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狂峰
“以己度人!”姚青嘴上并不服软。
“那咱们等着看好了。”麻耗子无所谓地坐下。
武岳阳爬出船舱,向县城方向眺望,恨不得立即回县城将骚猴儿搜出揪回,可是他刚刚从县城回来,看到街上成群结队的长警和巡捕,哪敢再次涉险。武岳阳来来回回转了好几个圈,心道:“这么等下去不是办法。”当下收了压舱石,撑起竹篙,将船推离河岸。
“咱们不等他了?”姚青问道。
“你们顺流向下,到彭山县等我。”武岳阳说着将船帆升起。
姚青见武岳阳撩起长袍前襟,掖在腰间,急忙问他:“你干什么去?”
“我去等他回来!”武岳阳说着挽起裤腿,紧跑几步,噗嗵一声跳到河里,半游半蹚上岸去。
麻耗子追出舱来,看着武岳阳爬上岸,不由得摇了摇头。
姚青忍不住出言讥讽:“你摇什么头?你觉得不该等骚猴儿回来?”
“不该等。”麻耗子毫不犹豫道。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姚青道。
“不见得。”麻耗子到船尾把住了舵杆,“你们那兄弟,早晚会坏事。”
姚青冷哼一声,“咱们就这么扔下他二人?”
“你那兄弟八成不会回来了,咱们将船驶到偏僻处,尽快将那姓武的喊回来要紧。”麻耗子话说的多了,又连串咳嗽起来。
“哼,只有那书呆子对你有利用价值!”姚青冷笑道。
“咳咳……互利互助。”麻耗子按了按胸口,气喘吁吁道。
“不用狡辩!你带我们去找你们的长官,到底打的什么算盘?”姚青盯着麻耗子问道。她一只手悄悄搭在腰间,目光似箭。
麻耗子抬起头来,直面着姚青审问的眼神,“马三教我养我,我舍命报他两次。我不怨他丢下我在城隍庙不顾,也不恨他在河里为炸那灰袍老道不管我的死活,只是他不该将整支别动队一起毁掉,负责直接行动和负责接应的总共二十六人,二十六人!除了灰狼和他同船不知生死,余人全被他炸死在这河里,尸骨不全,这些人不能死得这么不明不白。”
“你们的命是命,我们天台山上的人命就不是命了?”姚青掏出枪来,对准了麻耗子。
麻耗子静静地注视着枪口,“我下去陪他们也好,开枪吧。”
“那天晚上,我爹率领众兄弟下山夜袭索家岭,中途正好是与你们所率的团结会相遇了吧?”姚青道。
“没错。”麻耗子道。
姚青拨开了保险,问道:“后山的硫磺也是你们安置的?”
“咳……咳……是我。”麻耗子道。
“山下黑树林处的地雷也是你们布置的,没冤枉你们吧?”姚青手指勾动扳机,击锤半张。
“地雷?不是。”麻耗子摇头否认。
姚青怒极,她粉面含煞,举着盒子炮走到麻耗子跟前,将枪管顶在麻耗子额头上,说道:“做都做了,不敢认?”
