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当前位置:首页  >  都市言情

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涤砚反应不过,只觉膝盖一软,扑通跪了地,“臣不敢!”

    顾星朗也不逼,抬手示意他起来,一口饮下余茶,开始转杯,

    “当然乐意。谁听了都乐意。此论此举,惊世骇俗,偏偏合民心对民意,哪怕将来推行不成,他这几十年崟君生涯算是保住了,且保得有姿有态。”

    “君上是说,此为崟君权宜之计”

    “权宜与否,还是真心实意,朕也不好胡乱揣测编排他。但此局解得算是有脑子有胆魄。”

    “君上意思,他这位子坐稳了”

    “以他目前显现出来智识,步步为营走下去该坐得稳。”

    但显然有但,顾星朗没再说。

    但时间特殊,时局特殊,有没有运和命坐下去才是大题。

    这一世君运若折在了半路,所谓改制也不过一场白日梦呓。

    “不合时宜。”顾星朗转了话头再道,“长远来看,禅让确优于世袭。然青川未统,一国行禅位制,乱的可能远大于治。”

    十二月十四,蔚君慕容峋发书锁宁,一手传位,一手还人。

    国书直接发到了影宸殿。

    惊世骇俗。

    更惊世骇俗的是,地方约在了封亭关。

    崟国支持肃王慕容嶙几成定局。为求公允,蔚国又请祁国出面做见证——

    最惊世骇俗的来了,祁君一口答应。事急不容缓,时间定在十二月二十。

    八年以前,肃王慕容嶙押崟太子阮佶,崟国派使臣,祁国派太子顾星磊,三方聚封亭关,现场谈判,以地换人。

    顾星磊殒命封亭关。

    八年以后,崟蔚两国再起争执,再请祁国出面——

    历史重演,不过是崟蔚互换了主被动,而祁国依然像个学不乖的莽撞孩子。

    有邀便应,好了伤疤忘了疼。

    八年前是储君局。

    八年后呢




第四百七十二章 舍得
    “怎么能这样!”

    十二月十四深夜,祁宫挽澜殿,御书房门口。

    顾淳风跪在廊下已近一个时辰,沈疾立于旁一言不发,涤砚搓着手蹙着眉里外不是人。

    “什么都准备好了!宫里宫外,我的灵华殿沈疾的宅子,明,日,了!”顾淳风扯着嗓子,一字一顿越说越响,震得星月都似在颤,

    “臣妹就嫁这一次人,九哥非要在这节骨眼上作梗么!崟蔚两国的破事,关我们屁事!竞庭歌死还是活,慕容嶙又或慕容峋做国君,”她一顿,

    “名字都这么难听!叫什么嶙峋!这些与我何干,凭什么不让我成婚!”她越说越没样子,跪得东倒西歪,

    “那阮仲也不是好人!折腾这么大动静居然想要嫂嫂他想要嫂嫂还跑来找你交易这些人究竟怎么想的,都疯了不成”

    气流忽起。

    御书房乌沉沉两道门骤然打开。

    顾星朗立在门槛内,眸中蹿火,一言不发死盯着淳风好半晌。

    又负手大步回身进去。

    涤砚赶紧给淳风递眼色,后者却依旧气鼓鼓跪在原地。

    “还不进来!”

    乌沉沉一声也震得星月颤,涤砚沈疾敛首更甚,淳风也有些吓破胆,赶忙起身小跑进去。

    “关门!”

    淳风忙又转身,涤砚先一步将门彻底合上,与沈疾静候在外间。

    “没不让你成婚。”顾星朗立在乌木案后,整个人前倾双手撑桌案,难得阴恻恻,

    “朕说的是,时间紧迫人不齐,不若缓到明年。只是提议,旨意没下去,一应筹备都还各在其位守着明日典仪。你要成婚,那么一切照旧,天亮了该上妆上妆该更衣更衣,沈疾朕可以不带。娘家人送嫁,连夜让长姐入宫便是。瑜夫人也算半个娘家人,让她一起,场面上也算过得去。”

    “谁要她当我娘家人!要与长姐一左一右送我那也得是嫂嫂!而且,我出嫁,九哥你不在怎么行!”

    “所以说缓到明年。”顾星朗一字一顿,“我们都不在,你这婚成得没滋味没排面,他日说起来,又怪我薄待了你。于我于你嫂嫂,没能亲送你出嫁,也是遗憾。”

    “那就不能晚些出发嘛!”淳风直跺脚,“嫂嫂已经赶不上了,再没你到场,我这叫成的什么婚!明日而已,再过几个时辰也就到了,还差这几个时辰么!我问过沈疾了,从霁都到封亭关,没日没夜赶路三天可到,你们约的是十二月二十,来得及的呀!”

