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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他扶着墙至门边拿出一把银灿灿钥匙,插入锁孔开始转。

    房间极小,也只豆灯一点,他闪身入内又关门,榻上烟紫色的美人正半倚床头阖着眼。

    “走。”上官宴轻声。

    竞庭歌初时没反应,半瞬后睁眼看见了一身品红扎眼之极又满头大汗狼狈之至的桃花眼男子。

    她看了他又半瞬,翻身而起快步到门前,见对方没跟上,回身轻问

    “不是从门走?”

    上官宴愣在原地,经此提醒方仰头望梁顶评估,“只能从门走。”

    “那还等什么?”

    “你,”上官宴一噎,“就这么跟我走了?我是谁你知道么?”

    “废话连篇。要救便救不救滚蛋。”

    真女霸王也。上官宴心道一声服,也快步过去,“出去就要上天,你抱紧了。”

    竞庭歌略反应这句上天,挑眉道“没看出来还是个练家子。”

    “几个月前在曲京我可扛着你师姐屋顶夜奔了几十里。”美人面前实在忍不住卖弄,他自知多话,“还不过来?”

    竞庭歌稍踟蹰,“怎么抱?”

    上官宴试想了想待会儿情形,又上下打量一遍美人,“算了,我抱你吧。”

    竞庭歌未及反应,被对方单臂箍紧了腰,门同时开,身子一轻,就此腾空入夜色。

    前有阮雪音后有竞庭歌,都得上房顶。上官宴心下叨叨,腿脚发力更甚,直朝着先前看好了的西墙疾掠而去。

    月光氤氲,夜半浓黑,四下皆寂连犬吠都息,他揽着竞庭歌踩屋顶过院墙,正要对此番行事之顺利生疑窦,浓黑之中院墙之下忽见银芒一片。

    墙被围了。

    确切说,整座园子都被围了。

    那些银芒背后是排列齐整的利箭,一圈,两圈,整整三圈,支支搭弓拉满,鼓胀得像要立时射出来。

    “你再不出来,本王这些兄弟都要吃不消了。南国冬夜湿冷,竟是比北国还难熬。”

    自然不能继续上天了,上官宴就此停在高墙上。竞庭歌无功底,这般立墙头实在不稳当,忙反手从背后攥紧上官宴衣料。

    “抱着呢,掉不下去。”上官宴亦紧了紧箍在她腰间那只手。

    竞庭歌白他一眼。

    “上官兄又是何时跟竞先生好上的?本王却不知。”慕容嶙坐在河岸边一张小方凳上,与高大身形颇不相宜,看着有些滑稽。

    “就刚才。”上官宴随口答,一笑,“我说呢,肃王眼皮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非常时候,以兄弟你为人分寸,再好的交情再美的酒也不至亲送来共饮一回。”

    “那你还留我睡下?直接扔出去不得了?”上官宴没心肺,继续笑嘻嘻问。

    “兄弟大老远来送酒,扔出去不像话。且本王也想看看,上官兄一个从不管闲事的自在人,此番究竟为何,又打算怎么做。”

    “此刻看到了,小弟我要带人走,大哥看在两坛陈年佳酿的份上,给条路吧。”

    慕容嶙微眯了眯眼。夜色浓黑,其实看不大清神情,只因那对淡茶棕的虎眼被月光箭光映得实在点眼。

    “这不是相国大人意思吧。”

    “老头子的忙我从来不帮。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为何故。”

    “看不过。”冷浸浸立墙头实有些难受,上官宴长声,开始不耐烦,

    “人家小姑娘不容易,为你们家劳心劳力殚精竭虑,好名声半分没捞着,便宜让你们占了。如今你们兄弟要打架,拿人家的命当筹码拉锯,不像话。兄弟听我一句劝,少干这些龌龊事,想要那把椅子,自己杀过去抢。”

    竞庭歌只觉得腰上被他手箍着那一小片潮潮的。

    十二月衣衫厚,他这是出了多少汗。

    离得过近,凝神听对方心跳也快,扑通通乱又急。

    是真怕黑。万箭指不如黑暗唬人。竞庭歌深谙其苦,攥着他腰际那只手展开,带些安抚意味地拍了拍。

    上官宴回头看她一脸“有毛病”。

    “冷。”却听慕容嶙沉默片刻再出声,“年纪大了,不像十几岁时候爱掰饬道理。一句话,她留下,你走。十几年交情,兄弟,这事跟你没关系。几百支箭齐发,你再快也躲不掉,为这么点儿屁事丢性命,不值当。真论起来你父亲也理亏,为你讨不到公道。”

    此言实在。上官宴不答,似考量,好半晌忽扯开嗓门儿高喊

    “人给你找着了!我是带不走了,自己来带!”