“我也曾怀疑过那些地雷是马长官暗中使人布下的,可之后了解到,我们此行根本没有携带一枚地雷,而以团结会剿匪的名义从川军驻扎邛崃部队讨来的一批退役枪械中,就更没有地雷了。”麻耗子笃定道。
姚青愣了愣,寻思着要不要相信麻耗子之际,忽听上游传来一阵呼喊声。
“等等……等等……”
姚青退后几步,收了盒子炮,“脑袋先寄存在你脖子上,等我查清此事,再做理论。”
麻耗子并不答话,两人向上游望去,之间三个人沿着河岸狂奔,向小船追来。待三人追得稍近些,麻耗子和姚青看清了其中的两人,正是武岳阳和麻耗子,两人身后一个魁梧的黑汉子大步跟随着。
麻耗子转舵,将船靠近岸边,三人涉水上得船来。
“让我如何说你们好,急个什么?我去办一件顶重要的事,你们就抛下我自己走了?”骚猴儿上船就不停地嚷嚷道。
姚青递过些干布给三人擦拭身上的河水。麻耗子一言不发地盯着那魁梧的黑汉子。
武岳阳见麻耗子神情紧张,解释道:“这是请来的舵公,咱们不熟悉河道水文,幸好这位师傅肯来帮忙。”
那魁梧黑汉子大大咧咧在船上转了一圈,道:“咱可说好了,先付一半的工钱,等到了宜宾三江口,即刻兑现剩余工钱,路上吃喝用度算你们的,可不许拖欠赖账。”
“他奶奶的,唠叨了一路的钱钱钱,你掉钱眼里了?”骚猴儿跳脚骂道。
“咱这是先小人后君子,谈不拢我下船便是!”魁梧黑汉子是骚猴儿磕头作揖求来的,哪知刚上船骚猴儿就变了脸,他瞧着姚青和麻耗子脸色都不善,怕是上了贼船,心里打好了脚底抹油的算盘。
“这是你家毛楼儿(方言,指茅厕)么,容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骚猴儿皮笑肉不笑道,眼冒凶光。
凌晨3点半了,困死啦,明天争取连更k
道魂 第五十七章 刮骨疗伤
“你们……你们要讲道理啊。”艄公后退道。
“你水量必定不错,跳下去吧,看你游得快还是小爷枪子快!”骚猴儿看出那汉子要跳河,威胁道。
艄公立即求饶,“这……好汉饶命,我上有老,下有小……”
武岳阳赶紧打圆场,说道:“师傅莫怕,我这兄弟与你开个玩笑罢了。你只管安心掌舵,工钱绝不会少了你的。你们约好这一趟要多少银元?”
“……十块……”艄公瞟着骚猴儿道。
武岳阳从怀中掏出十块银元,递给那汉子。
“不着急不着急。”汉子见了大洋,两眼放光,口上说不要,却又伸手去接了,扭头瞧见骚猴儿阴着脸,他赶紧将攥满大洋的手缩回去。
骚猴儿上前来,也不说话,伸出手摊开在那汉子面前。
艄公心有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地将大洋交给骚猴儿。
骚猴儿一枚一枚数出五枚银元,抓过艄公的手,拍在他手里,得意地瞥武岳阳一眼,进船舱去了。
武岳阳尴尬地看看黑艄公,“师傅……师傅贵姓?”
“我姓孙,小哥叫我老孙就行。”艄公谄笑道。
“孙师傅,这一半银元你先揣好,我那兄弟是开玩笑,等我跟他讨回那五枚银元来立即还你。”武岳阳一拱手,也进船舱去了。
“不急不急……”艄公老孙连连摆手,他见船斜着向对岸靠去,赶紧去扶稳船舵。
武岳阳进了船舱便质问骚猴儿,“谈好的十块银元,你干嘛克扣人家一半?”
麻耗子从怀里拽出用油纸包裹的烧鸡,打开来大口撕咬,仰起头挑衅地瞥着武岳阳。姚青和麻耗子担心二人动手,尾随入船舱来。
“该扣。”麻耗子少有的插口道。
武岳阳不解地皱起了眉头。麻耗子在摊开的被褥上躺下,懒得多说半句话。姚青只好代为解释,“工钱若是先行支付,人卷了酬金溜走怎么办?”