    “做不到没日没夜赶路。”顾星朗松开撑在乌木案上的手,退而坐,“人多安排多,明日出发,五日时间,怕都不够。”

    顾淳风怔了怔,“九哥。”

    “你之前不是说,若这场我们参加,若朕有准备,你也要去。”顾星朗淡着目光不知在看哪里,

    “去么”

    顾淳风好半晌没声。

    又半晌轻声:

    “去。”

    十二月十五月圆夜,河畔院落,两个青年男子正对坐碰酒瓮。

    “那日上官宴来,也是坐在这里与你对饮”阮仲单手扣酒瓮边缘,仰脖子咕嘟嘟猛灌了几口。

    慕容嶙嗤一声,“喝酒如饮水,你这从不品酒的习惯倒是经年不改。白瞎了佳酿。”

    “喝多了都一个味儿。”

    “怎不见你对女人有此觉悟美人嘛,模样好身段好嗓子好,睡多了也一样。何必一棵树上吊得不断脖子不罢休。”

    阮仲没说话,只重搁酒瓮在石桌上,抬眼示意对方答方才问。

    “不是。我和他在厅中喝的,那小子怕黑,坐外面嫌暗。”

    阮仲看一眼满地月光,白而亮,实在不觉得黑。

    “你认识他”慕容嶙再问。

    “不认识。”阮仲顿了顿,“也许见到了会发现其实认识。”

    莫名其妙。却不是为上官宴挂心的时候。“顾星朗今日出发了。声势浩荡让整个大陆看着,甚至为此推迟了淳风公主和沈疾的婚礼。”慕容嶙慢声,

    “叫人紧张又盼望啊。”

    “竞庭歌分明已经在返回苍梧的路上。”阮仲再饮酒,絮絮道,“你不觉得怪么”

    “怪啊。竞庭歌分明已经不在我手里,我不是依然要出发往封亭关拿人换位”

    你也怪。阮仲稍沉吟,“你觉得慕容峋在搞鬼”

    “要搞也是竞庭歌在搞。我那弟弟,脑子还不到这步。”

    “竞庭歌为何要假装还在你手上让慕容峋仍旧拿君位来换”

    “我也纳闷儿。”慕容嶙沉声,“还想借机除我这女人惯会赶尽杀绝,像她干出来的事。跑去封亭关干架,”他冷哼,“慕容峋也算个人才。”

    约在封亭关是慕容峋提出来的。

    “怎么说”最后那句怪异,阮仲不经意问。

    “没什么。那地方不吉利,不适合交易。又值隆冬,雪下个没完,打架也施展不开。”

    为何不吉利,所有人心知肚明。“顾星朗出霁都,据说只带了三千人。”阮仲看着深瓮酒水间漂浮的月光。

    “你信他这些表面功夫光祁北边境就有至少十万人,八年前死了个顾星磊,他岂有不防之理那十万人怕是过两日就要往西北境行军待命。顾星朗其人审慎,远超你我,明里三千,随行暗卫怕还有几百。真要说怪,”慕容嶙亦大口饮酒,

    “他最怪。”

    又一次明明事不关己的邀约,居然答应了。而崟蔚都是国君到场,他自然也要亲自来。

    “顾星磊是你们杀的吧。”酒面上月光明如镜,阮仲随口再道,莫名想起阮雪音的脸。

    慕容嶙动作极顺畅再提酒瓮喝,瓮之大,完全挡住脸。

    “合谋。还有阮佋。顾星朗是来报仇的。”阮仲抬眼继续。

    “几日不见,你这套话功夫见长啊。阮雪音教的听说她很会问话。”慕容嶙也重放酒瓮。

    “否则我想不出他为何来。”

    “为了跟你干架啊。”慕容嶙哈哈笑,“你要跟他抢女人,全青川都知道了,堂堂祁君,如何受得了这个,阮雪音可是宿过挽澜殿的,百年一遇的盛宠。”

    阮仲心知此话不过声东击西,也不再追,转而道

    “地方定在封亭关,要动你在蔚国的人,恐怕难。”

    “慕容峋敢带兵来,我便有把握拿得住。再说了,”他提酒自往阮仲那瓮上一碰,“不是还有你”



第四百七十三章 雪鉴封亭关 一
    封亭关者,青川西北一险隘。

    西据绵延高原直抵不周山,东临溪谷深峻隔望祁西北,南接蓬溪山以北悠长的恒岭,北塞自西北高原一路奔腾往蔚国的述河。

    关在谷中,深险如函,乃名副其实天险。关内作战,有如闭门角力,因易进难出,一旦起争斗,非胜者不能出。是故若非有意争个你死我活,又或一心要求两败俱伤,少有人或军队会将对峙地点选在封亭关。

