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狂峰
骚猴儿又仰头大叫:“上面那两位!麻子!书呆子!你俩死没死?有没有啥吃的?”
麻耗子在营救武岳阳四人之前,曾潜伏在茶楼一个时辰,顺手揣了两把油盐蚕豆在身上,早上起来,他只吃了几颗,剩下的都用油纸包着塞在怀中。
“有几颗蚕豆,怎么给你?”麻耗子抹一把汗。墙上石缝间的泥土被他掏出来小山似的两堆,左右两边一边一堆,呈锥状贴在墙壁上,很是对称。
“你搓开绑手的绳子,连成长绳,将蚕豆绑在绳子上,慢慢顺下来。”骚猴儿喊道。
“好。”麻耗子答应一声,就开始搓长绳。
武岳阳两个馒头只吃了半块,剩下的打算留半块给自己,另一个要分给骚猴儿,他捡起几截绳索,也开始搓起长绳来。
黑塔上层那怪异的“咔咔”声这时忽然停了。
武岳阳和麻耗子立即有所觉察,两人侧耳倾听,头顶先是传来哗啦哗啦的铁链声,紧接着响起一阵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嚯嚯声:“老四,你终究是忍不住嘴馋,连石木鱼也不敲了。”
“嘿嘿,吃完再敲也是一样。”又是哗啦哗啦几下铁链摇晃撞击声,那称作“老四”的人笑道,“果然是蒸腊肉,塔底下那小子鼻子倒是灵光。还有酒,嘿嘿,大师兄,今个日头莫不是从西头出来了?你说那妖妇又要耍什么阴谋诡计?”
“事出无常必有妖,反正不是好事。”被“老四”称作“大师兄”的那人道。
“管她那么多!酒也喝得,肉也吃得,有毒也不妨。黄泉路上总有大师兄作伴,也不怕作一条孤魂野鬼,哈哈。”老四笑道。
“嚯嚯……她倒舍不得咱们兄弟死,给咱们吃个甜枣,要玩软刀子呐。”大师兄道。
“我瞧着跟下面这几个新关进来的崽子有关,咱们瞧好吧!”老四嚼肉喝酒,嘴里含糊不清道。
“十二年了,她还是不死心。嚯嚯……”大师兄又是一阵怪笑。
这二人不再言语,想必是正忙着闷头吃饭。武岳阳没有想到六层、七层都关着人。这两人不仅被关在石室当中,而且似乎更被铁链所禁锢着,他俩到底是什么人?他二人所说的“妖妇”必是俞青红无疑了,他俩又是怎么得罪了俞青红,以至于被囚禁十二年之久?武岳阳暗自揣测,百思不得其解。
麻耗子同样觉得匪夷所思,他脑中犯着琢磨,手上结绳就慢了些。
骚猴儿苦等半天,不见塔上顺吃的下来,心头火起,仰头骂道:“我先前推脱说人是你杀的,只是骗他们的权宜之计!难道我出去了不会想法回来救你们?为这事你们就只将吃的留给自己独吞,见死不救!也太他奶奶的小心眼儿了!”
武岳阳和麻耗子都觉得哭笑不得。麻耗子不善言辞,并不辩解,结好了绳索,拴住那包蚕豆,慢慢向塔下顺去。他那绳索不够长,只能顺到二层。姚青就接过蚕豆,接力传到一层给骚猴儿。
骚猴儿接过蚕豆,对麻耗子自然千恩万谢,同时又骂武岳阳不讲义气。
五层石室门缝狭窄,馒头塞不出去,武岳阳收回馒头,想将馒头压扁后塞出去。他知道这个馒头一旦分给骚猴儿,自己就有可能要挨饿了。武岳阳想起了在山洞里与二爷爷灰袍老人打赌挨饿的情形,他脑中混沌一片,却清晰地浮出一个名字来:铁木鱼——徐凤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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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 第七十一章 天黑交谈
“铁木鱼”和“石木鱼”,这两者是什么关系?俞青红和二爷爷分明有着什么恩怨,这“大师兄”和“老四”两人又为何被俞青红困在黑塔里十二年之久?他二人会与二爷爷相识么?“老四”会不会就是二爷爷所说的徐凤春?那“大师兄”又是谁?武岳阳模糊记得灰袍老人讲过天师座下大弟子是那轻身功夫极好的“风火轮”魏芝祥,难不成第七层石室中的“大师兄”就是他?武岳阳倚着铁门,心头泛起层层巨浪。
“姓武那书呆子!小爷口渴了,你有水没有?”骚猴儿叫道。
武岳阳不想理他,可怕他没完没了的纠缠,就回了一句,“我这水也不多,你先忍忍,总得留些水熬过明日吧?”
