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的眼泪在飞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严沁
一看那江心月,他就有种奇怪的感觉。这个女人彷佛不该生在这个时代,她像二十年代大家庭中的奸狡分子,坏字写在脸上似的。说起话来又虚伪、又作状,像在演戏。
「我来给你们送燕窝,还特别买了金枕头榴裢,是家仪爱吃的。」江心月笑得很夸张。
「不要这么辛苦送来送去。」曼宁说,「我让工人做也一样。」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们对我这么好。」她四周张望,「家杰又不在?」
「你有甚么事?」
「没有没有。」江心月陪笑,把视线转向传宗,「这位少爷是家仪的男朋友吧。」
「是我的老师。」家仪叫,脸都涨红了。
「对不起,对不起。」江心月又作揖又鞠躬,「大哥,我——有点小要求。」
希仁这才把脸转向她,微微点头。
「我——大哥,前些日子我跟人合作做些小生意,谁知道受骗了,血本无归。」她露出一脸可怜相,她的表情转变得真快。「我的生活都是靠大哥的,这一下子就惨了,我——我——」
「你蚀了多少?」希仁问。
江心月的眸子迅速在眼睛里转着,似乎在考虑着数目。
「五十万。」她狠狠的说了出来。
希仁和曼宁互看一眼,终于点头。
「对普通人来说,五十万不是小数且,这次我给你,希望下次别再做生意了,我每月给你的钱已足够生活。」
「是是,这次教训很大,以后也不敢了。」她一脸的诚惶诚恐。
「那个姓魏的还赌吗?」希仁忍不住问。
江心月脸色大变,连忙说:
「他早已戒睹,哪儿有那么多钱让他赌呢?早就不敢了。」
希仁回到书房,签张支票出来交给她,她仿佛意犹未尽,仍坐在那儿。「这位老师是在公司做事吗?我彷佛在哪儿见过你?或者——你像个明星,像——像——」
「在你眼里谁都像个明星。」家仪忍不住笑。江心月过分讨好令人受不了。
「不不,这位老师真像明星。啊!如年轻时的周润发,真的。」
这回连曼宁都笑起来。
「我和传宗去看电影。」家仪站起来,她实在受不了江心月的那一套。
他们并没有看电影,家仪带他去游泳池。
「这个江心月贪得无厌,千方百计的向爸、蚂咪和哥哥要钱,好像欠了她似的、妈咪说她刚买了幢房子,现在又说生意失败。其实啊!全让姓魏的赌输了。」
「姓魏的是谁?」
「她的同居男人魏孝全,那男人一眼看去就像是电影里标准的坏人。」
「那和她不是天生一对?」
「也不知道叔叔是怎么看上她的。据说她以前也有个儿子,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
「也是可怜人,儿子丈夫相继去世。」
「哎呀!她并不可怜,你不知道!」家仪自知失言,自动住口,「对下起,我说了太多不该说的话。」
传宗轻拍她肩,只是微笑。
「你的女朋友叫甚么名字?」
「李嘉文。」
「很漂亮?」
「很普通。」
「女强人?」
「上班族。」
「你喜欢她甚么?」她忍不住问。
「我们很合得来,兴趣相同。最重要的是找到一个能在人生道路上相扶助、相依靠的人,那种感觉很好。我只是普通人。」
「你绝对不普通!」她叫,「爸爸曾告诉妈咪,你有大将之材,他会重用你。」
「谢谢。希望他没有看错。」
「不能把自己看高一点?」
「评语是人家给的。」
「你这人——真的没可能去波士顿?」她问。
「除非出差。」他只是开玩笑。
「那好办——你知道哥哥最近在干甚么吗?我回香港见不了他十次。」她的话题一下子又在十万八千里外。
「他有忙不完的公事。」
「妈咪不高兴。有人告诉她说哥哥在外面认识了一位女明星。」家仪压低了声
音。
传宗笑。
「有甚么不对?」
「不许笑,你坏了。我们家是不允许娶这种人的,爸爸妈咪都很保守。」
「成见。女明星也是人,只要她本身好就行了。」
「有好的女明星吗?」家仪仰高了头。
「不要一竹竿打一船人,主观太强并不好,要用点时间观察和了解。」
「爸还不知道,否则会很生气。」
「如果你将来认识一个男明星呢?」
「我不会。」她立刻斩钉截铁的说,「我对自己有信心。」
「任何行业的人都有好和坏,相信我。」
