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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比如月华台。

    所以至少和寂照阁有关。

    如果是为了这个,崟君自然是没话说,便是惢姬也可以说得通。毕竟那件东西,天下间谁不想要呢只不知若是惢姬,她想要做什么。

    他抬头望向偌大的乌木窗外,碧空如洗。突然一抹浅浅的影子从极远极高处快速移动过来,待更近些,隐约可见那是一只大鸟,形态似鹤,通身粉羽,似乎还散着淡淡光泽。再要细看,那大鸟的飞行速度竟快如闪电,倏忽便消失在视线里。

    终于看见了。云玺说那只鸟迄今为止出现过三次,都在夜间,此刻尚在未时,它竟然就这么堂而皇之从大祁皇宫的上空招摇过市。

    也是,这粉羽流金鸟只蓬溪山有,阮雪音来了,它出现在霁都便不奇怪,不怕人瞧见。说起来这种鸟从前无人见过,五年前竞庭歌入苍梧,它才首次出现在世人眼前。

    据说是竞庭歌平日里与蓬溪山联络的信使。粉羽流金这个名字,也是世人根据其形貌所取,不知道人家的主人是否还满意。而过去此鸟往返于蓬溪山与苍梧城,只会途径大祁的西北部,霁都在东边,顾星朗从未亲眼见过。

    这是第一次。

    也因为它会来,他一直无法肯定她到底是不是为崟君做事。都说粉羽流金鸟只是她们师徒三人间的信使。他安插在锁宁城皇宫内的人不断递回来的消息,也说从未见过此鸟,那么她应该确实跟崟君没有联络。

    除非还有别的联络方式。

    但云玺说除了它,没再见过类似功能的出现,比如信鸽什么的。她甚至都没见过她写信。

    这也很奇怪。哪怕她只是跟老师或师妹联系,难道不需要写信难道那只鸟会复述

    顾星朗自幼被赞天分过人,他自己时常不确定,那些是恭维还是事实。他的脑子确实很好用,有时候随口说一句话,哪怕听起来可笑,却往往正中要害。

    鹤一般大的鸟落在西边窗台上,阳光从背后勾勒出它的轮廓,脖颈修长,线条流畅,丰盈的羽翼已经收起,站姿很完美。那暖橘粉色像极了晚霞的颜色,而每一支粉羽尖端都是浅金色,此刻在阳光阴影中深深浅浅,让人忍不住想象它一旦振翅飞起来,会是怎样如碎金在空中流淌的美妙景象。

    粉羽流金,名字起得不错。阮雪音一壁想着,人已到窗边,伸出右手轻抚那对柔滑羽翼,微笑道:“如何”

    那鸟儿似是兴致不高,甚至有些垂头丧气之感。只见它微低着头,片刻后才抬起来,如鹤鸣般很轻地发出了几个音节。

    “就这样”阮雪音眼里的笑意敛去,有些无语地望着它。

    那鸟儿上下晃动一回头,跟人类点头的动作十分相似。

    阮雪音气短:“从霁都至苍梧,一去一回近万里,不是她的鸟,当真不知道心疼。”

    那粉鸟脖颈微向前伸,用喙轻碰她脸颊,有些委屈,又似在宽慰。

    阮雪音思忖片刻,无奈叹口气:“此事需要时间,不宜拖延,还得你立时再跑一趟。”她有些愧疚,再次抬手拍拍它头顶:“这趟飞完,至少一个月不会再有长途飞行,我保证。”

    鸟儿乖巧点头,一双漆黑小眼珠子认真看着它,似在用心记住每一个字。

    “你告诉她,当年她下山前说过的话,如今已经兑现,这个人情,她是欠在我这里了,便以此事来还。当然便不能光看一个雪地印记这么简单,既然已经费力翻回去了,恭庆二十二年五月初四前后共一个月时间内,封亭关及其方圆十里,所有在她看来有价值的线索,我都要。”

    粉鸟默然,似在评估这交易,只听阮雪音接着道:“你放心,那份人情当得起这个要求,她没法儿拒绝。递完话你若实在觉得累,便在苍梧休息几日。”

