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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深时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严沁
「何必替他掩饰?」他抓起她的手,若有所思的端详半响。「这样吧!何雅之,我免费、无条件替你出头,替你做恶人,如何?」
「怎样出头?怎样做恶人?」她睁大眼睛。
「简单之至,」他是夸张,他是不自然,雅之真的看得出,却又不懂,亦凡的内心绝对不像他外表那么容易了解,容易被人接受。「我们做给他看,让他知难而退!」
「做给他看什么呢?」她还是不懂。
「你是真的不懂还是装蒜?」他怪叫着,脸上有一抹狼狈的色彩。「我出头——当然是以胜利者的姿态出现啦!让他感觉到、看到我是你的男朋友!」
「这——」她呆住了,男朋友可以假装的吗?又——何必假装?「这怎么可以?」
「怎不可以?这是惟一最好、最快、也最干净利落的方法,」他说出了刚才的话,整个人都轻松起来。「难道你不相信我斯亦凡的演技?」
「不是不相信,只是不好,」她固执的说:「不接受他却不必骗他,谎言终会被揭穿的!」他有点意外,雅之竟拒绝了他绝对好意的提议?他脸上那丝狼狈变成漠然,笑容也消失了。
「随你,」他夸张的摊开双手,又回到他那张单人沙发上。「随你,反正好好坏坏都是你自己的事!」
「你——生气了?」她望住他,他还是孩子气得很,为这件事也会生气,值得吗?「谁生气了?」他甩一甩头,心中暗暗警惕。怎么了?今天怎么回事?一早起来就不对劲,看见张正浩穿得整整齐齐,满怀着希望的经过,他就不高兴,也不知道那儿来的一股劲,骑了摩托车就直闯入雅之宿舍,莫名其妙的将她接了来。刚才正浩回来时候的垂头丧气,无精打采,竟带给他十分痛快的感觉。又自告奋勇的要假装雅之男朋友。他在做什么?莫名其妙到极点,雅之的事谁要他着急了?偏偏她还不领情呢!
「还说不是生气!」她笑,秀气的开朗像窗外一涌而入的清新空气。「真没有想到大名鼎鼎的斯亦凡也是那么孩子气!」
「算了,算了,」他跳起来。「不提这件事了,算我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是开始工作吧!」
他径自走进卧室,把雅之丢在客厅里,他又说开始工作,什么工作呢?
很快的他提了一部打字机出来,拿了一叠打字纸和一大堆信封,往茶几上一放。
「来吧,我们开始。」神情已在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恢复正常。
「到底是什么工作?你根本没讲过!」她皱皱眉。
「你会打字的,是吗?」他说:「你在马尼拉念中学是念英文的,当然会打字,来吧!这一叠美国大学的申请表格和申请信你替我打!」
「打申请信?」她真的呆住了,不因为那厚厚的一叠信,而是——他说的「一整天节目」就是打字?
「你会打字,帮帮忙,朋友嘛!」他自说自话的笑。「我早知道你乐意助人的,是不是?」
「你这狡猾的狐狸!」她也笑了,打字啊!谁想得到呢?一天的节目!
「别骂!别骂!」他赔小心的坐在一边。「打完信我们出去吃饭,然后看电影,再到我的‘私人观光区’拍照,捕捉黄昏时的美丽,然后上夜总会去晚餐,看表演兼跳舞,这节目你满不满意?」
「若是打字的酬劳,太多了,」她眼中凝聚了更多笑意。「若是你编排的节目——你还能更俗一点吗?」
蓦然,他的脸红了,一直红到耳根。
「我原是个俗气的人,你——曾经以为我不俗吗?」他自嘲的问。
天气阴阴沉沉的像就要下雨,从昨夜开始,气温就直线下降,中午听天气报告说只有八度,雅之裹紧了身上那件「功夫热」的棉袄,仍旧觉得寒风刺骨。
她真后悔在这种天气里跑到老远的北门口邮政总局来拿邮包,其实明知邮包里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只是她前一阵写信回家时要父亲寄的几个银制的「幸运骨」小饰物,那是女同学托她买的;还有一个和亦凡大门口挂的相同的贝壳风铃灯。如果为了走这一趟而伤风感冒的话,就实在太冤枉了。
雨已经没头没脑的淋下来,又冷又湿,那是雅之最怕的情况,她站在邮局外的公车站前,懊恼极了,明知会下雨,穿什么长棉裙呢?才刚付了「昂贵」的干洗钱拿回来,这么在湿漉漉的马路上一拖一走,岂不变成了抹桌布?明天干洗店的老板娘看见她一定会眉开眼笑了。
很心急,偏偏每班车又都挤得要命,这一阵冷雨把所有人都赶上公共汽车了。雅之叹了一口气,忍痛坐一次计程车吧,左右张望一阵,竟连一部空车都没有,她今天真是出门不利了。
不想再站在这交叉路口喝西北风,她决定往博爱路那个方向走,运气好或能碰上一部空车。说走就走,挟好小邮包,微微拎起长棉裙,先奔过这一小段没有屋檐的街道再说。穿长裙实在不适合奔跑,尤其是厚厚重重的棉裙,她狼狈得一塌糊涂,头发淋湿了,棉裙上也沾了一大片泥水渍。
罢了,罢了,先护着头发别着凉,棉裙由它去吧!命中注定它要变成抹桌布,也是没办法的事;索性潇洒一次,任它在湿马路上拖吧!以前不是有个以招摇出名的女明星故意穿了件毛皮长大衣在雪地上拖着走,把欧洲许多洋男人唬得目瞪口呆的吗?雅之拖着棉裙也能唬倒人?
