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辅家的长孙媳
时间:2023-05-24 来源: 作者:刹时红瘦
“询并不认为阿父会轻信一面之辞。”
“一面之辞可是你的妾室说的,陶氏又是随你一同前往江南。”
“询并不知陶氏因何误解,将询看作龌龊无耻之人。”太子暗暗咬牙,此刻连自己都不能确凿内心真实想法,龌龊无耻四字说出,脸上火辣辣,但并不乐意承认。
弘复帝错开目光“为防后患,朕已决定,处死赵迳勿夫妇二人。”
皇太子缄默。
“你仍不求情”
“皇上并非问臣意见,而是宣判,臣,不敢违抗圣令。”
又是一个不敢
“询儿,我希望你能体谅为父的一片苦心。”
“阿父,询为父之子,虽知阿父这般决断大失公允,但询明白阿父的苦心,阿父是为社稷国祚才做此决断,询若怨,当怨自己德不配位,无法赢获阿父信任,所以才至阿父不惜弃舍素来仁厚之名,阿父是因秦询才当此恶人。所以秦询怎敢违抗圣令。”
太子这话对弘复帝而言到底有所触动,他看得出太子此时确在隐忍,也许是因为与兰庭的知交之谊,也可能是因为顾氏,当然两个不同的原因会造成判若天渊的后果,不过让弘复帝此时略觉放心的是,太子心中仍有社稷国祚,只要时时以此为重,那么心中长存警诫,便不会放纵言行。
只不过
弘复帝伸手拍了拍太子的肩膀“询儿能体谅为父便好,我也不瞒询儿,兰庭为国之栋梁,百年难遇的能臣贤士,无论于公于私我并不愿将其责处,只他一心要同妻室赴死询儿替我相赐鸩酒,最后再相规劝。若他能于此一事上顾念大局,我秦姓宗室绝不负他轩翥堂一门三代忠义相佐。顾氏虽死,亦可大享死后哀荣。”
这是要让太子亲自出面赐死。
“儿臣,遵令。”太子咬牙应诺,短短四字说得无比艰辛。
弘复帝便唤高得宜入内,让他取早已备好的一壶鸩酒,随太子同往万岁山的万春苑。
这一路,太子深觉步步维艰,他不知兰庭的一番设计是否发挥效用,不知这一趟往万春苑能不能让兰庭和春归死里逃生,他只能在脑子里不断重复兰庭当日的告嘱,才能摁捺下向高得宜探问打听的念头。
只要稍露破绽,便是万劫不复。
太子明白唯一的破局之机,便是让弘复帝相信他不管私欲存不存在,都不会因为私欲丧失理智。
第712章 涉险破局
万春苑的大门其实并未锁闭,这里没有关押着穷凶极恶的朝廷重犯,被禁足于此的两人也从来不存“越狱”的想法,他们只是平平静静等待着君帝的裁决,不做无谓的申冤诉苦,仍然安享岁月静好。
哪怕已是此生最后一段时光呢
所以太子踏入万春苑,所见的情境就是兰庭和春归一个半蹲一个弯腰,正侍弄着一株植芳,一边又在交谈,他听不见两人在谈论什么,只看得分明那两张侧脸,容光焕发,笑意柔和,仿佛这里并不是深宫禁内的万春苑,他们是在自己的家园。
而我的梦境里,这场景也过于熟悉。
太子负在腰后的手想要握紧,但手指到底还是缓缓的松弛。
高得宜正在他的身后,这一步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殿下……”高得宜刚刚露出催促的意图。
“先等等吧,容他二人……我们再等等。”
太子静静站在五月已经逐渐炙人的阳光底,看向那一片花荫。
看着春归把兰庭拉起来,他们两个把修剪下的一堆枯枝败叶归整清扫,在一盆清水里洗净了手上的污泥,春归替兰庭放下挽高的衣袖,将他别在腰上的袍角整理抻平,兰庭替春归将垂散在耳鬓的一络发丝别在了耳后,顺势捏一捏她的耳垂。
他们才转身,看过来。
他们原来也早就察觉了有不速之客。
太子忽然觉得眼角又涩又涨,胸口不知被什么事物堵塞了,此时此刻却有一种感知冲破了迷障般的情绪,清晰无比。
他羡慕兰庭。
羡慕兰庭在这样的情境下能够如此名正言顺的保护春归,而他,只能佯作冷血无情,他只有这一种解救春归脱离杀局的方式。
现实就是他不能成为和春归同生共死的人。
“先请顾宜人回避。”太子张口,他的目光却只能看着兰庭。
“不用了。”兰庭微微一笑:“殿下不必再作无谓规劝,臣,心意已决。请殿下赐酒。”
“迳勿,你……”是真不担心这酒里的确有鸩毒么太子抬头去看烈日,他现在极度
的惶恐,他害怕这回连兰庭都无能为力突破死局,就在今日就在眼下,他将失去生命里最珍贵的人。
兰庭沉默着与太子对峙。
太子上前一步,重重一抱,他的目光在躲开众人之后,从兰庭的肩头飞速凝视春归。
她垂着眼睑,极其平静,平静得连黑长的睫毛都不曾略微颤动,没有看他,仿佛此生都不会再有注视。
太子放开兰庭,退后一步,当着高得宜的面前,以储君之尊去向兰庭长揖一礼。
“秦询于贤伉俪,愧为罪徒,无颜祈求宽谅,迳勿,日后我们总有泉下相逢一日,届时任凭君千刀万剐,也是秦询罪有应得。”
他背身,再不曾克意隐忍情绪,颤着手腕斟出一杯酒,递予兰庭,兰庭先转交春归,仍然沉默着又再接过了第二杯酒。
