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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错不了。否则怎会日日鲜花不断,大小物什,尽拣金贵新巧的送她不过是回来省亲,呆些时日便要返霁都,哪里用得着这般料理住处。”

    “瞧这样子,怕是不回去了呢。”另一个捂嘴笑,“那祁君岂非要被戴绿帽”

    “给你欢喜的,眼看要大乱了!”那身量高些的轻推搡,“保不齐祁君陛下本就知道呢。她当初被送过去便有说法,一来一回,又有新的交易也说不定。”

    “也是可怜。”矮个子宫婢叹声,仍笑嘻嘻,“堂堂公主,被这般送来换去任由男人——”

    隔着个拐角,声又极低,只能听见大概。阮雪音上台阶进了雩居的门。

    满庭香花,格外刺鼻,她看片刻打算回卧房,忽听外间哭喊告饶之声惊乍乍响起来。

    “君上饶命!奴婢糊涂!奴婢再也不敢了!君上!佟大人——”

    佟钧从前在锐王府当差,跟着阮仲也已经四五年,如今顺理成章随侍御前。

    “听信谣言乱嚼主子舌根,还是这般污秽大不敬之言,乱棍打死都轻了!”便听一道陌生男声训斥,该正是佟钧,“君上——”

    “那就从轻发落,乱棍打死。”阮仲开口,冷而疏离如锁宁城的冬,“先把舌头割了。”




第四百七十章 蛛网
    阮雪音心口两跳。

    顾星朗从不会这般行事,至少她没从他嘴里听过“乱棍打死”这种话,更不曾听说割过谁的舌头。

    阮仲同阮佋是像的。

    十几年崟宫生涯耳濡目染,到底不白费。

    御驾至,自不能充耳不闻再回卧房,她站在庭中稍怔,回转身相候。门外动静尽数传进来,院内宫婢们当然也听到了,个个呆立廊下,大气不敢出。

    待阮仲进来,前庭已是乌泱泱跪了一地。他全不理会,不说起,看一眼阮雪音示意,两人入前厅。

    “何必。”

    都跪着,没人奉茶,阮雪音自拿了一瓮早白尖拣出来些慢煮。

    阮仲一直凝沉的脸松开来些,眉宇间隐见忐忑,“雪音,”他欲言又止。

    “没事。最管不住的就是旁人的嘴,我没所谓。这些看似低劣实则无关紧要的人和话,你杀不完堵不住。因为无知和口无遮拦就丢了一条命,对她们来说也不公。”

    “每个人该为自己言行负责,图嘴快的代价有时候不比做错事小。宫中当差,更该守规矩。”

    “敬我不在他们规矩之内。”阮雪音静观水沸,“阴阳怪气的话我从小到大在这宫里听得不少,今日那些格外刺耳,不过因为事情本身难看。”

    “我没——”

    “是那母女俩吧。”阮雪音快声,“此事捅出来,于你于我都是麻烦,你的麻烦更大。霁都城里在议论的也是这个”

    “嗯。今早刚开始。”

    “遣人去打听了么,民众们都怎么说。”

    “为女人谋朝篡位,不堪为国君。”

    “朝臣呢。”

    阮仲即位以来十余日,其实没有过一次像样早朝。血缘正统之题闹起来后,反对者们不上早朝以为态度——

    他坐在这把椅子上,就像一场儿戏。

    “反对的自然更嚣张,也更有话说。”

    “不反对的呢”

    阮仲没答。

    自然也觉得失望,儿女情长怎与野心抱负相提并论。

    “和血缘正统之题一样,你必得回应了。传言而已,否认便是。”

    “我不想否认。两件都不想。”

    棕红茶汤悠悠入茗杯,阮雪音推一盏至阮仲跟前,“这君位若是你从阮佋手里硬抢过来的,你要改国姓易国号,谁都不敢说什么,历来改朝换代那些人都怎么做的,你照做就是。”

    她举杯轻抿一口,香且烫,正适合锁宁湿冷的十二月,

    “但他下了禅位诏书给了你玉玺兵符,你再要翻血缘正统的帐,便是不义也不智。第二件事同样。”为女人夺江山的事,“我呆不长,这种空穴来风的话,压下去很快就散。”

    阮仲再次默,拿起茶杯一仰尽。

    “竞庭歌已经出发了”他转话头。

    阮雪音心上一漏。“应该吧。捞她出来后就分道扬镳了。”

