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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顾星朗也在饮汤,闻言笑道:“每年都是冬至才有宫宴,你巴巴从夕岭跟回来,就是为了参加宫宴”

    “那倒不是。”顾星漠埋头继续喝汤,并不再言。

    九岁的孩子,再是沉稳早慧,到底是爱热闹的。顾星朗且叹且好笑,宽慰道:“冬至有宴,新年还有宴,有你参加的。放心。”

    却听淳风在旁哧一笑,看向顾星漠语气高深:“九哥昨日怕是花尽了心思,又不知悄悄闹了多大动静,今日自然要偃旗息鼓休养生息。哪还有力气给你设宴”

    顾星朗听得莫名,想半刻不得其法,看向淳风蹙眉道:“你这前言不搭后语又说的什么”

    淳风眨一眨眼,“知道了九哥。你此次这般低调,也没开广储第四库,整个祁宫怕是没什么人知道昨日是嫂嫂生辰。”她煞有介事点头,“我们都明白。如此甚好。省得闲杂人等又来多管闲事。”

    “昨日是嫂嫂生辰”顾星漠瞪眼,赶紧接茬,“怎么没告诉我好歹让我准备份贺礼。”他考虑一瞬,更觉失礼,“还得补上才好。”

    “用得着你补!”顾淳风白他一眼,“九哥不知道已经赏了多少好东西过去,你就别掺和了!”一壁说着,思忖自己昨天白日已将彼时在梅周城买的那支白玉簪送了去,暗自满意,便去瞧顾星朗——

    这人表情不大对。

    顾星漠也瞧出来了。

    两人都有些紧张,大眼瞪小眼,半晌——

    “谁告诉你昨日是她生辰”他开口,状态非常,奇妙。

    顾淳风摸不着头脑,暗道九哥这是不想我们过问,生气了

    “那个,九哥你放心,我们又不会出去乱说。总归昨日你们俩怎么过的,根本没人知道,今日宫中半点风声也无,说明妥当。”她想一瞬,不放心再补充,“九哥也勿怪嫂嫂,她什么也没跟我说,二十二是她生辰,还是好几个月前我问的。”

    更鼓急,寒色倍严凝。

    一路行去,距离折雪殿愈近,顾星朗心中渐渐揣起二十年不曾有过的,忐忑。

    又有何可忐忑他根本不知道啊。女子生辰之事,除了淳月淳风晚苓这种从小就知道、也自有人负责张罗的,他本就从不留心。

    不知者不罪。

    但某些情况下,也许不知道也算一道罪名

    他入了折雪殿,迎出来一堆人,偏生没有云玺,更没有她。

    夫人去了月华台。出门有大半个时辰了。棠梨如是说。

    他没有返身往月华台。

    来了折雪殿,没见着人又追去月华台,这种追法,影响不好。

    也比较丢脸。

    他评估一瞬,决定留在折雪殿等。

    亥时方过,阮雪音踏风露而归。深夜比之白日更加寒气逼人,她裹着斗篷兜了风帽,一双手仍是冻成了冰块,脸颊也有些红。

    前庭竟明晃晃亮着满院的灯。素日她夜间出门观星,因不确定何时回来,都只嘱咐留个守门之人,其余人该歇下便歇下。天长日久,此一项约定成了规矩,她夜里这时候回来,从未见过这般热闹。

    也不算热闹,庭内静悄悄,热闹的只有灯火。

    她不明所以,云玺也不明所以,主仆二人迟疑片刻,张望半圈,未觉其他不妥,终是抬步往正殿去。

    便在正殿当口,廊下阴影中瞧见了一张熟人脸。

    虽是熟人,却因着此时出现在此地之莫名其妙而无端生出了惊悚感。

    双方同时喊了一声。

    阮雪音没出声,却实打实被这两人相视一声喊唬得心头狂跳数下。

    “怎么走路没动静啊”涤砚眼瞅着云玺,惊魂未定,又见阮雪音立在其后,自知失言失礼,赶紧恭身。

    “大人怎么这时候立在此处,”云玺再次回头一圈望,“也不多唤几个人出来照应着。这么晚了,可是有事”

    阮雪音披星戴月归来,已是冻得够呛,刚要开口吩咐进去再说,被涤砚一句话堵得也不知进退起来:

    “这大半夜的,我哪敢有事”此话是向云玺说的,又转而朝阮雪音恭身一拜,“夫人,君上等了快一个时辰了,此刻就在殿中,夫人快去吧。”

    云玺闻言乍舌,踮脚朝正殿内再望,无所获,遂压低声量问:“哪个殿中没看见啊。偏殿”

