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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娘子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虎娘子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十年前他阴错阳差地与她有了交集

对她莽撞冲动的性子感到兴味

十年后她为了报恩被迫以身相许

他毫无怨尤地接纳她成为他的妻

是她教他学会了世间男女的情感

萌生想与她共度春秋的莫名渴望

无奈她似乎急于摆脱他打算潇洒离去

让他以人的身分再次迷失了方向!

唉!落得如此下场是他自作自受

谁教他老是装病骗取她的同情心

却不愿坦诚告诉她他就是那个「传奇」

与她同一族类并打算与她「早生贵子」──





虎娘子 序
连续写了两个有关「虎」的故事,之前的《猛虎与玫瑰》是以虎喻人,这本《虎娘子》是(奇缘异恋系列)的终卷,写的是虎精的故事,完成了这两本书,心中轻松许多。
这个系列共有三本,前头两个故事的书名得来容易,可是最後这一本却教娜子琢磨许久,从一开始的「虎女」、「虎妻」、「虎娃」,到後来的「虎姑娘」等等,经过众家亲朋好友的意见和票选,终於以「虎娘子」定名。最大的原因是:整个系列的三个书名念起来很顺:鬼妻狼君虎娘子。
呵呵呵,顺吧!
雷恩娜很喜欢很喜欢中国出产的东北虎,真是帅到无一字可形容,有一回discovery频道做了介绍东北虎的节目,娜子望著电视萤幕差些流出口水。在中国东北山地,每一头野生的虎都是身躯修长壮硕,不论是缓踏、甩首、疾奔,每条肌理都蕴含力量,眸中精光流转,喔喔喔,真的帅到不行。
唉唉,不要笑我啦!它们真的很漂亮嘛。
其实,在言情小说界中,以虎精为主角的故事不胜枚举。朋友知道我想写「虎娘子」,大部分持反对的意见,觉得没必要再凑上一脚,了无新意,因为写来写去就是市面上读到的那些,你、你你们怎么这样子啦,人家都还没动笔,就好几个来给娜子「吐槽」!唉唉,请各位对娜子有点信心好吗?!我不敢说这是个全然超脱传统的故事,但娜子保证,这绝对是个独一无二的故事。
不知读者朋友是否听过「胭脂虎」的故事?是说一头幻化人形的虎女,名唤胭脂,她隐瞒真实身分,与世间男子坠入情网,後来嫁与男子为妻,夫妻情义益洽,生下一男一女,三年後,男子携妻儿回到岳父旧家探望,见景色依然却无人迹,胭脂绕室啼泣不止,在墙角捡出虎皮一件,顿时破涕大笑道:「不想此物尚在耶!」於是披上虎皮,瞬间化为一头猛虎,仰首咆哮,一跃而出,刹那间隐没於丛林之中,不再归来。
娜子满肚子疑惑,这只胭脂虎到底在想些什么?她不爱男子,也不爱儿女了吗?为什么能走得毫不留恋?这个故事不知是哪位古人想出来的,真是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娜子真不喜欢这样的结局哩。
呵呵……聊些别的吧!
娜子有一个朋友对牌术十分有「研究」,我只会用扑克牌玩钓鱼、接龙、大老二、心脏病等等最传统的玩法,麻将的话在我家大嫂和大哥的「指导」和「讲解」下,勉强能认牌,但娜子的这个朋友真是不得了、了不得,什么推牌九、桥牌、麻将等等打遍天下无敌手,愈刁钻的牌术她愈要去学,懂得许多行话。
她曾经告诉过娜子,在中国牌九中有一种牌称作「虎牌」,就是一张牌的牌面上方为五点,下方六点,合在一起共十一点。牌九最普遍的玩法是每个人拿两张牌,若两张都是十一点,成一对,就是「虎牌对子」,行话称作「虎儿来」,呵呵呵,那当真是杀、杀、杀,大通杀,赢到发疯。(她常说赢到发疯,可能也是行话哩!)
亲爱的读者朋友们,娜子说完了《猛虎与玫瑰》,如今又说完了《虎娘子》,希望这两本「虎」的故事也能成一个「虎牌对子」,祝福各位「虎儿来」,做什么事都顺顺利利,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谢谢你们的支持。
雷恩娜信箱:220板桥邮政第6之113号信箱
雷恩娜伊媚儿:[email protected]
(是数字的15喔!)




