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谁说娶媳妇就必须得有新房的娇气!”另一个老者斥道。
“正清想得也没错,现在是可以挤挤,再往后呢一代两代三代,人越来越多,到时候怎么住圣上英明,年景也好,人肯定是越来越多的。”又一个老者说道。
他们安静下来,有点发愁。
“实在不行,只能往远处走走,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了。”最后他们只能这样叹气。
另一头,许问一边拿着锄头刨地干活,一边抹汗回头,也看了那片山壁一眼。
“我寻思着,那块地方也不是不能用。”突然,林谢凑到他身边,小声说了这么一句。
他体能不错,这段时间又经过了锻炼得到了加强,但干活是全身运动,需要的发力点与平时赶路和练武都不一样。干了这么一会儿,他也是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但即使如此,他也在观察着另一边,得到了自己的判断。
“你怎么看”许问有些意外,问道。
“你们在江南盖房的时候,也不是要用整块木板把屋顶全盖起来吧还是用屋梁和其他木头横横竖竖地搭起来的架子。”林谢拄着锄头喘了几口气,慢吞吞地说,“那个地方也不是没有料姜石层,就是有厚有薄,怎么就不能把它当成梁架了”
“石头跟木头不一样,木头软,但是韧,石头太脆了,容易断裂。”许三也听见了,摇头说。
“那另外想办法把它撑一下呢”林谢是完全的外行,他只管大胆假设。
“我也在想这个。”许三刚想继续小心求证,许问开口,他马上闭了嘴。
许问把手里的锄头交给他,蹲下身去,清理出一片空地,开始用石头在上面画图。
他先画了一棵歪脖子树,正是那些老者附近的那棵,寥寥几笔,惟妙惟肖,这当然就是定位了。
树比较小,上方有大块留白,是他们所指的山壁。
他对尺寸把握得非常精准,比例尺拉得非常精准,罗大回头看见,眼睛一亮,叫了声“好”,走过来看。
其他阳宁村年轻汉子注意到了,想来围观,被罗大叫住“偷什么懒,继续干活!”
人家停手画画就没事,我们想看一看就是偷懒,这也太不公平了……
但建窑的时候,匠工就是最大的那个,他们委委屈屈,只能继续。
他们都是干活的熟手,动作还是快的,半天时间,预备建第二层窑洞的山壁已经向后退了不少,做出了一个狭窄的平台,可以容一个人通行。
他们还要继续往后挖,按照规矩,这个平台至少要有八尺宽,这样才好走人上下东西。
平台的左端,许问蹲在地上,还在继续画。
那片山壁上其实也是有料姜石层的,只是石势到此变得不稳定起来,有厚有薄,时有断裂。
许问直接用虚线把这些石层标了出来。
它们其实是隐藏在土里的,对外只露出了少许痕迹。
但许问画得清清楚楚,好像长了一双透视眼一样。
“好!”罗大又叫了一声,等着他继续。
409 模糊的记忆
许问还在继续。
他先画出了这片山壁之后的料姜石层,这相当于新设窑洞的梁架。
在这个梁架的基础上,他开始设计房屋。
这是他第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最近所学的一切像雪片一样在他脑海中飞舞,供他选择最合适的内容。
正常来说,梁架不是单独存在地,肯定还要有柱子,再往下是础石和地基。
这样一个整体,才足以形成整个屋子的结构,将一切支撑起来。
如果按照这种方式来设计的话,这种新型窑洞的柱子是什么地基又是什么
得全部考虑进去。
还有最关键的,中间这部分的料姜石层几乎是完全断绝的一个状态,等于是连梁架也没有了。无视这一点的话,会给窑洞带来巨大的缺陷,很有可能由此处发生塌陷。
要住人的屋子,坚固安全肯定是第一位的,这个问题又要怎么解决呢
许问一边琢磨一边设计,不时卡壳,有时候能解决,有时候只能画个圈暂时空着。
罗大大概明白了他的思路,拿起锄头一边回去干活,一边沉默思考着。
最后,许问也还是卡在了断层的这个地方,皱着眉头叹了口气,重新拿起了锄头。
“怎么样能挖吗”
他先前的动作引起了旁边很多村民的注意,看他画的图也大概猜到他在做什么——许问没有赶人,他们也乐得留下来围观。
这年轻人是在为他们着想,试着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的窑洞啊!
