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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第四百零五章 见药如面
    正北君位才是鸣銮殿上恒久稳定的存在。

    君位之下,玉阶前方,人越来越多。大部分臣工各在东西列,杜晟、肖子怀、郭培三人错落于中央靠后,而靠前的——

    东有纪晚苓,偏中上官妧。

    西有阮雪音,偏中段惜润。

    “寻常问话,只因那香露是你在使,有什么说什么,不必紧张。”顾星朗开口,今日全程难得温和。

    段惜润忙答应,将上官妧何时、如何送的香露细细说了,又将从那之后至今用香的时间、场合都述一遍。

    没什么疑点。要依先前双方对话,结论为阮雪音身体不好、上官妧无心之失,也能圆恰。

    但来自折雪殿的木箱已经放在了殿中央。

    棕木深浅并不均匀,色浅部分清晰可见花线,沉沉漾漾散着幽香,顺初夏热气并午后风有一丝没一丝钻入众人鼻息。

    似乎还有些旁的气味。混杂其间,说不上来。

    君令下,木箱开,杂乱排列却占据了箱内所有空间的瓶瓶罐罐赫然入眼。

    没人敢冒然发问,只能等顾星朗。

    “这些是什么”他问。

    “回君上,”她答,“是臣妾从蓬溪山带来的物件。”

    “一箱子瓶瓶罐罐。”

    “是。”

    “里面装的什么”

    “药。也有毒。”

    比先前更寂。竟未起喧哗。

    偌大鸣銮殿上仿佛只剩顾星朗和阮雪音两个人。

    两个心知肚明却不得不一句句来回的对词人。

    “后庭嫔御私用药,甚至藏了毒,你可知何罪。”

    阮雪音骤然跪下,

    “轻者贬位分,重者冷宫幽闭,再重者,视结果定,可入天牢,可判死罪。”

    自然到不了天牢死罪的地步。因为没人伤,更没人死,此局于她,不算死局。

    确实像竞庭歌干的。

    “知道规矩,依然以身试法。”顾星朗继续。

    “君上明鉴。臣妾自幼入山求学,老师为谋亦为医。草药之类瓶瓶罐罐,跟书册典籍一样,对臣妾来说,不过日常相伴之物。臣妾下山入宫,自要带上一应行头,折雪殿内架上那些书册,君上都是看过的,也为臣妾随身行装。”

    合殿静默。

    “诸卿以为如何。”他凝着面色,举眸望满朝乌纱。

    无人应。杜晟半晌开口:

    “启禀君上,满箱药瓶,无论夫人有否使用,自己用,又或,”他难得不连贯,“又或给他人用,按大祁律例、后庭法度,都当问罪。”

    朝臣疑忌的珮夫人,常伴君侧的珮夫人,身负秘术惑君上、奇药避孕喜谣言的珮夫人,此时不负众望与一整箱药毒同时出现在鸣銮殿上。

    私藏药毒,罪不至死,但关联一个多月来所有传闻说法,那些瓶中物尚未经查证,所谓谣言却已经被眼前场面坐实了大半。

    “无论诸位大人怀疑什么,”阮雪音淡声,叩拜,“雪音心中无愧,经得起查。”

    顾星朗坐得高,坐得远,看着她跪伏在冰凉地面,裙纱如湖水。

    “肖子怀。”

    “臣在。”

    “你没话么。”

    “回君上,满箱瓶瓶罐罐,自然要一一盘查。目前看来,只是藏药,有没有私用,有待证实。在那之前,臣不敢妄议论罪。”

    “郭培。”

    “回君上,臣与肖大人所想一致。”

    顾星朗点头,“今日不退朝,要殿上等说法的是你们。此刻人在,人证在,物证也有,要继续么”

    言下意,所谓一一盘查,是否要殿上进行。

    “臣不敢。”满殿起声势。

    郭培再道:“一切凭君上做主。”