武岳阳恍然大悟,明白这和大户人家雇佣长工一样,没有“上打租”的道理。
骚猴儿得意地点了点头,翻白眼道:“读书有什么用?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武岳阳暗道这三个人虽然与自己年纪相仿,可是相较自己而言,他三人都可以算作老江湖了,自己遇事毫无经验,以后记得要多看少说,免得遭受讥讽。武岳阳低头看到长袍正往下淌水,就出舱去拧干晾晒衣服去了。
骚猴儿撕下半只烧鸡递给姚青,并不管武岳阳和麻耗子,只顾自己狼吞虎咽。
姚青看武岳阳出舱去,扭头对骚猴儿道:“他涉水去寻你,你怎么也该跟他客气些。”
“我还能卷了他银子跑了不成?”骚猴儿哼道。
姚青将鸡腿扔给麻耗子,“我没胃口,你吃了吧。”
“谢了。”麻耗子接过鸡腿,也不客气,当下大嚼大咽,只蹭了满嘴的油。他像突然想起什么,问道,“对了,那灰袍老道呢?”
“他是回……”姚青停顿了一下,“他有事去做。”
麻耗子见姚青不愿说,也不追问,抹了抹嘴上的油污,闭目假寐。
武岳阳、姚青和骚猴儿也是各自休息,艄公老孙按四人的要求将船驶进一处茂密的芦苇丛中,停下来等待夜里上路。
船上几个少年虽然不甚和睦,却也能暂时相安无事,只是心里都各自打着算盘,时时相互提防着。姚青肩头枪伤未愈,这日夜里到甲板上吹风,竟两眼一黑栽倒,险些跌落河中。
艄公老孙唤出武岳阳和骚猴儿来。骚猴儿将她扶回船舱,武岳阳挑亮了油灯,微光下,只见姚青嘴唇发白,面如死灰,肩头却渗出血迹。
武岳阳摸了摸姚青额头,只觉得似火烧般烫,他吸口凉气,低声道:“糟了,准是伤口发炎,引发了高烧。”
当下顾不得太多,两个少年又点燃了几盏油灯,将船舱内照得通亮。武岳阳小心地剥开了姚青肩头的绷带,露出她血糊糊的肩头来。
武岳阳以棉絮沾酒洗净了姚青的伤口,现出龙眼大的伤口,血洞四周尽是发白的腐肉。武岳阳知道若要治好这枪伤,须得尽快将腐肉剔除,可是他又担心自己掌握不好力道,救人不成反害人,攥着尖刀久久下不去手。
“你还磨蹭个啥?”骚猴儿急道。
“我……我看不清,肩头的筋络太多,我怕割伤她。”武岳阳抹一把额头的汗水。
“真是废物!”骚猴儿骂道,急得抓耳挠腮。
“要不你来试试吧。”武岳阳说着递过尖刀去。
骚猴儿挥手拨开尖刀,怒道:“我又不是郎中,你他奶奶的跟我抬竹杠是不是?”
“小点声,吵醒了她,怕是要生受这份割肉刮骨之痛了。”麻耗子不知什么时候悄然起身,站到了两人身后,他从武岳阳手里接过尖刀,“我来吧。”
武岳阳有些不放心,却又没有别的办法,只好抓过一盏油灯,将灯芯挑高,尽量将伤口照得清晰一些。
“这柄刀子不合用。”麻耗子问武岳阳道,“我的飞刀呢?”
武岳阳一直提防着麻耗子,麻耗子的几把匕首也一直由他保存着。如果以动物来比较,那么在武岳阳看来,麻耗子的气质就像一条盘伏起来的毒蛇,隐藏起来毫不惹人注意,偷冷子施毒手一招致命,而这几把被麻耗子当做飞刀的匕首,就好比蛇嘴里的毒牙。
这时候麻耗子以给姚青疗伤的名义讨要,不管麻耗子是不是借机行事武岳阳都没法拒绝。武岳阳看看姚青毫无血色的脸庞,掏出一把匕首递给麻耗子。
“可惜没有麻药,一会她会疼醒过来,你俩帮我按住她。”麻耗子含口酒,喷在刀刃,又以火熏烤刀尖消毒。
武岳阳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浑身翻找。
“你抓虱子呢?”骚猴儿瞪眼道。
武岳阳并不理会,他从怀中掏出白、蓝、黑、红四个瓷瓶来,那白、蓝两个瓷瓶是灰袍老人留下的疗伤药,红色瓷瓶盛放的是消炎粉,黑色瓷瓶是武岳阳从邛崃县城药铺跟店掌管讨来的“蒙汗药”。武岳阳没想到这东西今日竟能派上用场,当即取出稍许,溶进酒中,给姚青灌了下去。
“你给她喝的什么?”麻耗子鼻孔翕动,他觉得药味有些古怪。
武岳阳含糊着答道:“以洋金花和风茄子为主的中药粉……有麻醉作用。”
麻耗子和骚猴儿一齐狐疑地看向武岳阳,骚猴儿道:“你身上带着这玩意儿干啥?”
