的罪行。
“那郑公究竟有何安排”华霄霁果然未生疑心。
“应天府尹窦公,确为忠臣良士,无非是为周王、赵迳勿蒙蔽方为其佐助,届时由华先生集合众多受贪宦奸官逼剥之百姓,于应天府衙击鼓状告诸多不法,窦公经察实,绝对不会包庇周王明为纠察不法,实则广结党徒,并纵容党徒渔肉百姓之劣行,窦公乃留京要员,劾策可直达天听,这件案情一定会被皇上知获。”
娇杏恍然大悟。
华霄霁只是一名急先锋,应天府尹窦章才是对方的杀手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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