    “那就殿上查。”顾星朗冷声,语意忽戾,“今日兴师动众,后庭登朝堂,鸣銮殿上行审讯,一群七尺男儿举国之智声伐一位后宫夫人。”他嘴角微挑,

    “大祁的颜面,此刻怕是已经丢到了全青川。你们没所谓,朕又有什么所谓。”

    “君上息怒。”

    东西两列,满地乌纱跪伏,都不及她裙纱散落如湖水冰凉。

    “涤砚。”

    “微臣在



第四百零六章 风物长宜放眼量
    那两个瓷瓶再普通不过。

    半截细长颈,青灰色,三节凸出纹理该是装饰,有些像发了旧蒙了尘的翠竹。

    张玄几从崔医女手中接过来托盘,一对瓷瓶就置放其间。

    顾星朗凝眸更甚,缓声问:

    “就是它们”

    “回君上,是。”

    “是无法确认的那六样之一,”他越问越慢,那慢势其实不易察觉,盖因他很会掩饰,但阮雪音听出来了,

    “还是直接可以确定的。”

    “回君上,”张玄几答得也慢,语气叵测,“直接可以确定。”

    顾星朗略理解此言,

    “是常见药物,用于避喜”

    “回君上,说常见也不常见,但老臣认识,崔医女也认识。”

    问一句答一句。顾星朗蹙眉。

    “君上,”崔医女忽迈步而出,“此药是太医局的,乃臣亲手所制。这世间若无第二名医者与臣妾所拟配方一模一样,以至于从用材到用量皆分毫不差,那么此药,只太医局有。”

    自然很难巧合到分毫不差。

    “太医局的药,怎会出现在珮夫人的药箱里”他忽觉得饿。问话亦快起来。

    没人能答。显然不是太医局给的。

    “珮夫人,”他转视线向阮雪音,“你怎么说。”

    “回君上,臣妾不知。这两个瓷瓶确为臣妾所有,但里面的丸药,臣妾不识。方才与众位御医、瑾夫人一同检视时,已经说过了。”

    “有人自报家门么”

    这话问得有趣,似乎与当前状况全不相干,但该听懂的人都听懂了。

    “臣不敢。”陆陆续续,此起彼伏,**名御医接连跪拜,声言绝不曾将此药私下外传。

    “同僚之中,鲜少人知晓臣制了此药。”崔医女沉声,“臣亦敢拿人头保证,制成之后,至今未使用过,更不曾外传。”

    “君上,”张玄几开口,“自来医者,皆热衷试炼钻营。对新知、新理、新药之渴求,从已经泯灭的崟国东宫药园可见一斑。崔医女研制此药逾两年,臣一直知道,是去秋才拿出了方子,有了结果。”

    “没人往外送,”顾星朗并不应制药之题,继续道:

    “那就是有人进去拿了”

    他再次看向阮雪音。

    “君上明鉴。”阮雪音跪,朗声,“臣妾药理功夫如何,太医局各位大人想来已有判断,若臣妾真有避喜之心,大可自谋办法,总归避喜这种事,古已有之,根本不难。”

    她转而去瞧上官妧,

    “单瑾夫人和臣妾都知道的厉害法子,就不止一种,臣妾何必问太医局求药,留下把柄。”

    上官妧不接话。

    “这木箱乃珮夫人私物。”却另闻一道音色起,“若非今日这般突然搜查,被人发现个中玄机的可能性极小。”

    此两句起于大殿东侧最近玉阶处。

    纪晚苓。

    终于还是要开口。终于还是要在最难的一道关卡前开口。

    正面交锋么阮雪音心绪起伏。不知对方打算出手到怎样程度。她不怕收不住纪晚苓的场。她怕顾星朗收不住她们俩的场。

    “所以瑜夫人倾向于认为,”却是不得不回,更不能不辩,“此药是我想了法子从太医局那里觅得,用以避喜。”

    “我什么也不认为。只是客观一论。珮夫人自己的箱子,还是从蓬溪山带来的箱子,里面有什么,想来连云玺姑娘都不清楚,更不敢擅动。珮夫人自言对此两瓶丸药全不知情,实难叫人信服。”