虎娘子 楔子
这场雨下得太久、太久。
彷佛苍天承受著什么委屈,选择这般痛快淋漓地发泄。
它面无表情地仰望,两边陡峭的山壁把天夹得细长,阴暗灰沉,看不出是何时分。喉间发出低哑的轻吼,它甩动巨首,将水珠瞬间甩净,明暗交织的毛色沾染湿气,环状条纹画在金褐的躯体上,黑得发亮。
倾盆大雨中,那啼哭断断绩续,一声细微、一声尖锐,龟裂了幽谷中恒年的沉默。
额纹拧起,锐耳一竖,它循声而去,几个迅捷的起落,无声无息跃入一片高及人腰的草丛。
它静静伏著,暗金的眼透过草丛隙缝窥伺一切。
马车摔得四分五裂,大马被压在下头,颈项呈现怪异的角度,口中潺出血来,几具残破的尸体散在周围,砾地上,鲜红的血随雨水蜿蜒成河。
它走出草丛,绕著眼前的惨状缓慢踱步,直到那哭音又响,四足猛地跳跃攀上凸出的岩壁,在两石的夹缝中瞧见一具少妇的尸身。
是被弹出马车外,卡在石缝中?!
它铜铃眼再次眯起,金辉流转,见一只小手无力地挥动,它嗅了嗅,用鼻头顶开少妇的臂膀,发现她护卫在怀中的小东西,小小巧巧,玉雪可爱,是个三岁左右的男娃娃。
娃娃没睁开眼,只是哭泣,哭得昏昏沉沉,声音已然沙哑。
泪珠和雨水在他小脸上交错,它望住他通红的圆脸,眼中有著迷惑和迟疑,缓缓靠近,大舌伸了出来,缓缓舔舐著,试著将他的哭声拂去……