    涤砚清一清嗓子,也低了声量,“寝殿。赶紧的吧。”

    顾星朗倚在东侧窗下棋桌边盯书。一豆灯烛,半盏月光,寒夜隔在窗叶外面,而他坐得闲适,表情更闲适,盯着一卷书




第二百四十章 晚来一刹听山雨
    御花园内也格外深寂。

    主仆二人从明光台下来,一路无话,步入御花园后便沿着回折雪殿最近那条路缓行。

    阮雪音披着她的绛红斗篷,风帽盖了一半脸;这斗篷被竞庭歌披了几天,橙花气变淡,隐隐染了些栀子香。

    深秋自然无栀子,这是竞庭歌身上的味道。

    她倒也一直没换味道。阮雪音默默想。

    她抬眼去望夜色里的花园,布局精致,无奈秋来色彩单调,但空气冷冽,却极舒适。偶有宫人提着灯缩着手小步疾行,倒为这广而空寥的地方平添了几分烟火气。

    天上人间,除开那些杳无人迹的深山高林大漠孤海,皇宫,确也是最没有烟火气的地方。

    烟火被阻隔在一小方御膳司的天地里,所有人都仰头看镜花水月,脚下临着深渊。

    便在这深寂而偶有烟火气的尽头,茫茫一片夜色入眼底的空泛尽头,远远走过来一个人。

    是两个人。

    蘅儿行在她侧后,阮雪音一开始没瞧见。

    “瑜夫人。”

    “珮夫人。”

    阮雪音卸了风帽。

    “听闻珮夫人与竞先生在明光台上话别,可是刚从那边过来”纪晚苓一身幽碧袄裙,见对方斗篷加身,含笑询问。

    “正是。”阮雪音作答,回以一笑。

    纪晚苓点头:“我也是刚去挽澜殿送了些汤水,君上在忙,我不便多留,出来甚觉空气清爽,便在御花园走上一走。”她再微笑,“不若共行一段”

    那幽碧盈盈远胜袄裙之碧百倍的镯子在她左手腕上漾着光。

    玉器还是要戴在人身上方才会越来越亮。阮雪音默默想。这镯子之光彩滢然,比几个月前顾星朗拿在灯下时又出色了许多。

    “此番竞先生来霁都,我是既高兴又忧心。”月光之下,两人缓步并行,“高兴的是,终于有机会向她当面请教封亭关之事。原来她也这么感兴趣。”她一顿,“那日骤然出现在清晏亭外,唐突了,珮夫人莫怪。”

    “理解。”阮雪音淡淡答,“说起来她此次在骐骥院赛马,害纪齐公子受了伤,我应该向瑜夫人致歉才对。”

    纪晚苓微微一笑,“都是玩闹,摔了就摔了。纪齐是男子,理当护姑娘周全,更何况竞先生是贵客。这点小伤,全当历练,和日后将面对的风浪相比,不值一提。”

    阮雪音隐约明白对方口中的风浪所指。七月天长节夜宴上,那幅山河长卷已经是丹心昭昭的愿景。

    无论竞庭歌所在的苍梧,还是自己生活的霁都,又或迷雾之下蠢蠢欲动的锁宁城,甚至可能也包括千里之外几无存在感的韵水

    所有人都在翘首或排布这场争夺。所有人都认为是必然。

    那他呢

    “可惜了。竞先生入后宫只有那一日时间,终究没能与她相谈。”她看一眼阮雪音,“珮夫人要问君上借的东西,借到了么”

    “说来惭愧。”阮雪音答,却答非所问,“当初答应帮你查的事,进展缓慢。”

    她要借东西,她要查真相,这些都是初夏时节在披霜殿的事。远如经年。

    “无妨。”纪晚苓再笑,“我当初也答应过,不能催你。你有你的目标,我有我的心愿,都不在一时。结果好就好。”

    那也并不是我的目标。是老师的目标。曾经她觉得老师的目标也可以算作她的目标,毕竟作为学生,她要遵从师命。

    如今看来不然。她需要知其所以然。

    是该回一趟蓬溪山了。

    同一段月光之下,顾星朗在御书房见人。

    那人个子很高,只是瘦削,但肩平背直,一身英气,与其略显单薄的身子骨重叠成一个人有种诡异的协调感。

    “都记下了”

    顾星朗看一眼涤砚。

    “是。”涤砚提着笔,面前一册厚薄,“人、地方都照薛大人方才所言一一列了,稍后微臣再与大人核对一遍。”

    顾星朗点头,又向面前高瘦之人道:“给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做了三日车夫,委屈你了。”