“有备无患。”武岳阳道。
三人静静坐了一会儿,等着药酒生效。
姚青急促的呼吸逐渐均匀下来,麻耗子以酒洗净了手,开始提刀为姚青剔除腐肉。
尽管喝了药酒,中途姚青还是疼醒一次,她目光呆滞地扫了几眼,又昏昏睡去。过了半个时辰,麻耗子终于将她伤口腐肉清除干净,武岳阳为她敷了灰袍老人留下的药,又用软布重新包扎起来。
麻耗子擦一把额头上的汗,干咳两声,道:“天亮后须得上岸去,为她买些内服的清热解毒药。”
武岳阳掏出几颗棕黄的药丸来,“我这还有几颗清热丸,等她醒来先给她吃了吧。”
“你身上带着杂货铺么?东西倒全。”麻耗子揉揉眼睛,和衣躺下。
武岳阳反问道:“只有这点保命的药。你能在这昏暗的灯光下给她做手术,眼神自然很是可以的。问你一句:我自幼被我爹逼着练枪,眼睛也算好用,可跟你还是没法比,难道练过暗器的眼睛,与普通人相比当真不同么?”
“咳咳……”麻耗子捂着胸口道,“有机会你练过就知道了。”
“哦。哎……那个……你叫什么名字,这一路上我总不能这么‘哎哎’地称呼你吧。”武岳阳又道。
“我无父无母,无名无姓,你叫我麻耗子或麻六都行。”麻耗子道。
“好,麻六。”武岳阳觉得“麻耗子”的称谓略显贬义,就选择了另一个中性的称谓,他又扭头问骚猴儿,“你呢?”
“你查户口呐?爷爷姓侯,以后叫侯爷就行。”骚猴儿打着哈欠不耐烦道,“天亮再唠叨!困死人啦!”
武岳阳冲麻耗子点点头,不再说话,各自睡了。
天亮后姚青醒来,丝毫不记得昨晚发生的事。骚猴儿将经过告诉她,她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麻耗子,并未说感激的话,只是日后言语间,不再刻意针对麻耗子。
乌篷船走走停停,这么昼伏夜出过了六日,终于到了宜宾。途中船上的食物又补充了两次。离开了邛崃地界,关卡明显越来越少,一行人渐渐放下心来,后两日更是将行船的时间延长,在黄昏和黎明的时候大胆地没有停船隐藏。
武岳阳越发着急,这还没有出川,囊中的银元就将要告罄了。之前的这些银元都是从黑衣特务的死尸身上搜集的,死人钱用尽了,活人以后花什么?难不成真要将剩余的几把盒子炮都拿去换了银元做路上吃喝用度?武岳阳愁得团团转,去南京之途,何止万水千山,这才刚刚起步就没了粮饷,后面的路还怎么走?
这日清晨,乌篷船正经过宜宾渔港。武岳阳将姚青、麻耗子和骚猴儿召集到船舱中,打算将窘境说与三人。话未出口,河面一片躁动,远远听到锣鼓声起,三条渔船呈犄角状向乌篷船迎面而来。
待得船头接近,锣鼓停了,忽听对面一人高叫道:“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
船舱中四个少年人顿时傻眼。艄公老孙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不好啦,大事不妙哇!”k
道魂 第五十八章 袍哥
武岳阳掏出盒子炮,将弹匣塞满子弹,“都走这么远了,竟是放我们不过!他们要追到天边去?”