    。

    (iishu)是,,,,!




第四百六十七章 生天
    【】(iishu),

    无人应,狗吠歇,河流半封冻。

    片刻后只听南边小树林里响起脚步声,极轻,偶尔踩过枯叶踏进微湿土壤里发出松软一声咔嚓。

    只有月光和箭芒,暗夜里热烈的红斗篷不及那圈雪白风毛显眼。雪白风毛罩着同样莹白的脸,一个人从树林里走出来。

    “你先带她走。”阮雪音道。

    “我当是何方神圣。”慕容嶙再次眯了眼,“六公主好大的口气。小王失礼问一句,怎么带?”

    “都出来摆好。”

    这句话听着有些突兀,且儿戏。

    但南侧小树林,北侧几棵高树,半封冻的河岸边灌木黑影间皆簌簌起了响动。

    更多银芒出现在更外圈,弓弩陆续拉满至鼓胀,围排起的箭矢或远或近或高过低齐刷刷瞄准了同一方向——

    小方凳上的慕容嶙。

    “你师姐真可爱啊。”眼前情形配上方才那句话,上官宴哧笑出声。

    “你也可爱。”竞庭歌随口应,死死盯着河岸那些银芒。

    上官宴险些脚滑。

    “今夜来捞我的都可爱。”竞庭歌再道,目光不移。

    慕容嶙站起来。“阮仲不会不打招呼就失信倒戈。六公主这是从何处搬的救兵。”

    “箭满在弦,双方齐发不过两相殒命,竞庭歌就此身死也便罢了,肃王你是要争君位的人,要不要保命,自有决断。至于救兵始末,今夜之后若还有机缘见,再聊不迟。”

    “珮夫人,”慕容嶙忽笑,改了称谓,“你此刻救下竞庭歌将她送回苍梧,可想过以后?本王只是要君位,但她胃口大,心心念念鼓动我那弟弟,要的是天下。你若当真为祁君陛下着想,不是应该尽早除了这祸患?”

    “肃王与当朝崟君联手各自争本国君位,难说不是结了合纵之约他日对祁。便不要说什么要君位还是要天下的话了,一般黑的乌鸦,谁也没比谁毛色浅些。”

    慕容嶙大笑起来。

    “跟你说她很可爱。”上官宴站在墙头接茬,“不是我一意吹捧吧。”

    慕容嶙点头“不虚。”

    “得了,都刀架着脖子,谁也别死扛,赶紧让条路,我好回去睡觉。”

    “好。”慕容嶙再点头,抬了抬手。

    内三圈银芒渐次落下来,他转头看阮雪音。

    “待他们离开,我自会撤人。”阮雪音看一眼上官宴。

    “走了。”上官宴向慕容峋一个致意,“改日提酒谢罪。”

    品红烟紫两道身影腾空而起,掠向南边无尽夜色。阮雪音与慕容嶙遥相对,黑荡荡河边寂如永夜。

    最外圈银芒未落,慕容嶙也不急,安然坐回小方凳,闲闲道

    “真冷啊。主要还是潮,浸得腿脚不听使唤。”

    阮雪音观他闲适,尤其泰然,心下微动

    “你还有人等在前面。”

    慕容嶙不答,抬头看天上凸月,该要落雨或落雪,丝丝绕绕尽是雾气。

    “往南跟!”阮雪音忽高声,自己亦返身朝小树林上官宴他们离开的方向去。

    “动手!”

    却听慕容嶙沉声,内三圈兵士齐向或远或近或高或低的最外圈弓弩手出箭!

    对箭声起,外圈阮雪音的人皆受钳制,只能反击。一时千箭击发嗖嗖之声响彻月夜河畔,几百人对几百人,竟是无人腾得出脚撤离!

    “能走便走,一路往南,不要恋战!”

    阮雪音心知不妙,高声留下话便钻进小树林翻身上马。“得罪了六公主!”却听慕容嶙在身后遥喊,似乎笑着,“回头本王会亲自向两位陛下赔罪,还请公主多美言!”