「妈咪还说哥哥很怪,既不像爸也不像妈咪,更不像我,怪不得会做这种事。」
「公子配女明星,潮流兴。」
「你刻薄。」
「我对嘉文提起了你。」
「她怎样?会生气吗?妒忌吗?」
「怎会呢?你是我们最可爱的小妹妹。」
「她真是这么想?」她俏皮的。
他想一想,倒真不知道,嘉文并没表示。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他说,「她很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友谊。」
「你自己呢?明白吗?」她反问。
他呆怔一下,不懂。
「目前你可能只当我小妹妹,但你忘记了我会长大、成熟的,大家相差不远。而且,我心裹是喜欢你的,很喜欢。」
传宗大窘,完全没想到她会这样说。
「你将会遇到很多比我奸十倍百倍的人。」
「当然会。可是我仍喜欢你,从第一次看见你开始。爸和嫣咪都知道,他们也喜欢你,所以将来你会很麻烦。」
「家仪,请不要开玩笑。」
「我像开玩笑吗?」她虽在笑,可是倒也认真和正经,「我在说真话。」
「你会为难我?」
「不会。但你将越来越发现我的好处和优点,你将难以取舍。」
「我是很固执的。」
「感情的事哦。」她挥一挥拳头,「若真有那么一天,你会怎样?」
「我学贾宝玉,逃情去世。」
「没出息。这是敢爱敢恨的年代,我不会让你做和尚,记住我的话。」
家仪并未要求他送飞机。第二天她就飞往美国,圣诞节才回来。
她一走,传宗立刻有松一口气的感觉,也许只是无形,他过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再度投入繁忙的工作。
家杰让他参加实际的地产工作,从计划开始,每一部分和细节都让他沾手。这是很令人奇怪的,他的职位没理由涉及这些。
家杰不说,也不解释。
这些工作令传宗得到许多宝贵经验,他能全面性地了解公司的全盘作业。原本他在公司中就像人体里的某个器官,现在他像血液一样,贯穿全身,成了极重要的东西。
别的同事自然也觉得奇怪,他为何如此得宠?但他沉默踏实,工作效率一流,又不趋炎附势,吹牛拍马,却也没甚么闲话。
他是个没有侵略性的人,所以各人与他相处融洽。
重阳节,公众假期,他约了嘉文到郊外走走,又致电冬姨,希望她一起出来玩
「冬姨吗?你也放假?十点钟我来接你,你先预备好。」他单方面说。
冬姨那边只有哑哑的「嗯嗯」表示同意。
他很高兴,冬姨并非常常愿意跟他们一起出去,她似乎——只是似乎并不喜欢嘉文。
嘉文来到,他们一起去九龙城接冬姨。
冬姨在厨房忙着,并没有预备奸跟他们出门的模样。她表示自己弄奸了几个菜,想留他们在这儿午餐。
传宗从不拂逆她的意思,欣然答允。嘉文没表示甚么。
吃饭的时候,冬姨一直用手势和传宗谈着。也许从小见惯,传宗能明白她的意思。
「是。我还在公司做,做得很好。」
「是。顾家的儿子是我上司,他人不错,难得有钱子弟还这么能干。」
「顾太太?我很少接触,不过她很有教养,很斯文又客气,人非常好。」
「啊!我见到那个弟妇,像坏字写在脸上,做戏般的上一代人。」
「甚么?要注意她?」传宗摇头笑,「没这必要,我根本见不到她,全无关系的人。」
「是啊!她并不住在顾家。」
「我知道一些有关她的事,家仪说的。江心月拼命取顾家的钱,她还有一个年轻的同居男人叫魏孝全,十分嗜赌。」
嘉文在一边轻轻揑揑他手臂,扮个鬼脸。他一脸愕然,不知道是甚么意思。
「那个江心月以前欺负你?」他又转向冬姨。
冬姨脸上有奇异的神情。
上次讲到这里,她也有同样的表情。
「其实我与顾家并不熟,家仪走后,我没有再到他们家。」他说。
冬姨放下筷子,陷入一种沉思的状态。
「刚才为甚么揑我?」他轻声间嘉文。
「怎知顾家那么多事?」她间,又瞪他一眼。
「全是家仪说的。」
「你们上课时到底是敦数学,还是在聊天?」
「你说呢?」他笑。
看见那充满阳光的笑容,最后一丝疑惑也消失了。传宗是个值得信赖的男人。
冬姨突然间又做了连串的手语,传宗意外又吃惊,失声说:
「你愿意去顾家工作?你——想清楚了。」
冬姨神情坚决的点点头。
她眼光竟有一丝悲伤,仿佛前去赴死一般。但——怎么可能?