虎娘子 第一章
十二年後
官道上,十来辆马车辘辘行来,负责驾马的都是精挑细选的高壮大汉,一律穿著削肩背心,双腕缠裹著藏青色的绑手,脚下踏著一双黑底功夫靴,裸露在外的臂膀结实有力,在阳光底下闪著细细汗珠,好似一拳便能将硬石槌爆。
带头的是个四十开外的中年大汉,他举手遮阳,远远往驿站这儿瞧,见一个青衫少年伫立等候,他细眯双目,辨明出那少年的身分,心下怔然,连忙加快马车速度赶来。
拖车的马尚未停妥,中年大汉已迫不及待跳下驾车位子,走向那名青衫少年。
「天赐少爷,怎么您亲自来了?老爷可知情?」说话时,浓眉不禁皱起。
少年嘴角含笑,面容有些病态的苍白,双眸却锐利过人。尚不及回话,一个黑瘦的小子从後头跳了出来,嘿嘿地对住大汉笑说:「少爷跟老爷请示过才来的,刘大夫也跟来了呢,欧阳师傅,您别害怕。」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犹记上回同少爷闲聊,谈得正兴然,他却忽地两眼翻白,毫无预警地晕倒在自己面前,还教人摸不著心跳,测不出气息吞吐。害怕引他当然会怕。大汉暗自想著,望住那黑瘦小子挑了挑眉,语气转为轻快,「呵,你这小泼猴也来啦?!这一路上,天赐少爷不被你吵翻天了吗?」
「嘿嘿嘿,欧阳师傅……我阿七现在可是少爷的贴身护卫,武艺或者比不上您,不过论胆识和忠心,阿七可不输谁呵。」
他拍拍阿七的肩膀,赞许地道:「等空闲下来,我教你几招擒拿手里的绝技。」
阿七欢呼地跳著。
青衫少年却道:「欧阳师傅不公平,为什么只教阿七?我也要学。」语气平顺温和,倒听不出埋怨的味道。
「少爷,我学就好啦,我负责保护少爷的嘛!」阿七嚷著。
青衫少年淡淡哼了一声,面容稍整,视线望向十来辆马车,同几名相熟的驾车汉子颔首招呼,又缓缓转回欧阳脸上,神情老成沉稳,实非一个十五少年所能养成的气度。接著,他启口道:「常家付给官府一笔钱,承租了这处驿站,欧阳师傅和其他几位大叔都下车休息吧。若再继续赶路,晚了,城门一关也进不去的,届时非睡马车上不可,还不如在此歇下,吃饱睡足,待明日再入城。」
欧阳师傅笑道:「少爷出城相迎,是为安顿大夥啊?」
「江南和京城的店铺全追著常家要货,鹿茸、野山参、虎骨几味药材缺货缺得厉害,望穿秋水才把你们从北地盼回来,我是安顿那些货来的,可不是为了谁。」他笑语,把自己讲得刻薄无情。
欧阳师傅呵呵大笑,耸了耸肩,抬手一挥,後头十来名的汉子自能会意,全下了车安顿起自己的马匹。
「此趟长白山地之行,收获如何?」少年问,自然地走至车队中。
欧阳跟了过去,绕到首辆马车後头,一把掀开车帘子。「和京城沈家的采参队碰上,那姓吴的师傅本领不小,挖走几株我暗自相中的山参。」
马车里高高低低挂满野山参,参一出土,在未经特殊处理前绝不能平放,据说会丧失生气,会大大降低疗效,所以只能一株株吊起。
他撇撇嘴又道:「幸亏咱们到得早,采参抢期,收获还不差。」
车内流泄出淡淡土壤腥味,和著山参独特的清苦气味,少年的视线扫过,微微带笑。「野山参共采了几车?」边问,他绕到第二、第三辆继续瞧著。
「前头五辆皆是。後头是兄弟们猎来的虎骨虎皮,还有几件鹿茸和十来只貂。」欧阳揉了揉颈项,关节发出清脆响音。
「天赐少爷,这回上长白山地咱们可猎到好东西啦!」一名汉子蹲著查看马匹前蹄,边抬头道。
少年眉目一扬,微微斜睨,等待下文。
另一名汉子接著呵呵笑道:「这全靠老蔡设的陷阱,够隐密、够技巧啦!那四头大虎就这么傻不隆咚地掉了下去,削尖的木桩当胸刺破,没费啥儿气力就教咱们逮住了。」
