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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完全就是一座钢铁屏障。

    四年前为查当年事他偷来过一次。风霜磨砺,山林葱郁,昔日金戈早被天高海阔掩得无踪迹。

    此为第二次。十二月末梢,更见冷,谷口有积雪,出霁都时他问过太史司,十二月十九或会降雪。

    这些该便是昨夜雪。

    浩荡马蹄声起于远处,踏在石块散积的缓坡上发出凹凸回响。顾星朗侧头望,不见军队,但从方向辨,该是崟军。

    深褐色铠甲终于出现在日光下积雪上。

    他看到了阮仲的脸。

    “确实好看啊。”慕容嶙再次眯了眼,低声量,“难怪你的心上人舍不得走。”

    奔宵形貌特殊天下皆有传闻,那么黑蹄赤身额间满月的高驹之上坐的,自然就是顾星朗。

    荼白戎衣,乌金铠甲,冠发束紧一丝不苟,露出同样白而清俊的一张脸。

    “就是太温和。”此为慕容嶙头回见顾星朗,没由来起了素日里品评美人的兴致,越来越近,越看越清,“一身戎装也没个要打架的样子。”仿佛只是来看风景,

    “确不如其兄。”

    褐甲崟军与黑甲祁军会于金亭外平地,阮仲平声

    “祁君到得却早。”

    此前见还是称“君上”,今非昔比了。

    顾星朗一笑,“我那里过来路途远,怕误了大事,紧赶慢赶,幸而未迟。”又微偏头张望,

    “小雪呢”




第四百七十四章 雪鉴封亭关 二
    阮仲没听过谁唤阮雪音为小雪。

    自然。只有惢姬会这么唤,连竞庭歌都只是昔日在上官妧面前装模作样时喊过两回。

    阮仲不知道,世间几乎没人知道,但顾星朗知道。所以此一句小雪,分明亲昵,又分明挑衅。

    “自然在锁宁城。”半刻安静,阮仲平声再道,“这种事情,她一个姑娘家跟来做什么。”

    顾星朗对这个“跟”字很有意见。

    他尽力舒展行将蹙起的眉,保持微笑,稍动手中缰绳缓缓朝阮仲去,马头就要相接时复开口

    “她不是寻常姑娘家。这种事情,她乐得观瞻。”似乎想起来什么,又道

    “我忘了,她很少回崟宫,你不了解,也是常情。”

    阮仲不言,亦无神色变化。

    “论年纪论辈分,我都该随小雪唤你一声兄长。”顾星朗却不打算见好就收,依旧和煦而莫名嚣张,

    “兄长,于情于理于礼数,小雪归省已久,此番都该同来然后随我回去。终归两方交接,”便去看慕容嶙,

    “用不了多长时间。我还急着回霁都年尾照岁,再办小妹的婚礼。”

    慕容嶙不意火竟烧到了自己身上,眨眼一瞬,朗声笑

    “然也。只要我那弟弟不起幺蛾子,君位交接罢了,快得很。耽误不了祁君陛下回家守岁。”

    顾星朗也扬了嘴角笑“但凡肃王将竞先生完好无损交还给慕容兄,必起不了幺蛾子,毕竟江山美人,他已经选了。”

    自己也姓慕容,对方却偏叫那位慕容兄。慕容嶙心下怪异,暗忖这两位莫非还有私交

    封亭关是慕容峋定的,顾星朗也是慕容峋请的。

    有意思。他更来兴致,点头道“就差他了,好坏是等,亭中坐等吧。”

    阮仲并慕容嶙身后褐甲蔚军肃穆,观之约五千人。

    顾星朗身后银甲祁军却显得自在,姿态自严直,神情却莫名都似顾星朗——

    来看风景。

    与军报所称一致,最多不过三千。真要说特别处——

    军中还有一辆阔大马车,阔大乃至于夸张,深帘掩映,纹丝不动。

    顾星朗笑同意,三人先后下马,步行往竹林中四角亭。

    翠竹高且密,明明只六七竿,却雾愔愔罩住了整座金亭。日光正盛,见缝插针打在亭子四周,反衬得其间深邃不可探。

    临入亭,三人皆止步抬眼望,正中匾额上苍劲三个字

    翠玲珑。匾额老旧,题字模糊,已见古意斑驳,折映正午强光更觉暮气苍然。

    “败笔。”慕容嶙摇头,“封亭关之亭,金碧辉煌何等霸气,直接叫封亭不是绝妙翠玲珑,太小气,似女子闺阁。你们阮家这些人啊——”

