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魂
时间:2023-05-26 来源: 作者:西狂峰
“细脖子!哪个去嫖哪个去嫖了?”靠着船舷的瘦弱青年道,显然他就是前两人所说的“狗娃”了。
“细脖子”咧嘴道:“哎呦,哪个冤枉你啦?前儿个你老汉抄根木棒去‘戏春园’追你打,全县城都看见了,你还狡辩个啥?”
“狗娃”将嘴里叼着的洋烟烟屁丢到江里,“那是我喝了他的泡蛇黄汤,你莫信口胡说!”
“细脖子”又要争辩,船头走出一人,叫道:“吵啥子吵!东倒西歪可没长骨头么?站好站好!招子都放亮点!出了差错,都把你们抛江里喂王八!”
三人赶紧站起,齐齐应了一声。
船头那人又骂几声,回船舱去了。
“细脖子”撇撇嘴,低声道:“日你个龟儿子,这深更半夜的不让人睡,不知道这七星山上关了啥子人,三头六臂么?让咱们防鬼一样防着。”
“你懂啥?”大鼻子中年人道,“不是防山上的人下来,是防外面的人上去。”
“到底咋个回事?神神秘秘的!”狗娃向船头方向看了看,问道。
“是嘛,你知道就跟咱兄弟说说嘛。”
大鼻子中年人捏起酒囊,抿一口酒,咂舌道:“你们不知道,咱宜宾码头,出大事了!”
“啥子大事?”两个青年异口同声道。
“郝老六前两天抓住了一伙人!”大鼻子中年人压低了声音,“大西王张屠子的坟,被人刨了。就是这伙人,他们让舵头给困在了七星山上!”i734
道魂 第七十六章 警队介入
“哎呦……吹好大牛皮呦?大西王张屠子?你说的莫不是张献忠?”狗娃撇嘴道。
“你娃娃晓得个锤子!哪还有第二个‘大西王’?你爱信不信!”大鼻子中年汉子没好气道,他对狗娃的质疑很是不满,扭头只说给细脖子听,“据说这伙人是国军派来的特务,虽说只是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可身手很是了得。先一把火将智永堂的茶楼点了,又扎死扎伤郝老六手下十几个弟兄,凶得很!”
狗娃厚着脸皮向前凑了凑。
细脖子倒吸一口气,“我也听过这个传闻,当时不太信,只把它当耳旁风,原来竟不是空穴来风。可他们说郝老六一伙儿,只伤了三两个……”
“传实话出来可不把脸皮都丢到外婆家去喽!你娃自己动脑壳想想!你们不知道,郝老六他们堂口全军出动,几百号人,踏着黑漆漆的夜,点了火把,漫山遍野地去搜,才将这几个特务抓到。这事瞒住别人,可瞒不过我,我相熟的好几个弟兄,都拜在郝老六的堂口里面——郝老六就在那边的大船上,不信你自己去问!”大鼻子中年汉子瞪眼道。
“郝老六的堂口全加起来也没有一百号人!”狗娃嘟囔着走到船尾,解开裤子方便。
细脖子瞥一眼狗娃的背影,冲大鼻子中年汉子讨好道:“狗娃是个抬杠的傻儿,莫理他!”
“他烂泥扶不上墙的货,懂个屁!咱们这十来条船有没有一百人?不还是紧张兮兮地
守在这岸边么?不要啥子都不信,事实摆在眼前,这几个刨坟的娃,连舵头都不敢掉以轻心,你说他们能好对付么?”大鼻子中年汉子有意提高声音,让狗娃听见。他将酒囊递给细脖子,“灌口黄汤,暖暖身子。”
细脖子千恩万谢地接过酒囊去。
麻耗子从这几人的只言片语中听出,这些袍哥守在江口,是防止有人上岸。可是他想不通,袍哥干嘛搞这么大的阵仗,竟布下这么多人。这上百人的编制规模,都够发起一次小型战役了,难道有什么势力要介入己方与袍哥的这场纠纷不成?