走完整一条博爱路也没叫到计程车,好在除了过一个十字路口之外全是有屋檐的,但已半湿的头发,也很够瞧的了,如果不伤风,起码也会令她头痛一整天。站定在「功学社」门口,这儿是最热闹、最拥挤的地方,叫到车的机会也大些吧?
等了十分钟,计程车偏偏和她作对,经过的全部都有人,看样子除非她走路,或是到公共汽车站去,她是回不了家的!
她气馁的靠在石柱上,望着街道,望着行人,望着不是空车的计程车。望着毫不妥协的雨,她真是一筹莫展。第一,她不能走路回去,太远,雨也太大;第二,她也不愿往回走到火车站去。她只能这么无可奈何的等着,等着一辆空车,一个好心的司机停车在她面前。
星期六,行人却不多——可能都在车上,也可能躲在温暖的家里。她原也该在家里,在温暖的床上,谁叫她要急着领回「和亦凡一模一样的」那盏贝壳灯呢?该她受罪!
啊!星期六,亦凡会来找她吗?
想到亦凡,心头涌上一阵莫名其妙的情绪。自从上次她湿着头发被他带回他家之后,整整四个星期没见过他的面,没听见过他的任何消息,他这个大忙人,忙着和女孩子约会?忙着申请美国的大学?忙着摄影?忙着完成他厨房的装修?或是忙功课?不论他忙什么,总不该——不该四个星期,整整一个月不照面、没消息,他们已经是朋友了,不是吗?
雅之依然靠在石柱上,经过的依然没有空车。亦凡是朋友,至少雅之心中这么认为,不但是朋友,而且是和其他同学、朋友不同的「特殊朋友」,他们是「纯友谊」的,他这么说过,但——他竟不再出现,好像整个斯亦凡已经突然间消失了一样。这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雅之等待过、盼望过,希望他突然出现,希望他来到她面前。与他共处,那是快乐和满足的,就好像在马尼拉的家中和亲朋共处一样,只是——他不再出现,非常失望!
盼望一样东西而盼不到一定会失望的,除非无欲无求,否则只能忍受失望的侵蚀。雅之是个乐观而坚强的人,也够开朗,她盼望了四个星期,情绪从高降到低,今天出门时,她已完全放弃对他的盼望。他不会再来了,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他有太多的事要做,太多的女孩子要应付,怎么会再记起她呢?她不是他的‘女’朋友,只是朋友,她——原不该对他存有希望的!
望着手中的邮包,她笑起来,实在莫名其妙,为什么一定要父亲寄一个和亦凡一模一样的贝壳风铃灯呢?这是毫无意义而且幼稚的,一模一样又如何?她希望他惊喜?他已不再来!
又一辆坐着人的计程车驰过,她摇摇头,运气实在太坏,没理由一部空车也不来啊?站直一些,或者——勉为其难的走回火车站吧?就在这个时候,南洋百货公司那边走过来一个熟悉的人——熟悉?!刚站直的雅之呆住了,的确是熟悉的人,才在想不会再出现的亦凡竟大步朝她这边走过来,他手上撑着一把大黑伞,伞下遮着一个非常漂亮、非常时髦的女孩子!
