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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觉春心动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玉面华佗在别庄。
石白玉,一个「碧」字。
他早该料到,却从不去联想。风琉淡淡地牵扯唇角,心中并无太多讶异。在意识中某处,他隐约知悉她的背景不会简单。
对她隐瞒真实身分之事,他竟无半点怒气。细细思量,打一开始他已先入为主,让她一身药味牵引混淆,谈话间,她总是模棱两可的避重就轻,巧妙地偏开话题、巧妙地引他错意。
唉……苦苦一叹,他没办法指责她说谎。
至少,有件事她未曾隐瞒,她真与别人许下婚约,是袁记药庄的长公子。
关於碧烟渚和袁记药庄联婚之事,江湖上已沸沸扬扬,而碧家女神医却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女子。暂且不论她眼著他是何初衷,真为了逃婚,或者另有隐情,一思及她与人婚配,他心中就莫名的不是滋味。
酩酊大醉的那一晚,她似乎说了一句很重要、很重要的话,他努力地想记起,潜意识里,竟微微怯懦了起来,想不明白。
逭时,有人紧叩著门。
「进来。」他转过身。
推开门,老管家就站在外头,愁眉不展。
「风教头,请您快去瞧瞧啊!」
「怎么?」
「今儿个过了早饭,一盏茶时间还不到,护卫院和仆役房里接二连三倒下好几人,喊著肚子疼,严重些的已疼得昏死过去了,刘大夫也跟著生病,我没办法了,大家全体中毒似儿的,只好……哎哟!」老管家忽然抱著腹部弯下腰,五官拧成一团。
「老管家!」风琉惊异,快速地扶住他。
「好痛……我肚子也、也不对劲……啊!哎哟……」
「风琉!」廊外,三娘匆匆地奔了进来,看见原封未动的早膳还放在桌上,心中稍稍松了口气。「你还好吗?你没吃任何东西,没喝一口水?」
他一早起来,到目前为止还是滴食未进。
「这是怎么回事?!」他口气严厉起来,双目进发精光直直射向三娘,直觉这事与她脱不了干系。「说清楚!碧三娘。」
他喊出她的真实姓名。他知道她是谁了。
三娘心跳得飞快,眼睛瞪著他,小嘴一张一合的不知说些什么好。
他生气了吗?脸色这么冷淡。
没时间猜测,也没时间解释明白,因为老管家一声哀疼,捉回两个人所有的注意力。
事有轻重缓急,她无心多说些什么,蹲下身握住老管家的手脉斟酌,另一手则按向他腹部的大横与腹结二穴,猛地压紧。
「哎啊!疼死我啦……」老管家一阵哀喊。
三娘瞧著这情景,心中震撼,脸上血色尽失。
是「肚痛帖」。怎么会这样?有人在别庄的饮食里下了此毒,它贵在本身透明如水,没入水中亦是无味无形,毒发时令人腹痛如绞,一波强过一波,直至昏死。
而「肚痛帖」却是阿爹取的名,是他闲日无聊下研究出来的东西。
他老人家来了吗?他肯定气坏了,才会对收留她的一庄子人迁怒,下了「肚痛帖」。
「我……快死了吧,风教头……我不行了……」
「不,我不会让你死的。」庄里的人一个都不许出事,要不然她的罪过就大了,风琉会气得掐死她、恨死她的。
拿出三棱针,她在老管家足下隐白、大都、太白各下三针,登时,老管家和缓了气息,脸虽苍白如鬼,至少不再皱得狰狞。接著,她又在他眉心著进一针,他缓缓合上眼,状如沉睡。
边下针,三娘边想著,觉得一阵委屈。
看来,在这位护卫教头的眼里,她比不上啸虎堡重要,就连别庄一群人的地位也远远在她之前。到底,他心里有没有她?她都不敢想了。
「你把老管家抬进房里吧,我已暂时帮他止痛。替其他人下针後,我会帮大家把毒解了。」忍著泪,三娘乎心静气地面对风琉。
「这该死的是怎么回事?」他铁青了脸,音调坚硬。
「我一时说不清,而且,我不认为现在的你想听我的解释。等大家没事了,我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包括这次闹肚疼的缘由。」
