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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宋师傅小心翼翼,将凳面木条一一拆开,秦师傅在旁边一边给他打下手,一边给朱甘棠解释。

    天色已晚,他们打算今天的判卷就到此为止,剩下的时间全部用在这张木凳上。

    “家具做好之后,能在表面看见榫头的叫明榫,不露榫头看不出来的叫暗榫,又叫闷榫或者半榫。暗榫榫头短,卯眼不打穿,外面看不出打孔上榫的痕迹。又要看不出来,又要严丝合缝,这难度可就大了。”

    暗榫看不见内部结构,要把它拆开是很不容易的事情。

    宋师傅一边琢磨一边拆,还不时跟秦师傅讨论两句。

    “龙凤榫。榫头做了点燕尾的样子,这样卡得比较牢。”

    宋师傅拆下一条,秦师傅把它拿给朱甘棠看,指着榫头给他解释。

    “手艺不错,你看这些细活儿做得都很好。这么小的榫头,做得一点差池也没有,很难得。”

    这根木条厚有一寸,宽却只有三分,就是细细长长一条。在这么窄的侧边上开榫凿卯,那活可真不是一般的精细。

    但这个考生完成得非常出色,单是让两位师傅都摸不出痕迹就可以看出来。

    这边秦师傅刚解释了一句,那边宋师傅就卡壳了。

    第一根木条他很容易就

    拆下来了,但第二根木条他琢磨了半天,它仍然牢牢固定在凳面上,看不出半点可以拆开来的可能!

    “我来试试。”秦师傅意外地说。

    但是很明显,他试也不行。捣鼓了一刻钟,他正式宣告失败。

    “不行,不破坏结构,没法把它解开。”

    “这是什么缘故”朱甘棠问。

    “多半是暗榫上装了暗破头楔,用来加固的。”宋师傅沉吟着说。

    “有可能。”秦师傅点头。

    他们跳过这根木条,试着拆解下一个连接处。

    如果这个地方也跟之前那个一样的话,他们肯定还是拆解不了的,所以他们只是稍微尝试了一下。

    结果这个是他们熟悉的一种结构:抄手榫。

    看出它的结构之后,他们只用一把小锤子就把它分解了开来。

    “果然是抄手榫——咦”秦师傅先是松了一口气,但语意迅速一个转折,上扬了上去。

    “猜错了。”宋师傅摇了摇头。

    朱甘棠一直以为自己虽然不会实操,这方面的眼光和眼力是没问题的。但现在听见两人说话,他只能一头雾水地追问:“什么意思猜错什么了”

    “前面那个破解不了的结构,我们以为是装了破头楔固定,其实不是这样的。”秦师傅苦笑一下说,“他比我们想的更加巧妙,你看这里,他把第二根木条打穿,用一个十字跟第三根木条勾连了起来,形成固定。这样既能够加固,又不至于像破头楔那样,不破坏就无法解开。真的巧妙。”

    他连说两声巧妙,是真的对这名不知名考生感到了佩服。

    宋师傅也道:“应该猜到。这是徒工试,每榫另有加分。”

    秦师傅和朱甘棠一起点头。没错,不给考官看清楚,怎么拿到加分

    有了这样的把握,秦宋两位师傅继续拆解凳面木条,遇到难解的地方就停下来讨论,讨论不清楚就先跳过去拆解下一条。

    时间不知不觉已到深夜,两位师傅一直非常专注,完全忘记了现在是在哪里,是什么时候,明天还要干什么。

    朱甘棠也不催促,一直在旁边认真看他们做事,听他们讲解,中途还主动站起来,去为两位师傅添了新茶。

    木条一共四十一根,最后全部被拆解了开来,一根根地放在了桌案上。

    为了防止混乱,宋师傅还给每根木条编了号,额外注明了一下位置。

    这时,两位大师同时长吁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揉了揉自己的脖子,又抹了把额上的汗。

    “四十榫,两百分。”宋师傅简短地做出判断。

    “凳腿和凳面之间还有燕尾榫,第四十一种,还得再加五分。”秦师傅提醒。

    “木凳从形态到结构无懈可击,凳面以木质纹理拼接成山水画,意境深远,堪为上品,可得满分。”朱甘棠补充。

    三人相互对视,同时苦笑摇头。

    基础分满分一百分,四十一种榫卯,每种五分,一共二百零五分。

    光是这个木凳,这个考生就得到了三百零五分的高分。

    虽然他们的“卷子”还没有判完,但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不可能再有谁能超得过他,他已经稳拿今天这第一轮考试的第一名了!