雅之心中有一秒钟的犹豫,她该转身去躲开他,或是大方的和他打招呼?还没作出决定,亦凡已经看见了她,他似乎意外的眨眨眼,然后展开一抹很自然也很普通的微笑。
「嗨,何雅之。」他点点头,雨伞依然遮在那光芒四射的女孩子身上。「等人吗?」
雅之不置可否的淡淡一笑,也不出声,看着他们大步走开了。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嗨,何雅之,等人吗?」生疏冷漠得一如对校园中不熟悉的女同学。他不记得他们曾有的愉快共处时光?他忘了他们的纯友谊?男孩子真是难以了解的动物,而且令人心冷!
她摸摸湿头发,又看一眼沾满泥点的棉裙脚,她让他看见了最狼狈的样子,真是不值,今天真是倒霉透了,拿什么鬼邮包呢?谁稀罕什么贝壳风铃灯呢?真想就这么扔掉那装灯的盒子。意外的,一辆空计程车停在她面前,是一个好心的司机吧?
她跳上车,说了地址,长长的透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她淋着雨的喝了半天西北风,等了一世纪的计程车,原来只为碰到斯亦凡和他漂亮时髦的女朋友,这若是天意,未免太不近人情吧?
从司机座前的望后镜中看见自己,果然狼狈,雅之摇摇头,笑起来。莫名其妙的是她自己,碰不碰到斯亦凡又有什么不同?就算他们友谊仍存,也不过到此为止了,她根本不想交男友,他也一样,她何必小心眼呢?再狼狈、再难看,又有什么关系?
计程车开得飞快,车窗外一片雨水迷蒙。许多人都说台北的计程车又快又乱,她倒不怎么觉得,马尼拉的计程车司机才是标准的横冲直撞飞车党,比起台北来,台北的还算得上斯文呢!
胡思乱想一阵,计程车已停在她的宿舍门外,她第一次觉得宿舍竟这么温暖可爱。付了车钱,跳下车,她又看见了此时此地不该出现的一个人——斯亦凡!
「嗨,斯亦凡,」她完全学着他刚才的口吻、语气。「等人吗?」
他似笑非笑的倚在大门上,手中还是握着一把大黑伞,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是啊!」他笑得可恶。「你又穿这条好看的怪棉裙了!」
「一点也不怪!」她掠掠头发,心里非常轻松。「当然,不能算时髦!」
「时髦是什么?」他挤挤眼。「古灵精怪?」
她心中有些后悔这么说,怎么提起时髦呢?她可是在暗示他刚才的那个女朋友?她真小心眼儿,这算什么呢?
「你继续等人吧,」她努力保持自然的微微一笑。「我得吹干头发,换一套干衣服!」
「慢着,快点吹,快点换衣服,我就在这等你!」他说。说得理所当然。
她皱皱眉,就在这儿等她?什么意思?她完全没有跟他出去的念头,今天以前她还在希望他出现,而今天,她已放弃希望——她原也不必对他抱希望!
「你等吧!」她不认真的摇头。对他这样出色、出众的男孩子,她摆不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面孔。「吹干头发我换睡衣,我现在最希望的是睡眠!」
「睡觉?你简直浪费生命,」他怪叫起来:「这种天气最适合吃火锅,打边炉,你想浪费我买的牛肉、牛百叶?」
雅之咬着唇,心中迅速的转动。他们是「纯友谊」的朋友,原不该斤斤计较,谁也没规定他该每星期来找她,他记得她就够了,不是吗?她不该这么小心眼儿!
「看在火锅的分上,」她嫣然一笑,清秀可喜。「顶多十分钟,头发一定吹得干!」
「这才像话。」他开心的笑着。「喂,你拿的是什么?你老爹寄给你的救济品?」
「我是难民吗?」她蓦然脸红了,她绝对不能说出那一模一样的贝壳灯。「你进会客室坐着等吧!」
「免了,站在这儿更轻松愉快些!」他耸耸肩,做一个怪脸。「我怕在里面被人品头论足!」
「开玩笑!谁会这么无聊?」她也不坚持,径自走进去。
他意外的出现,令她的心情好得出奇,她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快就等在这儿?他怎么来的?那个漂亮的女孩子呢?他真是神出鬼没!