语毕,三娘头也没回,又快快地奔离。在大厅还有好多人等著她救。
学习爱人多么不易,尤其她已心属的这个男人,在他心中,她挣不到最高、最重要的价值。他的家仇与责任,还有别人给他的恩情几乎将他压垮,她得不到完整的他,毕竟,连他也不曾拥有过自己。
就是笨嘛……三娘无奈地擦去腮边的泪水。偏偏,她就喜欢他。
***
仅是厨房的大水缸被下了「肚痛帖」,水井仍清澈干净。三娘心神稍定,幸好阿爹这回没做得绝手。
一整天,她忙著医治一庄子的老少,先减轻绞肠的痛楚,再接著下一个解毒的步骤,刘大夫医房里派得上用场的药全让她搜刮了,熬出的药汁仍不够人喝。车而风琉由猎兽场调回部分人手,一半护卫别庄,另一半加强巡视,再遣两名手下入城抓药,才能顺利进行诊疗。
而风琉的脸色凝成冰霜,他自是十分懊恼,身为护卫教头,竟让外人随意来去,没一点警觉能力。
安置好最後一名病人,已过了大半夜,三娘累得快站不住脚了:捧起一盆污水步出厅外,她将水倾洒於地,没察觉风琉跟在她後头,冷峻地望著她。
「告诉我,我是不是引狼入室了?」
三娘猛地回头,手中的脸盆滑落於地,受伤地瞧著他。「你……什么意思?」
风琉逼近几步,脸上不露声色,但那一对眼瞳己燃起两簇烈焰。他对她生气,更恼恨的却是自己。
「下毒的人是谁?」浓密的两眉陡竖,他眼神如箭,凌厉含恨。「别撒谎,别说你不知道,你我心知肚明。」
三娘咬著唇怔怔地望入他眼底,那严厉无比的脸庞令人心惊。但她心中最痛楚不在於他的严峻面貌,而是他内心显在的反应。
挺身出来质疑她,是为了别庄的一群人。
他恼她、气她,是因为她的存在,替别庄的人带来伤害。
他也恼自己、气自己,因为是他将她带进别庄,让别庄的老少无端受苦。
想著这些,三娘心绞痛苦,这一生一世,她是盼不到他心中的一等地位。那一夜他醉酒後展现的亲密和温柔又算什么?仅仅是一场乱性的举动吗?将手支在额际,她不自觉地摇头,不自觉的,泪就夺眶而出了。
「你不说?!」风琉低喝一声,欺身过来,巨掌扣住她一边皓腕,力道之强,几要将之捏碎。
好痛……三娘吸著气,肉体痛,方寸更剧。
「在入庄时,我已明白说过,我不让别人伤你,也绝不容许你伤害庄里任何一人……你没遵照游戏规则,碧三娘。」
她一抬眼,木愣地耳语著:「游戏……你认为这自始至终只是一场游戏?」忽尔,她缥缈地轻笑,神色黯然,「我从没想到会连累了庄子的人……虽说无心,我亦难辞其咎。」
「不说,是想保护谁?」见她不辩驳不解释,风琉怒意陡升,竟随心猜忌而口不择言了,「你真是为了逃婚吗?或者,袁记与碧烟渚早连成一气?你是来探我虚实的吧!是梁发布在我眼前的一著棋!」
「我不懂你说的。我不是任何人的棋。」三娘惨白著唇,黑白分明的双目凝著他。
「我该相信吗?」风琉冷笑一声,忿忿地甩开她的捆腕。「滚!回去当你的袁记少庄主夫人,我不想见到你。所有恩怨冲著我来,不关啸虎堡其他人的事,这等下三滥的招数,简直无耻。」
「啪」地一声,风琉脸颊吃痛:三娘狠心甩了他的脸一巴掌,泪珠逼近眼眶,她强忍著不让它泛滥成潮,语调却破碎不堪。
「啸虎堡、啸虎堡!你心里惦的只有别人,没有自己,更没有我。我知道他们栽培你、器重你、全心全意的信任你,可是,谁会为你心疼神伤,为你费心思量?为你……我……」她哽咽著,气息结在喉问,话说不出来,泪水终究隐忍不了,珍珠般连串地滑下。
被他这样轻蔑,某一部分的她已然死去,是初尝情爱的心魂。
「我就是喜爱你,就是……心系於你,不论富贵贫贱,我永远跟著你,一辈子不离开。我原就下定决心的,我原就是!」她垂下螓首,轻合双眼,浓密的小扇睫毛浸著湿,声音里夹著多少失意。摇著头,她轻声叹息:「一辈子啊……这一辈子多长……多难……」
「不要说!我不想听!」
风琉撇过头,不去瞧她梨花带泪的容颜。他忽地浑身一震,脑海里的记忆鲜明乍现:他想起来了,想起那夜一句令他心颤的话——她对他说爱。
「我不要听!」他暴戾而郑重地申明。