“不是追兵。”姚青伸手阻止武岳阳道。她肩头的枪伤好了些,只是失血过多,面色仍显苍白。
“那是谁?”武岳阳问道。
艄公老孙拍腿道:“袍哥!袍哥啊!”
袍哥的官方称谓是哥老会,是蜀地最大的公会,相传是从“天地会”中分离出来的,又有说其是白莲教余孽勾结而成,传言众多,不一而足,总之做的是反清复明的买卖。天高皇帝远,公会在蜀地得到了极大的发展扩张,所谓“明末无白丁,清末无倥子”,“倥子”即是指没有入会的百姓,由此可见清末时期袍哥庞大如斯。
等清朝亡了以后,袍哥成了荒田里的野草,更是肆无忌惮的疯长起来,渗透到各行各业,无论士庶绅商、耕渔樵卒,抑或杂役苦力、贩夫走卒,大多能营生的行当,均有拜码头的袍哥。政-府明令禁止、取缔解散哥老会,蜀地各处袍哥聚集的码头稍作收敛,各堂口表面上收了招牌,可是暗地里仍旧继续发展。川中无论妇孺老幼,哪有不知到袍哥的。
武岳阳曾听他父亲武团长说过,就连国军队伍中,也有大批的袍哥兵,这是社会风气使然,凭一纸限令可无法在短时间内制止住。
“他们要干什么?是在对切口么?”武岳阳扒开船舱门帘,从窄缝向外面张望。
骚猴儿冷嗤一声,说道:“你这不废话么!”
艄公老孙急道:“几位小爷,莫吵啦!谁懂得‘盘海底’赶紧去递个话吧!”(“盘海底”即为袍哥间的隐语黑话,指初次见面不明底细的袍哥间相互交流沟通,藉此了解双方在公会中的辈分及所属分支)
四个少年相互对视几眼,都摇摇头。
骚猴儿抽着鼻子道:“老孙,你常在这江河上跑营生,遇这事该有应对的办法,怎么事到临头你先慌了?”
“我我……我不是不放心你们么!”艄公老孙跺脚道,“你们火急火燎地催着赶路,既不带货物,又不上港口,问你们干嘛非得夜里行船你们也不说,谁知道你们是什么来路嘛……”
骚猴儿眨巴眨巴一对儿三角眼,煞有介事道:“哥儿几个是国军特务,奉令入川做项秘密调查。”说着下巴冲麻耗子一扬,“他就是我们的长官。”
“满嘴胡扯,哪有特务肯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来。”艄公老孙心里嘀咕道。他平日里见这四个少年男女神神秘秘,时不时地相互冷嘲热讽,彼此没个大小,哪里是什么国军特务,分明是一伙儿犯了事儿急于逃案的山匪。他记着前几日城里张贴着悬赏抓捕山匪的告示,只因多喝了几杯,并未留意告示上山匪的模样。艄公老孙看一眼麻耗子,虽然未与记忆中模糊的山匪形象对上号,可是瞧他呆愣愣的跟个闷葫芦一样,横竖不像国军长官。
“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船舱外不依不饶地催促着这小船上的人尽快给出回音儿。
麻耗子犹豫了一下,自怀中掏出绿皮折子特务证,“别拿我们当山匪流寇,这个只给你看,不能传扬出去!你可懂么?”
“晓得晓得……”艄公老孙瞧到绿折子上面写着“中华民国”、“绝密”,连计较真伪的心思也没有了,只忙不迭地连连点头应承。
“去打发他们走开,用什么办法,你自己想。”麻耗子面无表情道。
“我能有什么办法……”艄公老孙支吾着出舱去。
武岳阳一行四人凑到舱门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
左右的大船各自绕了一个弯,向小船靠拢过来,正前方的大船也是调换过船头,在正前方挡住小船,三条大船这么成品字形从三个方向将小船合围在当中。
三条大船已经钉死了小船。艄公老孙把着船舵,心中暗暗叫苦,拱手喊道:“咱是拜码头的兄弟,和兄弟穿一样的袍子,自己人呐!”