闻言,少年步伐略顿,神情淡凝,片刻才问:「虎皮要完整无缺才值钱,被木桩刺破一洞,还能买卖吗?」
「少爷,咱们又不做兽皮买卖,猎虎是为了取它的骨磨粉制药,还有虎鞭壮阳,皮毛倒是其次,不是吗?」阿七张大眼睛,跳到一辆车後。
少年慢慢踱至靠近阿七的那辆马车,手指拂过粗糙的车板,兀自沉吟,陡地,他目光黝黯,眉心轻拢,又不动声色地放松,忽而对住欧阳师傅问道:「这一路上……有无异状发生?」
以为是在询问众弟兄的安全,欧阳双臂抱胸,摇了摇头,「弟兄们各自照顾自己的马车,前五辆载运野山参,後几辆除了剥除的兽皮虎骨,就是一些炊具和平常家当,这一路上没见什么风吹草——」「动」这个字尚未出口,少年已当众掀开灰布车帘。
事情发生仅在瞬息之间。
毫无预警,一头庞然大物由车内窜出,迅雷不及掩耳,众人眼前一花,不及辨明何物,已听闻猛兽要人胆战心惊的咆哮,震撼四方。
待定眼瞧清,竟是一头毛色橘亮的大虎,而它厚实的蹄足恰恰将满脸病容的常家少爷扑倒於地,锐利的爪子弹出,牢牢扣在常天赐的两肩。
那少年在虎爪下似是晕厥过去,双目合著,动也不动。
「少爷?!少爷——」阿七厉声大喊,顾不得危险欲冲上来,後头领子却让欧阳师傅一把扯住。
「别冲动!」他喝道,神色镇定,双唇已然泛白。他领著的车队竟跳出一头大虎,还不知它何时跟来,亦不知它藏匿了多久,他是老手中的老手,竟任如此的疏忽发生?!
整个官道驿站乱成一团,几名狩猎经验丰富的汉子已取来长枪弓箭,将大虎团团围住。
他们勾引著它,用利器挑衅,想引它离开陷入昏迷的常天赐,但这头虎儿不为所动,它体型巨大劲瘦,前足有意无意地踩在少年肩头,重量加压,人的骨骼发出咯咯轻响,似要断裂。
「再下去,少爷会被踩死的!欧阳师傅,快想想办法啊!」阿七急得跳脚。
欧阳铜眼一瞪,豁了出去,「弓箭射咽喉双目,长枪刺颈背後臀。」
几个汉子默契十足,交换眼神,手中武器同时动作——
「吼——」吼声惊天动地。
弓箭长枪尽出,却因一声教人耳根生疼的虎啸而失去准头。
莫名,一阵厉风刮起,风夹带沙石而来,漫天的浑沌不清,众人反射性地紧闭双眼,根本不知大虎有无受伤,只听那震耳隆隆的咆哮又起,一声接著一声,似远似近,添上凄厉,许久许久,终於风静声止……
「少爷?!」阿七率先跳起,东张西望了一番,既惊且惧,黝黑的脸吓得惨白。
而众家汉子陆陆续续爬了起来,狼狈地拨掉满面的风沙土灰,待辨明眼前情况,不由得面面相觑。
厉风过後,大虎随风而去,少年亦不见踪迹。
凶多吉少。後果,不堪设想。
☆☆☆
四周出奇昏暗,勉强能辨五指,空气诡谲,隐有暗流。
他静静睁开眼,让视线适应黑暗中的一切,手指悄悄下移,碰触到细竹编成的床,青竹透出凉意,有些粗糙。
寂静中传来细细抽啜,像强忍悲意,不敢放纵,他头微偏,精准地对住哭声的来源,缓缓叹了口气。
「姊姊,你为何伤心?」
他温和略哑的嗓音吓著了姑娘,惊喘一声,啜泣猛地断止,角落发出窸窣声响,他眯起眼,见一个高佻身影移至木窗边,外头银白的月光由窗棂隙缝切入,模糊著姑娘家窈窕的身段。
他咳了咳,揉著胸口撑起上半身,视线随著那抹奇异的影子移动。
「对不起,是在下唐突,吓著了姊姊。」声音极是诚恳。
姑娘半转过身,似在瞧他,昏暗中,她的眸子晶莹含光,闪著倔强的火焰,一明一灭,忽亮忽黯,不知在气愤些什么。
他又咳,较前次剧烈,揉胸的手轻握成拳抵在唇上,眉心难受地皱起,待咳声歇止睁开眼来,窗边的身影已然消失,气氛说不出的诡异。
「姊姊?」他唤著,在暗中东张西望。
