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那是纪桓吧。”
阮雪音闻言,探了头透过被单手撩开的车帘一角向外看。距离变得更远,已经完全看不清脸,而对方转身上了台阶。
“应该吧。这般年纪,也没有旁人了。”
“你与他打过交道吗”
“自然没有。都没照过面。我人在后宫。”
竞庭歌点头再摇头,“早知道便多看会儿铁线莲了。都进了相国府,却没见到相国大人,还是如此这般,差之毫厘。”
“你想见的人太多了。”阮雪音也摇头,“方才没说完。你巴巴去挑淳月长公主居相国府之事,打的什么算盘,明眼人都瞧得出。当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这有什么”竞庭歌一笑,“她是长公主欸。定宗陛下嫡女,当朝祁君亲姐,可以有公主府的。就算不开府,纪平资历官衔也没到可开府的地步,总可以自立门户吧。哪有长公主出嫁还住在婆家的”
阮雪音认真思考片刻最后这句论断,“不是没有。”
竞庭歌一愣,撇嘴道:“这些我看得没你多,你骗我我也一时反驳不上。总之,虽可理解,终归不寻常。说好听了是祁君陛下同纪氏亲厚,不分彼此;说难听了,”她一顿,
“搬出相国府可就离纪桓远了,纪氏脊梁在纪桓,淳月长公主这个天大的眼线,去都去了,岂有不在相国府守着的道理这个逻辑,纪家人会不明白”
“纪家人或许偶有这类揣测,却未必会一边倒地这么想。纪氏随祁太祖打天下,乃皇族以下第一高门,因着祁国实力,称其为青川第一高门也不为过。长公主下嫁入府居住,说是君上眷顾,完全合理。”
“所以咯。”竞庭歌灿笑,“他们下不了定论,拒绝一边倒,我却可以费些口舌放大这种猜忌。今日两位关键人物都不
第二百三十五章 秋花烂漫时
日光正烈,透过窗棂将整个房间原本清浅的黄晕出一层淡淡光泽。桌榻柜架皆是那般浅黄,像是榉木;纱幔是极淡的苍青色,附在浅黄木质纹理上像秋天最后的苔。
这客房便如纪平给人的感觉,或者整个纪氏给人的感觉合宜而妥帖而一丝不错。
“怎么都在外面站着”便听门外一道和婉女声响起来,正是顾淳月。
这边厢阮雪音已经上完药,竞庭歌将衣袖放下,两人双双站起,恰迎上立在外间的顾淳月。
“方便进来吗”
竞庭歌扬声:“殿下请进。”
顾淳月一身蜜合色织锦缎裙,上面疏疏绣了些芍药纹样,阮雪音一直觉得,她与顾星朗应该是分别承袭了定宗陛下与定惠皇后的样貌——
他们姐弟,不算太相似。
“竞先生觉得好些了么”淳月但问,面露关切。
“只是一些皮外伤,连续抹几日药膏也便无碍了。”竞庭歌微笑,“纪公子伤势如何若非为救我,也不会出这种事。”
“右小腿前侧骨折,大夫已经处理过了,然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养些时日。”
阮雪音点头,“纪公子年轻,素日又身强体健,恢复起来该当顺利。但总归,”她看向顾淳月,“抱歉了。”
此一声抱歉自然是站在竞庭歌的角度向相国府致歉,淳月一笑,“年轻人在一处,赛个马比个武皆乃常事,受伤也在所难免。只是,”她停顿,看向竞庭歌,“祁国女子大都不擅武艺骑射,此前他们也从未与女子过过招。竞先生当真巾帼不让须眉。”
从未与女子过过招而第一次便摔断了腿,阮雪音不确定此话是否弦外有音,终归竞庭歌浑不在意:
“我是个争强好胜的性子,”竞庭歌莞尔,人畜无害,“在苍梧学了骑马,便总想与人较量一二,奈何我人在宫里,不能时时往军营就为了找人赛马。很莫名其妙,也不合规矩。”
阮雪音未动声色,心道就凭你如今这张狂模样,谁信你在苍梧会顾忌规矩便听她继续道:
“好容易来了霁都,又进了骐骥院,还碰上了沈大人,机会难得,是庭歌莽撞了。”
顾淳月也莞尔,“再高明的骑手也有坠马之时,更何况先生初来乍到,对骐骥院的马不甚熟悉。好在纪齐出手及时,真要伤了先生,我大祁难向蔚君陛下交代。”
