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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姑娘自称有圣谕,手握梅符,臣下惶恐,不敢轻信,还须等上头指示下来,方能行动。”

    阮雪音将风帽褪下,露出清美至极的一张脸,俯身凑近,直视对方面庞,

    “若是能明面上层层下令,君上就不会叫我来了。人是蔚国的,想必你们有数。国之博弈,明里暗里各有一套逻辑。君上明里叫你们抓人,暗里却叫你们放人,自然有他的考量。”

    她一伸手,将符节递到那领队跟前,语声更低而叵测,

    “梅符为乌金制,价值连城,右半花蕊嵌瑿珀,连皇亲贵胄都难于仿制。你若不信,拿着慢慢看。”

    符节就在眼前,那领队瞥了一眼,忙跪下,

    “属下不敢!”

    阮雪音直起身来,双手持符极端肃,“各路兵马或在伏或追赶,继续耽搁下去,人没放成,一应罪责只好由大人及大人的这些兄弟们承担了。终归圣上密令,”她再晃手中符节,

    “是即时到了的。”

    那领队单膝在地,似挣扎,半晌回头向一众围兵沉声

    “让路!”

    银芒降落,上官宴伤了腿行动不得。阮雪音下马过去,对竞庭歌低道一声“你们先走”。

    两个姑娘遂一人一边搀了上官宴将其折腾上马,竞庭歌再上,坐于前,微侧头说一句“坐稳了”,策马扬长而去。

    众兵士惶惶不知进退,那领队更是默在原地好一阵无指令,直到阮雪音过去轻问“可还有多余的马”——

    领队示意,有兵士很快牵了一匹高马过来。

    “多谢。”她翻身上马,伏低了身子也驭马离开,留得晦暗月光一地。

    丑时过半了。

    那破庙黑洞洞在一段曲折山路尽头。还剩下约两里地时阮雪音弃马步行,半柱香之后进了庙门。

    冬夜死寂,虫鸣不可闻,朽木蛛网混着地底潮湿沉沉霭霭网着寒气。阮雪音就月光辨路,依然等同于盲行,过空地近门槛,终于听见低低说话声。

    “都说了别挨我这么近!”

    “我怕!”

    “我也怕!”

    “所以要抱团啊!”

    女子默了默,“走开!”

    “嘶——”极显著气声穿击黑暗,“我的腿!”

    一小簇火光便在这时候亮起来,阮雪音立于庙内看着残破佛龛前地上惊慌失措的两个人。

    “都是胆小鬼,干嘛不生火。”

    “你说得轻巧,这么漆黑一片山忽现光亮,怕谁看不见么”

    阮雪音不理竞庭歌呛声,走过去看上官宴小腿。羽箭已被拔出,伤处胡乱缠了条手绢,烟紫丝缎,浸得暗红濡湿。

    “这样哪里止得住血。”

    “等你来弄啊,我又不习医。”

    火气颇大。该也是长时间黑暗吓的。

    阮雪音蹲下,看一眼上官宴依然扯着竞庭歌裙摆那只手,“现在不怕了吧可以放了。”

    上官宴方期期艾艾撒手,又捂腿龇牙咧嘴,“痛——”

    也不知真怕痛还是和竞庭歌一样吓得脾气坏。

    阮雪音拿出几样物件,有药瓶有布带,简单处理了血浸浸的小腿,将丝绢还给竞庭歌,又生火略驱散些寒气,三人所在小小一方天地暂时明暖起来。

    “你这样子,没法送她了吧。”

    上官宴哼一声,“亲自送肯定是不行了,叫人一路护还是办得到的。”

    “谁要他护”竞庭歌正颇嫌弃将血绢一扔至火边,“我这人不惯欠人情。更不敢欠上官家的人情。”

    “扔什么。”上官宴挑眉,“你不要我要。”便向阮雪音,“拿来。”

    血淋淋又湿漉漉,阮雪音亦不愿再碰,只向竞庭歌,“那你怎么回”

    “我自然——告诉你才怪。”

    “啧,”上官宴勾嘴角笑,“刚还说今夜来捞你的都可爱,转脸便不认人了。喂,若不是她你这回要玩儿完的。”