而且看罗大爷的样子,好像还很可行的样子!
“差一点。”许问摇头。
能就能,不能就不能,差一点是什么意思
村民一脸不解。
“差了个史光明。现在最缺的这一段,就是史光明的本事。可惜他人没了,手艺也没了。”罗大叹气。
“他还有个闺女!”金向东叫了起来,他是祝红的丈夫,祝红跟史月娥一直是有来往的。
“他闺女也不会,又是个女人家。”罗大一边说,一边瞥向那些村民。
他们的表情果然讪讪的,还有点纠结。
女人上新窑当然不好,但住宅数量不够又是困扰他们的现实问题。要图个吉利,还是关注现实问题,是个难题。
“本来也不会嘛……”最后他们总算是找到了一个平衡,小声嘀咕着说。
而这时,他们话题中焦点人物,已经悄悄潜到了附近,趴在了一棵树的树枝上。
史月娥小时候就是个假小子,成天上窜下跳,上山爬树,下水摸鱼,什么事都干过。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安静了下来,后来嫁了人,更是几乎忘记以前的自己了。
现在为了偷偷摸摸上新窑,她重拾以前的技能,竟然没什么生疏感。
好多人……
她找的这个位置很好,树上有一些半黄半绿的树叶可以完美挡住她的身体,透过树叶又能看清那边的情况。
她皱着眉观察了好一会儿,没找到进去的空隙。
只有等了。
她一边思索,一边观察那边的情况。
她正好看见许问蹲在地上不知道做什么,旁边很多人围观的样子。
这是在做什么
他在画什么东西,好像是阳宁村这些人想要的,大家都很期待。但怎么又失望了,没有成功
不过这跟她没有关系,她只需要找个合适的机会潜进去就行了。
她看了看天色,快中午了,快到要吃饭的时候了。
按理来说,阳宁村的媳妇们会送饭到工地上来,让汉子们将就着吃了。
但一来女人不好到这里来,二来罗大爷答应了她帮忙,就会想办法。所以,中午对她来说应该是个最好的机会。
再等等。她心想。
天上云层聚散不定,寒风沁骨,吹得她有点瑟瑟。
终于到了中午,那边隐约传来一些声音,有人招呼。
窑上的阳宁村汉子纷纷扛着手中工具下到地面,吆喝着往回走。
工具是他们的宝贝,万万不可落在原地,弄丢了怎么办。
罗大等人被他们簇拥在中间,旁边有个酒糟鼻的中年汉子在说着什么,罗大连连摇头,旁边的人笑着起哄,声音听着就渐渐远了。
周围安静下来,史月娥又等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爬下树,悄悄潜到新窑的附近。
她有点紧张,心跳得很快,一方面是怕被发现了,另一方面也怕传说是真的。
万一女人真的不吉利,好好的房子被她给克塌了,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但突然间,她想到了自己小时候。
那时候她虽然是个孩子,但也是上过窑头的,还不止一个。那时候都从来没出过事,现在怎么会有问题
难道她从孩子变成妇人,就不是女人了
想到这里,史月娥一咬牙,确认了四周的确无人,快步往窑上走。
但正要踏步上去,她又有些犹豫,心想这边不好走,还是从另一边上吧。
她迈过工地,到了它的另一边。她记得刚才那个叫言十四的小后生就是蹲在那里画画的。
史月娥之前就有些好奇,这时路过,她侧头看了一眼。
她认识这个,以前常常看她爹画过。
窑工在挖窑前需要做到胸有成竹,他们常常会画这样的图来帮忙思考,有时候还会搭建一些模型。很小的时候,史光明做模子,史月娥就在旁边玩泥巴,玩得一脸泥,还让她爹笑着给她擦。擦也擦不干净,回家两人一起挨娘的骂……
史月娥眼神有些恍惚,过了一会儿,她摇头摆脱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继续往前走。
地上的画一直停留在她的脑海里,长驻不去,她走了两步,突然又停下来,重新回头看向那边。
没时间耽搁了!趁着没人赶紧从窑上过去,她就可以完成任务,回去十里村家里等着怀上孩子了!