竞庭歌回以一笑,不置可否。便见淳月又转脸向阮雪音,“午时将过,珮夫人匆忙出宫过来,尚未用膳吧我也还没吃,让人准备了些简单膳食,不如一起”
按今日相国府中人员构成,若要同席而列,淳月长公主自是位次最高,居主位;自己次之,然后是相国夫人,然后是竞庭歌。
纪齐受伤卧床,该当不会出现;方才自己入相国府,门外迎接的是顾淳月与相国夫人,那么纪桓和纪平应该都不在。
——饶是如此,她仍觉头疼,不想应付此类场面,尤其昨晚刚在呼蓝湖畔应付完一局。
便在她想好了措辞打算拒绝时,竞庭歌抢先开了口:
“长公主殿下同家人用膳,师姐与我不方便搅扰吧”
“本殿婆母在房中照料纪齐,不会列席。相国与纪平皆有公务在身,此刻亦不在府中。就咱们三个,先生不必介怀。”
不是介怀。是失望。竞庭歌不着痕迹撇嘴,而阮雪音却被这一番对答闹得骑虎难下。
“走吧。”顾淳月浅笑盈盈。
相国府端肃。与祁宫是很有些相似处的。然祁宫殿宇巍峨,空间高阔,花植亦更多,故而更该叫明肃而非端肃。
相国府的格局布置,就像一个自制自持永不懈怠的读书人。通身贵气却穿着蓝布衫的读书人。
一行三人走过廊桥,桥下曲水无声,水边几株高大银杏已经落尽最后一茬金黄。竞庭歌且走且看,被廊桥下好几里外一面爬了满壁鲜花的墙吸引了目光。
深秋时节,端肃以至于沉闷的相国府花园,竟有这么一大片遗世而绚烂的
第二百三十四章 攻伐有道
“有名声比没名声强,狠辣之名比优柔之名强。我不是君王,无须博什么仁义贤德印象。说到底,名声之类,我最没所谓。你不必难受。”
谁说我难受阮雪音心里嘴硬,终究没说。
“待会儿过去看看吧。我同你一起。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嗯。”竞庭歌撇嘴,有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憋屈。
“半路摔了,人家的速度也没摸着底吧”阮雪音冷眼看她,颇觉无语。
“那也大致有数了。”竞庭歌答,“我摔的时候离终点还有一里,滚完他刚好到,还是能算的。”
够拼的。阮雪音暗自摇头。
“你倒来得快。经过允准了么”竞庭歌拨一拨桌上白生生的瓜子,将它们随意分作几堆,不抬眼再问。
“我没你这么张狂。若非得了旨意不敢擅自离宫。”
竞庭歌扬眸,“他叫你来的”
“嗯。”
“顾星朗这个人,”她沉吟,有一搭没一搭划拉那些瓜子,“两次交道下来,我还是没抓到他特点。是真沉得住气呢,还是声东击西呢我瞧他根本不出手啊。”她想一瞬,看向阮雪音极认真,“这人到底什么路数”
阮雪音被她看得无辜又心虚,怔了片刻道:“我怎么知道。”
他昨晚出手了。你没反应过来而已。她想。
但她也确实结论不出顾星朗算什么路数。有时她觉得他很纯粹,更多时候,很复杂。
目前看来,他不是主动攻击那类。一定要说路数,有几分像——
诱敌深入,最后瓮中捉鳖
或者见招拆招,顺势而为
“你是我这边的就好了。”竞庭歌撇嘴,“就凭昨晚他看你那副样子,你若愿意使美人计帮我,不知比上官妧强多少倍。管他什么路数,咱们一招制敌,不信撂不倒他。”
听她又开始白日发梦满口胡言,阮雪音更觉无语,“他若真像你说的那般会中什么美人计,阿姌的事早让我套出来了。我还坐在这里跟你瞪眼猜”
“你等会儿。”竞庭歌眼冒精光,“听你意思,你是想套阿姌的事的且已经用美人计套了没成功”
阮雪音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
“当然没有。”
其实昨晚那种状况,她都以为他会直接告诉她了。更何况她还问了。
但他什么也没说。
都那样了也没说。
竞庭歌瞧她双颊泛红,顿生警惕,凝了小半生之犀利将眸光投过去,“怎么,昨晚出事了”
阮雪音正自跌入昨夜乌木案边情境,过了片刻才听见这句问,“当然没有。”
又是这四个字。怎么听怎么不像“没有”。
“大半夜的叫你跟他走,别告诉我是去喝茶。”