“嘿你奶奶个爪儿!不愧是读过书的,推三阻四倒真有一套,小爷这就从这破屋子里出去,你留着馒头和水在这破塔里过日子吧!”骚猴儿叫骂道。
“别吵了!”姚青娇喝道,“咱们是得尽快从这儿逃出去,多耽搁一日,追寻马三就困难一分!若等他回到南京,那真是放虎归了山,再难与他为敌。咱们必须尽快赶路,在他回到南京之前追上截住他。”
“大公子说的好!我早就憋了一肚子的气,他奶奶的!咱们招谁惹谁了?被那臭娘们稀里糊涂地关到这里来。咱们既不是狐狸也不是白蛇,干嘛当妖怪似的压在塔里?咱们这就拆了她这破塔!”骚猴儿跳脚道。
姚青四处看了看,眉头微皱,“吹好大的牛皮!这铜墙铁壁的,怕是不容易逃出去,赶紧想办法要紧。”
“碰到别人也就算了,可是他们碰到的是猴爷爷,就是李天王的宝塔,咱也能钻出去!”骚猴儿从门缝中伸出手去,竭力伸长胳膊够到铜锁,他以指尖将铜锁翻转过来,歪着脑袋瞧了瞧锁孔,“你别忘了,上山以前,俺可是学过手艺的!”
姚青听到骚猴儿翻转铜锁,就贴到门缝向下张望,可是根本看不到,她急问,“你会开锁?”
“这种铜锁沉重牢固,专门防止有人以蛮力打开,以棍撬,以锤砸怕是都不管用。”骚猴儿看了看锁眼,撇撇嘴,当啷一声将铜锁放下。
“怎么?打不开?”姚青道。
骚猴儿得意道:“到咱手里就没有打不开的锁!在山上看守秧子房,我可从来都懒得用钥匙……”
“你别吹了!你倒是能不能打开?”姚青斥道。
“只需一根长针,半截细铁片也行。”骚猴儿抠着鼻孔道。
姚青怒道:“合着这么半天你说的都是废话!咱们被关在这儿,还能去哪儿给你找长针和铁片?”
“那我就没办法了,锁孔狭窄细长,只有以掰弯的长针伸进去,压住簧片,才能打开。”骚猴儿叹声气,慵懒地躺倒在地上。
姚青浑身上下翻了一遍,除了脖子上戴的一块云纹玉佩,别无一物。姚青仰头喊麻耗子,“麻子!你可有长针或细小的铁片么?”
麻耗子木然道:“咳咳……叫我麻耗子,或者麻六……”
“有还是没有?”姚青很是不耐烦地催促。
麻耗子无奈道:“……倒是有几个洋钉,咳,咳……只是都已磨秃了,能用么?”
骚猴儿没有回话,姚青以为他没听到,代为传话道:“麻子问你洋钉能不能用!”
“我听到了。”骚猴儿懒洋洋地仰头喊,“洋钉不行,没法掰弯啊……算了,你还是顺下来我试试吧。”
麻耗子从木板上抠下一颗洋钉,系在连接起来的长绳上,顺到二层,再由姚青顺到黑塔底层。骚猴儿顺利接过洋钉。
可是结果如骚猴儿料到的一样,洋钉原本就不长,又被麻耗子磨掉了尖,只剩下半寸长的一截,骚猴儿稍作比量就将洋钉丢到一旁,冲门外叫道:“你拿它干啥了?怎么磨得只剩这么一点儿?不合用!”
