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心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沙包
对于一个十五岁的乡下少年来说,这份洞察力真是太难得了。
“邓知府今年五十六岁,一共有七个女儿,一名嫡出,其余六名全是庶出。嫡女和前四名庶女都嫁得不错,尤其是嫡女,嫁到了京城,是工部侍郎的儿媳,夫妻颇为和美。”
齐正则没有直接介绍邓知府的为人,而徐徐道来,讲起了岑小衣未来的连襟。
许问没有丝毫不解,依然听得很认真,这又让齐正则有些惊讶。
“岑小衣的未婚妻是邓知府的六女,年龄幼小,长相娇美,一直最得宠爱。据说他跟岑小衣约定,只等六姑娘及笄,就为两人完婚。”
“看来邓大人还是很重视这桩婚事的。”许问了然地说。
“是的。邓大人这个人……为人平稳中庸,看不出太多风格。但稳扎稳打,十年内从知县升至知府,与同僚交好,在下属中口碑也非常好。不算选择岑小衣为婿这件事的话,他以前的风评是非常好的。”齐正则说。
“为什么选他风评变坏了”听到这里,许问终于愣了一下,意外地问。
 
215 林萝
江南最大的湖名叫大湖。
最早的时候它没有名字,周围的人就用它的面积来称呼它。久而久之,这个感觉上不了什么台面的名字竟然就这样被固定了下来,成为了它的官方称呼。
叫这个名字,可见它的面积有多大。
它横跨三府,景色最秀丽的部分位于林萝府,所以它的这一片也额外叫作林萝湖。
江南是富庶之地,林萝是江南首府,在城外就能感觉到与别不同。
笔直的官道足够容纳四骑马车并肩奔驰,官道两边垂柳依依,透过枝叶缝隙能看见后面的湖面,粼粼波光,片片碎银。
许问走了一路灰扑扑的土路,刚一到这里,就感觉到了心旷神怡。
“真美。”许问掀开车帘往外看,满眼都是惊喜。
论城市建设,古代当然不如现代,但这前后反差实在太大了,反倒更让人惊艳。
他这反应齐正则觉得太正常了,他抚须微笑道:“林萝府经过百年经营,无数民工伙夫劳役建设而成,偌大江南,此为首盛之地。”他扬手指向东边,道,“东湖一带风景最美,此时枫红正浓,回头你报完名了我带你去看看。”
“好的,谢谢伯父了。”许问也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应道。
林萝府的城墙也很恢宏,一共四个城门供人进出,所以虽然来往人流比桐和府更大,但并没有造成拥堵。
齐正则早就准备好了,到城门送上路引,守门兵士验过,意外地看了许问一眼:“来参加院试的有点迟啊。”
“其他考生都已经到了吗”齐正则趁机打听。
“早就到了,最近城里到处都是。”兵士还挺友好的,多说了两句。
“这个时间来,你们是补位的”对面兵士听见他们说话,突然凑过来问。
“补位的”前面那兵士不明白他的意思。
“就是今年的府物首,可以直接报名参加下次考试的。考完赶急马过来,所以才来得晚了”这兵士四五十岁,络腮胡子,眼神非常锋利。他目光在许问身上扫过,并不因为他的年轻而感到惊讶。
“大哥慧眼,是这样的。”许问向他拱了拱手。
那人的嘴角在胡子下面挑了一挑,说:“这个时间,不是桐和的就是远峰的,路上赶了几天累了吧,赶紧进去休息休息。”
他招呼同事赶紧放行,很有威信。同事匆匆忙忙地给路引盖章,交还给许问他们。
齐正则带着许问道完谢,驾着马车进城。
两名兵士看着车上标志,年纪比较轻的那个说:“唉,人这出身真是太重要了,草生在园子里就是兰花,生在茅坑里就是臭草。考个徒工试也是,没钱没拜师在大工坊,能考上个屁!”他往地上唾了口唾沫,还来征求同事意见,“你说是吧胡子哥”
“我觉得不是。”胡子出人意料地反对了他的意见。
“啊”年轻人茫然。
“年纪大那个是悦木轩老板没错,我不时见过。年轻那个跟他有点生份,相互之间很客气,应该不是一家的。”胡子说。
年轻人慢慢品味,同意了:“你这样一说还真是,看着的确不像是一家的。”
“而且那年轻人衣衫朴素,是自家缝制的,料子也不太好,出身应该不会太高。就是奇怪他通身气派,不是好人家还真养不出来。奇怪。”胡子纳闷地说。
“不愧是我胡子哥,连破林萝三桩大案,我看你不久就要升成捕头!”年轻人佩服地说。
“嗨!我这无依无靠的没半点关系的,升什么捕头,就老实当个小捕快吧!”胡子无奈地说。