「但是,为甚么?」传宗忍不住问。
冬姨摇摇头,又做了连串手语。
传宗并没有完全了解,她好像在说:
「年纪大了,想找份轻松的工作。」
「好。明天我打电话问一问顾太。」
午饭后辞别冬姨,他和嘉文走在街上。
秋天天气比夏天还热,他们已没有往郊外一游的心。
街上人头涌涌令人心烦,便决定回家。
「冬姨和顾家有甚么纠葛?」嘉文问。
「不知道。年轻时替顾家或江心月工作过,大概是这样。」
「我看——不那么简单。」
晚上,将近就寝,突接到家仪的电话。
「是我啊!」家仪愉快可爱的声音,「今天上午没课,所以打电话给你。」
「你好吗?」意外之余又找不出话题。
「忙,真忙。三年级是最忙的一年。我选了五科,比别人多一科,更忙得透下过气。」
「那就下该花时间打电话。」
「不喜欢听我电话?」
「不不——其实我们都很挂念你。」
「真的,真的!」惊喜过望的声音,「妈咪说你没有再到我们家去。」
「没有理由去嘛。」
「去探探妈咪不行吗?非要我们出声邀你才肯去?这么大牌。」
「不是。」他很窘,小女孩纠缠不清,「家仪,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你说。」
「冬姨——愿意去你家工作。」
「啊——很好,我告诉妈妈,让妈妈联络你,好不好?」
「太奸了。谢谢你帮忙。」
「口头说谢是不行的,我回港时,你要实质报答我。」
「一定。」他吁了一口气。要他找曼宁说冬姨的事令他甚为难,这样正好。
「很高兴你打电话来。」
「这么快就想收线?不行。」小女孩很敏感。
「这是长途电话。」他笑,「真正的花钱如流水。」
「上次我跟bella通话,讲了两小时四十分钟呢。」bella是她在香港的好朋友。
「一切奸吗?」真觉得没甚么话讲。
「你知道,学期一开始就有很多晚会。上星期六我们去哈佛参加一个又赌又跳舞的派对,全场我赢得最多,玩到三点多才回宿舍。」
「学校可以赌吗?」
「我们赌假钱,赢礼物的。一她哈哈大笑,「我赢了一个跟我一样高的米奇老鼠。」
「读书的日子最快乐。」
「还想不想读书?我可以让爸爸保送你来读。你工作了那么多年,丰富经验,申请进哈佛mba不难,要不要?」她天真的。
「谢谢你的好意。」他摇头,「我宁愿工作。」
「到波士顿读书可以陪我嘛。」
「但是没有理由请顾先生保送我。」
「我讲错了。公司保送,以前试过这么做,不过保送的没良心,挪到学位就不回香港,令爸爸失望,便不再做了。」
「想我同公司打一世工?」他开玩笑。
「那——有甚么不好?」她语塞。甚至可以想像到,她脸红了。
「我从来没想过留学,真的,因为环境不许可。我是个实在的人,不作无谓空想令自己不快乐。说真话,你刚才提起,我还真有点心动。」他很诚实的回答,「值得考虑。心动是一回事,实际情形是另一回事。多谢你的好意。」
「怎么今天尽是「多谢」。」
「由衷的。」
「问你一句话,下许骗人。」她突然说,很神秘的,「我走了之后,有没有想起我?」
他大窘,该怎么回答才不伤她。
「吃晚饭的时候会想起你,因为以往这个时候都在教你数学。」
「一点趣味都没有,」她十分不满,「说话死死板板的,不好玩。」
