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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老者微启口,似还想说什么,终都咽回去。“帮朕唤惜润来吧。让她知会皇后一声,该过来的,都唤过来。”

    阮雪音起身将遗诏放回帷幔后香炉下,想一瞬,又回来蹲下,未及发问,被老者抢了先

    “她虽不姓王,但确在王家长大,五岁之后从没离开过韵水。她不是东宫药园的人。”

    阮雪音只觉得一颗心没着落。

    “陛下还有话要带给安王妃么?我一会儿,还想找她去。”

    老者阖着眼没答。

    “今日陛下为何临阵改策,又叫他们打起来?再是能掌控,毕竟耗费。”她本不欲多问,但该是最后一次同面前老人对谈了。

    “得打。于情于理,于家于国。宫门口打完,这君位传下去,朕才放心。”

    阮雪音略想片刻,点点头,“陛下深谋远虑。”

    她站起来。

    “兰殿你去过了吧。”却听老者再道。

    “说来僭越。昏睡三日,就在兰殿躺着。”

    “皇后安排,没什么僭越不僭越的。”

    “是皇后的意思,还是您的意思?”

    老者半仰在台阶上,阮雪音站着,分明能清楚看见他的脸。

    却看不清那神情。

    “生在帝王家,又嫁入帝王家,于女子而言,没有哪种命途比这种更可悲。若还想与君位上那人掏心窝子一世相伴,”

    老者顿了顿,声声叹,更像是气上不来勉力在挣,

    “朕没试过,不好妄下结论。但青川三百年还没有过这样的事。他日若有了,必是一场抉择牺牲放弃。你们牺牲没用,得他们放弃。君位是原罪。”

    阮雪音不及分辨这句你们他们分别指谁,只快声问

    “明夫人她——”

    “朕时间不多了。珮夫人,帮朕唤惜润来吧。”

    阮雪音呆了半刻,转身下台阶,走两步忽停,回身跪地拜了拜。

    老人微抬臂动动手指,算是免了。阮雪音终快步往外去,却听身后话音再起

    “帮我转告她,归时见。你也是,珮夫人,咱们归时再见。应该要很多年以后了。”

    。

    (iishu)是,,,,!




