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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现在是九月中,秋意已渐浓,天气颇为凉爽。

    但布帷把这片空间遮挡得不太透风,长时间的专注工作,让许问额上渗出了毛毛细汗。

    他目光专注,浑然若无所觉,笔下的线条始终如同第一根一样标

    准、坚定。

    最后,当水线最终逼近刻度,将超未超时,许问长吁一口气,直起了身子。

    他用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设计图——它不是一张单一的图,而是由三张不同角度的整体图和十余张分解的局部图共同组成的图集。

    小二十张图纸完整表达了他的设计思路,比例尺和具体尺寸全部都非常正规地标在了一边。

    有了这样一套图,就算他自己不动手,把它交给别人,也能够毫无障碍地完成——之前他跟吕城,就是这样合作的。

    但现在是徒工试,接下来的步骤他必须要自己动手。

    虽然最近一段时间他把大量的实际工作都交给了吕城,但自己也没有一天怠于训练。

    现在实际动起手来,他一如即往地熟练,丝毫不现滞涩。

    榆木已经去皮,接下来要把它分割成段,锯成木板,打制成应有的大小。

    由于需要雕花,木板的厚度会比最后的成品要厚一些,但由于要严丝合缝地扣进去,这部分的尺寸也一样要求得非常严格,完全不能出错。

    雕花的样子许问也设计好了。

    相比起连天青最早布置给许问的那份作业,眼前这场考试的雕花可以说是简单得要命。

    连天青上手就直接交给他大师作品,那时候要完成的不仅是灵动有趣的花样,还有独特的风格。

    许问至今也记得,当时自己查了多少资料,花了多少工夫。

    但毫无疑问,那次作业带给他的收益也是极大。

    怎样从局部图案中还原出缺失的部分

    揣摩现有的局部图案的样式,从中推导出原创作者的风格与习惯,在此基础上进行模




183 三天
    第一天的考试就这样平静过去。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孙博然在观察考生的时候有意避开了许问,只匆匆扫过一眼,并没有在他身上留意。

    按理说,场内另外有吏役巡逻,主副考官都不必一直留在这里,但孙博然一直没有离开的意思,两名副考官也只能陪着。

    傍晚时分,暮色渐渐升起,差役送来热腾腾的饭菜,两名副考官对视一眼,表情微妙。

    孙博然这意思,难不成是要在考场过夜

    “不是什么好东西,随便吃吃。”孙博然招呼两名副手。

    “四菜一汤,还有白米饭,这还不是好东西,还有什么算是”云际远笑着说。

    “是啊,以前咱们做活的时候,主家要有一饭一菜,那就是太看得起咱了。”刘修感慨。

    “你还吃得上大白米饭你运气不错啊,主家仁厚。我四十岁以前不知道白米饭是什么滋味,窝窝头里能掺上一半的白面,那就是上好的吃食了。”云远际对着刘修摇头。

    “那当然是,年轻时哪有那么好的东西吃,也就是资历深了,手上的活精到了,才有好主家高看你一眼,赏个好的。”刘修说。

    “所以还是皇上恩典,给了百工试这登天之阶。”云远际轻声叹了口气。

    刘修轻声附和,孙博然没有说话。

    毫无疑问,对于很多工匠来说,百工试是一次绝好的机会,是他们提升社会阶层的唯一通道。

    有时候,你吃什么用什么不是看你有没有钱,而是看你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三人吃完饭,天色已经几乎彻底黑了下来。

    这时,烛火在帷幕间一点接一点地亮了起来,把巨大的黑影投在昏黄的幕布上。

    “三天时间还是有点紧的,孩子们都要挑灯夜战了。”云远际看向下方,一边擦嘴一边说。

    孙博然向后招了招手,一名差役提着灯笼上前。

    “我要下去看看,两位是跟我一起还是……”

    孙博然话还没说完,云远际先一步站了起来,笑道:“刚巧,我也正想着去看看。”

    刘修当然也没有意见,三人很快一起站起,由那个差役领着走下了墙头,来到考生们的帷幕外面。

    离得最近的是和光县物首的考场,他的帷幕格外亮一点,刘修盯着那光亮道:“这点了得有五根蜡烛吧”