“你用不了就还我吧,咳咳……”麻耗子咳喘着说道。
“都磨成这样了你还能用它做啥?”骚猴儿嘀咕一句,拾起洋钉,仍将它系在长绳上,经姚青返还给麻耗子。
麻耗子想反正出不去,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那就以自己的方式解决问题——他继续用那半截洋钉挖掘石缝间的泥土。
“老孙!你还醒着么?”姚青喊道。
艄公老孙听到三人的对话,知道是问他讨要撬锁的长针或细小的铁片,他直接回答道:“我哪有长针和铁片嘛,你问问五层的小哥噻。”
“我隔着这么远,怕是再大声他也听听不清。你帮忙问问他就是了!”姚青道。
艄公老孙哦了一声,仰头问武岳阳,“上面的小哥,下面问你有没得洋钉一样结实的小玩意儿,她们拿来撬锁用。”
武岳阳正独自发着呆,他琢磨了好半天,最终还是觉得不妨试探着与关在黑塔六层、七层的两个怪人交谈几句,确定这二人的身份再进一步行事。他听到到下面喊话,四周找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可用的撬锁之物,于是回答道:“我这也没有,你们再想想别的办法吧。”
姚青哪肯善罢甘休,她找不到撬锁的工具,又打起铁门的主意,撬门轴、抠门环……连排放粪便的沟槽也用石块砸几下,自然少不了一番忙碌,暂且不表。
却说武岳阳打定主意要与六层、七层的两个怪人搭几句话。他酝酿了半天,终于准备好了说辞,六层却又响起了“咔咔”的敲击声。“想必是那叫作‘老四’的怪人吃完了饭菜,又恢复了他的消遣活动。”武岳阳寻思道。
七层好半天不见有半点动静,武岳阳原以为“大师兄”和“老四”还会聊几句,可没想等了半天,这二人也不再交谈一句。武岳阳舔舔嘴唇,使劲干咳一声,对着门外大声说道:“上面的两位前辈,可识得‘活死人’张元顺么?”
这一句话,犹如晴天霹雳一般,六、七层石室中的两个怪人一齐愣住。
武岳阳听到“吧嗒”两声脆响,像是木槌落在地上的声音,“咔咔”的敲击声立即停住。
武岳阳又问一遍:“两位前辈,听过‘张元顺’这个名字没有?”
过了好半晌,七层突然传出鬼哭狼嚎般的声响:“嚯嚯嚯嚯……”
武岳阳、老孙、麻耗子、姚青和骚猴儿全都忍受不住这刺耳的怪叫声,五人一齐捂住耳朵,抱着头,痛苦不已。
过了好一会儿,怪叫声停住,七层那“大师兄”缓缓道:“老四,别上了那妖妇的当!”
“哈哈,没那么容易。”黑塔六层中那“老四”笑道。他刚说完话,六层又“咔咔”地响起了敲击声。
“两位长辈没有必要对我们设防,我们五人也是受俞青红所害……您二位不相信我们也在清理之中,可是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张元顺,你们认不认识此人?”
“咔咔”的敲击声加快加重了很多,“大师兄”和“老四”两人并不回答武岳阳的问话。
武岳阳急得红了眼,赌气似的迎着“咔咔”的敲击声叫道:“你们不说我也知道,你们一定认识张元顺!而且我还知道两位前辈的姓名!”
“咔咔”的敲击声如疾风骤雨一般,一声一声强烈而密集。
武岳阳又道:“六层敲木鱼的是‘铁木鱼’徐凤春,七层的是‘风火轮’魏芝祥。我猜得对不对?”