第四百三十五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上)
    【】(iishu),

    厮杀声以正宫门为心向南北扩散,南不过三百里,北不过内宫墙。

    段惜润随皇后连同大半后宫已经去了却非殿。阮雪音穿过重重高木往引凰台下,时近黄昏,兵马声渐弱,忽听高台上喊话如钟磬鸣。

    仿佛只五六个字,却生了振聋发聩之效,盖因此一句声落,兵马杂音以闪电之势开始消退,渐渐只余嗡然,再慢归于沉寂。

    阮雪音站在距离引凰台下约三里处,话声早已入耳,但她到这刻方反应。

    那几个字是

    洛王首级在此。

    话声是安王话声。

    黄昏本寂,兵马嘈杂歇于浩荡宫城更显得万籁俱寂。

    阮雪音停了步势,凝神细听,风过花叶,热闹或冷清都不过天际一抹薄云。

    尘埃落定,了无生趣。费心费力供后人观瞻,此刻当下,闹剧而已。

    到头了么。安王妃自却非殿出来一刻之忐忑再次升起。极淡的血腥气被盛夏黄昏渐凉的风同时带至鼻边。

    她本不愿再往前去看宫墙外狼藉。

    但安王妃人在何处呢。凤袍老者正于却非殿台阶上消磨一生中最后的光阴。安王站上了引凰台,终于要成为高高在上耀万物的红日。

    她不知道她当年为何要毒害年轻的白君。就像她想不通东宫药园存在又消失的理由。

    如果白君所言为真,那么安王妃确实不来自东宫药园。

    是什么。说不出又放不掉的直觉。分明与老师有关。

    她犹豫一瞬,抬步往宫墙边去,高而空被大树阴翳盖得如同暗室的引凰台赫然入眼。

    安王拎着一只血淋淋人头赫然入眼。

    安王妃赫然入眼。浅黛蓝衣衫翻飞如薄云边入夜前的天色,步步上阶梯,步步向安王去。

    安王转了头看她,王妃走到他跟前。

    却非殿老者消磨完了他的最后光阴么。阮雪音默默想,忽不想再看下去。

    便在她转身欲离开一刻,画面忽止。

    风止,万籁止,宫墙下四散而狼藉的兵马都屏了息。

    她下意识回头,但见引凰台上安王的脸完扭曲,扭曲而如磐石僵硬,神色难以置信到忘了讶异。

    画面太静,只有安王妃的浅黛蓝裙裾在轻轻翻飞。

    安王该是说了句话。

    有些距离,天色亦暗,以阮雪音目力仍然只能看到这个程度。

    不能读出唇形字音。

    该是没得到回答,他一动不动死死盯着身前妇人。

    两人太近,衣袂相接,看不清各自动作。

    下一刻他倒了下去。

    笔直后仰,阮雪音这才看见安王妃手里的东西。

    已经染得鲜红,辨不清形状,与她握着那东西的素手相映,分外艳丽。

    万籁俱寂中一声悠长“哈”音忽又自引凰台上传来。

    是只信天翁,巨大如筝,快速滑翔过高台浓荫旋即没了踪影。

    韵水居白国中部偏东,距海不远,信天翁正是海鸟。

    相传这种鸟是海上不幸殒命的水手之亡灵化就,出海的人们绝不能杀信天翁,否则将有灭顶之灾。

    又传信天翁一生只有一个伴侣。

    此鸟陆地出生,海上长大,长大后继续在海上生活五到十年,然后飞往陆地寻找此生伴侣,繁衍生息。

    他们的后代会重复父母一生的轨迹,在陆地上出生后回到海上生活,直到若干年过去重返陆地,寻找那个唯一伴侣。

    所以这是一只刚从海上来的信天翁么?

    阮雪音望着鸟影不再只余浅黛蓝背影的空空高台,满腔起伏禁锢着双腿迈不动步。却非殿老者崩逝的消息还没传出,刚欲升起的红日骤然陨落,无人主持大局的皇宫便如一座空牢。

    或远或近残兵铠甲下所有人皆震惊难言看着这一幕。

    妇人保持那姿势一直没动。残霞光影落在她挽得极讲究的高贵发髻上。

    半晌她转身,目光极渺,不知在望哪里。而阮雪音蓦然想起凤袍老者那句“归时见”,方觉得安王妃该是在望却非殿。

    她心跳骤快,飞步往引凰台上跑。

    为时晚矣。

    妇人已经跪伏下去。

    那把匕首入了她胸腔,因过分精准,鲜血汩汩而出,落在浅黛蓝裙裾上像入墨的朱砂。

    阮雪音冲过去,蹲下一把捂住鲜血流淌处,手亦被染得殷红,“我还有话问你。”她这般说,又下意识往袖中腰际摸,无药可用,只有对方数日前所赠用以消解凤凰泣残毒的两瓶药浆。

    “够了。”却听妇人静声,“我没这么快断气。”

    阮雪音反应一瞬方明白她是说时间够了,不敢废话,开口疾声

    “王妃与家师是旧识?与苍梧相国府上官夫人也是?竞庭歌是谁的孩子,我呢?”

    妇人的脸在迅速发白,自是失血过快所致,“你果然不是竞姑娘。”

    已经不重要,根本也没想再瞒。“东宫药园是怎么烧的,崟太子阮佶失智也是你们对不对?那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你们又是谁?”

    妇人轻摇头,脸色与嘴唇尽白,“我不知道。”

    “还请王妃实言相告!”

    “我姓程。”妇人自顾自开始说,“五岁进韵水王家为养女,十岁随祖父入宫认识了当今君上,此后七年以慢毒徐徐养之,直至他十七岁病发。”

    阮雪音又反应了一瞬方明白是哪个程。她说不出话。

    “程家到了我这一代,只有两个女儿。我还有一个妹妹,三岁便被送走了,此后音信无。我也是这些年才慢慢在猜,她该是进了东宫药园。”

    阮雪音只觉得一颗心提起来,

    “是哪一位。”

    安王妃再摇了头,“我都不知道她改了什么名字。总归不会姓程。”

    所有线绳在脑中交缠,阮雪音力冷静方从云云细节里挑出来一味四姝斩。

    “名呢?”对方脸色愈发白,眼皮也开始耷拉,“令妹名什么?或者乳名?”