    “我又没叫她救。她自己要救。”竞庭歌一仰靠上佛龛下破墙,“今夜你那些人,哪儿来的”

    阮雪音不答,低头拨那堆燃烧的木。

    竞庭歌两眼晶晶亮,却是欢喜起来,“顾星朗的人他在锁宁城果然有储备。拢共多少总不会今夜的就是全部几百,但精锐都是杀手死士”

    阮雪音依然低头拨火。

    上官宴叹为观止

    “看来得聊这些事才能博你一笑啊。”

    竞庭歌自不睬他,目光炯炯继续盯着阮雪音,幸灾乐祸

    “难为你,此番捞我出来,回去要哄两个男人。阮仲还好说,千依百顺定不敢生你的气。霁都那位就不好说了,我脱困,且是借他的人脱困,指不定怎么恼你呢。”

    上官宴目瞪口呆,“阮仲”忙去看阮雪音,“真不是亲兄妹阮仲喜欢你那小子知道么”

    竞庭歌幸灾乐祸更甚,“这会儿多半知道了。迫不及待想看大戏呢。”稍顿再问

    “梅符又是怎么回事千依百顺到这个地步连兵符都给你”

    “假的。”阮雪音黑着脸,终肯应声,“阮佋禅位那晚交符节给阮仲,我就在旁边,细看过。趁出宫之便找了三处地方加工,一处雕形,一处镌纹,一处镶嵌。”

    方不至泄露梅符真容。

    “其实很粗糙,普通黑石,所嵌是珠花上的红珊瑚珠。”她继续道,拨得火堆噼啪作响。

    “但暗夜瞧不清,那些小罗罗又没人见过御符,你这般底气十足地陈述利害、情理兼施,很容易便成了。”竞庭歌接口,“准备倒周全。你假制兵符做什么”

    “备不时之需。比如今夜。”阮雪音漫不经心答,“你又如何确定那些人就是崟军”

    彼时她只有推断,并不清楚阮仲的人和慕容嶙的人是分成了怎样九拨伏在各处。

    碰上堵截他二人的全是崟军,实属运气。

    “我窝在苍梧,今年已经是第六年。”竞庭歌一脸不屑,“还分不出哪些是蔚人么。蔚骑甲天下,他们连挽弓搭箭都自成一派,好认得很。”

    “这拨人今夜放走了你,回去必领罪。我还得尽早回去保他们性命。”

    “妇人之仁。”竞庭歌撇嘴,“人各有命,这就是他们的命。”

    上官宴偃旗息鼓听半晌,终于听不过,蹙眉道

    “我说,今晚最大功臣是我吧。”他一抬右腿,“二位是不是给些关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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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观棋
    严冬天明晚。

    卯时将近,天方见灰青,火堆早已经熄了。三人皆寐了小会儿,自只能是提心吊胆养神,没人敢真睡。

    竞庭歌先睁眼,起身拍了拍裙摆道“我走了”。

    “接应的人来了”阮雪音也睁眼。

    竞庭歌盯她一瞬,“没人。”

    “你的人呢”阮雪音又向上官宴。

    “说的是没那么黑了就出发。应该到了吧。”

    “让护么”阮雪音复向竞庭歌。

    “他靠得住么”竞庭歌斜睨上官宴。

    “小姐,腿都瘸了,你说靠得住么”上官宴一拍右腿。

    “那你跟我一起走。”竞庭歌道,“若有后手,我直接杀了你。”

    上官宴好半刻想不过,“我凭什么当冤大头,救个人还把自己赔进去”

    “因为色迷心窍,与竞庭歌独处行千里的好事千载难逢。”阮雪音快声答,“且你伤了腿,一路上她不得不照顾你。赚了。”

    此言太合上官宴心意。他清咳半声,“行吧。”扶着破墙摇晃晃起来,“本公子便勉为其难——”

    没人再听他往下说,竞庭歌至阮雪音跟前偏头耳语,“乱局谋大,险中求胜,已经闹成这样了,傻子才会收手,慕容嶙这笔账我回去就要算起来。”她稍顿,“你倒还不走。”

    “我看到你母亲的名字了。”阮雪音也就着她极近的耳唇低语。

    两人间本就稀薄的空气滞了滞。

    “有病。”

    竞庭歌抽身欲退回,被阮雪音抓住手腕,“老师姓程,名楚荻,兆国皇族。她姐姐半年前在韵水那场君位争夺战中手刃了安王段承甫。白君患隐疾、段氏此代无传承,也是她。”

    她一口气说,不容对方拒绝,

    “东宫药园其他三位,名锦,名颜,名绮。弄清楚苍梧那位姓甚名谁,剩下的就是你我各自母亲。”

    竞庭歌好半刻僵硬。直到上官宴扶着墙远观她二人异样,正要开口,被她狠声嚷回去,

    “闭嘴!”