麻耗子想不出结果,懒得多费脑筋,脱了衣服,借着夜色掩护,泅水爬到船上。船舱中嘈杂的叫嚷声远远传出来,麻耗子避过值守放哨的袍哥,蹑手蹑脚靠近船舱,从木板间的缝隙向船舱中窥视,见到里面灯火通明,五六个汉子正喊着行酒令大吃大喝。麻耗子咽了咽口水,四处寻找一番,见船舱中没有找到撬棍、铁锤等工具,倒是四处散放着刀枪棍棒。他不敢停留,顺船帮拴船锚的缰绳下了水,游近旁边的另一艘船,又顺缰绳悄无声息地爬上去。
这艘船只在船头有一个放哨的袍哥,麻耗子见他拄着下巴倚在桅杆上,猜他多半是睡了。麻耗子翻身上了甲板,贴一侧船舷小步窜到船舱口,轻按舱门,顺门缝向里面张望一眼,见舱内横七竖八和衣躺着十来个袍哥,都睡得正香,呼噜声此起彼伏,他余光瞥到窗下躺着的一个袍哥身旁有把斧头。
麻耗子担心推门发出响动,惊醒了舱内的袍哥,他绕到船舱一侧,轻推木格窗,探身抓起斧头。麻耗子轻轻关闭了木格窗,正要再去别的船上找寻另几件工具,互听旁边船上有人叫道:“醒醒!快醒醒!有人,来人啦!”
麻耗子暗道自己不小心,只找到这么一把斧子就被袍哥发现了,他回身就地一个翻滚,靠近船舷,就要跳进江中,可是见旁边船上火把摇晃,那喊话的袍哥正举着火把向远处眺望。远处正有一艘张满了帆的三桅大船向江边驶来,原来那袍哥发现的不速之客是这条大船。麻耗子浑身冰冷,不想再跳进冰冷的江水里躲避,他见身旁有堆渔网,当即掀起渔网盖在身上。
众袍哥手忙脚乱地都从船舱中爬起,抄着刀枪棍棒冲上甲板来。
“是哪个?哪个来了?”
“哎哎哎,莫推莫推!莽绰绰的慌个啥子呦……”
“莫慌莫慌!呐,是你喊的不是?咋了嘛?”先前从船舱出来喊狗娃“招子放亮些”的那袍哥站了出来,铁塔一般低头喝问道。火把的光亮映照在那人脸上,麻耗子从渔网中瞧得真切,这人不是那叫作“铁牛”的袍哥又是谁!
“有船来了。”细脖子指着远处道。
众袍哥这才注意到远处驶来的那条张满了帆的三桅大船。
铁牛迈开长腿,紧走几步,直接跳到另一条船上去。郝老六不动声色地站在那条船的船头。
“六哥,我喊几个兄弟去撞沉它!”铁牛瞪眼道。
郝老六盯着迎面驶近的三桅大船,皱起眉头。
铁牛道:“再这么放它靠近就来不及啦……”
“这船可不小,有三根桅杆。你撞得沉它么?再说你晓得对方是哪个?”郝老六训斥道。
铁牛瞪着牛眼道:“管他是哪个,还撞得过咱们得铁皮船?”
老崔从郝老六身后钻出,喝道:“你娃晓得个锤子!闭嘴!”
铁牛忿忿站到一旁。
三桅大船很快驶近,在距贴近岸边一字泊开的郝老六船队百步远收帆停住。
郝老六夺过身旁袍哥手中的火把,跳到一只木箱上,高举了火把左右晃动,放声叫道:“你穿红来我穿红,大家服色一般同。”
三桅大船船头站着一伙儿头戴大盖帽,斜挎武装带,肩后背着中正式步枪的军警模样的大头兵,其中最前面领头模样的警官生得肥头大腹,他身后没有背步枪,只在腰间别着一对儿盒子炮,此人威风凛凛地叉腰而立,听到郝老六喊话,鼻孔喷出一股气,说道:“郝兄弟,咱家哪知道你们袍哥的切口呀?怎么,连兄弟也不认识了么?跟兄弟打上哑谜啦。”
郝老六瞧不清楚说话人的模样,听声音是县上保安警察队的曹警长,他心头一惊,“这姓曹的死胖子怎么来了?”郝老六打了个哈哈,笑道:“原来是曹大队长,失敬失敬。这黑灯瞎火的,曹队长不辞辛劳踏着夜色巡逻,当真是咱宜宾百姓之福啊!”