最近恰逢徒工试,林萝府人流量变大,胡子是被临时调来守城门的。
这活计以前是个肥差,外出人手头活络,进出打点是常事。
但最近总督和知府对此事都管得很严,没了这样的机会,这活计就变成了纯粹的苦差,人人避之唯恐不及。
这种时候胡子会被调来做这种事,可见他被边缘化的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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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6 迁籍
不管上面是怎么打算的,事实就是如此。
齐正则直接让马车去了城西,这里的景色越发优美,处处都可见匠心。
齐正则看着许问脸上表情,笑着说:“这还算好,你回头去东湖那边就知道了,那才是真正的匠心独具。尤其是徐家的园子,名叫嘉园的,整个园子以林萝石为山,层峦叠嶂,曲径通幽,极具巧思。我与嘉园主人有些交情,回头录贴拜访,你也可以一同前往,参观一下。”
嘉园主人是文人,天然跟工匠有隔阂。
齐正则随口就说能登门拜访,还能带上许问,这对他来说真是非同一般的人脉了。
这种人脉,他愿意带上许问,其中诚心可见一斑。
许问当然听得出来,但此时他的表情却有些微妙。
以湖石为山,曲径通幽,这不就是万园市的名园狮子林吗
但是这个林萝府,跟万园市的感觉完全不同啊
也许只是同样思路不同设计的一个园子
许问对这个世界的迷惑越来越深了。
林萝府的交通非常便利,车夫对路也够熟,转眼间马车就到了城西,来到了梓义公所的跟前。
林萝府看着的确比其他城市大得多好得多,所以一路走过来,许问对梓义公所也有了一些期待。
结果等他下车看见那个熟悉的招牌时,忍不住对着眼前的宅子扬了扬眉。
“怎么,觉得太小了”齐正则跟在他后面下车,看见他的表情,了然地笑问。
“是有点。”许问承认。
“以前它在城南的时候可不止这点面积。两路五进宅,后面还有一个工场和三幢排屋,挤一挤可容纳上千人居住,规模不同寻常。”齐正则说。
“是因为搬到这里来才变小的也是,城西寸土寸金……”许问迅速明白了过来。
“白马湖旁边占地本来有限,还有总督府、府衙、六扇衙门等等,你一个梓义公所人再多,敢超过这些地方”齐正则问。
“那当然是不能的。”许问承认。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会所大门,直奔报名的地方而去。
他们刚刚进门,一辆马车同样飞驰而入,转眼间停在了马棚前方。
喂马的小厮一见车上的牌子,立刻擦干净两只手,飞奔到跟前跪在地上,把背拱得高高的,只等对方踩着他下车。
片刻后,一只皂靴出现在半空中,没有去踩他的背,而是轻轻一脚,把小厮蹬开了:“走开,不需要献这种殷勤。”
小厮茫然地抬头看,对上孙博然清明的眼睛:“人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但非到必要,不要低头。”
孙博然踩在地上,往里去了。小厮看着他的背影,似懂非懂。
孙博然大步流星走进梓义公所,直奔后面。
这个梓义公所比城南那个小得多,但也有三进,第一进是工匠们办事的地方,孙博然快步路过,丝毫也没有停留。
他走到最后一进,里面的管事已经听到消息在等着他了,一见到他,立刻殷勤地上前:“孙大人,您总算赶到了,五名副考官大人正在里面等着你,等了好久了。”
考试的规则是一早就定了的,但考前总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安排。
孙博然这次府试自己去了桐和府,那里离林萝实在是有点距离,府试一放榜他就快马加鞭赶过来,结果还是迟了点。
“知道了。请各位师傅到花厅……不,敞轩喝茶,我洗把脸就过去。”今天天气很好,孙博然看了看叶片上跳动的金光,换了个地方。
“是。”管事正要转身去办事,一个小吏匆匆忙忙跑过来,打了个千儿道:“大人,邓知府邓大人到了,想同您见一面。”
217 异年同境
当晚许问没跟齐正则回悦木轩,而是留宿在了梓义公所。
按例公所给所有的考生提供了住处,地方有限,大部分只能住在城南老宅,许问这样的各年物首则获得了住在白马湖畔的机会。