太子胆怯的转身,一口呼吸哽得胸口怒痛。
到底还是听见了高得宜终于发声。
“赵都御顾宜人且慢,先听圣上口谕。”
——
弘复帝是作了三手准备,要若太子为顾氏据理力争,便不会有赐鸩酒的旨意,毕竟因太子故处死无罪之人的说法非但不能服众,而且会先将太子置于不利之地,如果是这样的结果,春归会因急病亡于禁内,而兰庭,既是一心殉死,那么根本不用弘复帝再加处决,太子的应对让弘复帝先就放弃了这不得已也是最糟糕的计划。
所以他继续考验,让高得宜负责判断,看太子是否言行如一,要若太子反悔,冲动抗令,兰庭和春归仍然逃不过一死。
太子经受住了第二回考验,高得宜及时阻止兰庭与春归服毒。
当然口谕也只是让兰庭和春归继续等候圣裁而已。
弘复帝再见太子:“询儿,为父并未坚定裁决,我想听听你的建议。”
“秦询望阿父能再给予信任,秦询敢往宗庙,在列祖列宗灵前称誓,秦询此生,绝不行有损社稷国祚之事,若放纵声色私欲,秦询必短折而死,死亦不葬宗陵,沦为百世万人辱责!”
太子此时当然不会建议弘复帝将兰庭和春归处死。
这
回所谓的珍珑危局,最关键即为弘复帝对太子是否信任,兰庭情知弘复帝最最看重是什么。
便是中兴盛世的政治抱负。
倘若他也舍弃春归,弘复帝会毫不犹豫将春归处死,但兰庭自信,弘复帝不舍轻易放弃他,不为私情,为的就是天下社稷。
只有他抱着必死的决心,才能让弘复帝迟疑犹豫。
这危局里,太子、兰庭、春归,不能有一个莽撞愚蠢,只有当弘复帝认为留下兰庭和春归的性命,比将他们处死更加有利于社稷国祚,死局也就不攻自破了。
结果就是兰庭与春归再获侥幸。
弘复帝选择了信任太子。
是以高得宜再走了一趟万春苑,这回他是满面笑意:“皇上让赵都御先回太师府,至于顾宜人……不,而今应称一声顾夫人了,皇上口令,夫人先且在慈宁宫小住数日。”
这意思就是弘复帝不仅批准了兰庭为春归上请的诰命,而且不会再追究突然而生的这起事端,让春归暂住慈宁宫,也是因为圆谎——毕竟,皇上是借助了王太后的名义,把春归留在禁内。
弘复帝问高得宜:“兰庭是何反应”
高得宜哭笑不得:“赵都御说,可惜他昨日刚试治一株芍药的虫病,花了半天功夫,竟不知方法是否对那株芍药有效。”
这话把弘复帝都逗笑了:“他倒对万春苑依依不舍了。”
但则弘复帝作此决断,自己其实也觉得身心徒然一松,仿佛卸下了无形的重担一般,指着案上老高一叠奏章:“都拿去给太子批复吧,朕这身体是越来越不顶用了,这才看多长一会儿时间,就觉得头昏目眩。”
“有太子殿下分忧国政,皇上正该安心休养龙体,遵丹阳真人及太医院医嘱,切忌劳神。”高得宜顿了一顿又问:“那太子府的耳目……”
“撤回吧,无论君臣抑或父子,相疑都于家国无益,我还寄望着,至少能当太子继位当政后,终有一日能够收回厂卫特权。”
高得宜身为东厂厂公,却完全没有抵触东厂终有一日会遭撤除的念头,笑着称喏,步伐轻松的奉令行事去了。
第713章 秘辛道破
小沈氏提心吊胆多日,听闻兰庭终于平安归来后忙不迭地至屏门处相迎,一眼没看见春归,放下一半的心又猛地悬了上来:“怎么庭哥儿是一个人回来,春儿呢”
“夫人安心,娘子她尚在慈宁宫,还需陪伴圣德娘娘几日。”见闲杂甚多,兰庭委婉应答。
小沈氏这才按着胸口,又笑又叹:“这就好这就好。”
跟着小沈氏也赶来迎候兰庭的赵小六几步上前,不由分说就给了自家兄长一个熊孩子式的拥抱,笑得有如春花灿烂:“哥哥总算是回来了,大嫂没回来才好呢,大嫂最好永远别回来了,这样我就能去斥鷃园陪哥哥一起住。”
小沈氏脸都黑了,伸手就把宝贝儿子从兰庭身上撕掳开:“说什么胡话呢你都启蒙多久了竟越长越没正形儿,我就不拿你和你大哥当年比,瞧着桥哥儿比你小吧,行事言谈都比你而今要稳重。”
小沈氏是认真无奈得很,想兰庭和自家儿子一般大时,已经为皇子伴读了,且多少博学大儒都对兰庭的才学赞不绝口,讷罕稚拙之龄就能那般沉着睿智,可她家儿子被尹寄余调教了也有两年余,一开口还是一般乳臭味儿。
甚至都比不得那时候,至少在兰庭跟前儿还晓得收敛几分,当真是只长个头不长心智。
兰庭却纵容赵小六的天真烂漫,摸摸他的发顶:“嫂嫂若长住在慈宁宫,等有一天,六弟你娶了媳妇,哥哥岂不是又没人陪了只有嫂嫂才能相伴哥哥一辈子呢,六弟日后要牢记,敬重嫂嫂就如同敬重哥哥。”
赵小六不够十岁的真顽童,还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的终生大事,猛地被兰庭提醒,惊觉顿悟,原本想说他可以不娶媳妇,但竟也晓得他家娘亲恐怕不会允许,话到嘴边竟拐了个弯:“我便是要娶媳妇,也得娶个和大哥一模一样的,这上哪儿找去所以应该娶不到媳妇了,我就能陪大哥一辈子!”