一阵凉意拂来,他直觉奇准,侧过脸,四周霍地火光大作,他下意识细眯双目适应突来的明亮,接著剑眉慢慢地松开,微微怔然,他望入一对琥珀般晶莹的眼眸,那瞳中真有两簇跳动的火焰,是映照著她捧持在手的灯火。
两张脸离得好近,两人都一瞬也不瞬地盯住对方。
灯火朦胧下,难以界定她的年龄,那张圆润的面容透著莹玉光辉,俏长的眼睫和一排刘海在肤上投印淡淡黑影儿,双眉舒长、鼻梁细挺,颇具英气,不知为著何事不痛快,朱润的唇紧紧抿著,粉颊上暗留泪痕。
姑娘是需要人家哄的。他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俊雅的脸庞因苍白更添魅力,能触动异性柔软的感情,轻缓地道:「姊姊是在恼我?是不是我做了什么事惹你不痛快了?你告诉我,别独自一个在角落掉泪。」他微笑,双目清朗,「我瞧了难受。」
那对琥珀光的眼瞳中闪过诧异,情绪在明眸中清楚展现,夹杂著气愤、怀疑、迷惑和些许的不知所措,她一向直来直往,喜怒哀乐直截了当地表现出来,对人类隐瞒心思的技巧,她尚未熟练。
瞪住病少年好一会儿,她抿了抿唇,不太情愿地开口,「你这个人——坏得很。」没头没脑蹦出这一句。
「喔?!」他愣了愣,好看的眉挑起角度,这么近的距离,他瞧见她左右两颗虎牙,小小巧巧的,好生可爱。「我哪里得罪了姊姊?」他随即又问。
「你瞎了眼吗?我才不是你姊姊!别乱喊!」她脾气来得好快,两颊气鼓鼓的,世间礼节上的称呼对她来说太困难,在修行当中并无此门功课。
闻言,他笑著,不以为意。
「我姓常,平常的常,名唤天赐。」
他修长的食指在竹床上写下自己的名,笔画写得极慢,为了让她瞧清,然後他抬起头再度望住她。
「我今年十五,你瞧起来稍长我几岁,在称谓上,我实该唤你一声姊姊……若你不愿,总要将姓名告之,要不,我如何称呼你?一直姑娘、姑娘地唤,总是生疏。」他咧嘴笑开,浅浅两个酒窝,有十五少年的稚性,「你叫什么名字?」
姊姊?!她冷哼一声。心想,真要比年纪,他唤她「祖」字辈都不够格。
不理会人,她偏开头,将手中油灯盏置於桌上。
屋中摆设极为简陋,墙上挂著一张弓和几把箭,让灰尘掩盖著,结著蜘蛛网,两柄柴刀丢在角落,刀刃长满铁锈,一张竹床、一张竹桌、几只竹椅或立或倒,整间木屋乏善可陈,好似荒废了许久,不如寻常住家,如今来了两个人,倒有些格格不入。
常天赐随意环顾,最後视线落在女子的背影,忍不住又问:「姊姊还没道出姓名。」
「我说了我不是你姊姊!」她扭过头,恶狠狠地怒瞪。
「不唤姊姊,那要唤什么?」中性的嗓音带著无辜。
「我是虎娃。大虎的虎,娃娃的娃。」唬地转过身,她双手叉腰,铭黄衣衫在摇曳的火光下显得明亮可爱,胸口起伏著,脸色红润,脾性三两下就教人挑起,嚷道:「谁要当你姊姊?!你、你那么坏、那么恶毒,满肚子坏水,做尽坏事,当你姊姊岂不是自贬身分?!我才没那么倒楣!」
自懂事以来,还没谁这样辱骂过他。
愈听愈奇,他嘴边自顾噙笑,淡淡颔首。「天赐何时得罪了虎娃姊姊,竟教姊姊这般气恼?这中间是不是误会了?姊姊不说明,我何以理解?」他还是「姊姊」长、「姊姊」短地叫,一派温和地望住姑娘气红了的俏脸。
「你还辩解?!还敢说?!」她边说,脚一跺。
心中的气愤经他撩拨如泉急涌,她两手握成拳头挥舞著,话是压不住了,一古脑儿喊将出来——