雅之放下邮包,迅速的吹干了头发,棉裙反正脏了,也不必换,只把微湿的棉袄换了件大衣,立刻下楼。楼梯边,她遇见似有所待的程子宁。「嗨!」她随便打个招呼就走。
「雅之,你知道送斯亦凡来的人是谁吗?」子宁叫住她,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谁?」雅之好意外,这有什么关系呢?子宁怎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最红的模特儿,巴巴拉·林」子宁又是一笑。「你回来晚了,巴巴拉自己开车,好帅!」
「是吗?」雅之一点也不在意。原来刚才那漂亮、时髦的女孩子是巴巴拉·林——台北时装界之宝,她也是亦凡的女朋友?
「斯亦凡在门口等你?」子宁问。她为什么总关心亦凡的事呢?这女孩子!
「他请我吃火锅!」雅之照实说。
「好节目!」子宁拍拍雅之,上楼而去。
雅之也不在意大步走出去。
亦凡姿势不变的倚在门口,一副懒洋洋的样儿。
「我以为你冷得结了冰!」她看他一眼。
「程子宁那家伙鬼鬼祟祟的在做什么?」他站直了,好像抖落了一身冰雪。「女孩子若都像她,全世界的男人都要去当和尚了!」
「你说什么?」她皱眉。「别乱批评人!」
「实话!」他的手落在她肩上,把她带到他的大黑伞下。「女孩子若像你就不错,要不就像巴巴拉!」
「巴巴拉·林?」她问!「最红的模特儿?」
最红的模特儿?」他冷冷的笑,有嘲讽的味道。「在我眼里她永远是那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十二岁的小女孩?」她不明白。走在他伞下,他身边,他手臂的环绕下,有非常安适的感觉。
「她是我的邻居,在南部。」他解释。「看着她长大!」
「嗯!青梅竹马!」她淡淡的笑。
「忌妒?」他也笑了,亮晶晶的眼睛盯在她脸上。
「没有这份空闲。她很漂亮!」雅之说。
「不漂亮不会红,她那一行要靠脸、靠身材吃饭,」亦凡坦白的。「她漂亮得相当有性格!」
「你们俩看来很相称!」她由衷的说。
「别闷我了,相称?!」他哈哈大笑。「你想让她的男朋友拿刀来斩我?」
「有这么凶的男人?」她睁大眼睛。
「巴巴拉敢爱敢恨,性格坚强、硬朗——男朋友不凶能制服了她?」他说。
「说得真难听,制服!」她摇头。「什么时候也得找个人来制一制你才行!」
「你不就是吗?」他站在米色小屋外。「在马路上看见我连招呼也不打,冷冷淡淡的一笑,害得我心中七上八下,是不是得罪了你呢?于是连爬带滚的就赶来了!」
雅之再摇头。「冷冷淡淡的一笑,招呼也不打」,这从何说起?她只是——哎!也不必解释了,一点意义也没有!
「巴巴拉的汽车会爬、会滚?」她笑他。
「真厉害,有私家侦探呢!」他打开大门让她进去。
客厅里迎面一张大照片,二十寸乘十六寸的,雅之咬着唇,那不是她吗?她竟神采飞扬得如此这般,她竟光芒四射得令自己吃惊,那真是她吗?是何雅之?
「你自己放大的?」她惊喜的问。
「那还用问?」他傲然一笑。「这屋子里哪样东西不是我亲手制作的?」
「你这样的人读什么书呢?越专的学问越会限制你多方面的才华!」她由衷的说。
「还才华呢!我差点请不到你吃火锅!」他说。
「你根本不诚心!」她歪着头,俏皮的看他。「如果不碰到我,你会想起我,你会想起我这个人?」
他定定凝视她半晌。
「我曾回南部三个星期!」他终于说:「很重要的事!」
「去相亲?订婚?」她开玩笑。「连学校也不去了?」
「大学只是一块垫脚石,我说过的,」他一点也不在乎。「上不上大学是小意思,我的目标在出国之后!」
「很不切实际的想法,」雅之不同意。「基础打不好,凭什么出国后会好?」
「哎——不说这问题,」他甩一甩头。「雅之我回南部时,你想我了吗?」
「莫名其妙,为什么要想你?」她脸红了。
「是啊!我又不是张正浩,为什么要想我?」他说。
「你别把张正浩扯进来,」雅之不高兴了。「他和我跟本役关系,我根本不要交男朋友!」
「睁眼说瞎话,我呢?可是男朋友?」他笑。
「男性的朋友!」她说。
他摇摇头,脱下身上那件咖啡色的gargoat随随便便往沙发上一扔,潇洒自然。
来吧!我的女性朋友,」他挥一挥手用命令的语气说:「厨房里有一斤菠菜,一棵黄芽白,你去把它们洗出来,等会好吃!」
「斯亦凡,」她大声抗议了。「你每次总用那么多方发把我骗来替你做苦工,打字、洗菜,下次还有什么?」
「洗地,抹窗子!」他毫不在意的耸耸肩。「女孩子,不先学会做家事,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嫁不嫁得出去与你无关!」她又好气又好笑。
「无关?」他睁大眼睛说得惊天动地,那模样十足的恶作剧。「何雅之,你对我全无真诚!顶多五年之后,当我爬上世界的尖端时,你不嫁给我?」
「我会考虑,如果二十年后我仍旧嫁不出去的话!」她大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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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在深时 第三章
寒流过了,阳光重新照耀大地,和暖的天气使雅之有兴趣走出斗室、走回人群——认识亦凡后,她莫名其妙的疏远了那一群朋友。她答应了今天晚上的一个舞会。
张正浩说好了八点钟来接她同去。因为顺路又顺便,她也不便拒绝——主要的是她根本找不到地方,而且一个女孩子独自去参加舞会总是不大好。她原想约君梅下起去,但君梅不在宿舍,不知道野到哪儿去了,好久都不照面,大概又有新男朋友了吧?
