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一夜之间不可能临时找到这么多工具去确认尺寸,这只能表示,主事者对这些工具都非常熟悉……”魏昂喃喃道。
“伯父明智。”蔡看山说。
这可不是一个普通木匠学徒能做到的事情,更何况五级工坊。魏昂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最后轻轻一拍桌子,站了起来,“难道是……!”
魏斗下与蔡看山对视一眼,一起问道:“是什么”
旧木场这些师兄弟们到来之后,许问他们就从城东悦木轩搬了出来,搬到了城南梓义公所的附近。
这一带是匠人的聚集地,跟锅响巷有一段距离,环境明显要更好一些。
这几天姚师傅的病况突然有些不佳,今天早上他本来打算送他们到县衙外面的,结果被他们好说歹说劝了下来。
就许问贫瘠的病理常识看来,姚师傅似乎得的是糖尿病。
这在现代就是无法根治的绝症,到达一定程度之后只能靠注射胰岛素维持机体的正常。古代没有胰岛素,也没有监测血糖的手段,得了这种“消渴之症”是非常危险的。
就现在看来,姚师傅早就已经断了糖,也在进行一些食补和药补,但身体还是不可避免地虚弱了下去。
 
202 搬家者众
姚师傅还是回去了。
吕城给他找来了车,两匹青色健马,一个经验的老道马夫。
他还一再要求陪他一起回小横村,姚师傅直接拒绝,让他留在这里等放榜。
这个过程里,许问没有说话,只是上前去把马车从头到尾检查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才作罢。
姚师傅走了,吕城看着车后扬起的尘土渐渐消失,不解地问道:“师父到底有什么急事,就不能再多等几天一起回去吗”
许问也不明白,只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他这病是慢性病,该吃的药都给他放车上了,应该不会突然发作。而且回去之后有周师兄照应,比现在在外面奔波还要安稳一点。你放心吧。”
“唔。”吕城想想觉得也有道理,紧绷的肩膀总算是放松了一些。
成绩已经定了,还要在这里等结果,这几天相当于是空出来的。大家都有些茫然,对这难得的悠闲竟然有些不大适应了。
“不然我们再把班门搞起来”许三看着他们,提议道。
去年他们在于水等成绩的时候,暂时形成了班门这个组织用来接活,既是挣一些零花钱,也是为了平抚未知结果时焦虑不安的心情。
对于班门,大家都挺怀念的,在家的时候也常常提起。这时许三一提议,几乎所有人都心动了。
“我们当然没问题,但桐和不是于水,这种大城市,咱们接得到活吗”钱明有点担心。
“怕什么,咱们又不纯是奔着挣钱去,也是找个机会磨练一下自己的手艺。谁家没个东西要修的咱给人便宜着来,谁还能不情愿了”许三干脆利落地说,说完又征求许问意见,“许师弟你觉得呢”
“我觉得挺好。”许问笑着看他,非常赞同。
许问发话了,马上就没人反对了。许三主动表示:“我先去联系生意,妥儿了来叫你们。”
他行动力非常强,说着就站了起来往门外走,钱明叫了一句我跟你去,跟他一起并肩出了门。
没过多久,许三那边就有消息了,是钱明回来叫的,说是有人刚搬家,收了一些老家具想找人修整一下。
这是这年代普通人常见的做法,一套家具会用上好几十年,坏了修一修继续用。倒是搬家……相比较而言更少见一些。
许问他们没有多想,收拾了东西,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出了门。
“就在城南”罗梢问。
“对,不远,一刻钟就能到。”钱明点头说。
走着走着,许问渐渐觉得周围的环境有点眼熟,又过了一会儿,吕城叫了起来:“这方向……是锅响巷”
“对,那地方就叫锅响巷,你怎么知道”钱明有些意外地问。
许问和吕城去锅响巷的时候,许三钱明他们还没有过来,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听见他问,吕城放下了对师父的担忧,开始绘声绘色地讲那次送礼的事情。