    “四十一种榫卯,种种不同,这……究竟是哪位大师调教出来的高




044 夜半雨
    许问看了一会儿星星,不久有云过来遮蔽了天空,他也就渐渐地入睡了。

    睡没多久,他被迫醒了过来。

    下雨了。

    哗啦啦瓢泼大雨当头浇下,一扫白天的残暑,也把他们都浇了个透心凉。

    “哇哇哇,怎么漏雨!”吕城大叫着跳了起来,四处扫可以躲雨的地方。

    “睡的地方不好,能挡雨的地方都被马住着呢。”周志诚也起来了,苦笑着说。

    “人不如马啊……”吕城唠唠叨叨,抹抹脸,钻进了马棚深处。

    许问他们也跟着钻了进来。

    虽然他们之前就被叫作是马棚考生,但他们住的地方其实是在马棚的外缘,勉强多出来放草的一个小棚子,四面可以遮风,头顶却只能挡小雨挡不了大暴雨。

    不过那地方离马匹距离比较远,比较清净,也不怎么臭。现在一进里面,明显的臭气就扑面而来了。

    吕城的脸皱成了一个包子,捏着鼻子勉强在一个稍微通风一点的地方坐下,哀声叹气:“怎么这么倒霉,明天还要考试呢。”

    许三钱明他们没他这么娇气,他们拿起工具,主动开始打扫,先清理出一个地方让周师兄睡下——冯师傅自有去处,并没有跟他们在一起——又打扫了一个干净地儿叫许问。

    周志诚有些意外地看过来。在他的想法里,师弟孝顺师兄才是正常的,这旧木场怎么倒过来了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年里,旧木场都是连天青教了许问,许问再来教他们。在许三他们眼里,许问就是他们半个师傅,他们心里的感激与尊重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

    许问摇摇头,说:“一起。”

    吕城坐在角落,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片刻后,他也默默地拿起了工具……

    “倒霉倒霉。”吕城苦着脸,整理自己的包裹。

    淋了雨又清理了马棚,衣服不被弄脏是不可能的。他们每个人都只带了一套换洗衣物,现在也被弄湿了,还沾上了马粪的臭气。但除了这个,他们换无可换。

    “赶紧的,搞好了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明天考试!”周志诚提醒。

    大家伙儿全部换好衣服,和衣睡下,吕城琢磨了一会儿,仍然穿着脏衣服,小心翼翼地把干净衣服撑到了外面比较透气的地方。一晚上工夫,总能把臭气吹散一点吧

    这时已是凌晨,睡没多久,外面就渐渐喧闹起来,一些要赶路的人要来马棚牵马上路了。

    姚氏木坊的徒弟们被迫起床,避到外面去漱洗,这时吕城又是一声惨叫:“我的衣服!”

    他晾到外面的衣服一头拖到了地上,沾了大量草屑和马粪,另一头的袖子正被一匹马叼着在嚼。

    “孽畜!我的衣服有什么好吃的!看,全弄脏了,这可怎么办!”吕城欲哭无泪。

    许问有些想笑,他把自己昨天换下来的那套递给他:“比你的应该干净点,将就着穿吧。”

    他比这群古代人还是讲究不少的,换下来的衣服也比他们的要干净。

    吕城发现了,接过来穿上,嘴里连连道谢:“太感谢了,太感谢了,回去之后请你吃饭!”

    一群人终于打理好了,离开大宅往县衙考场的方向走。

    天空像是被水洗过一样,蓝得发亮,丝丝白云飘拂其间,被阳光映得发亮。

    许问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低下头时突然看见了大宅门上的牌匾,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梓义会所”四个字。

    许问念出了这四个字,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周志诚明明不识字,也抬头跟着看了一眼。

    “梓义会所,是吴越一带所有水木工匠的大本营,也是所有干这一行的工匠的保护/伞。它在这里叫梓义会所,在京城、在南粤、在西疆也一样叫梓义会所!”