齐正则有点不太放心,叮嘱了许问半天才走,临走还塞了个荷包给他,里面装得满满当当的铜钱和碎银。
“该用就用,千万别省着。”同样的话,齐正则跟许问说了好几遍,最后直到许问收下荷包,把它塞进怀里才作罢。
“猫我给你带走吧,你住在公所,养着它也不方便。”齐正则说。
球球正窝在马车上睡觉,这时就像听见了齐正则的话,嗖地一下从车上窜下来,跳到许问的肩膀上,像个毛领子一样围在了他的脖子上。
“没事,它也不挑食,好养。还是跟着我吧。”许问笑着摸了摸球球的尾巴根,抬头说道。
齐正则有点无奈,但许问既然已经决定了,他就没有再反对。
“你这猫……”齐正则走了,一边的小管事看着许问的肩膀,皱着眉头说。
“公所不能养猫吗”许问问道。
“倒也没有这个规定……不过你可得自己看好了,别让它扰到人。”小管事提醒。
“我懂,你放心吧。”许问笑着塞了块碎银到他手里。
收到银钱,小管事的眉毛马上就松开了。他笑嘻嘻地领着许问往里走,边走边问:“这你爹还是你师父对你真好啊。”
“是我一位伯父,的确对我很好。哥哥贵姓”
“姓张。”
“请问张哥,公所里现在是怎么住的”许问也不迂回,直接打听。
“白马湖公所地方不大,就住了八十三个考生。”小管事比划了一下,说。
“八十三,就是各府物首……”许问瞬间会意。
“挺机灵的嘛。对,就是八府十类各物首,去年的前年的混在一起来考院试的。十间房,每类一间,你就住甲字房,跟木工类其他考生住在一起。”张小管事絮絮叨叨地说着,说得很清楚。
十个门类的物首是分开计算的,并不相通。许问现在学的是木工,跟他同台竞技打交道的当然也都是其他木工类的物首。
不过听见这话,许问突然一顿,停下了脚步。
“咋了你们的房间就在前面,通铺,可别嫌条件不好。”张小管事回头叫他。
“跟其他物首住在一起”许问又问。
“对啊,今年的就你一个,另外还有八个,六个去年的,两个前年的。对了,你们桐和去年的物首也在,回头可以好好亲热亲热。”张小管事说着。
去年桐和的物首……
“张哥真是细致,记得好清楚。”许问露出一个笑容,再次迈步前行,赞道。
“那是的,人人都这么说。”张小管事很得意,接下来又跟许问说了些闲事,梓义公所惯常作息、食宿时间之类,虽然琐碎,但很有用。
考生们的住处不在这三进院子,而是在后院工场旁边,另外建起来的一排木屋里。
张小管事把他带到那里,指着左手边第一间屋子说:“就是那里了,你自己过去吧。”接着他又压低了声音说,“小心低调点儿,别跟同考起冲突。人家脾气不好也忍着,就这么几天。”
就算是看在赏钱的份上,这也是真心话了。许问露出一个笑容,真心实意地道谢,又摸出了一块碎银。
这次张小管事却没有收,推回给他说:“手别太紧,也别太松,毕竟出门在外。”
说完,他摆摆手就走了,许问愣了一下,突然笑了,因为刚才的消息而悬起的心突然落了下来。
许问往屋子的方向走,才走过去就看见两个人站在转角的地方,正在说话——声音不大,仿佛是非常私人的交流。
要进甲字房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许问礼貌地停住脚步,准备等对方谈完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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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8 尖嘴小兔
许问坐在床上,包袱扔在一边,摸着球球的毛,思绪蔓延了开去。
命运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两年前,岑小衣和周志诚于县试前夕住在了梓义公所,同住于一间厢房,然后发生了那件事情。
现在,他也跟岑小衣于院试前夕住进了梓义公所,仍然是同一间房。
他的表情渐渐变得有些微妙起来——不知道这一次,会不会发生什么事
房间里很暗,空无一人,通铺的其他地方整整齐齐地放着东西,显示着它们已经有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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