    事实上,青川三百年来所有战事中,只有八年前那一战发生在此地。青川史上到目前为止能被叫做封亭关之战的,也只有那一战。

    “会否有第二战呢。”慕容嶙与阮仲并骑于恒岭之下距离封亭关只一百里处,愈发冷,却是个晴天。

    “八年前三国之约定于封亭关,正因此地险要,一损俱损,轻易起不了战事。谁知大家都是不怕死的,一言不合,说打就打。”阮仲慢声,闲握缰绳,

    “究竟怎么说崩的,至今没人知道。”他一转头看慕容嶙,

    “所以是怎么说崩的谁先动的手”

    “沧海桑田,”慕容嶙笑答,茶棕色眸子被日光照得通透如琥珀,“往事莫追。”

    “总觉得此来封亭关,是陪你们送命。”阮仲勒缰绳,缓了速度,“莫名其妙的约定,莫名其妙的全军出动——”

    “哪有全军,”慕容嶙接上,再笑,“一边几万人,儿戏似的,真打起来,历练罢了。谁又敢说全无一统青川之心你啊,来了嫌多事,真没来成,恐又怕错过了好事。三国君主齐聚封亭关,绝对是浓墨重彩入史册的一笔,崟国新君登基十日便写下这么一笔,你已经越过阮佋去了。”

    “东宫药园案一日不揭晓,阮佋便永远是崟国史上最浓墨重彩的君。”

    慕容嶙不明他为何忽提这桩旧事,稍怔,笑开“那倒是,战事哪及独一无二的谜题呢,尤其是再也不可能解答的那些,后人光编故事就能编出千万版本,而且常编常新。这才叫不朽。”

    那座金碧辉煌的亭便于说话间出现在极目绵延山峦的半腰处。

    金灿灿四角攒尖顶,红沉沉似有些褪色的粗柱,飞檐极高直要越过顶去,檐角有铃,也是发旧的金,若隐若现在深青暗沉的冬日山岭间格外显得夺目。

    “一别八年,这亭子更老了。”慕容嶙缓了骑速眯眼眺。

    “这么远,”阮仲也微伸脖子望,“哪里看得出老。”

    亭在翠竹间,若隐若现,只略见其形其色,难辨年岁。

    “那便是我老了。”慕容嶙重新咧了嘴笑。

    八年前,四月末,扣崟太子阮佶来封亭关的慕容嶙十九岁,封王开府三年,是最热储君之选。彼时竞庭歌还不到十三,在蓬溪山同阮雪音每日读书研习兼拌嘴,命运的轨迹还悄无声息在行进,丝毫没有要交会的征兆。

    世事如流水,而流水破石涌出之前,大都在地底深淌了数年。

    君王命途一朝改,慕容嶙困于苍梧城内那间被龙爪槐包围的佛堂内也已三年。

    再无少年时。

    阮仲有感于此一句老,没说什么,半晌道

    “都说竹喜温湿,那几竿在封亭关这种高山寒地倒长势喜人。”

    距离愈近,竹踪亭影越发瞧得清晰。整片遍布冷杉乔松的高岭,翠竹生于顶,温柔而奇异。

    “当年三国共修此亭,宇文氏爱柳,但柳树绝难存活于此;韩家想种白桦,然此地本就桦树漫山野,不足以环护金亭。最后阮家胜出,费时费力从恒岭附近移了这几竿竹,”慕容嶙轻嗤,

    “听说一些散生高山竹是耐寒的,周遭够湿润便可。封亭关这地方,冷是冷了些,好在雨雪都有,不缺水。”他转头看阮仲,

    “结果韩氏宇文氏先后被我们家和顾家斩了传承,长踞青川的始终是你们家。原来早有前兆。”

    “他们家。”阮仲淡声。

    封亭关近在眼前。

    此关险要,四处陡绝,武艺高强者自可以单枪匹马从绝壁下,都未必能全身进退。军队要入,只一条路,便是金亭背后的窄道。

    亭在前,封住整座深谷中关隘,故称封亭。

    一个险绝得根本只能守不能攻的地方,归属无定,却成了三国共守的关口,当然因其北接蔚,南接崟,东接大祁——

    东接大祁之说不确切,因为中间隔着小段溪谷。

    而金亭筑于谷口,其实更像是防崟,因为此口南开,直接对着崟北边境。

    多年来顾星朗都觉毫无必要。一个只进无出的地方,哪怕他日起战事崟国欲借此关行军偷袭——

    根本到不了蔚国或祁国。
1...159160161162163...165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