    那人脸也瘦,棱角分明,宽下巴,高颧骨,目光炯炯,正是屯骑校尉薛战。



第二百三十九章 高台无月,人间星河
    景弘六年,十一月二十二,蔚国使团返回苍梧,动身前夕,已近傍晚。

    “我若是你,便找机会回一趟蓬溪山。”

    酉时。明光台。深秋的傍晚总是骤然而倏忽,太阳沉得快,哪怕有晚霞如今日,天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飞快变暗。说话的是竞庭歌。

    这话她不是第一次说。那日去煮雨殿路上,她也说过。

    阮雪音明白她意思。

    如果过去因着多年相伴、师徒情分的一叶障目而导致她们忽略了某些问题,某些细节,那么如今有疑问、有困惑,就应当回去找答案。

    至少是确认线索。

    “我此次出来是公务,只有五日霁都时间,这么一支队伍,我必得将他们带回苍梧。不然我都想回去一趟。五年了。”她望向城内层层青砖屋瓦掩映在暮色阴影中,远山如黛,残霞成绮,“那日呼蓝湖家宴,顾星朗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上官妧明年回娘家看看,你要回一趟蓬溪山,他还不至于不允。”她顿一瞬,再道:

    “锁宁城那边,你传过信回去么”

    阮雪音想了一瞬。不知因为黄昏气氛还是道别气氛,她不想去在意对方此问是否别有意图。

    “没有。”她老实答。

    竞庭歌似乎并不意外:“那你如何同阮佋交待”

    “我没有义务同他交待。”

    “你是作为崟国六公主被送来霁都的。你下山也是他亲自去求的老师。”

    “老师交给我的唯一任务只有河洛图。其他事情,随我喜欢。”

    竞庭歌挑一挑眉:“那你回蓬溪山最好避开他耳目,省得他截你进宫兴师问罪。”言及此,她一顿,“不过以你如今身份地位,他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你还记得从前我们讨论过,”阮雪音不再纠结此题,转而道:“为何老师鲜少在人前露面,这么些年接待访客、答疑解惑,都要隔着无逸崖吗”

    无逸崖是蓬溪山西侧的一处断崖,不算非常高,但绝对陡,崖下一口钟,凡有人到访,敲钟十下,必有人应。如无人应,或是钟声十响中有一些不够响,导致山中人听上去没有十下;或是师徒三人确实出了门,山上无人。

    第二种情况很少发生。

    竞庭歌下山之前,去崖边相应的通常是她。

    隔着断崖,一上一下,竞庭歌站在崖内一里处与下面的人对话,访客永远是只闻其声。拿了问题她便会离开,来者须在崖前耐心静候,短则半个时辰,长则一个时辰,她会带着答案再次回到崖边,口述给访客以作答。

    一次只能问一个问题。同一个人,一年只能敲一次钟。

    国君亦不例外。

    “这还有什么好讨论的当时我就说了,老师不喜欢与人打交道,否则何必住在这么深的山里自古高人不都爱弄些玄虚”

    又或是不想被什么人认出来呢

    阮雪音默默想。

    可老师偶尔下山出门,也并未掩藏容貌。当初她们去竞原郡,就是堂而皇之下的山。

    还是说她不怕被大多数人看见,而只用防某些人那些人不会凭空出现在大街上,而都生活在比较固定的区域,比如皇宫。

    比如崟宫。

    所以她可以放心出现在市井街巷,却不见访客。因为访客的身份不可预期。

    竞庭歌见她蹙眉不语,语声叵测道:“是又有新线索了”

    “不知道算不算。”阮雪音答,与其说是新线索,不如说是新思路,顾星朗给的新思路。

    “是什么”

    “你觉得,东宫药园还有生还者吗”

    “哪儿”她其实听清楚了,这句问只是表达莫名其妙,“突然提东宫药园案做什么”她思忖片刻,挑了眉,“时间是对不上的。你这关联得——”

    “也许吧。”阮雪音很快接上,“随口一说。确实有些牵强。”

    竞庭歌沉默一瞬。

    “但老师确实不太跟我们讨论东宫药园案。”半晌,她敛了语声道:“以前偶尔聊起,她也只是摇头,说此案古怪,叫人摸不着头脑。”她转脸去看她,“说来也有意思,如果我当真也是二十岁,且出生在竞原郡附近,那么咱们都生在那一年,还都生在崟东。”

    何止。阮雪音想。

    便听竞庭歌继续道:“你还就生在那一天。”

    暮色更暗。

    夕阳已经完全沉至地平线以下。残霞一抹鱼尾赤,挂在已经化作黛色轮廓的连绵不绝的屋瓦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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