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那之后就有一个传闻,说孙博然跟刘胡子师徒俩反目成仇,但相比孙博然,刘胡子从来都没什么名气,那之后几乎都不见人了。
结果谁也没想到,孙博然几十年后回来,直接就打着给师父祝寿的名义,要求所有考生给他送礼。
就算礼物微薄,这也是以公济私,这究竟念着刘胡子的恩呢,还是记着他的仇呢
“原来还有这种事……”许问听完,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也是我最近收集各方情报汇总出来的,应当比较确切。”赵麻子说。
的确是,赵麻子所说的内容其实都比较客观,很少个人的臆测判断,还是比较值得信任的。
“这位刘师傅现在情况如何”许问问道。
“他本来住在城南,孙大人消息放出来之后就很多人去找他,发现他两天前就不知所踪了,据说十天后会回来。”
这摆明了是在躲事。
先不说这年代的师徒关系,少年时刘胡子把孙博然抚养长大,这份恩情就小不了。如果两人真的反目成仇,这事肯定小不了。
然则“老死不相往来”这么多年后,孙博然回来就要给师父祝寿,如果真照赵麻子推测的理由之一——是在给刘胡子找事的话,这真的不太符合许问所听说过的怪脾气工匠大师的性格。
“对了,刘师傅今年多少岁了”许问突然想起来,孙博然今年都六十八了,他师傅那得多大岁数
“九十大寿。”赵麻子是打听过的。
“九十!”许问当真吃了一惊。
这岁数放到现代也是高寿了,这时代简直活神仙。
更重要的是,这个岁数了,还被徒弟一句话逼得家都不敢留,得远远地躲出去
“换了我,就算没仇,也得抽他一顿……”许问喃喃自语。
一番交谈过后,许问心里大概有了谱。
他准备留赵麻子吃饭,对方却很干脆地拒绝了。他对许问说有事情随时可以找他问,站起来就走了,形容非常洒脱。
许问在原地坐了一会儿,把刚才得到的消息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心里有了打算。
他走到桌边,铺开笔墨纸张,开始绘图。
他落下的第一笔,就极为灵动,宛如孙博然最为年轻气盛的时候。
“你给我滚出去!”
刘胡子直接把徒弟推了出去,顺手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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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 十天
灵气无法复制,但题材可以选择。
孙博然前后期作品的一个重大区别,除了风格本身的变化以外,一个重点是题材选择。
他三十岁以前的作品,常常取材于民间传说故事与民俗故事,有情景化的建制,通常都是普罗大众耳熟能详以及喜闻乐见的东西。
他三十岁以后的作品,常常居于庙堂之远,取材的是龙凤麒麟等祥瑞、神话的元素,神圣庄严,但没以前那么接地气。
从这个角度来考虑的话,不同的创作题材需要选用不同的创作风格,孙博然的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刘胡子能教出年轻孙博然这样的徒弟,自己又一直居住在街间巷里,他喜欢什么样的东西其实很容易能推测出来。
固然这次做寿事件孙博然在其中更加浓墨重彩,刘胡子看上去只是一个幌子,但许问还是决定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就老老实实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过寿送礼,当然是过寿那个人的喜好更重要了。
就算传说中孙博然极为厌弃自己年轻时最习惯的风格,觉得它“登不上大雅之堂”,就算传闻中他跟自己这个师父的关系非常之差,甚至有可能决裂之后几十年都不曾相见,但他还是决定选择刘胡子可能喜欢的题材,往民俗方向走。
他总有一种很强烈的感觉,事情并不如大家所熟知的那样。
也许是因为以传说中孙博然的性格,按理说并不会做出一些行为,让他感到了违和感吧。
找到方向之后,许问的进展就很快了。
他熟悉木材,熟悉吕城,也熟悉孙博然——这可是他足足琢磨了将近一年的,算上许宅里停滞的时间的话,他花费的时间更长。
透过年轻时的孙博然,许问看见了站在他身后的刘胡子。
他先选定了做什么。
就做普通人家里最常见最常用的那些家具,形式上随处可见。
每件家具上都有花纹雕刻,选择的题材是街巷乡间最常见的那些情景——走家串巷的货郎、滚着铁圈的孩子、举着草竿卖糖葫芦的老太太……
限于迷你家具本身的大小,这些图画不可能勾勒得非常细致,许问主要使用了剪影和线条,用最
朴实的方式,共同铺陈出了一幅极具人情味儿的街巷图景。
“有趣!”中途吕城过来看他进展,看见那些图画,眼睛就亮了。
他指着那些玩铁圈的小孩说,“我小时候也老玩这个,对了,还有抽陀螺,我可厉害了,
你也画一个呗!”