钱明越听越是惊讶,最后恍然大悟:“难怪锅响巷最近这么多搬家的,难不成就是因为……”
说着他看向许问,两人交换一个眼色,同时明白了过来。
闹了那么一出,孙博然的师父是谁住在哪里人尽皆知,孙博然跟他师父的关系究竟好不好也大概能判断出来了。
未来孙博然可能会回去京城当他的皇家工匠,但刘胡子看样子也不会走。住在这里,就多了一个跟孙博然交际的可能。
别的不说,刘胡子现在九十了,将来有点事情,孙博然不得回来奔丧
到时候邻里邻居的,总能扯上关系。
这样的想法很好推断,许问和钱明马上就想到了,其他人还有点茫然,他们稍
203 谁师
这个时代胖子非常少,所以难得看见一个,感觉还是挺稀奇的。
刘胡子骂完人就出门,没理会胖子的讨好。胖子有点沮丧,转头回来吩咐说:“听见了没有回头注意一点,别把东西乱扔。”
说完他才留意到许问,疑惑地问许三,“这是你们师兄弟伙的这么小”
“对,年纪是不大,但都已经出师了。”许三笑着说,非常从容。
“行不行啊”胖子狐疑地打量他们,一脸的不信。
“做不好不要钱,再免费给打一套全新家具,怎样”许三干脆地承诺。
“行吧,好好干,做得好的话,不会亏待你们的。爷不缺钱!”胖子自信地说,浑然不觉自己住在锅响巷,说这话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许三应了一声,熟练地招呼兄弟们准备开工。
“就是这五样要修,许师弟你先看看。”他首先带着许问走到要修的家具面前,对他介绍。
胖子东家在旁边听见了,诧异地看了许问一眼,但没有插嘴。
“在哪修”许问看了一眼,问道。
这屋子矮小狭窄,肯定是施展不开的,只能拿到外面找个地方做活。这点事情,他相信许三已经安排好了。
“嗯,外面有块空地方,我已经看好了。”果不其然,许三点头回答。
“行,我先看看。”许问说。
屋子里挤不下这么多人,大部分班门师兄弟都在外面站着,除了许问以外,只有许三和钱明在里面。
许问先去检查那五件家具,许三钱明站在他后面,这样子,俨然是一个大师傅带着两个徒弟。
为了让出地方,胖子也出门了,这时他忍不住凑到罗梢旁边问:“你们家是最小的说了算”
罗梢还没回答,里面许三已经叫起来了:“把钉子锤子拿进来!”
许问刚才把自己的背囊交给罗梢了,罗梢一听,来不及回答,连忙应了一声,拎着东西跑了进去。
没一会儿,许问敲打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干脆利落,骤起急停。
“行了,暂时加固了一下,搬出去吧。”许问站起身,对许三他们说。
许三招呼了一声,好几个师兄弟挤进去,一起把那些笨重的家具搬了出来。
这些家具都非常破旧了,之前看着一副摇摇欲坠、随时都会散架的样子。这时候被这些年轻人非常随意地搬动,竟然非常牢靠,一点散架的迹象也没有。
胖子正想吆喝让他们小心一点,突然注意到了这个,立刻想到了许问刚才的动作和话语,又往他看了一眼。
许三领着他们把东西搬到他先看好的地方,许问一看就觉得非常眼熟,跟着就认出来了。
他们上次给刘胡子送寿礼时就被带来过这里,能发现以前曾经是个垃圾场。现在上面的各色寿礼当然一件也不剩,但地方还空着,并没有恢复原先的用途。
“可以,地方挺大,施展得开。”许问点头,许三咧嘴笑开,很快所有的家具全部被摆了进去。
大家都是渡过府试的人了,维修家具这种基础活计其实并不需要许问太过操心。
几个人碰了下头,各自分了下工,很快就开始动手,许问本来也要加入,但师兄弟们吵着让他给大家留点机会,硬把他给按在了旁边。
一群师兄弟们嘻嘻哈哈地动手,动作非常熟练。
他们也是连师傅教出来的,会做也会修复。
他们先对付的是那张床,很快就把它拆开成了各种木块,按照顺序摆放整齐,然后逐块开始清理。
他们一边干活一边说说笑笑,气氛非常轻松,一点也不影响进度。
许问看着有点手痒,悄悄摸起一块木头,掏出一把毛刷。
他正准备去刷上面的灰尘,被罗梢一眼看见,迅速叫住了:“哎哎哎……”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把那块木头抢走了,“没你的份!”