他家仇未雪,恩义未尽,而身不属己,心非自心,怎么回报一段感情?谈什么儿女情长?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掠近,轻巧地立在他俩身後。风琉倏地车转回身,眼精危险的眯起,紧紧盯住那隐於暗处的高瘦身形。
三娘乍见至亲之人,所受的委屈兜头罩下,鼻子一酸,泪珠子不听使唤地落得更凶了。
「谁?!报上名号!」风琉不自觉地挡在三娘身前。
那老者开了口,声音浑厚低沉,「我的姓名,你还不够格问。」他双手负於身後,冷冷的、痛心的又道:「三丫头,你还不过来?要胡闹至何时?!」
「阿爹……」三娘可怜兮兮地喊著。
见到掌上明珠让这浑小子欺陵至极,碧老自然怒不可遏,精光陡现的炯目对准风琉疾射过去。他大喝一句,身子已然跃起,在半空之中出掌。
「我杀了你再说!」
「阿爹!」三娘惊叫,整个人被风琉推至一旁。她跌在柔软的草皮上,回头一看,简直胆战心惊,阿爹和风琉已接招破式,打得难分难解了。
「停手!你们停手,求求你……」
她想靠近将两个男子支开,可是找不到任何机会;对她的哀求,他们全相应不理,只想招招置对方於死地。
这一整天,三娘没吃过一点东西、未喝下一口水,劳烦著整个庄子的病人,又让人伤心弃情,她真的撑不住了。摇摇欲坠间,那两个缠斗的身影变得十分模糊,接著她像断线的傀儡,倒了下来。
「三娘!」
风琉在叫她……她呼吸微弱,勉强睁开眼,看见他竟然朝自己飞奔。三娘有些安慰的抿了抿唇,心想,他多少关切著她吧。
然後,她瞧见他身後的一掌,想出声警告已经不及。在他伸手抱住她的同时,阿爹的掌力结实地击中了他的背心。
「风琉!」他的唇猛地溢出一口鲜血,惊得三娘魂飞魄散。
见阿爹扬起衣袖还想补上一掌,她惨白著脸色爬了过去,胳臂紧紧圈住他老人家的腰,直挺挺地跪著,小脸埋在阿爹的腰夹里,既惊且惧地喊道:「阿爹!三丫头求您,您不要生气。」
「这混帐小子这么欺负你……教我不生气?不可能!」
这小子同他过了几招?九十?或者破百了?他凝眼细瞧,果然是练武奇才。
但那又如何?欺侮他的三丫头就该死!
一想,他又举步逼近,无奈三娘抱得紧缚。而风琉身受重伤,体内气海翻腾,任督之间的气息已然被打乱了。他护住心脉,眼神狂暴地盯著一对父女,隐约间,听见了心底的笑声,正猖狂地嘲弄自己。
他竟为了那名女子而分神!这算什么?他也茫然不知了。
要挣脱极其容易,但碧老舍不得伤了女儿。终於,他撤去掌力,依旧虎目圆瞠地对著风琉。
「凭你这副身手,在江湖上闯荡,迟早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却甘心做他人的手下,屈就一个小小的护卫教头。」
「名利如粪土,情义值千金。」
风琉低低地吐出一句话,表情是郑重、挑衅又下层的。
「喔?!」老者的手指来回抚著嘴边的白胡,玩味地挑高一道灰白长眉,这会儿,竟认真地打量起眼前的青年来了。「这是你的想法?粪土与千金……哼,你倒有骨气。」
风琉亦冷哼一声,他豁出去了,合上双目,峻脸傲然一撇。
「你中意这小子?」碧老低下头厉声地问,瞧见女儿泪眼汪汪的凄苦模样,他既心疼又生气。「就为了他,你一声不响地离开碧烟渚,连阿爹也不要了?明知是我下的毒,你还要救,还敢救。瞧你现在是什么样子,值得吗?他可领了你这份情?」
他愈说愈怒,视线重新调回风琉身上,咆哮著:「下毒的人是我,混小子你给我瞧仔细些,死也死得明白!」
「阿爹!不要……」三娘听出父亲话里的意思。
「我就要!」碧老对著女儿说话,双目却紧瞪著风琉,「我一掌了结这小子,省得你对他心心念念、自己胡涂。」
「不要不要……阿爹,不要啊……」她连声哭喊,紧张地扯住父亲的衣袖,银牙一咬,说出了不该承诺的话,「我答应了!我什么都答应……阿爹,我求您……我乖乖跟您回去了,您要我嫁谁,我答应就是了,我会乖乖地拜堂成亲,再也不逃了,不让您担心生气了……我跟您回碧烟渚,我们、我们马上就走……好不好?阿爹,好不好?」
他蹙起老眉,评估女儿话中的真实性,一手顺著她披肩的黑发,缓缓地吐出一字,「好。」
他眼角觑了那青年一眼,後者的脸上血色尽失,同女儿一般,竟是苍白似鬼。