但不知为何,她的身体违背了她的意愿,带着她重新回到地上那幅图案的旁边,开始陷入深思。
某些极其久远,陈旧到她以为自己早就忘光了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完美地与眼前的一些东西契合。
她弯下腰,拣起一块石头,开始画上填补。
又过了一会儿,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赞道“漂亮!”
史月娥刚刚画完最后一笔,被吓得整个人都跳了起来。
她猛地回头,看见后面的人,叫道“言!言兄弟……”
接着她看见言十四身后一个人也没有,松了口气,站起来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吃好了吗”
许问紧盯着她刚才在自己的图上补充的内容,目不转睛地道歉“抱歉吓到你了……你画了多久了”
“没,没多久!”史月娥非常紧张,扔开石头,转身就想走。
“稍等!”许问毫不犹豫地叫住了她,指着画面上一处,问道,“我想请问一下,这个地方是什么意思”
他满脸诚挚,任谁也看得出来,的确是真心实意在求教!
410 你很厉害
史月娥手足无措,许问看出了她的无措,定了定神,说:“你别紧张,咱们慢慢讲。”
他就是心里惦记着这事,才在刚吃完饭后就跟他们打了声招呼,自己一个人先过来的。
他之前卡了壳,而且他很清楚自己卡在哪里。
他的设计里缺了一个很重要的环节,也就是关于黄土支撑力的运用。这不是不可以实现的,十里村就是完美的示范。
按照他的想法,这些通过精密的计算与设计就可以完成,但这其中包含的变数实在太多了,他的实力不够,处理不了这么大的数据。
也不知道在这时代土生土长的史光明是怎么做到的
许问正一边琢磨,一边打算再过来试试,就看见了史月娥趴在地上正写着什么。
等他走近了才发现,史月娥正在填充他欠缺的那一部分。她画得很慢,有点犹豫,也还没有画完,但许问却清晰地看出了她的思路。
那是一种非常奇妙而且直观的思路,在她这样画出来之前,许问完全没想过部分内容还可以这样画!
有意思,太有意思了
许问看得眼睛发直,完全忘记对面是谁,忍不住出声问了起来。
“我,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史月娥看见只有他一个人,总算淡定了点儿。
她看了一眼自己刚才画出来的东西,解释道,“就是以前看人家画过,记下来了。”
她的声音很低,但许问还是听清楚了,他心中一动,问道:“以前你爹做活的时候,你在旁边”
“那不可能!”史月娥下意识反驳,“我爹做活都在窑上,他怎么可能带女人上窑!”
“是我问错了。”许问安抚。
史月娥没有说话,四周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许问只好又去看地上的图。
“嗯你你是江南桐和人”过了一会儿,史月娥突然小声问道。
许问一愣,转头看她。
他的口音跟本地不同,很容易分辨。但按理来说,这种住在深山里的嫂子能听出不同,但很难听得出他的来历,更别提是具体到府的精准。
史月娥这不可能是听出来的,必定有其他了解的渠道。
“是。有人跟你说起过我吧”许问心里咯噔一下,问道。
“嗯。”史月娥承认。
“是个四十多岁、方正脸庞的中年人”许问又问。
“不是。”史月娥突然笑了两声,又抬眼看他,“答应了她不说的。”
她明明是在拒绝,许问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些别的意思,心里又是微微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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