    “我们程家此代,女儿从中间字楚,她名荻。”

    荻。

    荻桐。加入荻桐为毒,除却荻桐为药。

    四姝斩四种药植真的来自人名。

    “但您有猜测对不对。”她提着一口气往下说,“您猜是家师。”

    。

    (iishu)是,,,,!



第四百三十六章 人生长恨水长东(下)
    【】(iishu),

    “不好说。”安王妃气息沉沉,字字断续,“只有凤凰泣一项凭据。”

    “怎么说?”

    “凤凰泣并非白国宫廷首制,而是承袭自兆,且就出自我族中一位能人之手。此药当年连兆国御医都不知不识,更遑论秘传去青川其他地方。是近几年才有些被各国宫廷医者知晓,但会瞧会治的也极少。

    你的药理是惢姬教的,也就是说,此药她一直知道。便假定她是东宫药园的人好了,问题在于,她是入园前就知道,还是入园后才知道?”

    若是入园前,那么九成可能老师是程家人,安王妃之妹,故而有传承;若为入园后,那么她只是从同僚那里习得了凤凰泣,程氏另有其人,可能是上官夫人,也可能是另外两位。

    “以及,你与竞庭歌不是各有一样观天象察地理的神器?程家可没有这种东西。当然,她离开时太小,自有一套深造本领的机缘,我并不知道。”

    但曜星幛山河盘同寂照阁有秘。

    便是同宇文家有秘。

    又回到了她初入寂照阁时直觉的原点。

    程氏。宇文氏。一场前朝盛装。

    “都是些猜测罢了,或为一叶知秋,也可能只是杯弓蛇影。”安王妃气息已弱近无,缓缓阖眼。

    阮雪音蓦然想起却非殿老者最后的话,赶紧道

    “陛下让我转告您,说,归时见。”

    安王妃一怔,旋即笑,嘴角未动而眉眼微弯,“他倒门儿清。这不就到了归时?不知是他等我,还是我等他。”

    偌大的深宫寂若牢笼,不闻国君殡天之音信。

    “看来是我等他了。”

    阮雪音不自觉去瞧近处安王有些狰狞的脸。

    那般沉稳豁然的脸,此刻却大张着眼。

    “王妃既织了这张长达数年的蛛网杀段,又为何自戕?”

    妇人已经阖目,但气息尚余。阮雪音凑近些。

    “那你要我怎样,自立为君复国?我是女子,怎么可能。且程家到了这一代,已经没什么人,能断了他们家正统取下最要紧那几颗首级,为先祖讨份公平公道,我这一身责任,便算尽到了。”

    阮雪音默了默。“段家宗室还在。即使一时无合适人选定大局,最多不过乱几年,白国很可能不会覆灭,受苦的还是百姓,这样的仇报了又——”

    “仇是仇,道是道,大义是大义。孩子,”安王妃双目紧阖,语声比梦呓更模糊,

    “有人杀了你至亲至爱之人,你会因着那些看起来更宏大的理由而断了叫其以命相抵的念头么?我的先祖,我并没有见过,说至亲至爱,未免矫情。但我自出生起被教导的便只有这一件事。没办法根除,更不可能中途放弃。”

    “但您愧疚。尤其对陛下。您当年——”

    “林花谢了春红,”安王妃忽启口,变了语气,睫毛轻颤如坠落的羽,“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她如释重负叹一声,

    “这么悲怅的词,词牌却用的相见欢。”

    天际又响起来信天翁鸣。

    阮雪音转头去看,竟是两只。

    广袤碧空已经暗沉至黛蓝色,稀疏几颗星子寂寥冒出来。那双信天翁滑翔过淡灰云翳再不见踪影,星子之下还站了个人,烟粉宫裙如蛰伏的蝶。

    “父君驾崩了。”

    段惜润站在引凰台那侧阶梯尽头,面无表情,分明隔着些距离,每个字却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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