君梅虽跟她同来自热带地区,个性却完全不同,君梅热情开放,她能在不同的地方爱上许多不同的男孩子,她对每一个男孩都爱得全心全意,真不明白,她怎能有那么多心?那么多爱?马尼拉那个旅行社的「米高麦哈拉斯」,国泰航空公司那个在飞机上认识的空中少爷,还有许许多多连名字都记不清的男孩子,她真有恋爱的本事。
雅之洗好头发,吹干了坐在窗边晒太阳,冬天的阳光真短促,一晃眼就消失了,这阳光岂不像君梅的爱情?雅之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她是没有办法一次又一次的恋爱,她认为爱该是永恒的,专一的,她若爱上一个值得她爱的男孩子,那会是一生一世的事了。君梅曾说过她傻,不会享受生命,然而——君梅那种千变万化的爱情就是享受了生命吗?她情愿固执的保有自己的「傻」,她总觉得,做一个有原则的人比随波逐流好得多!
阳光晒得她懒洋洋的,她随手抽出一本书,书里夹着的几张照片唏哩哗啦的掉了一地,她懒得去拾,她知道是亦凡上次替她照的那一批——哦?吃完火锅之后,他又像失了踪一般,几星期都没消息,总不会又回南部了吧?这个男孩像一阵风,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又会吹来?
雅之有些烦躁,近来她总会时时想起亦凡,他的影子很自然的会浮现在她脑海里,这真是没道理,他们最多见过五次面,然而五次——却深深的印在心里了。她真的很烦躁,从来没有过这种情形,从来没有任何男孩会令她牵挂,她说过只交普通的朋友,绝不涉及感情——她动了情吗?不,不是这样的,亦凡是个爱不得的男孩,爱他注定会伤心的,他说过自己是超越爱情的智者,他根本对女孩子没有真情,她——没有动情吧?
扔开书,她突然间全无心绪,阳光似乎也消失了。她相信自己没有动情,她也不是这么容易爱上男孩子的人,只是——她无法解释,每个假日她都在全心盼望他的出现,盼望得那么热烈;她望着窗外,她紧张的倾听着有没有人在楼下叫她「外找」,然而盼望越大,失望也越大。亦凡根本没有来过,他,真是忘了她吧?
她咬着唇,望着窗外渐渐变暗的天色。她宁愿从来不认识亦凡,他没出现时她是绝对平静的,她只想念好书,将来回马尼拉帮父亲办好那间中学。她摇摇头,亦凡的出现是天意吧?他根本不是找她,他们却阴错阳差的认识了,无论如何,他——至少是打破了她的平静。
天已全黑了,她开了书桌上的台灯,又听见响起了吃晚饭的铃声。她披件毛衣,匆匆走到楼下。很意外,假期中难得发现程子宁也坐在餐桌前。
「不出去?」雅之拿了自己的一份晚餐,端着过去坐在子宁旁边。
「晚一点去夜总会!」子宁笑得不热烈。「你呢?」
「同学有个舞会,八点钟!」她说。
「斯亦凡陪你去?」子宁问。
「斯亦凡?怎么会呢?」雅之看一眼子宁,子宁对亦凡还念念不忘?「他又不是我的同学!」
「他不是常来找你吗?」子宁装得很平淡,眼中光芒却是专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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