    “瑜夫人可是忘了,今早我又晕倒过。没有珍夫人,没有瑾夫人,也没有那瓶香露。”阮雪音静声,

    “何故呢。”

    早先同上官妧争辩时她问过对方,是否在折雪殿安插了内应。

    “珮夫人是想说,此为诬陷。是你殿里的人偷偷将这药换入了你的瓶中。”

    “不是没可能。”

    纪晚苓神情变得耐人寻味,

    “珮夫人好强的应对。这番排布这套说辞,怕是今日上殿前就备好了所以无惧殿审,无惧搜查。”

    她稍顿,然后一字一顿,

    “疑罪从无。”

    步步紧逼,实在忍无可忍。阮雪音启口,亦是字字分明:

    “事发突然,早朝至此刻,也才不到三个时辰。莫说前朝情形如何,雪音身在后庭,一无所知;从晕倒到君上至折雪殿,期间朝臣们在鸣銮殿上等说法,瑜夫人提议搜宫,凡此种种,雪音都是被动接收,何来提前做准备的时间和机会。”



第四百零六章 长夏深深深几许
    鸣銮殿审后第五日,当今君上去了折雪殿。

    是个傍晚,暴雨将至,团团灰云挤在低沉天幕。阮雪音正自用膳,顾星朗悄无声息入了偏厅。

    两人相互一望,都没说什么。

    云玺默默加了碗筷,识趣退了。折雪殿一向深静,如今更静,四下里只闻山雨前风声和滚滚闷雷徘徊于天际。

    全程无话。直至碗落箸歇。

    “我在禁足,说了不许探视,你还来。”

    “不许探视是我说的。自然就不包括我。”

    “天子之理。”

    “是想说天子蛮横吧。”

    阮雪音不言,算是默认。

    “不蛮横如何保你在折雪殿。”他继续。

    “疑罪从无。目前为止能定的罪,不过那箱子药。”阮雪音道,“发落个禁足,也算合理,不叫蛮横。”

    “你倒云淡风轻。”

    “对不起。”

    顾星朗表情滞了滞,“什么”

    “未同你商量,当着满殿朝臣提凤凰泣和大花香水兰,尤其后者。实在不该。稍有差池,”她顿住。

    “往下说。”

    “稍有差池,或引国战。”

    “这般有数,你还是说了。”顾星朗语气难明,“我一直以为竞庭歌赌性大。不想竟乃师门传承。要紧时刻,你也是个赌徒。”

    “她不敢。她没这个胆魄。”自然是说上官妧。

    “是啊。一个人应对凤凰泣和大花香水兰事破,哪怕真相未定、可以狡辩,”顾星朗沉声,“鸣銮殿上,举国臣工听着,无论怎样后果,她都承担不起。”

    很可能就此坏了苍梧城所有盘算。

    “所以是一场必赢之赌。”阮雪音抬眼看他,“你也不要太怪我。”

    “你还怕我怪”

    “怕。不怕别人怪,只怕你怪。”

    顾星朗忽有些硬气不下去。“对着一桌残羹冷炙,说这些哄人的话做什么。”

    阮雪音心想此为实话,并不是哄。

    “换个地方。”他干咳,起身往寝殿去。

    “君,君上都进去了,夫人您这是——”

    云玺候在厅外,眼见只出来了一个,半晌再没动静,犹犹豫豫挪进厅中瞧,果见阮雪音还呆在桌边。

    “我不是在禁足么”

    云玺反应半刻此话,不确定道:“您禁足,跟君上留不留宿没关系吧您不能出去,他可以照来啊。”

    怎么能这样。阮雪音被云玺一路劝着回了寝殿,推门进去,顾星朗已经四仰八叉歪在了棋桌边软榻上。

    不该说四仰八叉,盖因此人再放纵也绷着三分风度。

    “才吃得这么饱,倒乐意躺着。”

    与他常日自律实在不符。

    “你又出不去。我一个人散步,没意思。”

    “过去没有我,不是照样散。”

    “那是没有啊。如今有了,就受不了没有。这便是佛家所言贪嗔痴,你一来,我都占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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