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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我们并不……”捕快惊了一下,试图解释,但在刘胡子淡然的目光下,声音渐渐变小,“是。”

    人群僵凝了一阵,几个捕快小声商议了几句,开始收拾岑小衣那扇屏风,把它抬走。

    这仿佛是一个开始的信号,接着更多的考生走上前去,一样样拿走自己的礼物,转身离开。

    不管他们有没有把刘胡子的话听

    进去,孙博然的意思已经表示得很清楚,继续把东西留在这里不是讨上峰欢心,是纯粹的自讨没趣了。

    人群来来去去,没有说话,但仍然有些嘈杂纷乱。

    刘胡子安静地坐在马扎上,看着周围纷扰的人影,感觉有点萧索。

    孙博然站在师父身后,不知从哪里摸了把蒲扇,开始给师父扇风。

    有人殷勤地上前想要接过蒲扇帮忙,孙博然摇摇头,固执地拒绝了。

    刘胡子没有去看徒弟,目光在垃圾场里游移,不断落在那些打开的箱子盒子上。

    “我们也去收拾吧”此时,许问正注视着刘胡子,一脸的若有所思,突然听见旁边齐坤的声音响起。

    “嗯,过去吧。”许问如梦初醒,点头道。

    三人一起上前,先去收拾了齐坤那个箱子。其实他的东西不算太大,就是装进去的时候需要小心包裹,以免移动时撞伤。

    虽然是个没送出去、还被斥了一顿的礼物,但三人还是收拾得很小心。

    “这是你们悦木轩的拿手绝活”吕城艳羡地看着那极致精美的玲珑球,忍不住小声问齐坤。

    “嗯,是齐家祖传的。齐家最早就是做这个积攒了一点本钱,慢慢做起生意的。”这些不是秘密,齐坤也小声回他。

    “齐望峡还健在吗”

    刘胡子的声音突然扬起,熟悉的名字让齐坤怔了一下,迅速转身垂手应道:“家祖父已于五年前过世。”

    “哦”刘胡子的表情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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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是你们做的”孙博然从盒子里拿起一个家具,放在手中细细端详了半天,头也不抬地问吕城。

    “是许师弟画的图,我照着做的!”面对主考官,吕城壮起胆子,又强调了一遍。

    孙博然并不以为意。民间工匠所谓的画图,基本上就是一个很粗浅的设计稿,很多时候主家在请人做活的时候,也会提供这样的小画作为自己的需求参考。

    吕城看着年纪就很小了,许问比他更小,整项工作里谁是主体应当很明显。

    但刘胡子听见这话,却看向了许问,问道:“这上面雕刻的图案,都是你想出来的”

    “嗯。”

    “你怎么想到画这些”

    “师爷爷一直住在城里,这些都是街头巷里常见的东西,我觉得师爷爷看见这些应该很亲切。”许问回答。

    “我看着亲切你是为我画的”刘胡子紧盯着他问。

    “孙大人不是说得很清楚了吗是为他的师父,也就是您祝寿。”许问很自然地回答。

    刘胡子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抚摸着一个箱子上的图案,眯起眼睛细看。

    许问离得略有点远,但他记得自己为它画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卖糖炒栗子的老太太,扎着头巾,笑眯眯的。秋天的时候,街上偶尔会见到这样的老太太,姚氏木坊也有。

    许问在另一个世界里就很喜欢吃糖炒栗子,但小时候没有零花钱,也没人给他买。高中的时候同桌买了,分了他几颗,他吃得非常节省,香甜的滋味现在也留在记忆中。

    过了一会儿,刘胡子的声音静静响起:“你啊,小时候特别爱吃这个,每年秋天都缠着我给你买。还不会吃,有一次整个栗子滑进喉咙里,险些把你噎死,吓得我抱着你找大夫又找神婆,折腾了好久才救了你这条小命。本以为你从此就不敢吃了,结果还是要。老子做工挣的一点钱全给你买栗子了。”

    孙博然很不自在地看了许问他们一眼,埋怨说:“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你现在还爱吃糖炒栗子吗”刘胡子打断他问。

    “……爱吃。”孙博然承认。

    刘胡子笑了,他把那个小箱子放回木盒里,对吕城和许问说:“这份礼物不错,能送给我吗”