两个怪人并不回答武岳阳,只以“咔咔”的敲击声回应着他。若武岳阳不说话,敲击声就平和缓慢一些,而每逢武岳阳说话之际,敲击声就加快加重,明显是故意与武岳阳作对,不愿听他多说。
武岳阳又气又怒,他敢断定自己的猜测没有错。他想不明白两位长辈为什么不肯承认,难不成二人有什么苦衷?武岳阳气鼓鼓地躺下,独自生着闷气。
躺了一会儿,武岳阳悠悠睡去。过了晌午,日头偏西,阳光从铁门的门缝中照射进来,晒到武岳阳的脸,将他照醒。
六层“咔咔”的木鱼声一刻也不停歇。武岳阳没觉得受到影响,黑塔底层的骚猴儿却不胜其烦,高叫道:“敲敲敲!有完没完了?吵死啦!”可是他的抗议毫无用处,这“咔咔”声又从晌午一直响到日落。
武岳阳无计可施,他既找不到逃跑的办法,又无法与六、七层的两个怪人有效沟通,他感到深深的无奈,强迫自己先安下心来,静观其变。武岳阳将佛龛拆下的木板平铺开来,困了就席地而睡,醒了就练几遍那十二式怪招,倒也不觉得难熬,只是腹中饥渴。等到天色将黑,武岳阳吃下半块馒头,喝了两口水,草草糊弄了肚子。
远处又传来一阵脚步声,丫鬟阿曲来黑塔送饭给六、七层的两个怪人。
骚猴儿先是苦苦哀求,之后放声怒骂,可谓软硬兼施,也没能让阿曲给他留下半口食物。
武岳阳把剩下的一个馒头顺到塔下,麻耗子、姚青和骚猴儿将这个馒头和早晨剩下的半包蚕豆分食干净,又将水轮流喝了。艄公老孙掏出私藏的馒头和水,静悄悄地大口吞咽。
寒气涌起,夜幕降临,一轮圆月不知何时滚上了天空。
“咔咔”的木鱼声终于停歇了。武岳阳又练了几遍十二式怪招,正准备躺下睡觉,忽听到六层的“老四”道:“那丫头终于走了。”
“她偷听了一天,倒真能沉住气,嚯嚯……”七层的“大师兄”怪笑道。
“想跟咱们耗?那可不成,哈哈!”六层中的“老四”又道。
“你问他吧,这娃娃有些古怪!”“大师兄”道。
“嗯!”六层中那怪人答应一声,锁链哗哗一阵响动,那人问武岳阳道,“五层的小子,你是什么来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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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魂 第七十五章 耗子下山
这一日极为难熬。武岳阳将那十二式怪招练了数遍,只练得腹中咕噜噜乱叫,收势不敢再练。塔中众人知道隔壁有耳,就不怎么说话了,各自静静地想着心事。
这段时间发生的这些事,如剧场里的无声影片,在武岳阳眼前闪过。
几个月前武岳阳还是一名普通的学生,在国立四川大学读电机工程。小鬼子的枪炮声日益迫近,学校终于停了课。武岳阳休学回家,当日被二爷爷灰袍老人掳上荒山,在山洞中被老人强逼练那十二式怪招,过了近一个月,刚下山来又误入何四的车队,被谢老二一伙山匪劫上天台山,在水牢里关了几日,最终做了山匪欲与团结会求和的送信人。回索家岭见至亲遇害,追击团结会重回天台山,血拼过后被堵到井下,机缘巧合发现了张献忠的宝藏。好不容易逃出暗道,却又追丢了特务头子马三,先被袍哥扣押在茶楼地牢,又辗转囚禁在这黑塔石室内。
短短几个月间,武岳阳从原本无忧无虑的团长少爷、国立大学知识青年到浪迹江湖、四处躲避官府追捕的通缉犯,他的身份和生活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种剧变每每使他觉得如置身噩梦当中,苦于一直等不到梦醒的时候。
发了好一会儿呆,武岳阳不知怎么突然想起他在回索家岭送信的路上,曾被麻耗子拦住索问通行的暗语,武岳阳没有答出,麻耗子当即动手,他甩出两把飞刀,一把刺中武岳阳胸口的馒头,另一把刺中马臀。
武岳阳想起麻耗子问他的暗语来。
“黑鞋黑袜黄皮带。”武岳阳突然道,“下一句是什么?”