    便去瞧阮仲。

    “抱歉。”他失笑,“你们二字,我收回。”

    翠玲珑之名也是当年崟君起的。不知是否因此亭建在崟国境外,如今看来,桩桩件件都与阮氏最具渊源。

    阮仲持续不说话,举步自入亭。

    慕容嶙抬手一声请,示意顾星朗先,待对方行经身侧时低声道

    “他都当着天下人认了不姓阮,君上还一口一声兄长地唤,别扭。不就为了个女人趁我那弟弟未至,二位先打一架消消气,这般各自憋闷着,本王看在眼里,委实着急。”

    他笑晏晏,极诚挚。顾星朗稍默回

    “肃王要拿竞先生换蔚国君位,恕朕直言,观之五六千的浩荡队伍中无一辆车,马背上也不见有女眷,她人在何处”

    “祁君陛下再不问,本王都以为你知晓个中隐情呢。”

    “哦”

    慕容嶙压声量更低,稍凑过去,“她不在我手里。”

    顾星朗挑眉“三国会师封亭关,拿人换位,肃王,如此玩笑开不得。”便回身遥望空地上无尽铠甲,

    “朕一个来观礼的外人,只带了这么点随行护卫,若又要打,”他格外咬重了“又”字,

    “朕膝下尚无子,丢不起命。”

    轻松而至于夸张,太像玩笑,也太像挑事。

    “君上哪里话。”慕容嶙也轻松,“顾家此代人才济济,个个龙凤,真出了意外,”他一咳,面露尴尬,似乎自知失礼,

    “祁国乱不了。”

    “肃王好自为之吧。”顾星朗也抬步入亭。

    烈日当头,渐渐倾斜,兵马之声再起时未时将尽。

    慕容峋玄衣铁甲,一跃下马,大步入亭观内间三人神情各异,也不啰嗦,张口道

    “人呢”

    慕容嶙观他两手空空,也不起身,笑问

    “东西呢”

    “禅位诏、玉玺、镌龙符都在。见到她,自会交与你。”

    慕容嶙起了身。

    步步靠近慕容峋。

    还剩约半步宽时忽伸右手极快一劈,慕容峋闪身避,抬左手同样以劈式回击!亭中风声起,两人皆将另一只手负于身后,单手相抗,动作愈快,衣袂偶尔碰擦生出仿如裂帛的撕拉轻响,直至交手间忽一道银光闪直刺慕容峋胸膛——

    后者侧身避,倏然自腰间也扯出一道暗光,哐!

    兵刃相接,将折入金亭的日光也碾碎,慕容嶙当即后掠数步,朗笑道

    “就是嘛,带了什么家伙,掏出来亮亮。按理咱们这阵势,几方都不该携兵刃入亭,”他这般说,忽扬手将那把寒光可鉴的匕首向西侧深林掷出,

    “妥了。”

    “我没有。”阮仲淡声。

    顾星朗一笑,转身朝东南侧翠竹外微扬脸示意。

    进亭时沈疾就下马跟着,一直候在近处。慕容嶙和阮仲自都是看见的。

    “顾兄你是真不喜动手啊。”慕容嶙长声,改了称谓,“宁愿带人这么麻烦,也不自备兵器防身。”

    “兵器加身硌得慌。”顾星朗笑意不减,“且三位都是高手,我便带了也不敌。”

    慕容嶙耸了耸眉,复向慕容峋,“你这用左手的习惯倒经年不改,说多少回了,两只手都得练,否则关键时刻受制于人,是要送命的。”

    已经没了君臣之礼,更像兄对弟。

    “竞庭歌。”慕容峋亦扬手掷开适才所用短刀,言简意赅。

    “人算是齐了吧。”慕容嶙答非所问,忽凝眸沉声:

    “十二月十二夜,上官宴和阮雪音先后至,将她带走了。”