204 不用在意
连天青虽然冷淡,但向来有一种事无不可对人说的混不吝气质,所以刘胡子问起,许问也如实以告:“连。”
刘胡子的眉骨高高飞了起来,些许复杂的情绪从他脸上掠过。
但他皱纹太深、冷静的速度太快,许问还没有解析出来它就消失了。
“您认识他”他小心试探着问。
“……嗯。很多年前的事了。”刘胡子眯着眼睛看前方,再次把烟嘴塞进嘴里。他这才发现烟锅已经熄灭,叹了口气,把烟袋放在了一边。
许问跟着连天青学了这么多年的艺,不仅没有更了解他,反而不断在发现这个人真的很不简单。
对于匠作和修复,他几乎没有不知道的事情。
最早第一次走进旧木场大门,看见他问女儿某种木头的材质时,许问还以为两人是在正常讨论。
后来熟了他才发现,这其实是连天青在教……或者说在逗女儿而已。
关于木材或者说木匠相关的事情,他就没有不知道的。甚至除此之外,别的门类他也无所不精。
这次许问帮助班门师兄弟们反推百宝箱用途,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么多种工具的尺寸、将其与之对应
因为这些工具全都是他在连天青那里看到过无数次的,每一种他都非常熟。
再加上他现在对尺寸数据的敏感度,直接就一一对应上了,帮了师兄弟们的大忙。
当然,他也没想到刘胡子师徒也就是因为这一点,隐约猜到了他师父的身份。
“姓连,叫连天青对不对”刘胡子说,“不过你也不用在意,他这个名字放到外面去也没几个人听说过,对不上号。”
“您的意思是,我师父以前行走江湖的时候,用的并不是这个名字”许问问道。
“对,最出名的几个里没有这个。”刘胡子说。
最出名的……几个
连天青过往的人生感觉挺精彩丰富的啊
许问还留意到了“不用在意”这四个字,看来这过往人生精彩之余,也并非那么和平。
许问没有继续问下去,刘胡子也没有
继续说。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了下来,不远处师兄弟们吆喝着,正在给清理干净的木床补配各种缺少的零件,进行加固。
普通的木匠在这一步主要强调的是家具的实用性,不会太顾及美观——这样一套普通的民用榆木家具,连雕花装饰都没有几条,大部分东家也不会太在意这个。
但班门这些师兄弟不一样,他们说笑归说笑,手上的活计一点也不马虎。
他们选择合适大小的木料,补充在缺失的部分,修整成跟原来一致的形状和质感,连边缘连接处也打磨平滑,然后才用胶或者榫卯连接在一起。
“普通家家的,东西能用就行,要不了这么细致。”刘胡子突然说。
“兄弟们出来做活,挣点小钱,主要还是磨练手艺。”许问笑着说。
“修这一套多少钱”刘胡子问。
“师兄谈的,我没问。”许问说,话里全是对许三的信任。
刘胡子若有所思,看着少年们补配完木床的零件,将它们拼接起来,补漆上漆。
漆味从那边传过来,有点刺鼻,但对刘胡子来说太熟悉了,反而觉得挺喜欢挺好闻的。
他又把烟点燃了,吧哒吧哒抽完,烟味混合着漆味,更熟悉了。
班门一共十六个人,扣掉许问十五个。当然不可能这么多人对付同一张床,他们是分了工的。
不过他们没用“全分法”,而是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接触全部的流程。
这张床上漆的时候,旁边的一个橱柜和两张凳子也都做到了后期。
许问在旁边等得有点无聊,举起一只手说:“求求你们了,让我也搭把手吧。”
他说得
205 便宜
胖子的嘴巴张得巨大,呆呆地瞅着那堆家具。
夕阳西下,暮色微垂,四处弥漫着一层朦朦的红光。
但就算是这种光线,那些家具也像是闪着光一样,新的像刚打出来的。
不,不仅是这样,这五件家具里还透着一些感觉,让它们跟普通的家具有了些区别,感觉更柔润、更协调、更……要胖子来形容的话,就是更能卖出价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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