    “那你这会儿才回来。”

    对方心思之缜虽不算十分过人,确比以为的要强。“有残局需收拾。”

    阮仲没往下问是什么残局,话头再转,“听说你出示了梅符。”

    没什么可瞒的了,阮雪音将假制之事一五一十交代。

    “我能看看么。”

    阮雪音掏出来递给他。

    “你这次回来,不止为东宫药园吧。”阮仲握着那枚带了体温和橙花淡香偏偏粗制滥造的黑石块,“如有必要,也想搅时局。”

    否则制兵符做什么。

    “没想搅时局。但情势如此,万一须救人或帮人,有备无患。比如昨夜。”阮雪音抬眼,“抱歉。”

    “抱歉什么。各有立场与软肋,你又不是从我这里偷了兵符。”

    “但我假传了圣谕。”可为死罪。

    “昨晚被你骗的那些人还好好当着差,我什么都没说。”

    “我欠你一份大情。”

    阮仲笑起来,“不是为了让你欠我情。但你愿意欠,我很乐意记在账上。”

    世间男子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简直天赋使然。阮雪音不是第一回见识,无话可说。“其实我想不明白姝夫人为何行此举。”

    将这场不可言不可说的倾心公之于众。

    “自然是不想我坐这君位。”

    “然后让太子坐她有什么好处”

    “我不会善待她。但太子妃会。盛传太子妃是她远亲,若为实,前者做了皇后,是有可能尊她个太后的。至少也能保后半生安稳富贵。”阮仲举眸望门外冬景,

    “后宫这些女人,眼界认识大都止步于此了。”

    真的只是这样么。阮雪音莫名对那个雪后晨间东宫门前姝夫人的脸印象深刻。

    封号为姝,与四姝斩同一个字。

    魔怔了。她饮茶止心绪。

    “君上。”佟钧近门边禀,该是不好说,没下文。

    “我得走了。”阮仲会意起身。

    “这个世代的统治逻辑是世袭。”阮雪音稍踟蹰,轻声道

    “哪怕禅让也是内禅。”

    “有内禅便有外禅。”阮仲也轻声。

    “内禅的逻辑是任人唯亲,外禅的逻辑是任人唯贤。青川三百年,一直是家天下。但从长远看,家天下不及公天下。”

    “你提醒我了。雪音,多谢。”

    十二月十三正午,当朝崟君发诏,称圣君禅位时已知新君并非阮家血脉,然多年养育,名字也早上了玉牒,太子身体一向不好,出于层层考虑,最终决定由锐王承大统。

    十二月初一子夜的禅位诏足以佐证此说。国君下诏禅位,臣子本着忠君之道,自当无条件支持,而不是内讧甚至煽动民意祸乱家国。

    凡行此举者,有谋逆之嫌,理当问罪。

    没完。

    此诏最石破天惊的是最后一段,大意为

    有不服者,认为诏书所言有失者,来辩。

    直到今年恩科头名、封了从六品修撰的丛若谷出现在凌霄门下,新君阮仲一身暗柘黄出现在宫墙之上,百姓们方明白“来辩”一词,其意为何。

    是在天下人面前直接与国君辩。

    初生牛犊不怕虎。乌泱泱民众如是说。丛若谷年二十三,生于崟西南寒门,六年两次正科未中,直至今年恩科,一鸣惊人。

    修国史的小官作君位之辩,有趣且讽刺。

    那丛若谷一拜三叩首,起身朗朗道

    “自青川有史,君位世袭,皇室讲正统,传承论血缘,以此保国之统一,长治久安。本国三百年稳固,锁宁之宁得锁,臣修国史,窃以为多得益于此。臣民们对君上姓氏之疑之伐,并非有意忤逆,实因规矩如此,传统自有其高义。”

    阮仲立于宫墙上,与数日前兵临城下时阮佋几乎同一位置。但他没有负手,两臂自然垂落身侧,显得孑然而坦荡。

    “何为君”

    习武之人中气足,此一声语气平实却沉郁郁似钟磬。

    凌霄门下男子稍怔,朗声再道

    “君者,有上及天下通地之魄力,渡众生平天下之志气,为国为民,术柔决刚,厚黑,清白,缺一不可。”

    阮仲点头,“这些同朕姓什么,有何关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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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君论
    云层堆积就着冬日湿寒压下来,将苍茫茫人与城皆按向地面。