“哈哈,兄弟咱是劳苦命,可不得整日奔波么。万幸这宜宾江段上有郝兄弟帮忙维持着秩序,咱家倒是省心不少。”曹队长皮笑肉不笑地恭维道。
郝老六知道这曹队长最是口蜜腹剑,嘴里说着好话,心里不知打着什么鬼主意。郝老六相信今日相遇绝不是偶然,他没心思与曹队长继续绕弯子,于是道:“那是应该的。咱们宜宾码头上的袍哥可个个是守规矩的汉子,不敢作奸犯科给曹队长添乱。我手下这几个智永堂的兄弟更都是清水袍哥,向来不沾荤腥的。敢问曹队长是遇到什么案子了么?若在咱码头上遇到什么麻烦,上刀山,下油锅,你一句话的事!”
“此话当真?”曹队长道。
“那还有假?”郝老六笃定道。
曹队长又笑几声,说道:“既然郝兄弟快人快语,曹某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前几日有几个从邛崃顺流逃窜向下的通缉犯,在咱们宜宾江口被一伙儿袍哥拦住,撞翻了他们的船将那几个通缉犯囚进江边的临涛茶楼,这本是一桩好事。可哪知这伙袍哥没有报官,竟对这几个通缉犯用起了私刑,导致通缉犯狗急跳墙,越狱而逃。虽然最后这几人又被逮住,可是他们先是烧毁了临涛茶楼,又扎死两人,重伤一人。你们袍哥平日里打打闹闹,咱们警察队可从来不管。可这次被人家烧了茶楼,还出了两条人命,上峰责令严查,兄弟没得办法。今日特意来此寻你,就是想问问,此事,你知不知道?”
郝老六心里嘀咕:“你比狐狸还要精明扮啥子迷糊嘛!”他不善说谎,不假思索地承认道:“是有这档子事。当日这几个通缉犯就是我抓到的,被他们扎死的那两个,也是俺们智永堂的兄弟。”
“那就好了。今日求郝兄弟一事,请将那几个通缉犯交由我们带回警察队,并有劳兄弟不辞辛苦跟咱走一遭,到警察队做个笔录。曹某不胜感激!”曹队长拱手道。
郝老六在这许多兄弟面前,哪肯掉这个面子,登时气恼,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那几个通缉犯就在这七星山上,你带得走么?”他啪地将火把摔到江中。
“凭啥子跟你去?”
“警察好了不起么?”
“你们上七星山去搜吧……”
众袍哥趁机起哄。
“老六!”老崔想拦住郝老六,连连冲他使了几个眼色。郝老六冷哼一声,转身回到船舱。
老崔尴尬地咳了两声,冲曹队长道:“今日老六身体不适,还望曹队长大人有大量。”
曹队长对比了下双方人数差距,知道今日讨不到好去,他咧嘴一笑,“好说,好说,今日不早了,众兄弟早点歇息,改日咱家再来叨扰。”曹队长挥臂喊声“撤”,三桅大船掉头原方向返回。
麻耗子浑水摸鱼,趁乱从渔网下钻出,到船舱里摸了几把短刀裹在袖口。撬棍、铁锤和东洋钢锯这三样工具他一样也没找到,只有斧子勉强可以当铁锤用。麻耗子抓住时机又溜到一个木箱下面,琢磨着撬棍和东洋钢锯该去哪里寻找,不经意间从木板间的缝隙瞧到郝老六走进旁边那艘船的船舱。
麻耗子想起,郝老六腰间别着的盒子炮,正是夺自武岳阳的。i734
道魂 第七十七章 出塔
郝老六担心曹队长去而复返,更怕他绕道偷上七星山,就率了两艘船远远跟去,一直跟着三桅大船回到北岸,见曹队长带着众长警下船上岸才放下心。老崔怕曹队长耍什么花招,又让铁牛带几个袍哥留下监视,他才和郝老六乘了另艘船转舵返向南岸。
众长警撞了一鼻子灰,灰溜溜地调转船头,返回北岸。不过曹队长脸上并未见愤怒之色,依旧笑眯眯的弥勒佛模样,显得没心没肺似的。曹队长身边的随从却咽不下这口气,这些长警一路上强忍着怒火,等下船登岸时,回头见到郝老六的船远远坠在后头,再也忍不住,跟在曹队长身后的一名长警破口骂道:“日他先人哦!这伙袍哥恁么猖狂!”