    吕城还是很机灵的,立刻说:“刘爷爷,当然可以了,这本来就是送给你的寿礼啊!祝您老人家……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这套词之前有人用过了,吕城本来想换一个的,结果学识毕竟有限,想了半天想不出来,只好老老实实用了这个自己唯一知道的。

    “哈哈,好,好。”刘胡子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很和气地对两个孩子点了点头,又从口袋里掏巴掏巴,掏了两块糖出来,一人塞了他们一块。

    周围考生们大部分都还没有走,看见刘胡子的动作,纷纷露出羡慕的表情。但同时,他们也听见了刘胡子之前的话。

    在他们看来,吕城和许问不是胜在手艺上,就是做对了选择。

    他们就是老老实实地按照字面意义做了寿礼送出来,结果误打误撞刚好讨得了刘胡子的欢心,真的是运气好。

    不,或许不是运气,就是像刘胡子说的那样,他们的心用对了。

    有时候还是不要想太多,踏踏实实地做事比较好……

    考生们各怀心思地离开,许问他们站了一会儿,队伍流动到他们这里的时候,也跟着一起走了。

    许问走到巷口,回头看了一眼。

    刘胡子仍然坐在老地方,拿着他们那个盒子,絮絮叨叨跟旁边的徒弟讲着什么。

    孙博然认真地听着,手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给师父打扇。

    这时的他们,就像两个最普通



179 物凭人贵
    一行人回到悦木轩,姚师傅听说事情之后,也慨然无语。

    最后他对许问说,先不急着去拜见孙博然,等他召唤再说。

    许问一点也不急,点头答应之后,回到自己的房间,立刻就有一道黑影迎了上来,在他的脚边绕来绕去。

    许问俯身把它抱起,凝视它黑色的眼睛。

    他没有说话,但球球仿佛已经接收到了他心里的念头,转瞬之间周围景色变化,接着就有一股凉意袭来。

    这次回来许宅正是晚上,周围一片黑暗,仅有天上星辉带来微薄光芒。

    不过相比起炎热的班门世界,这里的夜晚凉风席席,舒适多了。

    许问并没有像之前每次到这里来一样,直奔自己的工作室,而是来到四时堂,点起一盏灯笼,走进了昏暗拥挤的大厅里。

    烛光之下,这里阴影幢幢,各种家具的影子好像化成了无数的怪兽,潜伏在大厅深处,仿佛随时会扑上来。

    尤其这些全是老物件,经历的时光太漫长,好偈随时都会成精了。

    胆小一点的人,绝不敢这种时候在这里随意走动。

    但许问却不。

    不知什么时候,他看着这些家具竟然有了一些亲切感。尤其是此时,他一想到它们有可能成精了,就恨不得它们立刻化成人形,好跟自己说一说它们诞生的过程,以及曾经经历的那些往事。

    他在想刘胡子今天说的话。

    人会死、记忆会磨灭,但东西会留下。

    带着人们还活在这世上时的气息,带着一部分与之相关的记忆,一直地留存下去。

    随便到山上找块石头,也可能过了千百万年,拥有着人类难以想像、比任何文物都久远得多的历史,但为什么人们并不在意那些东西,反而把文物捧上了极高的位置、让它拥有了极其高昂的价值

    固然这更符合物以稀为贵的市场规律,但更重要的,其实是它与“人”的这一份密切联系。

    过去的人、现在的人、未来的人,通过这种方式联系在了一起。

    它是人类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痕迹,所有的这

    些痕迹形成了一条纽带、一条河流,带着人在漫长的时间之中存在下去,不断确认着自己的定义。

    许问漫步在在这些家具之中,就好像漫步在一条长河之中一样,有些出神。

    他以前其实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体悟,但刘胡子的话仿佛当头棒喝,让他从来没有这样清晰过。

    他走着走着,停了下来。

    他旁边立着的是一张书桌,明代样式,朴拙中透着一丝清新。他平看过去 ,隐约可以看见平整的桌面上有一点痕迹。

    他举着灯笼凑到跟前,看见那痕迹其实是一个字,一个“欣”字。

    这个字繁体简体是一样的写法,显然是后刻上去的,与书桌本身的清新雅致不同,透着一点学生习字的笨拙。

    许问上学的时候,就有些同学喜欢在桌上上刻字;鲁迅先生的三味书屋里,也写过有同学这么干。

    看来古今学生,学得闷气的时候,都忍不住手痒,干点这样的坏事。

    不过这个欣字刻在这里就有点不明其意了。

    是遇到什么好事感觉很高兴,所以刻下这样一个字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还是它是一个姑娘的闺名,他无意中得知,忍不住爱慕之心反复描摹