    那鸟儿听罢展开双翅,轻鸣一声,阮雪音点点头:“你也是。一路小心。”便见晚霞般的羽翼逆光而起,不多时便消失在云间。

    从霁都到苍梧,虽是一路向北,但时值初夏




第十一章 沉香台夜谈(上)
    表面上都是顺服的。即使曾经各为其主,没有在两年前被处死、也没有殉主或逃亡、如今还能站在朝堂上的人,多少都表了忠心。新君的登基之路大家有目共睹,竞庭歌也仍然站在他旁边,真心臣服的过往敌人,不是没有。

    但肃王健在。寿王的疯癫不知有几分真。无论慕容峋还是竞庭歌,都认为这朝堂上至少有一半人,还没彻底收心。

    “你住在宫里,他们本就非议颇多,我说你一个女子,独自在宫外开府不妥,且在宫里我有事找你也方便,才勉强应付下来。如今你全然不露面——”即使这么坐着,他仍是身姿挺拔,气宇轩昂,左肘支在龙纹扶手上,很是潇洒,“不参与朝堂议事,你让他们怎么想”

    “怎么想”

    “他们说,”慕容峋本是蔚国这一代皇子中性子最张扬的一位,此刻却显得颇沉稳,只听他清一清嗓子道:“我留你在宫里谋事是假,金屋藏娇才是真。”

    最后半句话出口,他不着痕迹扫她一眼。

    竞庭歌听罢却没什么反应,坦坦然道:“首先,我是谋士,并非朝臣。自古谋士皆幕僚,既是幕僚,自然站在帷幕之后。其次,整个蔚国都知道我住在宫里,你藏的哪门子娇若你真有此心,这后位、夫人位都空着,随便给我一个名头便可,还用以谋士的名义藏”

    慕容峋正欲接话,却听得她继续道:“不过这种话你从哪里听来的他们总不至于早朝时候说这个。”

    “苍梧就这么大,朝堂上就这么些人,这世间传得最快的,不是军令,而是流言。这话是你说的。而且,”未免被她抢白,他换一口气紧接着道:“其一,大部分谋士在主上成为君王后,都做了朝臣,你至今仍以谋士的身份呆在我身边,一是因为青川历史上没有女子为朝臣的先例,二也是因为你不愿意;其二,不是我不给你后宫封号,你一腔抱负要实现,一身本事待施展,入了后宫便不能再问前朝事,你愿意吗”

    “当然不愿意。”

    类似的对话,变着方式说,不知发生过多少回。慕容峋早已习惯,根本不会失望,却还是莫名觉得有些,失望。他沉默片刻道:

    “竞庭歌,你要什么”

    竞庭歌一直在边看面前那尊巨大的方盘边跟他讲话,此时听他语气变沉,说的话也自相矛盾,明明刚替她说完了抱负本事之类的话,一副了然于胸的架势,又来问什么

    “慕容峋,你发什么疯”

    他盯着她,眸色变深:“难道你不嫁人”

    竞庭歌无语:“这个不是你该操心的,你也操心不了。这天底下我谁都能嫁,唯独不能嫁你们这些坐在龙椅上的人。”原因很简单,刚慕容峋自己说了,后宫不问前朝事,如果连这个先例都开了,他这个君王也不用做了。

    有时候他会想,难道这便是代价当年她若不来苍梧,自己未必能力挽狂澜取得最终胜利;可一旦登上君位——

    她对自己的人生有如此强大的信念,强大到可以不顾一个女子最在意的归宿问题。这是他没有料到的。

    可像她这样的女子,不嫁他还能嫁谁呢

    自崇和元年,蔚国重归安宁,他便有意无意跟她提起这类话题,意思很明显。竞庭歌心里清楚,但两年前她十八岁,还不太知道如何应对这种局面,便总是东拉西扯,糊弄过去。以至于慕容峋每次都说得点到即止。

    今晚她居然非常明确地回答了,好吧,是拒绝了。他反而心里有了底,打算认真跟她讲讲道理。

    “你师姐不是照样嫁了顾星朗凭是如何厉害的人物,一个女子,总要嫁人。”