    自然是说顾星朗和阮仲。他连阮仲的事都知道。阮雪音甩开这句揶揄,压下心头烦躁,低伏在马背上抓着缰绳以防掉落,脑子开始飞转。

    慕容嶙总共带了五千人来锁宁。据阮仲说入城那战损了蔚军两千余人,晚上恶战他们也加入了,该是因着有相帮的约定,仿佛又是近两千折损,那么慕容嶙自己的人还剩千余。

    方才河边三圈兵士约百人。

    所以余下几百等在更南边上官宴和竞庭歌的必经之路上?

    不会这么准。

    哪怕今夜上官宴来,慕容嶙察觉不对开始部署,也不会如此准确将人安排到南边。

    他事先并不知道他们会逃往哪个方向。

    兵分四路各一两百等在东南西北四边?

    大方向是四个,但早些从上官宴那里获知位置后她看过地图,这间园子周边总共七条路。

    东南一,东北二,西南二,西北一,正东一。

    除了路还有两个村镇,分别在东北和正西偏北。上官宴完可以一直空中行进借村庄瓦舍走房顶墙檐。

    所以至少要伏九拨人。

    几百人分成九拨,每拨只几十。

    几百支弩箭齐发再好的轻功再强的应对都该躲不过,几十支却是有可能的。

    上官宴使暗器,一边遁一边发暗器撂人,逃得掉。

    而慕容嶙分明成竹在胸。

    说明每条路上的伏兵数量都绝对足够,至少过百。

    他的人不够,势必有援军。

    只能是阮仲的人,崟军。

    马蹄飞快,穿树林上小径颠得阮雪音直欲作呕。骑马可太难了。她伏身更低,几乎完趴在马背上,勉为其难控制缰绳。

    这条小径便是西南方向两条路之一。他们俩当然也走的这条,因为约定的最终会合地就在此路尽头以东北再行二十里。

    上官宴带着竞庭歌,再快不会比她的马快,算上方才时间差与此刻驭马速度,应该就要追上。

    风声马蹄声搅扰着寂静长夜,分明再无第三种声音,但阮雪音感受到了那种压迫。

    人群。

    人群静止,却又风声鹤唳,相持在小道尽头只见黑影幢幢一片。阮雪音的马蹄声赫然出现在几里外,便如划破这层紧绷的匕首。

    该有不到两百人,皆在地面。上官宴和阮雪音最终择了这条道,也因其几无高木,少了树上埋伏的风险。然有一利便有一害,问题亦在这里——

    无所依傍,难以乘轻功之便随时躲藏。

    此刻那百来号人团团围了正中央一男一女,皆满弓利箭相对,闻得马蹄声,纷纷转脸而望。

    自没什么人认得阮雪音,女子更不足为患。那仿佛是领队的男人很快转回去,看向上官宴沉声道

    “主上只吩咐属下们留姑娘,如无必要万勿见血。伤了公子实属无奈,还请高抬贵手,容我等将人送回去交差。”

    阮雪音已至近处勒马,听得此言凝眸细辨,太暗,只能隐见上官宴右小腿后侧插着支粗沉羽箭,同样晦暗的血光被月光箭光极偶尔映出来,正在汩汩流淌。

    两人自也都看到了阮雪音,上官宴不答话,竞庭歌蓦然开口

    “还不把御令拿出来!”

    阮雪音已经完坐直,闻言动了动眉心,忽探手入腰际,不疾不徐拿出一块暗金符节。

    “梅符在此,君上口谕,即刻放人。”

    。

    (iishu)是,,,,!



第四百六十八章 庙呓
    青川四国兵符各不同。

    祁为破云符,白为飞凤符,蔚为镌龙符,崟最特别——

    梅符。雕工极巧的一块梅花样符节,花蕊丝丝可见,一劈两半,用时相合。

    右半常年握在国君手上,左半数量众多,基本一地一符,交与地方军政长官,以为制衡。

    如今夜这般的小分队,哪怕是禁军,受级别限制其领队手上也不可能有左半梅符,所以合符以验真伪是决计实现不了的。

    好在阮雪音传的是御令。

    整个崟国,或该说整个青川,右半梅符只有一枚。

    挽弓拉箭的百余人齐变了脸色,那领队却镇定,道一声“守住了”,径直朝阮雪音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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