“啥子下一句?”艄公老孙有些发懵。
“麻子……麻六!麻耗子!”武岳阳叫道。
麻耗子直直坐起,“黑鞋黑袜黄皮带,灰衣灰腿白衬衫。咳咳!”
姚青在麻耗子下面一层,听得真切,当时她也被麻耗子拦路盘问过,听到武岳阳询问,虽不理解武岳阳怎么突然想起追问起这个问题,可也难捺心中好奇,走到门口,留意着两人的谈话。
“黑鞋黑袜黄皮带,灰衣灰腿白衬衫”。这副暗语如此贴切,形象地概括出马三一伙儿特务的衣着特征。武岳阳听麻耗子念这两句,眼里不自主地跳出当日麻耗子持刀拦路的画面。
“咳咳……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麻耗子道。
“没什么,就是突然想起,一直没猜到后半句。”武岳阳轻叹一声,又问道,“那么,‘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这个又该怎么对?四师叔大师伯可知道么?”
“嚯嚯嚯嚯……”魏芝祥一阵怪笑。
徐凤春也笑了几声,淡淡道:“这切口他们倒是沿用至今,早该换换了。再有人问你,记得回他‘你穿黑来我穿黑,咱们都是一个色’。”
武岳阳“哦”地答应一声,心中暗道:“粗浅有余,却不如麻耗子他们特务的切口对仗了。”又寻思道,“这两位前辈被关在这塔山十二年之久,怎么会知道袍哥的切口?有谁会透露给二人?”
武岳阳不好直接问,跟魏、徐二人打了个招呼,和衣躺下,为夜间行事而储蓄体力。
过了晌午,又熬到天黑,终于挨到蒙面女子撤离。
“嚯嚯,她走了。”魏芝祥道。
骚猴儿憋得快要发疯,不时地爬起疯狂踢打铁门,乱喊乱叫,闹累了就躺下埋头大睡,睡醒了就再胡乱发泄一气,如此反复。这会儿他听到蒙面女子已经离开,忙不迭地爬起来,“麻子麻子,钢针可是在你那?放小爷出去,快快快!”
麻耗子白日里端着铜锁摆弄了好几个时辰,早熟悉了这把铜锁的构造,当下也不看,一手攥住铜锁,一手将拗弯的钢针从锁眼探进去,摸着黑,扭了几下,铜锁应声而开。
麻耗子出石室去,下到黑塔底层,先将底层的铜锁撬了。又一层层向上,顺次放姚青、老孙、武岳阳出来,开这几把铜锁虽然没他所在的第三层那么容易,可是有骚猴儿换手,两人轮流上阵,倒也没费多少工夫就将五扇铁门悉数打开。五人来到黑塔六层,目光一齐投向铁门上那锈死的铜锁。
想撬开锈锁只能用蛮力,麻耗子抓起一块岩石砸了几下,当当当地震天响,砸得火星四溅,也没将铜锁砸开。武岳阳担心敲击声引来山下的袍哥,赶紧拦住他,“别砸了,这样不是办法。”
“不救人了?”麻耗子道。
“这么使蛮力气硬砸,不等砸开铜锁,先惊扰了袍哥。”武岳阳谨慎地探头下山下张望。
石室内铁链哗啦啦一阵响动,“你们即便开了外面的锁,这里面的锁也能打开么?”徐凤春晃了晃双臂上的手镣,“这副手镣和脚铐不除,我们两把老骨头就是两个废人,出去后也跑不远。你们的心意我领啦,赶紧走吧,迟则生变。”
“是啊,别婆婆妈妈的了,咱们先逃出去吧!他两个好歹每日还有饭吃,咱们不走反而连累了两位前辈饿肚子。”骚猴儿苦口婆心劝道。
姚青冷冷地盯着武岳阳,等他拿主意。
武岳阳沉吟片刻,“你们想走随时都可,我绝不阻拦,这话我再说一次。他二位是我的四师叔和大师伯,无论如何,我是要救他们出去的。”武岳阳坚定道,他又扭头看着麻耗子,“今夜我要下山去,设法找几件合用的工具,我求你帮帮我。”
麻耗子咳嗽两声,问道:“你想要什么工具?”