这时许问还没有画完,听见吕城的话,他随手应了一声,果然又加了一幅。不过是个小孩抽翻了陀螺,坐在地上抽抽答答的场景。
“喂!”吕城不满地叫了起来,拿手拍许问。
许问笑着躲开,突然间有些恍惚。
他上学的时候有个同学上了绘画艺术班,本来就有天赋,学得也很不错,画什么是什么,在班上很受欢迎。当时的许问,真的很认真地羡慕过人家这手本事。
结果现在他也行了,画得比那个同学还好多了……
他只是一闪念就回了神,对吕城说:“我这只是画个样板,一会儿细化成图纸,画一幅你做一幅。”
“嗯!”这是先前的策划书上写着的,吕城重重点头,盯着这些样板,
就已经在脑子里开始畅想应该怎么做了。
许问画完大概的设计稿,又拿过一张纸,开始绘制正式的图纸。
正规的图纸就跟设计图完全不同了,需要理性严谨,每一部分的尺寸都不能弄错。尤其是他是跟吕城合作,更需要如此。
当然,在这个过程里会折损一些东西,但也有一些新的东西会添加进去,这正是许问想要展示的。
十天时间,两人一步也没有出门,许问画一张图,吕城就做一件东西。
姚师傅给他们做好了全部的后勤工作,他们在下六木里选择了柏木,姚师傅就帮他们联系悦木轩,调来了最好的材料。从端茶送水到吃饭穿衣,所有闲杂事情一点也没让他们操心。
吕城本来就已经大有变化
172 锅响巷
“为什么”齐坤还是第一次听他爹这样说——他一直还以为他爹特别看好许问他们呢。
“我的确很看好他们,就算此刻,也觉得许问此子绝对前途无量。”齐正则仿佛看出了儿子的想法,郑重地对他说。
“那为什么……”齐坤不明白了。
“单凭个人实力许问的确是很强,按照先前的考制直接去参考府试的话,的确很有可能一举夺魁。甚至接下来参加院试,是否魁首难以判断,但通过考试应当不是问题。”齐正则徐徐道来,对儿子说出自己的判断。
“但孙博然此举,考的不止是学徒个人,更是整座工坊。许问一人之力,如何跟整个工坊抗衡”齐正则挥手划了个圈,把在场的所有师傅全部划了进去,而他所说的,其实还包括了以外的更多更多。
齐坤没有说话,看向桌上刚刚做出来的东西。
他爹说得应当没错,就说这个,虽然主要动手的工作还是由他来完成的,但单靠他一个人,根本不可能做到这种程度。
如果此次寿礼的水平真会被视为徒工试的标准的话,许问能力再强,也只有他一个人的力量……
“这几天我虽然没过去,但参合院要了什么东西我还是知道的。”齐正则没再说下去,而是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摇了摇头。
齐坤也没有说话,半晌后,长长叹了口气。
在名为参合院的幽静小院里,许问和吕城对齐正则的评价一无所知。
“我们真送这个”看着桌上一整排的迷你家具,吕城又是兴奋,又是忐忑地问道。
“怎么,觉得拿不出手”许问把这十件家具一件件拿起来,用目光细细测量,随口反问。
“老实说是有点……”吕城真的有点心虚,“要是人家都送成品大件怎么办我们就拿这些小玩意儿,感觉有点儿戏……”
“就是小才好。”许问笑了,他把最后一件放回去,又把做好的盒子拿过来,把这些“小玩意儿”一件件装进去,说,“而且,这些虽然小,也是我们惮精竭虑做出来的,足够体现我们的技艺水平。”
“这倒是没错。”吕城盯着许问的动作看了半天,挠头说,“就是觉得作为寿礼……”
“考生,就要守考生的本份。”许问对着吕城眨了眨眼睛。
吕城一脸茫然,正好的时候齐正则他们到了,来迎接许问他们一起去送礼。
许问很大方地把手里的盒子打开给齐正则看,齐正则对这些小家具的精致与巧妙露出明显的惊讶表情,但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欲言又止。
“走吧。”他招呼道,带着许问和吕城走了出去。