白胡遮掩下的嘴角微微轻扬,未再赘言,他半抱半挟持地拖起女儿的身子,提气跃起,施展轻身功夫,才瞬间,已隐没於黑幕深夜。
她走了,离开他了……
风琉勉强地站立,受著牵引,双脚不由自主地追了上去,可才几步,胸腔一阵气闷,喉头腥甜,一口鲜血跟著狂啧而出。
接著,人便笔直地倒向地面。





已觉春心动 第七章
「你真气尚虚,实要多调养几日才好。」那高大男子跨入书阁内,身著一袭铁黑长衫,发未成髻,任其狂放地披於肩头。
风琉闻声回首,这才意识到自己盯著窗下的一张太师椅发了好一会儿呆了。
如今,情景依旧,伊人何在?掩盖起倦惫的神态,把那些扯得心痛的记忆上紧重重深锁,他朝来人勉强一笑,「在床上躺了五、六天,够了。」
向翰海无言地瞧著他,双手负於身後,缓慢地走至他身边同他并立著。书阁裏,由这窗儿望出去的视野极佳,外头巧夺天工的小园尽入眼睑。此时,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正撩著罗裙追赶蝴蝶,没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
但满园的花再美,竞比不过那女孩动人心弦的笑靥。
「向大哥!风琉!」
察觉到窗内的人正瞧著自己,那少女停下步伐,朝他俩扬了扬手。这一扬,刚裹在手心里的蝶儿又飞走了,她俏生生地跺著脚,继续追逐了去。
「朝颜姑娘……」风琉微微苦笑,继而正了正神色,坦然问:「堡主,你不罚我,如何服众?」
「怎么?」向翰海眼神仍追随著园里的少女,淡然反问。
风琉咳了咳,那一掌伤及心肺,想短时间内完全治愈是不可能的。压下喉头另一波的热痒,他艰涩地又说:「身为护卫教头,未能尽忠职守,复因私人事端,让别庄老少陷入危机。」
「这事我也得担点干系。」向翰海调回视线,由於习惯紧著双眉,即使缓和了睑部线条,眉心之间依旧一道深痕。「引那女子入庄之事,你早已向我说明,我既已同意,这错原不在你。」
他沉吟一番再开口,「我想……她是不知情,不然也不会费工夫地救治一庄子病人,未伤一条性命。再有,为了职责,你已身受重伤,我做什么罚你?」
接获消息,他连夜赶至长白山别庄,没料到朝颜如此胡闹,只身一人尾随他前来。虽说「肚痛帖」之毒已解,但风琉竟受了一掌而伤及心脉,当他人一到,就见他的护卫教头脸色惨白地让家丁安置在床,刘大夫也束手无策,只写了几味祛瘀补气的药,将就地煎熬来喝,最後还是靠风琉自己调息养气,才能下床行走。
「堡主,我——」
向翰海一个手势不让人说下去,有些不悦。
「关於袁记药庄的事,你打算瞒我至何时?」
到底隐瞒不住……风琉叹著长气,凝重地问,「堡主……何以得知?」
「别忘了,我与十三郎亦是莫逆。」
顿了一会儿,风琉才出声,口气执拗,「这是我个人私怨,我自能解决,望堡主与啸虎堡的朋友们别插手介入。」
「风琉啊风琉……」向翰海莫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双目诚然地望向他,「你是啸虎堡的一员,你的敌人亦是我的敌人,教我袖手旁观,我办不到。咱们情同手足,主子与部属间定要分得这般仔细吗?从小,你便苛待自己,把责任看得比什么都重,为报我爹对你的救命恩情。曾经,啸虎堡养育你、栽培你、为你避风遮雨;而如今,啸虎堡不能无你,我不能无你。爹早有意收你为义子,将长白山一带的产业交於你,你却固执主仆之义,坚持推诿。」
叹了一声气,他眉心又拢起,「这个恩情,你回报得够多了。听我一句真心话——你到底要为自己想想。」
「我这样……很好了,还能想什么?」
你心里惦的只有别人,没有自己,更没有我……
谁会为你心疼神伤?为你费心思量?我就是喜爱你,心系於你,不论富贵贫贱,我永远跟著你,一辈子不离开……
那些话毫无预警地钻入耳际,风琉觉得体内好不容易调息的真气又紊乱无章地翻腾起来。他泛了一额的冷汗,有些晕眩了。
「想当想之事。」向翰海语气轻快,「你也该找个姑娘成家了。」
风琉陡然一震,脸色灰惨至极,手竟握不住盖著肩上的薄披风,一松手,便无声地掉落地面了。