“曹队长,你喊一声,咱兄弟命不要也把他们拿下。瞧他龟儿子硬是嚣张的不得了,老子一梭子下去,龟儿子全都安逸喽。”另一名长警接口道。
曹队长收了笑,将这两人一人头上敲一下,“懂个屁,懂个屁,小不忍则乱大谋!晓得不?”
那两个长警拾起被曹队长打落的帽子,捧在手上。
“还要我给你们戴上撒?”曹队长瞪眼道。
两人规规矩矩地将警帽戴好。
曹队长继续训斥道:“莫说这江口是他们袍哥的地盘,就连咱们警察队里都有不少拜码头的。没看到他们十多条船,上百多人,你个憨包莽绰绰就要开火?岂不闻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你娃要送去被人家围攻,是不是?”
“曹队长读过书嘛,俺几个哪懂什么兵法……”先前说话的长警道。
“啥子不懂还瓜兮兮的乱讲!”曹队长扭头走在前面,摇头晃脑道,“哼,政府都要迁都到重庆来,他们这些袍哥就是秋后的草蜢子,还能蹦跶几天?早晚有收拾他们的时候,着啥子急呦。今儿个回去,上面问起,都晓得咋说不?”
众长警一齐点头,“晓得,晓得。”
“晓得个屁!”曹队长伸出手来,一条一条数着道,“郝老六一伙勾结滋事,持械抗法,藐视警察,聚众拒捕……”
众长警恍然大悟,“要得要得。”
七星山黑塔上,骚猴儿、姚青和老孙都已各自睡熟,发出微微的鼾声。
武岳阳却睡不着,扒着窗口望向远处上山的路口。他把赌注押在了麻耗子头上,这是一个无奈的选择,现在连着姚青和骚猴儿都陪着他等结果。随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武岳阳心里越发没底。他几次站起,想让姚青和骚猴儿先行撤离,又一次次坐下,自己劝自己最后再等片刻。这么犹豫了三四次,眼见东方渐白,武岳阳再也沉不住气,咳嗽一声站起,说道:“这么干等不是办法,你们三个先走吧。”
姚青没有睡实,听到武岳阳说话立即起身来,伸头向山下看了看,说道:“我就知道他不会回来。你不走么?”
武岳阳摇摇头。
姚青盯着武岳阳,冷冷道:“我向来瞧不起你们这些迂腐的读书人。你留在这儿也救不了这两人,倒是为什么要把自己搭上?别以为我求着你走,有你没你我都一样去找姓马的报仇!”
武岳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想了想,仍旧道:“你们先走吧。”说完走到铁门前坐下,靠着铁门坐下。
石室内铁链哗哗响了响,徐凤春道:“丫头说得没错,你留下也于事无补。你若当真惦记着我们两把老骨头,抽空回趟龙虎山,把我们被困在此地的消息传回去……”
“老四!”魏芝祥的声音从黑塔七层传下来,打断徐凤春。
徐凤春打了个哈哈,说道:“是我糊涂了,妖妇难道不能将我俩转移关到别处么?”
姚青不愿听他们啰嗦,她一脚将流着口水熟睡的骚猴儿踢醒,“起来,走!”
骚猴儿一骨碌爬起,揉着眼睛问:“麻子回来啦?锁都整开了?”