“撬棍,铁锤,东洋钢锯。”武岳阳道。
麻耗子眨了眨一对儿死鱼眼,“这几样东西可不好找。”
武岳阳撩衣襟就要跪下。麻耗子赶紧拦住他,“我答应帮你。”
“那咱俩这就下山!”武岳阳欣喜道。
“不用,我一个人去。”麻耗子道。
“你一个人?”武岳阳皱眉问,“你是怕我拖累你。”
“是。”麻耗子又咳了几声,毫不避讳地承认道。
武岳阳有些恼怒,说道:“两个人好歹可以相互照应,不强过你一个人么?”
骚猴儿气冲冲走到两人中间,叫道:“哎呀我的天老爷呀!到底走不走?你说你俩,一个楞头兵,一个书呆子,能不能掰扯明白了?”
麻耗子不理他,看着武岳阳说道:“要么你自己去,要么我自己去,咳咳……你来选。”
“不管怎么说,麻耗子的本事是高过自己的。”武岳阳咬了咬牙,暗劝自己不能意气用事,他强迫自己点头答应,“好,你速去速回。”
麻耗子将钢针拍在骚猴儿手里,下塔去,转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嚯嚯!这娃娃下盘倒挺扎实。老四,你觉得呢?”黑塔七层传来魏芝祥的声音。
徐凤春会意一笑,“大师兄,你莫不是想收徒了?”
“嚯嚯嚯嚯……”魏芝祥笑而不答。
骚猴儿打个哆嗦,双手揣进袖子里,问姚青道:“大公子,麻子趁机溜了。咱陪他们到现在,也算仁至义尽了,咱也走吧。”
艄公老孙帮腔道:“是呦是呦,此地不宜久留!袍哥人家决不拉稀摆带,咱们留下等死么?”
姚青看着武岳阳道:“反正已经浪费了这么长时间,不在乎多等一晚。咱们那儿也不去,就在这塔里候着,看麻子能不能回来。”
艄公老孙咂舌道:“这是何苦……”
姚青一眼瞪过去,老孙立即闭上嘴,不敢再说。
骚猴儿看着姚青脸色,不敢触她霉头,独自找了个避风的角落蹲下,说句“麻子回来喊醒我”,蜷缩成一团就睡下了。
不表武岳阳一伙儿人守在塔上等着麻耗子尽快盗取工具回来,只说麻耗子下了山,借着银色月光向江畔潜行。
麻耗子原打算找条小船回到江北岸,去郝老六一伙儿袍哥歇脚的临涛茶楼,抓个袍哥严刑逼问,总要将那几件工具着落出来。可是麻耗子还未到江畔,远远见江边一片光亮。他悄悄凑近过去,从树后向江里张望,只见十来条大船首尾相连,排成了一串,泊在江边,每条船上都有手持火把的黑衣人值守。麻耗子好生奇怪,细细辨认,瞧出船上的黑衣人竟都是郝老六手下的袍哥。
“他们守在这江边干什么?”麻耗子暗道。他从树后走出,钻进芦苇丛,又向江边的停船靠近稍许。
船尾几个袍哥半坐半躺围成一圈,正喝着酒吹牛。
“哈哈,狗娃你是个没记性的,赌一次输一次,还敢偷你老汉的钱去耍,可不怕他打断了你的狗腿?”一个大鼻子中年人喝一口酒,笑道。
大鼻子中年人旁边的一个细脖子的青年道:“他是狗改不了吃屎,不只偷钱去赌,还偷钱去嫖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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