「其实,没有刻意想起你,可是每当想到你:心里便很温馨,我喜欢你这样的妹妹。」
她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
「这是真话,家仪。」他轻声说。
「总有一天我会长大,」她有点像爆发般,「我一定要长大给你看。」
「家仪——」
她已收线。
他开始感到事情并未因她离去而结束,不由得不心烦意乱。
早晨,才到办公室,便接到曼宁电话。
「家仪跟我说过了,请冬姨随时过来,我们一定好好待她。」她说。
心中涌上无限温馨,家仪这孩子真可爱。
周末的晚上,传宗带冬姨去顾家。
希仁和曼宁都在等他们。在小客厅温柔的伞形灯光下,传宗看见曼宁脸上的惊讶。
「我们——见过?」她凝望着冬姨。
冬姨摇摇头,眼光肯定无比。再摇头。
「有点面善。」曼宁笑,也不再追问,「欢迎你加入我们家成为一份子,大家以后就是自己人。我们四口之家很简单,你下必做任何粗重工夫,只帮卢太管管家务和工人,至于薪水方面—」
传宗下意识的轻轻咳嗽,他觉得尴尬,冬姨成了他们受薪的助理管家,他——不知道为甚么就不自在了。
「总之我们一定答应你任何要求。」曼宁非常了解情形似的转了口气,「绝对不会亏待你。而且你不喜欢可以随时提出离开。」
冬姨双手合十朝曼宁鞠一个躬,在低头的那一刹那,传宗捕捉到她眼角的泪影。
她高兴?感动?或是不?
「不要客气,不必客气。」曼宁双手乱摇,「我们十分欢迎你来帮我们忙。」
她按铃,卢太太进来。
「卢太,她是冬姨,我为你请的助手。现在请带她到卧室看看,有甚么欠缺的,就麻烦你替她加添。」
卢太温和亲切的拍拍冬姨的肩,双双退出。
传宗看着冬姨的背影,心中有难以解释的感觉。他早已劝止冬姨工作,因为目前他有足够的能力养她,她却说甚么也不答应,非常固执。他视她如母,她却坚持划清界限,怕占了他甚么便宜似的。
冬姨有极传统,上一辈人的思想,她大概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他却不明白。
「看你像不放心似的。」希仁打趣。
「不不,我当然放心。只是——」他决定说实话,「她一直拒绝我养她,她说不必报恩。」
「我明白你的感受。」曼宁欣赏的点点头,「在我们家其实像进了养老院,她没有甚么实际工作,有工人服侍她。」
「谢谢你们。」传宗十分感动。
他只不过是公司里的一个职员,因缘际会的认识了家仪,顾家上上下下都对他那么好,上天其实并没有薄待他。
「哦,家杰说下个星期要带你去纽约看一幢商业大厦,收购后看看是否有利可图。」希仁突然说,「你去过美国吗?」
「没有,只去过日本。」
「星期一让公司出公文信,你立刻去领事馆办签证。」希仁说,「家杰太急进,往往沉不住气,有你陪他就放心了。」
「我不懂纽约地产。」
「看看资料,补习一下。」希仁说得很轻松,「你行的,我保证。」
「谢谢你给我机会。」
「年轻人应该多看看世面。」他说,「我有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
传宗很认真又尊敬的望着他,这位长辈上司不停的提携他,他觉得无以为报,
一个小小的附带条件算甚么呢?