    “她那是——”竞庭歌突然停下,一直钉在山河盘上的目光终于偏转过来,盯向他:“你今夜啰啰嗦嗦说了这许多,其实是想套我的话”

    慕容峋气短:“你们蓬溪山的人心眼儿怎么这么多”

    竞庭歌大有些不以为忤反以为荣的意思:“心眼儿不多如何陪你步步为营走到今天再者,‘你们蓬溪山’,另外两位你见过吗以偏概全,如此不严谨。再再者,谁说女子一定要嫁人老师便终身未嫁,照样名满天下,且注定要名垂青史。”

    慕容峋倒吸一口凉气:“你是打算效仿惢姬大人”

    “人生是我自己的,我并不打算效仿谁。而且老师一身本事却不用,我觉得很可惜。我是孤儿,若不是被老师带去蓬溪山学了一身本事,此刻不知道沦落在哪里,因为这身皮囊,被卖到青楼都不一定。但老天爷给了机会,我便得对得起这份运气。老师没能让天下人见识的好本事,我便要将它物尽其用,也算还了这份大恩。”

    竞庭歌十五岁入苍梧,彼时慕容峋十八岁,也算半个少年相知。加之又一路并肩作战,携手趟过帝



第十二章 沉香台夜谈(下)
    蔚国的五月末尚是春天,待夜深些,凉气便升上来。晚风吹起沉香台上一玄色一紫色两道衣袍,两个人就那么泰然坐着,谁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怎么有那么多话可以说。也基本没人知道,私下里他们仍以你我相称,还像慕容峋未登基时一样,没有君臣,更像挚友,或许也有几分像恋人。

    这个画面在苍梧城持续了很多年,直至很久以后,还留在皇宫内值夜兵士的记忆里,以及大街上巡夜更夫的记忆里。以至于后世那些画工、画师在画沉香台的时候,总忍不住画上一玄一紫两道身影,仿佛后来的几百年都再没人上去过,又仿佛从始至终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夜色里看着青川大陆静谧的山河,地老天荒。

    那时他们太年轻,只盼着命运的轮盘快些转起来。要很久之后才会明白,能这样静静坐着,便很好。

    竞庭歌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明确,再听不懂就真的丢脸了。“可惜了。还以为你师姐入霁都,是这场大风的青蘋之末。”

    竞庭歌看他一眼:“大祁强盛了百年,不是那么容易的。你要有耐心。”

    “我还是很想知道,”他也看向她,目光沉沉,“为什么是我”

    竞庭歌长吁一口气,这是她最懒得一再讨论的问题。“我不是说过了吗要成就功名,自然得帮扶势弱一方,我若去祁国做谋士,谁会认为大祁盛世是我的功劳”

    “但要动天下版图,必定引发战争,带来百姓伤亡,惢姬大人倒赞同”慕容峋望进深不见底的夜色,徐徐道。

    此前他从未这样问过,今日竟起了这份思虑,她倒没想到。

    这个问题,当年自己要下山,阮雪音那丫头也问过老师。

    “老师说,她希望有生之年能看到青川大一统。”她犹豫片刻,决定回答,终归答案不影响蓬溪山的立场,“四国林立的天下太平不是真太平,战事始终会发生。长痛不如短痛,一时争斗,换千秋安宁。”

    “这便是惢姬培养你们的原因让两个女子,来搅动这场天下风云她自己为什么不动手”

    “我不觉得这是老师的意图。下山入苍梧,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我师姐去霁都,是崟君亲自上山求的。如果我们俩都此生深居蓬溪山,相信她也不会说什么。老师不参与这大陆上的争斗,是性格使然;而收学生,是为了一身本事不至失传,这两样神器,能后继有人。”

    “那为何不直接支持祁国要天下一统,直接帮最强一方,不是最快、最稳妥”