姚青并不答话,气鼓鼓地下塔去。
“怎么了这是?”骚猴儿急忙追下去。
艄公老孙老早就醒了,不声不响地蹲在一旁听姚青和武岳阳争吵。这时他见姚青和骚猴儿下塔去,立即起身尾随下塔。
“来人了!像是那小子回来了。”徐凤春侧头静听了好一会,突然道。
武岳阳一个高蹿起来,扑到窗口。日头还未升起,天地仍旧浸在墨蓝色的夜幕中,在这半透明的山坡上,一个模糊的身影快速向塔飞奔过来。
姚青、骚猴儿和艄公老孙刚下了塔,远远见麻耗子疾奔回来,三人瞧着麻耗子身上穿着不知从哪偷的宽大的衣服,如披着一身戏袍。三人目瞪口呆,看怪物一般看着麻耗子呼啦啦地带着风声跑近。
“咳咳……”麻耗子双手拄在膝盖上,呼哧呼哧喘着粗气道,“你们……怎么出来了?咳咳,铜锁打开了?”
骚猴儿从头到脚,又从脚到头,反复打量了麻耗子几遍,眨巴着一对三角眼,说道:“咋这身打扮?麻子,你弄到东洋钢锯了?”
“没有。”麻耗子起身向黑塔走去。
“你他奶奶的,你榆木疙瘩脑袋么?没弄到东洋钢锯你回来看热闹……”骚猴儿看见麻耗子后腰别着的斧头,硬生生咽回后半句话。他转头问姚青,“大公子,咱等他一会儿?”
“回去看看。”姚青尾随麻耗子爬回黑塔第六层。骚猴儿紧跟而上,老孙原地转了几圈,想自己走,可是苦于身上没有票子——他私藏的那几块大洋,早在被袍哥囚进地牢前就被搜了去。他好不容易逃出黑塔,自然不肯回去,一个人在塔下急得团团转。
武岳阳见麻耗子上塔来,忙迎上去。他感激的话还未出口,麻耗子先从身后掏出斧头,说道:“这锁交给你了,我去看看七层的锁锈死没有。抓紧!”麻耗子说着将斧头丢给武岳阳,毫不停歇地爬上黑塔第七层。
武岳阳不敢耽搁,抓起斧头,抡圆了胳膊向铜锁砸去。只当当两声巨响,铜锁横梁崩出,铜锁当啷落地,武岳阳将铁门打开。
徐凤春仍旧盘膝端坐着,手里攥着两把竹签,一根根捻过去。武岳阳看着他手腕间那锃亮的手镣,暗忖凭这把斧头万难将其砍断,只能先救徐、魏二人出去,之后再慢慢想办法。武岳阳将斧头别在后腰,拱手道,“四师叔,你腿脚可还方便么?”
徐凤春目光越过武岳阳,望着大开的铁门,浑身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他挑眉道:“那有什么不方便?”话音未落,倏忽起身,大步向前,绕过武岳阳,冲出门外。
姚青和骚猴儿刚上到六层,只听铁链哗啦一声响,一条人影窜出石室,如风般消失在第七层拐角后。
武岳阳和姚青、骚猴儿只打了个照面,尾随徐凤春身后上到七层。
麻耗子见七层的铜锁果然锈死了,他返身要下六层去取斧头,徐凤春迎面而来,麻耗子紧退两步,袖口微动,两手各捏住短刀刀尖,刀柄从袖口露出来。徐凤春从门缝向石室内看了一眼,“大师兄,想不到你我还有出塔之日。”
“嚯嚯嚯嚯……”魏芝祥一阵怪笑。
麻耗子见武岳阳跟着上来,忽然想起说话的这老人就是刚从六层放出来的,他收起短刀,对武岳阳道:“这锁也锈死了,直接用斧头劈开吧。”
武岳阳要上前去劈开铜锁,可徐凤春并没有让开的意思。
武岳阳道:“四师叔……”
徐凤春冷哼一声,“从里面伸手出来,不便发力,否则凭这么个铜疙瘩又如何能锁住我们?”徐凤春说着单手抓起铜锁,猛地向下扯动,锁梁嘎嘣弹出。这挂在铁门上十二年之久的铜锁,就这么被他举手投足间轻易损毁了。
铁门打开,石室中面门而立着一个秃头怪人,与其说是“怪人”,倒不如说他是“怪物”。因这人头上不仅没有头发,连眉毛和胡须也不生一根,半张脸泼了墨似的黑,耳朵少了一只,满头满面的疤瘌。这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怪物,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武岳阳,咧着嘴,喉咙里传出似哭又似笑的怪声,“嚯嚯……”说不出的恐怖瘆人。
武岳阳远没有想到大师伯魏芝祥是这副模样。他印象中魏芝祥的形象来自灰袍老人的描述:被大火烧毁容貌的癞头丑道士。可是耳闻不如眼见,这一刻武岳阳亲眼见到魏芝祥的容貌,才真切体会到民国五年龙虎山那一场巨变竟造成如此残酷的结果,而这一切都缘于他父亲放的那一把火。
“大师兄,快走吧。”徐凤春道。
“嚯嚯……这小子让我想起一个人。”魏芝祥仍旧死死盯着武岳阳,“老四,你没觉得他的眉眼像极了那个人么?”