近来天气渐渐热了起来,姚师傅有点苦夏,身体不算太好。今天他不跟着一起过去,拜托了齐正则帮忙照应。
一行人乘车上路,许问一开始在跟吕城和齐坤说话,但没过多久就被窗外的风景吸引住了。
“这是……”他忍不住出声。
“没走错吧”齐坤也注意到了,直接探头出去问车夫。
“城南锅响巷,就是这条路,没错!”车夫扬着马鞭,非常肯定地说。
车里的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表情都有点奇怪。
“少爷们是觉得这里太旧是吧”车夫看出他们的想法,笑呵呵地说。
几个人看着外面的黄土路和漫天扬起的灰土,不约而同地点头。
“老桐和人都知道,东富西贵,南穷北乱,城南可不就是最穷的地儿吗”车夫说。
城南最穷
堂堂皇家工匠、百工试主考官孙博然的师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你们要去的那个锅响巷在城南还挺有名的,名字有个来历。”车夫笑着给他们讲了个故事。
最早锅响巷不叫这个名字,而是跟很多这样的破落巷子一样无名无姓。
巷
173 等待
人实在太多,两边对视一眼就被人群冲散了。
还好很快有捕快过来维持秩序,驱赶不必要的围观群众,让准备进去的人排队。
这巷子实在太狭窄了,根本容不下那么多人。最后捕快又想了个法子,商议过后,凭报名的证单进去,一单对应一人,其余的闲杂人等必须全数退出。
这样一来,齐正则和两个担东西的家丁都不许进了,许问让吕城抱着自家的盒子,自己则帮着齐坤一起抬箱子。
还好下六木都属于软木,箱子倒也不算太重。
只余下考生之后,巷子马上宽松多了,之前被挤开的人也因此得见。
许问转头,一眼看见了岑小衣。
他依旧一身白衣,在人群中尤其风度翩翩。时隔两年,他可能是长开了一点,秀美变成了俊气,外表形象的确相当不错。
许问心里很清楚,不管什么时候,长得好看的人都是占优势的。形象好,本来就是优势。
不过岑小衣现在明显有了点麻烦。
他带的东西比齐坤那个还大得多,用麻布捆住,足足需要四个人一起扛,现在这些人被清出去了,他一个人看着那东西就懵逼了。
但没过多久,就有两个捕快过来关心了。他们很快分了几个人出来,帮忙抬起岑小衣那扇东西,排开人群往巷子里挤。
许问留意到,旁边有个人看见这情形,上前也想请捕快们帮忙,结果才上去说了一句话,就被不耐烦地推到一边去了。
不过有些问题不是有秩序了就能解决的,没过多久里面传来声音:“别挤了别挤了,没法往里送了,放不下了!”
随着这声音,队伍前进的步伐渐渐停了下来。
“放不下是对的,我也觉得不可能放得下。”吕城凑到他们身边,一边说一边低头,有点嫌弃地用碎砖头推开旁边的一坨狗屎。
吕城说得没错,锅响巷已经窄得不行,两边的房子全是阴暗矮小的平房,就是那种真正的蜗居,当然不可能有院子。
这种房子住人都会觉得转不过身,更别提堆东西了。
老实说,许问在去万园市之前在帝都租的那间单间,跟这里比都算得上豪宅。
“孙大人的师父就住这种破地方”他们后面一个人东张西望,跟同伴嘀咕,“孙大人跟他师父其实关系很不好吧”
“我也在担心这个,这礼真的能送吗别送出麻烦来了吧”他同伴忧心忡忡。
“你们是不是傻你管他师父跟他关系怎么样呢你送这礼难不成还真是送给他师父的”后面另一人有点看不过去了,不屑嘲笑。
“不,不是吗”前面一个人说,另一个人则已经有些恍然大悟的样子。
“没有这个徒弟,你知道他师父是谁什么祝寿不过是个名头,咱们送的当然是孙大人,也不过是要想办法在他老人家面前长点脸!”后面那人恨铁不成钢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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