    “如果没有封亭关血战,祁国到这一朝,确实可以考虑一统天下了。”她拿起另一个紫玉杯斟满茶递给他,“当年顾夜城立祁国,本就占了宇文家打下的深厚基础,顾氏也确实堪称天选之族,连续三朝出明君,到定宗陛下后期,国力、兵力已储备到相当有把握的程度。谁知发生了封亭关的事,不仅损耗了国力,还折了储君。”

    慕容峋缓缓饮完杯中茶,方说道:“确实是天选之族。折了眼看要开启空前盛世的顾星磊,居然还有个顾星朗。都说顾星朗虽谋略过人,却不如顾星磊有帝王气,这些年下来,我看他倒并不输他兄长。”

    “两位嫡子都出色至此,定宗陛下当真好福气。偏其余几位,不是闲散王爷,就是年纪太小,顾星朗没遇到任何夺嫡阻滞,就这么即位了。加上纪桓帮扶,祁国那时候竟纹丝未乱。”她也有些感慨,幽幽道:“每每想起这段经过,就觉得大祁的气数,至少还能盛上百年。”

    这话听着略扎心,也完全没有解答他的问题,慕容峋眉头微蹙:“所以呢”

    竞庭歌听他语气微异,意识到自己这番话说得有些长他人志气,缓声道:“但老师说顾星朗野心不足,虽有帝王之才,却没有一统天下之心。”

    “这是曜星幛上看出来的”

    “也许吧。这方面我师姐比较清楚。”她撇撇嘴,“但其实瞧也瞧得出来。他这六年来恢复国力卓有成效,甚至又有提升,对其余三国的制衡防范也做得极好,可行事风格实在太过温和,不是杀伐决断的料。前年祁国水灾,为最大程度减少百姓伤亡,他竟然出动了羽林军,所谓爱民如子,也不过如此吧。这样的人,你让他不顾苍生性命,发动战争,怎么看都太勉强。”

    “照你这么说,他是一等一的仁君,若他日哪国为争天下发动战争,岂非成了不义之师”

    “这是两码事。老师的观点我很赞同,长痛不如短痛。他若想不通这个道理,或者不愿意践行,是他格局不够大、目光不够长远。那便由更能胜任的人来做这青川之主。”

    “我默认你来苍梧,是认为我可以。”

    竞庭歌望向他,嘴角勾起一抹笑:“不错。”

    “四国之中,蔚国最弱。”

    “现在弱,不代表以后弱。”

    “如果真如坊间猜测,惢姬大



第十三章 千里寄愿嚏
    阮雪音一直打喷嚏。在纪晚苓离开月华台不久之后。

    被又一轮喷嚏轰炸完,她不得不放下那柄墨玉长管,接过云玺递来的锦帕,掩鼻轻轻拭了拭。

    “夫人这打喷嚏法儿,倒不像是受凉。”

    阮雪音点点头:“刚才还好好的,就是受凉也没这么快,而且如今这季节,哪里这么容易着凉了。”

    云玺抿嘴笑道:“许是有人正念叨夫人,想念夫人呢。”

    阮雪音听着新奇:“这是什么意思”

    “夫人连这个都不知道”

    阮雪音四岁进山,迄今为止只和两个人深入交往过,就是惢姬和竞庭歌。但惢姬日日督促她们读书深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嫌不够,哪里有空扯这些闲话。老师避世三十年,很多民间典故,怕是连她自己都忘了。

    她脑中转着云玺这话的逻辑,正要开口问,突然想到《邶风终风》里有这么一句:寤言不寐,愿言则嚏。意思是说我想你想得睡不着觉,如果你也想我,我一定会打喷嚏。

    所谓“愿嚏”。

    她颇有恍然大悟之感,看着云玺道:“真有’愿嚏’啊,准吗自古诗人最爱瞎掰,我以为随便写的。”

    云玺没读过那句诗,但很知道“愿嚏”这个词,巧笑道:“都说打喷嚏不是有人骂,就是有人想。那依奴婢看,有人想总比有人骂好。”

    到底只是些玩话,阮雪音也就笑笑不接话,心想这天底下既不会有人想我,也不会有人骂我,因为根本没什么人认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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