    “和光县,有钱。”云远际笑着说。

    三人当然不会进去,不过透过映在幕布上的影子,他们足以看清里面的考生正在做什么。

    点了这么多蜡烛,这位上届物首当然没不是用来玩的,他正在伏案工作,左手执着什么,右手在不停地动作。

    “雕花。”云远际肯定地说。

    “进展挺快啊。”刘修说。

    现在就雕花,表示前面工序,譬如对百宝箱的定型分格已经全部完成了,进度的确不慢。

    两名副考官咬了一会儿耳朵,孙博然抬脚继续往前走,他俩也迅速跟了上去——面带微笑,并无丝毫留恋。

    他们所谓的进展快,是针对学徒的实力来说的。

    这种在他们看来依靠经验的东西,对他们这样的老工匠来说不可能有什么难度。

    第二个幕布里面也亮着,没头一个那么亮,但看这样子显然也没打算浪费晚上的宝贵时间。

    三人同样在外面稍微驻足,然后离开。

    他们一个帷幕一个帷幕地走过去,头五个全部都亮着。

    “县物首并非没有来由,这些小子们的确勤奋。”刘修轻笑着说。

    结果他才迈出一步,就看见了接下来的第六个。他这句话的尾音还没吐完,就闭上了嘴。

    他只能闭嘴。

    眼前的幕布一片漆黑,里面安安静静,没有半点声响,显然,这位考生已经睡着了。

    天刚黑就睡觉,这作息也真够……

    “是忘记带蜡烛了”刘修忍不住问。

    “不至于这么糊涂吧……”云远际喃喃道。



184 生而知之
    考场的幕布是做过特殊设计的,有个机关,轻轻一拉,整块布就会全部掉下来。

    随着磬声脆响,刷的一声,所有幕布全部落下,只有少数几个考生慢了半拍,但接着也拉下了机关。

    “拖出考场取消成绩”这八个字,还是相当有威慑力的。

    许问拉下机关之后就站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旁边,迅速感觉到四面八方传来的目光。

    不仅是他这里,周围所有的人都在不动声色地打量其他人的台子,想看看别人做得怎么样。

    “谨言慎行!”一声斥喝从上方传来,考生们立刻收回目光,低头垂目,老实得像鹌鹑一样。

    在场的基本上都是学徒,被师父骂就是他们的日常,装乖扮傻他们再擅长不过了。

    许问平静地站着,目视前方,再次对上孙博然的眼神。

    孙博然看见他,似乎有些惊讶,许问不知道他在奇怪什么,有些疑惑地看了回去。

    孙博然的确很惊讶。

    之前三天监考,他出于某些原因刻意避开了第一排第六个考场,因此直到现在他才发现,那天在锅响巷送上那一套十个微型家具的,就是传说中的于水县物首许问!

    许问的大名,他可真是久仰了——尽管这年轻人不过只是一个刚过徒工县试的学徒。

    去年朱甘棠送上的那份关于全分法的奏折,可是清清楚楚地写着,原法来自于一名考生县试第二轮中所用。这份文字解释,也是由那名考生亲手撰写,朱甘棠只是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润色了一下而已。

    这份奏折刚刚被呈上来的时候,并没有受到太多重视。

    匠作是一个论资排辈非常严重的行业,事实上老师傅凭借丰富的经验,再有天赋的年轻人也很难比得上。

    徒工县试作为学徒考试的起点,重要是重要,但难度其实并不高。

    去年县试的第二轮考的是学徒的协作性,说到底就是看他们听不听话。这一轮会安排一个有经验的大师傅带着,有大师傅镇场,徒弟们要做的也就是打打下手,利用自己的基本功处理一些比较简单的活计。

    这种考试,能有什么惊喜

    但朱甘棠却很执着。

    他隔三差五就去工部问一问,工部没有反馈还直接上奏折给皇帝,最后引得皇帝垂询,工部这才重视了一点,从故纸堆里把那份奏折翻出来看。

    工部只是有点偏见,不是没有眼力。

    他们稍微研究了一下,就发现了这个所谓“全分法”其中的奥妙。

    孙博然当时也是其中一员。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一轮会议之后,这些老工匠们都惊了。

    他们紧盯着桌上的纸,半响后才有人感叹:“如果不是朱大人从无虚言,谁敢相信这是个十三岁少年的手笔”

    “是啊,积年老匠也未必有如此精细。”另外有人应声。

    “长江后浪推前浪……自惭形秽啊!”