    高寒之地灿烈日光忽变得冷。

    他一字字说,目不转睛盯着慕容峋的脸,眼见对方由震惊至不信而至恼怒,

    “拿人换位。”对方自牙缝间挤出来四字。

    不像装的。真不知道慕容嶙半瞬思忖,“那你要问上官相国或者,”一转身向顾星朗

    “祁君陛下了。”

    顾星朗颇意外,“与我何干”

    “珮夫人盛宠,与祁君陛下感情笃深天下皆知。她究竟将竞庭歌送去了哪里,想必告知顾兄了”

    顾星朗面色稍变,似也起了恼意,“说起来小雪已有大半月全无音信。若非人人都晓她在崟宫,朕还真的,”他抬眼瞥阮仲,

    “要满青川找人了。”

    “雪音生在崟宫,此番回来仍住她的雩居,日日与翠竹香花为伴远离后宫闹戏,难得清静。”阮仲终开口,

    “不传信,自然是觉得没有必要。”

    顾星朗定看阮仲。

    阮仲回视,毫无避忌。

    冰火相接,偏分不清孰冰孰火。亭内气氛叵测,慕容嶙张口打哈哈

    “看来祁君陛下也答不出所以然,得请六公主亲自来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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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雪鉴封亭关 三
    阮仲冷了脸。

    “锁宁城至封亭关,你我日夜行军途中只歇过一次,用了两日半。此刻请,是要所有人在此寒冻之地巴巴等两日”

    “崟君既知竞庭歌已被带走,却不明示,依旧与肃王合演下这出诓我来封亭关,”慕容峋沉沉开口,抬步过去坐下,正是方才慕容嶙那张凳,

    “此刻又假惺惺说什么等。”

    一张浑圆石桌,三张石凳等距相绕——

    三国共亭,自然一桌三凳。

    “好坏是挑事。直接动手吧。”

    顾星朗,阮仲,慕容嶙,三个原本全无默契的人在此话尾音处面面相觑。

    “果然是为了动手啊。”慕容嶙半晌应,抚掌大笑,旋即狠声,“其实竞庭歌已经回苍梧了对不对这场戏早就穿帮了,是你还在演。”他眯了眯淡茶色琥珀般的眼,

    “或者你确实不知道,而竞庭歌故意不回去制造失踪之象,就为了给你、给天下人一个不得不杀我的理由。”

    慕容峋曾在母亲面前立誓,绝不取其兄性命,蔚国满朝尽知。

    “国书往来,以位换人,整个大陆皆知。我确实没有见到她,今日是你出尔反尔设局要战,”慕容峋也狠了声,

    “我给过你机会。一而再再而三。但你为了谋夺君位一再挑战我底线!”

    “你给我的狗屁机会!”慕容嶙站着,此时俯视对方尽是居高临下之姿,“你和竞庭歌让我送阮仲回崟,不过就是借崟国之乱要我的命!至于君位,”

    他俯身与其对视,两双茶棕色瞳仁相互佐证着无二血脉,

    “原本就是我的。”

    兵马之声还在不断响起。

    起初亭中几人都以为是慕容峋的队伍还未停驻妥当。

    确未停驻妥当,只因人多。如山如海的黑甲朝谷口涌来,已经乌沉沉积满了整片关前平地。

    “仲兄,”慕容峋不移视线,声沉而静,“你护定了肃王,不惜开国战么”

    阮仲总算有了些神色起伏,垂手起身,举目而望,

    “开不了,打不过。你这是带了多少人”

    极平常语气,仿佛在问今日聚会对方带了多少酒。

    “八万。”

    顾星朗挑眉,“慕容兄,你这不是平乱,是要连带着我等一锅端啊。八万,”他亦起身,歪头张望像个小少年,

    “空地上堆不下,要不入关”

    入关即入谷,闭门打狗,万死之战。

    阮仲面色终变,侧头向顾星朗

    “有病吧。”

    顾星朗笑得月明风清,“怕了兄长你不止这么点儿人吧,要支持他国换天日,几万兵甲总要出动。”他极目向翠竹深林外望,

    “伏在何处”

    “你果然有备而来。”阮仲定看他。

    顾星朗复坐下,将腰间悬挂的一只浅银色酒囊解下,开塞而饮。那酒囊面上绣着些花枝,雪白纤巧五瓣围着同样纤巧的明黄细蕊,像是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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