「我都听见了,我知道!那群大汉子是受雇於京城里一户常姓人家,他们上长白山地不仅为了挖野山参,还要设陷阱猎老虎,他们不敢面对面挑战,只会暗地里设机关,引著虎儿傻傻掉入,我、我都瞧见了……他们好残忍、好过分,把受伤的大虎从陷阱里拖了出来,那虎儿已奄奄一息,还让好几头猎犬扑上去咬它,那些该死的犬类,只会仗著势头捡便宜,卑鄙无耻!下流可恨!」要不是姑婆不准她惹事,见虎儿们受此凌辱,依她脾性,早已施出手段惩治那群大汉子和那些可恶复可恨的狗腿子。
她不懂姑婆为什么不让她开杀戒,对人类的恶行为什么能视若无睹!只因她们是修
行的精灵,脱去凡胎血肉,而世间生命自有轮转,生死定数,她们只能冷眼旁观、心中清明,要保持无动於衷,让心绪不受干扰,才能更接近神性,为的便是如此吗?
她不懂,也做不到。
见虎儿们被这般凌虐,教犬类欺陵,虎族的尊严扫地,她怎能容忍?!
姑婆对她这冲动热情的性子不以为然,说她野性未脱,常教旁事触动心弦,心中波澜,欲望横生,想要成仙正道难上加难。
她朝竹床逼近一步,炯炯明眸燃烧怒意。「虎儿死了,他们还拿出大刀短匕扒它的皮、抽它的筋,把肉削落煮成食物,拆下一根根骨头,拔它的牙和爪子绑成项链,大剌剌地挂在颈上耀武扬威。」字由齿缝中僵硬地挤出,怒不可遏。她半点儿也不希罕修成正道,愈是清心愈现寡情,而自己这性子,怕是再三百年也依然故我,无可改变。
「这一切都是京城常家指使的,我听到了……我还听见他们喊你少爷,你、你们家、你的爹爹和娘亲为什么这样坏?大虎哪里惹了你们,要如此残酷的杀害?」她观念简单,认定常氏一家全是指使者。
此次,她瞒著姑婆出走。暗夜中,本想现身咬死这群恶人和恶犬,听他们谈话,才知幕後尚有主事者,他们住在京城,花大笔银两雇人上山猎虎,这一听气血奔腾,决定从长白山地尾随而来,她要那个恶人中的恶人死在她利齿之下,以泄心头之恨。
面对她的指控,少年苍白脸上掠过困惑,一闪即逝,眼神像两潭深井,幽暗中隐藏著什么。他端详著她,片刻才缓缓启口,「为了利益,人可以做出许多意想不到的事。常家重金雇用经验老到的猎户上山猎虎,是为取虎骨制药,赚取更多钱财:而那些猎户便为丰厚的酬劳甘冒奇险,这世间是这样的,复杂却又简单,人杀虎、虎噬人,人与虎之间并无真正的仇恨,一切以利益当头,从来都是如此……姊姊,你可曾想过?」
他的神态太过平静,语气淡然,在这寂寥夜中添上诡谲之情。最头一个问句将虎娃差些失神的意识抓了回来,她似乎又被惹恼了,因为对方的反应与自己原先设想的差了十万八千里。
好诡异,这瞬间,他话中语气竟教她联想到姑婆。
「我不是你姊姊!」甩掉那荒谬的念头,她握拳咆哮,胸口剧烈起伏,虎牙隐约可见。
她生气,气愤人类的滥杀,也气自己的莫名其妙。
适才,他兀自昏迷,而自己徘徊在竹床边,她张嘴想咬断他的颈项,利齿已磨上他的皮肤,却怎么也无法施劲,他周遭的气息不知何时安定著她躁动的脾性,等回过神来,才发觉她的鼻头流连在他颈边,依著本能在他身上轻嗅,舌已伸出,友善地舔舐著他。
友善?!她便为了这一点气怒惊心。
蜷在角落,她抱著头思索许久,一幕幕虎儿们落难的景象浮现脑中,整个心都揪了起来,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流。她告诉自己,等这少年醒来,要当面质问清楚,她仍要咬死他,在他意识清明时下手,好好享受他眼中的恐惧,替那些惨死的虎儿报仇。
可是想归想,事实摆在眼前,她可以回归真身,扑上去咬死他,却跟他在这儿你一句、我一句地罗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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