    他们的感叹听上去有点夸张,但并非所出无因。

    类似全分法这样的批量制造方法,以前并不是没有出现过。

    如何提高效率与产能,是很多工匠、尤其是工部这些人一直在研究的一件事情。

    就艺术审美来说,个人的精工细作更能展现出个性与灵气;但放在实用的角度来看,尽可能地提高效率是必然的要求。

    他们想了很多种办法,类似全分法的也不是没有。但相比起眼前这份,就不免有点幼稚肤浅了。

    类似这样的施工方法,思路其实并不复杂,复杂的是其中细节。

    这么多人,要怎么组织起来不出错,中间出现问题怎么解决,要怎么管理,怎么与其他环节进行协调……每一项都很讲究。

    就拿时间这一项来说,安排得太紧容错率会太低,安排得太松会造成懈怠,这都是很有讲究的。

    人不是机器,是非常复杂的生物,要想把大量的人组织起来,让他们像机器一样运行,要考虑的内容是很多很多的。

    朱



185 一攒坊
    云远际念的这是木工类的标准要求,接下来他将其他门类的评分标准也全部念了一遍。

    许问留心听了一下,各门类要做的东西不一样,但考核标准都是相通的。

    云远际念完,向着下方微一点头,退回到了孙博然的身边。

    考生们安静了一会,迅速骚动了起来。

    后方一个考生大声问道:“百宝箱的用途这是什么意思前面规则里怎么没写”

    这考生显然也是木工类的,他一边说,一边挥舞着那张活字印刷的字,另外也有些考生不明所以,跟着一起附和,场面一时有些嘈杂。

    “肃静!”

    洪亮的声音从墙头传来,孙博然面无表情地俯视下方,淡淡道:“你做东西,不会提前先想它做什么用那你还算是个匠人吗各项成品之用途不做限定,只需自述——也就是说,你只要自己讲得通就得了。”

    主考官发话,所有考生的声音戛然而止。

    许问回头看了一眼,发现他们都在对着自己的箱子冥思苦想,试图掰出个门道来。

    “各考生拿好自己做的东西,列队上前。”

    孙博然嘴角翘了翘,一声令下,许问后面顿时一片嘈杂纷乱。

    桐和府府试这个考场比较特殊。

    它并不在府衙里面,而是位于它的后方,与衙门一墙之隔。

    这里以前可能是一片山地,后来树木尽数被砍伐,地面稍微被平整,拓出一大块空地,用来行使各种用途。

    之前布帷遍布这一大片空地,把它挤得满满当当,现在布料被扯下来,一下子显得开阔多了。

    三名考官站在府衙城墙的墙头上,后面的考生捧着自己的箱子离开刚才的考场,聚集到墙根下,分门别类地站在了许问他们身后。

    “评分现在开始,先从木工科开始。”考生们全部站定之后,孙博然一指和光县那个物首,“甲字一号,拿着你做的东西一起上来。”

    那名物首明显是读过书的,看着有点像个书生,又比书生多了几分手艺人特有的沉稳,看着很引人好感。

    他似乎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自己了,略微有点紧张,但很快冷静下来,端起身边的百宝箱,在卫士的引导下抬步上阶。

    很快,他的身影出现在墙头上,面对孙博然,下面所有的考生都在盯着他看。

    “在下魏斗下,和光县人士,今年十七岁,细木类学徒,向三位大师傅问好。”他抱拳向三人行了一礼,态度从容。

    “学了几年木工”刘修温和地问。

    “十四年。”魏斗下回答。

    今年十七岁,学了十四年木工,相当于三岁就开始学。这种资历,家里多半就是做这个的。

    “可以开始了。”孙博然说。

    “是。”魏斗下应了一声,举起自己的百宝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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