    不管它究竟是什么情况,这个人在刻下这个字的时候,心情一定是非常欣悦,感觉美滋滋的。

    许问仿佛受到了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手在那个字上抚摸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老家具保存得再完好,也不可能像新家具那样完好无缺,更别提四时堂的东西大部分都破破烂烂,不修复根本没法拿出去见人。

    但也正是这种破旧、这种“老”,让它带上了更多的“人”的气息,成为了真正的文物。

    这张妆台左边的抽屉比右边的磨损更加严重



177 那就报
    荆承说话一向都有点云山雾罩的,但这一次是许问没有追问。

    他隐约感觉到,这话背后隐藏着什么巨大的东西——他现在还无力承担的东西。

    他在屋檐下面的台阶上坐了下来,也一样抬头看着月亮。

    石头冰凉的气息透过皮肤渗了进来,他没有说话,荆承也没有,两人一上一下,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

    许宅陈旧而古老的气息充溢在他们周围,这片仿佛位于时间之外的疆域,也许比许问想象的更加神秘而深远。

    这一天晚上,许问一直没有睡觉,球球也没有到处瞎玩,它就依在他脚边,柔软的皮毛轻轻贴着他的脚踝。这轻柔皮毛的触感仿佛是他漫无边际思绪中的一个锚点,让他觉得格外安心而稳定。

    第二天,许问就回到了班门世界。

    连天青说得没错,十八巧练得再熟,也不过只是基础,他还需要体会更多、更多的东西。

    距离徒工试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寿礼这场闹剧过后,孙博然一直没再找他们,看来也是没这个意向了。

    许问觉得这样挺好,他每天除了固定时间看吕城学习的进度以及给他一些指点以外,大部分时间都跑在外面。

    他们住的是悦木轩后院,前面就是商铺,他有一半的时间都泡在铺子里。

    这一次,他看的不是那些刚刚制作好、摆在那里售卖的家具,而是那些过来买家具的人。

    大户人家的管家很少过来直接买家具,他们大部分时候都是定制。但偶尔他们也会遇到一些急事,需要购置成品家具,他们看待那些家具的眼神敷衍而轻慢,并不是很放在心上。

    相比之下,小门小户人家就截然不同了。

    他们往往会在这里呆很久,小心比对各种木料、各种做工,触摸家具的样子也是小心翼翼,生怕把它们弄坏似的。

    两者对家具的需求不同,购买的种类和样式也会天差地别。

    购买之后,他们将成为家具的主人,这些家具会因他们而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后人,能够反过来从家具的样式以及留下的痕迹上面窥见一些东西,从中得知他们的生活习惯以及习俗。

    时间的长河,就因为这些“物”作为连接,作为自己存在的证明。

    另一半的时间,许问也会离开悦木轩,自己到外面去逛逛。

    他时而到城隍庙外面的阴影里,一坐就是大半天;时而在大街小巷间穿行,观察周围的人和所有存在的东西。

    到这时候,他的心态不知不觉又发生了一点变化。

    刚来的时候,他跟这里有隔阂,既好奇,又有些不太情愿。

    渐渐的,跟这里越来越熟悉的时候,他有些融入了的感觉,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自己本来就是这里的人,除了一些多余的记忆,跟这里的人并没有差别。

    但这一刻,他既像是融入于此,又像是超脱于此。

    他身在其中,却以一种观察的眼光看待四周,看待这个世界以及里面的所有人。

    有一天,他从外面回去参合院,遇到了住在隔壁的姚师傅。

    姚师傅这几天身体不错,脸色也红润了很多。他笑着问许问

    :“后天县试就要开始了,再半个月就是府试,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许问愣了一下,才意识到时间竟然过得这么快。

    这段时间他的所学所见所得在脑海中以极快的速度掠过,他抬头看向姚师傅,笑着点头道:“嗯,准备好了。”

    每年的徒工试与百工试加起来,一共历时三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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