也差不多。磨完墨喝了五杯,喝完才觉得撑,险些撑死。
“是寂照阁的事。你别多问了。”学水书自然算寂照阁的事,不算撒谎。
竞庭歌挑眉,“有进展”
阮雪音不答,转了话头道:“大夫给你上的什么药还需要我这里的吗”
河洛图暂时不重要,竞庭歌也不追,“你带了吗璇花膏”
“嗯。”阮雪音从袖中拿出两个小巧瓷瓶,“怕你万一伤了筋骨,画朱散也带了。你都拿去吧,有备无患。”
竞庭歌勾一勾唇角,颇觉满意,“算你有些良心。”
这般说着,拈过其中一个瓷瓶打开看了,正是膏体,遂撩开衣袖——
阮雪音随之瞥一眼,“这几道还挺深。”
“嗯。”竞庭歌随口答,顺手又向桌上一捞,“咦,没东西剜。”
阮雪音闻言往自己袖中再捞,将一片细长扁平似乎是银制的物事递过去。
“准备很全嘛。”她再笑,接过那枚小银片,探入瓷瓶中剜出一些半透明药膏便往手臂上涂。
“嘶——”,自然是痛的。她一边涂一边手抖,阮雪音旁观片刻,挪了椅子坐过去一些,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来吧。”
自己给自己上药,又是新伤,体验实在欠佳。竞庭歌半句废话没有,赶紧将小银片又递回给对方。
小臂是一片雪白光洁的,几道擦伤都在大臂上。
“都清理过了吧。”阮雪音边涂边问。
“嗯。那大夫还可以。”
“相国府请的人,自然是好的。”
“可惜所用药膏不及咱们的璇花膏。”
上药之前阮雪音闻到了,是也算有名的一种。
“老师最不喜欢咱们身上留疤有瑕疵。最近勤些涂,璇花膏温和,一天涂多少次都无妨。”
竞庭歌边“嘶”边点头,“老师也当真怪异。女子身上留疤有瑕疵固然不好,但咱们又不在秦楼楚馆混饭
第二百三十三章 欲加之罪,不患无辞
“有水吗”
云玺何等眼力见儿,自顾淳风进门就唤了棠梨去备杯子,此刻已经斟好茶,直接递到了对方手里。
“不然怎么说不是人人有本事在天子跟前当差呢。”顾淳风感慨,看一眼云玺甚觉满意,“那些嗟叹命途不顺时运不佳的人都该好好想想,真得了机会鱼跃龙门,有没有实力能跃得过去。”
她将杯中茶一仰而尽,再对上阮雪音询问目光,反应过来正事未言,赶紧将晨间情形挑重点说了一遍。
阮雪音听得有些糊涂。不知是淳风重点挑得不对又或叙述方式问题,还是事情本身荒唐,她消化完这些话,还是没明确当事三人为何要赛马。
“竞庭歌得知沈疾要教你骑马,也想讨些指点,于是叫上纪齐一起,赛马”
逻辑有点别扭啊。这么莫名奇妙的提议那两位也会答应
还是作为男子不好意思拒绝漂亮姑娘
淳风顺这句问想一瞬,也觉牵强,思忖片刻终是俯身附在阮雪音耳边说了两句话。
封亭关。她本来不想说。不高兴说,也不想当着小漠的面说。
这就是了。阮雪音听罢,心下叹气,站起身来。
“嫂嫂去哪儿”
“去挽澜殿请旨。”
“请九哥许你去相国府探视”
“嗯。”她一顿,“他已经知道了吧”
淳风点头,“应该。我同沈疾一道回来的。我直接来的你这里,他去了挽澜殿回话。”
沈疾在挽澜殿最后一进庭院中回话。
顾星朗在射箭。
“沈疾思虑不周,致使竞先生和纪齐双双受伤,请君上责罚。”
十发十中,状态稳定,顾星朗丢了弓给涤砚,摩挲两下掌心,“要怪就怪竞先生厉害,你们不是她对手。你何错之有。”
沈疾眉头再蹙,念及顾淳月判断,犹豫道:“君上是说,她故意引我或纪齐受伤”
“那倒不至于。”顾星朗接过涤砚递上来的白玉杯,大口饮下,“她若为了这个故意坠马,风险太大。你和纪齐不一定来得及救,她却实打实会摔。沙地上坠马,不是闹着玩儿的。除非她习武有功底。”
她自然不习武,没功底。
连君上也这么说。那么确为意外。沈疾略觉好受了些。
“你今日带淳风出宫,是驾的马车吧”顾星朗问。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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