「顺便到波士顿探探家仪,我们有点东西想请你送给她。」希仁慈祥的笑着。提起这个宝贝女儿,他就喜不自胜。「本来家杰也可以送,但离开纽约之后,他要立刻赶去西德,谈一件合作的事,所以只好托你。」
讲得这么委婉,这么有理由,传宗心中却隐隐感到其中有小小「阴谋」。他们故意让他去波士顿,为家仪制造机会。
只是——他是否该说出嘉文?
「放心,虽然这里面有少少私心,因为家仪想见你,但我们不会逼你做女婿。」希仁开心得哈哈大笑。
传宗大窘,脸涨红得像柿子。
回到家里,他脸上那阵滚热还未褪去。人家摆明车马,他不能就此因循下去,或者,哪天找曼宁谈一谈。
往美国的日子真紧逼,今天才签证,明天启程的机票已送到手。
「预备一下,明天一早公司车来接你去机场,所有细节在飞机上谈。」家杰说。
传宗不担心生意,他担心的只是手上那一小盒不知道是甚么的东西,彷佛千斤重,而他更要亲自把这盒子送交家仪。
机票上,连他飞往波土顿的机位都订好。
下班后,他立刻赶到嘉文处。
「你在公司到底做甚么职位?怎么甚么事都有你份?」
「总管家婆。」他笑。
「走得这么急。」嘉文颇为遗憾,「否则我挪几天假跟你去纽约,一定很有意思。」
「为工作哦。」
「偷偷跟着,等顾家杰离开后才露面。」
「下次,下次我们一起去旅行,伯母也一起。」传宗有点心虚。
想到要专程去波士顿见家仪,他很不安。
「下次度蜜月去,」嘉文母亲说,「我去做最大的灯胆。」
传宗释然。
是啊!他该计划结婚,等喜帖送到顾氏夫妇面前,他们便下会再让他做这样的任务吧。
「从美国回来后,我们谈谈结婚问题。」他凝视嘉文。
「想好了才说,」嘉文笑,「不要事后后悔。」
「这是甚么话。」口中这么说,心中却明白嘉文已有怀疑之心。
在上飞机时,他已计划好,到纽约后去买一枚精致的戒指回来送给嘉文,让一切先成定局才说。
无论顾家对他怎么好,他也不会改变宗旨,他不让任何人有机会说他是攀龙附凤之辈,他不是那样的人。
他只是怕人讲他,那么深心处——抚心自问,他对家仪真是一点也不心动?
心怦怦的加速跳动起来,不安的感觉加深。他不是神,面对家仪这样的女孩子主动的表示好感,他竟无动于衷?
不敢往下想。人性——唉。
纽约甘乃迪机场有气派豪华的长礼宾车,穿制服的司机在等候家杰,这是顾家的派头。
顾家,无处不在的顾家。
传宗对纽约的印象很普通,虽然出入的都在曼克顿最高级的地方,又住在第五街和五十九街交界的plaza酒店,没有看到任何贫穷的一面,却强烈地感觉到这城市的势利,那种大都会里尖酸刻薄的势利。
白天跟随家杰工作,时间紧凑;晚上却闷得很,家杰总扔下他,有私人的应酬。
家杰在美国读过书,必然有许多朋友、同学。
他总在窗口往下望。
白天车水马龙(的确在路边有让旅客租用的马车),游人如鲫的地方,现在却冷清清,不现人迹。
纽约和香港不同,午夜的香港,街道上还挤满了人群。
早晨,被电话铃吵醒,原本没有公事约会的上午,谁会那么早打来?
地产公司的经纪找家杰不遂,转而找他,要急交一份重要的资料来。
家杰不在?清晨七点?
反正也醒了,他起床梳洗,再给隔壁房间的家杰打个电话,仍没人接听。
下楼吃早餐。刚出电梯却看见迎面而来的家杰。
家杰的领带没拉好,头发不整齐,下额是没清理的胡须根,含着一枝烟,睡眼
惺忪的,与平日的他完全是两个样子。
互相错愕的怔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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