    周志诚声音不大,但是掷地有声,神情间溢满了骄傲。

    吴越、京城、南粤、西疆

    许问听见这四个地理名词,顿时来了兴趣。

    乡下山窝窝里不知时事,他一直不知道自己来到的是什么年代,这也很正常。结果现在到了县城里,参加徒工试这样的大型考试,他还是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年代。

    他对历史不熟,街上走的人说的话、穿着的服饰、官制考制什么的明明都是线索,但是他一点也判断不出来。

    他只隐约觉得,自己在历史课上好像从来没听说过哪个朝代有徒工试这样的事情。

    他很想打听一下,但又怕露了破绽,不知道从哪里打听起。

    现在听见周志诚说到四个名词,他心想:吴越,那不就是万园市清代老宅所在的位置它跟这个世界有什么关系

    周志诚还在讲梓义会所相关的事情,许问听着稍微有了一些概念。

     



045 选人
    许问知道东都木轩这个人为什么不敢说话。

    他能一眼看出来他们的名额是用非常规手段拿到的,可见这种事情绝对不是第一次,而是一种潜规则。

    潜规则是台面下的事情,只能放在台面下来说。

    现在大庭广众,他还看见不远处那几个考官一样的中年人,东都木轩这个人如果还会继续说下去,要么就是耿直到眼里不容一粒沙子,要么就是个傻子。

    但结合他之前的行为来看,这两种人他都不是。

    果然,这人往旁边看了一眼,嗫嚅着嘴唇半天没吭声,气势马上就弱了下去。

    旁边其他考生正等着他解释呢,发现他突然不说话了,纷纷疑惑地看他。

    “捕风捉影的话,还是小心点说比较好。”许问淡淡说了一句,招呼了姚氏木坊的人走开。

    此消彼长,姚氏木坊的徒弟们不知不觉地挺起了背,抬起了头,神情不再像之前那么畏缩了。

    许问留意到这一点,笑了一笑,低声说:“徒工试这种事情,本来就应该谁有本事谁上。师父为我们争取了名额,我们考过了才是对得起他!”

    他悄悄地偷换了一下概念,徒弟们重重点头,许三结结巴巴地说:“是……是!我们考过了,他们就知道我,我们是真的有,有本事了!”

    “对!”

    “对!”

    农家子弟心思单纯,思路一下子就被许问和许三带着走了。

    他们昨天的心态更多的还只是“试一试”,但现在,通过县试的渴望突然迫切了很多。

    一群人来到县衙门口,旁边偶尔还有人闻到臭气,疑惑地往这边看。但他们神情自若,好像根本没这回事一样。结果弄得对方揉揉鼻子,还以为自己弄错了。

    时间很快就到了,县衙门口两名军吏站出来,检查完他们的号牌,放他们进去。

    考生们老老实实,鱼贯而入,熟门熟路地到了考场,所有人都是一愣。

    昨天考场上整整齐齐地排列着木屋,是他们的考室。但现在一夜工夫,所有木屋全部被拆掉了,留下的只有一整片青石板铺就的广场。

    这原本是县衙的校场,抬头看全是城墙和墙垛,上方军士甲胄森严,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芒。

    考生们顿时有点紧张,缩着脑袋也不敢问,小心得像鹌鹑一样。

    “请问大人,考室没有了,我们应该到哪里应试”

    这时,一个声音突然扬起,清朗如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那张略带稚气的娃娃脸这里有不少人都认识,正是悦木轩的齐坤。他面对这些军士坦然自若,亲切得像是面对自己的邻居好友。

    “在此处稍等一下,一会儿会有大人过来讲解的。”对他,军士的表情似乎也温和多了。

    “多谢。”齐坤礼貌道谢,坦然站到了一边。

    有了这样的解释,考生们也定心了。他们挤挤挨挨地站着,站在齐坤旁边的几个人犹豫着跟他搭话。齐坤有话必回,态度非常谦和。

    许问站得比较远,把一切收在眼底。

    “伪君子。”吕城瞥着那边,语气不善。

    许问没有说话,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没过多久,校场对面的门打开了,一队人从门内走了出来。

    那是一批中老年工匠,一看就知道全是师傅级别的。他们进来之后,就沉默地站到了考生们的对面,站成了一排。

    “妈耶,感觉像我师父站在对面看着我……”吕城在旁边小声叨咕。

    连天青是个跟别人完全不一样的师父,但看着对面这些师傅严肃的表情,许问表示很能理解他的感受。

    片刻之后,朱甘棠和宋秦两位师傅也从那道门里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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