向翰海观察著他的神色,轻描淡写地问了句,「你喜欢那个碧三娘?嗯,你终於也动情了。」
这话说得轻巧,却重重地击向风琉,震得他跌坐在那张太师椅上。
「不是!」他辩驳,急速地喘息著,陷落自设的心阱里不得动弹。
向翰海未再多言,深邃的目光再度胶著於园子里的美丽少女。那女孩儿银钤似的清脆笑音这般牵引著他,让他也直坠心阱里不得动弹了。
心事,任谁皆有。
***
整座袁记药庄,三娘在那片人工湖畔伫留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
她原以为离开别庄会回碧烟渚去,阿爹却直接将她送进袁记药庄。一来他得与袁记合计两家的婚礼;二来让将成婚的小俩口见见面,培养感情;三来……为断了她的心念吧,教她不再想那人。
但,如何做到?三娘坐在草地上,身後倚著湖边的大石,美目望得深远,缈缈地定在某处。
下去想,对自己最好,但思念总是同她作对,她没有能力控制。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若真是相思,那也值得,只怕是自作多情……
不知阿爹一掌伤了他几分?可有好好调息了?这些,她恐怕无缘得知。即使能说服阿爹不与袁记结亲,终此一生,她不会离开辽东了,一辈子就待在碧烟渚上,收几名徒儿教授医术,撰写医书,闲暇时,乘著轻舟漂荡碧烟之中……这种日子很不错的,一定很不错。她心底加强语气,说服自己。
眼眶微热,她生硬地将突起的失落压抑下来,不愿多想。
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扯著草,在青草覆盖下,一株结著紫色果子的植物盘卷里头,是珍珠紫莓。三娘淡丽地微笑,摘取一粒小如指甲的紫果,尝著它的味道。
贝齿咬开了果粒,汁液一瞬间漫开舌尖,整个小嘴里全是酸酸甜甜的味儿,酸软酸软的……像风琉吻著她的感觉。
三娘红晕染颊,心里蓦地怔忡起来,下巴搁在曲高的膝上,已不知魂之所向了。
「三妹妹,你望著湖面好一会儿了,想些什么?可是想我?」
袁家大少的声音响在耳畔,男性的气息吹著她的粉颈肌肤,三娘受了惊吓,猛然回过头,他的脸靠得这般亲近。
「袁公子,请自重。」三娘粉脸一沉。方才她正忆著和风琉的点点滴滴,全教这没礼貌的家伙给破坏了。
袁大少扯著嘴角,少退了一步,眼神则巡了三娘一身。
「你我都快成夫妻了,还这样害羞拘礼。」
他长得还算体面,但不知怎么的,三娘就是讨厌他那对细眼里的光芒。时时算计别人似的,从未正眼瞧人。
不想同他多说,一扭头,她站起身,欲举步离去。
「怎么?」袁大少脚步快於她,一闪身挡著她的去路。「我这么惹人嫌?」
凭著袁记药庄的钱财地位,和自认的风流倜傥,在女人堆里,他一向吃得开,而这小娘子竟不给他情面?!哼,生得沉鱼落雁、顶著一个「玉面华佗」的名号就拽了吗?论温柔体贴、婀娜身段,比起窑姊儿还差得远了。若不是爹忌惮著碧家老头,吩咐了不能动她,他早扒光她的衣衫,摸遍她的身子,好教她知道男人的好处。
「你我到底尚未婚定,仍要遵礼循教才好。」唉,她无法忍受那张嘴脸。
「瞧你说什么傻话,我们该多亲近亲近的。」望著眼前的绝色美颜,她身上奇异的药香自然散发,袁大少心跳陡促,讨好地说:「三妹妹,不如咱们划舟去吧!前天命人打造一艘小舟,今早送来了。虽说药庄这人工湖不比碧烟渚的天然景致,可别有一番情趣。咱们这就去吧?」
「太阳晒得人发昏,我不去。」
三娘丢下一句话,避过袁大少的人。她低头敛眉的,眼角却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身影,一个……熟悉的、思念的身影。她脚下不禁踉跄,就这么跌进袁大少爷的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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