    丛若谷再怔,一揖,“臣所言,是可与不可;君上所言,是能与不能。两回事。”

    “可且能者,自是上选,可以不破规矩不改传统而得明君。”阮仲复开口,依旧垂着手,

    “然世事难全,总有遗缺,当情形变成可却不能、能而不可两种,丛卿,一个无法及天通地、渡众生安天下的合规继承人,和一个有魄力有志气、为国为民术柔决刚的不合规继承人,你选哪个”

    “君上所言确为常理,然皇家自有皇家法则,向来不以常理论之。且若照君上所言,凡能者皆可为君,那这世上能人志士千万,堪治国安天下者或以百计——”

    “说得不错。”阮仲接口,“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朕浮沉崟国皇室二十载,见多了能力卓绝者,亦认识不少丢到尘世里根本活不过三日的窝囊废。皇家百年,不见得每朝都有能人可堪为君,与其气数将尽时被另一个家族摧毁至覆灭,不如早些修弊端,立新规。”

    两人一上一下皆高声对答,以至于每字每句都被城中围观民众悉数收入耳内。

    过分振聋发聩,完全超出了所有人对这场君臣辩论的预判。

    宫门前丛若谷已是被王侯将相之句震得呆愣,修弊端立新规六字既出,他脸色涨红了又白,半晌压着嗓子缓声问

    “君上何意”

    “崟国立青川三百年,这片土地上每个人,比其余三国民众更爱其家,更重其国,因为我们著史最长,走得最远。”阮仲答,声量仿佛比先前更大,

    “朕确实不姓阮,但也从未想过因此而改国姓易国号,因为本国只有一个姓氏一种称谓,是崟。诸位,”

    他远了目光,尽可能望向城中所有人,每张脸,

    “此国不姓阮,你们每个人都是它的名字。君位要义,在于引领民众筑其家盛其国,朕以为能者比合规者更值得托付。在青川以前的更早上古,部落首领择继承者,行的是议事推举,考察任能,史称禅让。禅让时往往会传一句话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执厥中。”

    他松了语气,其声却如雷动,

    “允执厥中四个字,在影宸殿正殿挂了三百年,也许根本是一句预言,一种提示。圣君传位于朕,行的是禅让,如今朕想将此制延续下去。崟国自本朝始,取消世袭,改君位传承之制为禅让。内禅或外禅皆可,能为大。”

    此一番宫门上陈辞如暴风骤雨,顷刻在整个大陆蔓延开。

    改制。

    皇室不存,国姓无定,天下为公。

    难言利弊却真正解自身困局而又与其他三国为敌的一笔。

    “怎么讲的都有。”挽澜殿御书房,涤砚敛声禀,“有说大逆不道的,也有称,”他稍顿,敛声更低,“治国当如是,明君当如是。”

    顾星朗伸手够白玉杯啜茶,微蹙眉,“凉得倒快。”

    “隆冬时候,御书房未铺地龙,是冷得快。”涤砚忙答,赶紧去旁边方桌上摸白玉壶,倒还热,迅速拿起另一盏玉杯要斟。

    “说多少回了,那盏是她的。”

    涤砚一拍脑门儿,“微臣糊涂,连日不消停,脑子也浑了。”

    “嗯,你日理万机,确实辛苦。”顾星朗将乌木案上白玉杯往前一推,示意他快些。

    “不不不不,臣不是这个意思,臣不敢,”顾星朗近来喜怒无常,涤砚时刻陪着小心,以至于句句出口句句错,越发不会讲话起来,“君上,”他今日实有些扛不住,苦了脸,“您就饶了微臣吧。”

    谁惹了您您找谁去。他心下嘀咕,不敢稍露半分。

    “你怎么看。”热茶斟满,顾星朗端起来一口饮半杯,闲闲再问。

    “回君上,”阮仲兵变为红颜、且红颜正是阮雪音的说法自也从锁宁城传了出来,天下尽知。顾星朗连日暴躁有了合理解释,涤砚更不敢说半句对方好话,

    “当然大逆不道,有违忠孝之义,更是藐视祖宗规矩破坏百年传统。且他这么干,至其他三国于何地难不成也跟着他改世袭为禅让那还不得天下大乱了”

    “你平心答,若有一日你的子孙也能凭个人努力跻身君位候选之列,甚至成为国君,你乐不乐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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