兰庭:……
小六他娘:!!!
一巴掌就呼在儿子背上:“越说越不着调了!走,别拦着你兄长的道儿,跟我回去,看我不好生教管你!”
“我要搬去斥鷃园……”赵小六话才说半句就被亲娘像拎只小鸡般抓着衣领拎走了。
兰庭好半天才摇头一笑,突然觉得这个家的人事原来也存在这多意趣。
其实沈夫人还是沈夫人,赵小六也还是赵小六,他们并没有变化,变化的是自己的心境,把多少沉重与爱恨放宽,才能体会到生活的本真,可若没有春归……他应当仍然不能勘破迷瘅,不能解开症结,春归说也许他们都经历了重生,但只有陶芳林才保有那一世清晰的记忆。
真庆幸陶氏保有记忆,拒绝了沈夫人的提亲,才让他不再错过不愿错过的人。
在他的那一世,娶妻陶氏,恐怕就是己生灾难的起源吧,赵都御这样一想,忽然就对太子殿下心生些许同情了。
太子殿下现在很火光。
披着一身杀气,直冲安顿淑绢的地方,连原本不怎么畏惧太子的阿丹此时都不敢劝说“冷静”,只好暗中蓄力,以防太子暴起杀人时
及时阻止。
淑绢双膝跪地,浑身颤抖,内心极其惶恐,当太子允许她“改嫁”时,减褪的畏惧之情又再卷土重来,且相较过去更加有如洪水猛兽。
“我已经没有了耐性,只问你一句话,关于陶氏的恶行,你说还是不说!”
淑绢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将她剥皮揎草!”太子一声重喝。
“殿下,还是让奴婢再劝劝淑绢吧。”阿丹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我只给一盏茶的时间。”太子冷哼,却并没有拂袖而去的想法。
阿丹只好顶着压力开展又一次的劝说:“我知道淑绢你是个忠仆,不愿背主,便是当得知陶才……陶氏为了陷害你将你生母杀害之后,心中仍在迟疑。你曾经跟我说过,你一家都是陶家的世仆,生死原本由主不由己,可你这样的想法是认真糊涂。
便连国家律法,都已禁止主家杀仆,且你一家效忠陶门,从来可有半分错处但陶氏怎么对待你呢她因心知你晓得她不少秘辛,怀疑你得殿下宠幸后会出卖她,便想将你置之死地,你当真认为这样的主人还值得你效忠
陶氏若无恶行,殿下怎会责处可陶氏若有恶行你还代其隐瞒,这不叫忠义,这叫助纣为虐。淑绢,你羡慕青萍、梅妒吧她们和你一样,都是为奴为婢,你也羡慕我吧我和你其实一样都是奴婢。可你为什么羡慕我们因为我们得遇良主。
便是父子之间,还讲究个父慈子孝,慈在孝先,为奴婢者,是该对主家效忠,但主家也得先对奴婢施予恩义。陶氏于你,又有多少恩义呢
就更不说何为大忠你乃陶氏旧仆,难道就不是君国子民殿下为国之储君,你应不应当尽子民之忠呢淑绢,陶氏为了她的利益,强迫你行违心之事,是殿下满足了你的意愿,答应予你自身安好,而如今陶氏竟然为了陷害顾宜人,险将殿下置于不利之地,你若再为陶氏隐瞒恶行,你又怎么对得住殿下待你的恩情”
“剥皮揎草还是如实供诉,你选一样。”太子觉得阿丹已经足够苦口婆心,他也实在懒得和淑绢废话了。
太子的威胁和阿丹的劝说兼而有之,淑绢终于不再守口如瓶了。
“陶才人……有梦卜的异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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