    上官宴便真的没出声。

    “你是为这个不回去。你进过药园了。”

    “是。我答应阮佋保崟国不灭,换东宫药园始末。”

    “结果呢还不是没搞明白谁是谁。”竞庭歌冷声。

    “因为你不收手,所有人都不收手。崟国前路未卜,他当然要吊着我。”

    “顾星朗也在等对不对。崟为蝉蔚为螳螂,他要做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苍鹰在天。

    阮雪音蓦然想到寂照阁第三道门上那些青金图案。

    她当初随口来了句打油诗,被顾星朗笑话了许久。

    崟为蝉蔚为螳螂祁国为黄雀。苍鹰是东宫药园的未亡人么。

    百年前朝的未亡人们。

    “随你吧。”阮雪音轻声,“未必不是好事。”

    竞庭歌再默两瞬,“你觉得她要我们看的结局——”

    “只能往前走了。我们都按各自意愿行事,最后会合处,恐怕就是结局。这盘棋算不了,缺中军帐。”

    天愈明,竞庭歌抬脚出了门。上官宴一步三晃跛得厉害,阮雪音怕耽误时间,上前搀了。

    “你这师妹究竟何方女霸王!”他义愤填膺,“就这么自己出去了”

    “这会儿是有我在。只剩你们俩的时候,她自会搀你。”

    自己倒成了妥帖的那个。阮雪音也觉三十年河西。

    “那小子的人马不知折了多少,你是还想回河边看”上官宴忽低声。

    “不了。我直接回宫,阮仲定要来问,立见分晓。”

    上官宴似笑非笑,颇戏谑,“竞庭歌说得不错,真要上大戏了。”又压声量至最低,

    “所以是谁”

    “苏晚晚。”

    上官宴高挑了眉啧啧,“你找的她还是她找的你”

    自然是对方找的自己。茫茫最欢楼莺莺燕燕满园春,这么短的时间她怎可能一击即中。

    重点也在这里。

    那日傍晚苏晚晚截了她,称主上有令,夫人有任何需要,人手或者其他,用便是,百无禁忌。

    顾星朗不会猜不到她若要人手,必是为救竞庭歌。

    说明他同意她救竞庭歌。

    此一项领悟来得迅疾而猛烈,救人要紧,阮雪音不及梳理,总归用他的人最妥当。而捞出竞庭歌若也是顾星朗所愿——

    她乐得都照他的意思办,正好平息心上忧虑。

    哪怕他救人实则为制人——

    不是没可能。但顾星朗不会要竞庭歌性命。单这一点已经足够叫她安心。

    却是半句不可对外人道。“我找的她。”遂答,“最欢楼头牌,又名晚,实在想见见。结果歪打正着。”

    上官宴幸灾乐祸,“比之纪晚苓如何”

    “各有千秋。”阮雪音中肯再答,“你该走了。”

    慕容嶙和阮仲的人有没有继续在追捕在搜查,上官宴究竟能用什么办法将竞庭歌送出崟国境,后者又是否已经传了信给慕容峋叫对方接应——

    所有这些问题都值得挂心,但她管不了了。入城门,冬日锁宁依然优美深静,但城中气氛比昨日更不寻常,看得见看不见的角落里都有人絮絮低语,然后左顾右盼假装并未曾说什么。

    依然是新君可能非阮氏子孙的问题

    进宫门,阮雪音一路遮面独行回雩居,宫中气氛更显怪异。阮家治下规矩严,宫人们素来少言语,但如此神情眼色,隐而不发的猜疑兴奋紧张讥讽——

    必有旁的事。必是大事。

    她走到了雩居门口。

    拐角墙根下两个小丫头背着人窸窣窣在窃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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