先前大船上喊话的那人走到船尾,撩开黑色衣袍的前摆,打算要跳到小船上来,可是江上风浪大,船颠簸得厉害,那人退后几步,就要借着冲劲跳过船去,被身旁的一个手持鱼叉的渔夫样老汉拉住,“郝老六,风浪这么大,可使不得。”
郝老六看了看滚滚江水,禁不住打个寒颤,他打量了艄公老孙一番,“自己人?你拜的是哪个码头?”
艄公老孙想了想,说道:“邛崃码头。”
“堂口呢?”郝老六居高临下审问道。
“……兄弟拜的是邛崃码头信武堂的香火。”
郝老六又问:“没入排吧?”
“没入排,兄弟还只是个跳滩的。” 艄公老孙挺胸答道。
“排”指的是哥老会中的内部分工。哥老会按地域分布成若干码头,本着“官绅不与役夫同伍”的原则,每个码头又按袍哥的身份地位分成“仁、义、礼、智、信”五个堂口:“仁”字堂口专门接纳有面子有地位的达官贵人;“义”字堂口则接纳家财丰厚的绅士商家;“礼”字堂口接纳的多是兵匪士卒——所谓“仁字讲顶子,义字讲银子,礼字讲刀子”;至于智、信两堂多由夫役苦力组成,这两堂的袍哥都是难以维持温饱、身份最为低微的底层劳苦大众。有“仁字号一绅二粮,义字号买卖客商,礼字号又偷又抢,智字号尽是扯帮,信字号擦背卖唱”之谚,形象地概括出这不同堂口的特征。
而不同堂口内部又按“排”划分确定出不同的等级和分工。每堂八排,以一二三五为上四排,六**十为下四牌。头排大哥即舵头,也称舵把子、老摇、社长,总领帮内大小事务;二排则由大家推举,称“圣贤二爷”,通常此人为人正直、重义守信,或管人事提拔,或为挂名闲职;收管银钱者为当家三爷;五排称“管家五爷”,分红旗五爷专掌传话派人,黑旗五爷掌刀杖打杀;六排“巡风六爷”,专司放哨巡风,侦查官府动静;八排掌管公会纲纪;九排称挂牌,登记会内弟兄排名;十排老幺,多是有身份背景的年轻后生,负责守门、跑腿办事和组织训练新人。四七两排曾出叛徒,为避忌,不立此两排。
哥老会入会没什么要求,只要“身家清、己事明”即可入会,可是艄公老孙在“身家清”上出了问题,晚清蜀中兵荒马乱,老孙的父亲死得早,扔下郝氏五个兄妹。郝母为了将这五兄妹养大成人,毁节再嫁他人。哥老会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可收横刀跃马占山为王的山贼,可收持枪劫掠杀人无数的兵痞,可收地主乡绅土匪流氓,却唯独不收这几样人:偷人养汉的,青楼卖笑的,净身入宫的,母亲改嫁的。
艄公老孙虽然屡被袍哥拒之门外,可他贼心不死,对于袍哥的事尤其用心,因此对于这些公会组织构成及浅显的切口都有所了解,当下见招拆招,一问一答,倒也没被难住。
郝老六刚刚截了几条船,切口对过,全是吃这江河饭的袍哥弟兄,不得不放行。这回本以为截住了一条倥子船,却不想又是袍哥,他暗骂道:“他妈的,这江上来往的都是袍哥?老子吃了半天的江风,就不信碰不到一点荤腥!”
郝老六虎着脸,有意刁难艄公老孙,“你没入排,也该懂得一点事儿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