徐凤春点点头,“你不说我还未多想……世上总不会有如此凑巧之事吧?”
魏芝祥一跃而起,带着风声落到门口,两**错,小步滑动,竟丝毫不受脚铐所限,瞬间来到武岳阳面前。他单手簸张,五指鹰爪般抓住武岳阳脖子,单臂上举,将武岳阳提了起来,“你姓张,是不是?说!”i734
道魂 第七十八章 黑塔第八层
武岳阳哪还能说出话,他两脚离地,双手拼命向外掰魏芝祥的手指,可这五指如铁爪般,死死掐住他的喉咙,掰不动分毫。
姚青和骚猴儿一前一后爬上塔来,武岳阳正被魏芝祥锁喉举在半空,脸已憋成了猪肝色。骚猴儿眨着一对儿三角眼,“这……这是干啥呢?”
魏芝祥微微扭头,妖魔般凶神恶煞地斜睨众人。
麻耗子趁他分神之际,袖筒间两把短刀突然出手。这两把短刀是他刚从郝老六一伙儿袍哥的船上顺来的,相较他原本使用的匕首,无论分量和尺寸都相去甚远,用着并不算顺手。可麻耗子哪顾得理会这些,他夹住刀尖,抖腕将短刀甩出。这两把短刀似毒蛇吐信,黑芒一闪,直扑魏芝祥胸腹要害。
癞疤头魏芝祥立即发觉,却并未躲避。眼见这两把短刀翻着跟头,就要刺中魏芝祥,徐凤春突然横挪过来,很随意地挥动手臂,一手将两把短刀都抓了去。他手臂并不屈伸,手腕也不甩动,只弹动手指,两把短刀铮铮响,竟如机簧劲弩所发出,贴着麻耗子皮肉,噗噗射入他脖子左右两旁墙壁的石缝中。而徐凤春手中的竹签并未散乱,随他手指捻动一根贴着一根有条不紊地旋转。
麻耗子惊出一身冷汗,这两把短刀若是偏离半寸许,自己的喉咙就会被割破,他知道是徐凤春手下留情,干咳几声,不敢再轻举妄动。
“师兄,这小子慢慢审问不迟,咱们须得先离开这破塔。”徐凤春劝道。
武岳阳快要窒息过去,手脚乱踢乱打,丝毫不起作用,情急中摸出后腰别着的斧头,掉转过去,抓着斧子铁头,将木柄向魏芝祥头上打去。
不知是听了徐凤春的话还是为了躲避武岳阳的攻击,魏芝祥手掌发力,将武岳阳推出。
武岳阳这一下打空,扭着身子摔在地上,剧烈地咳嗽个不停。
“走吧!”徐凤春催促道。
魏芝祥神情古怪地盯着武岳阳,面容抽搐几下,“嚯嚯嚯嚯……”怪笑数声,下塔去了。
骚猴儿见魏、徐二人这般无礼,破口大骂道:“俺没读过书,也懂得‘知恩图报’的道理。他奶奶的,咱们纯粹多此一举,这不是东郭先生和狼么?书呆子,你来说,我说的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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