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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川旧史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梁语澄

    有事敲钟,无事退散。打算从无逸崖四周的林子潜入也是死路一条——

    几十年来试错者千万,当然都是尝试,最后被证明为错。结果依然是绕迷宫,走一大圈出了山。

    有人说此为该片山岭地形之故。也有人说是惢姬大人借由兵法或某些奇门遁甲之术布了阵。

    传言纷纷,依旧是迷雾重重。

    阮雪音独自入山是第五日晌午。马车被她安排去往附近城镇歇脚。自然都是些宫里人,还是顾星朗心腹,想来得了君上嘱托,从车夫到随行人员都死活不肯就此离开,一定要她说出一个回程时间,他们好提前来此等候。

    于是约定两日之后,此时此地会合以返回霁都。不知那些暗卫听见没有。而阮雪音心中打鼓,不确定两日是否够用——

    按照同顾星朗的十日之约,她最多只能逗留两日。十日不回,那家伙怕是真会兴师动众来接。

    ——她已经越发摸不清他路数。但以此人言出必行、出手便不松手之作派,这种事情,哪怕荒唐,她深信他干得出来。

    她没有沿河道走。仿佛只是随便往林子里一钻,便开始拾级而上。

    也并没有阶梯,所谓拾级不过是她自己踩出来的路。却顺遂非常,扶摇直上。时值初冬,南国深山仍是一片葱郁,深碧的葱郁,寂静中但闻布谷鸟鸣。阮雪音不觉得自己走了很久。日光打在竹节之上,很快眼前便全是竹节。

    见竹海而入蓬溪山界。

    沙沙声响起来。如山如海如巨潮。一年四季,一日辰光,蓬溪山的竹林永远会这般突然震耳欲聋地响起来。无论东风西风,晨风晚风。

    她穿过那些裹着浓烈枝叶香气的竹林,来到石阶前面,开始真的拾级而上。

    步云梯。

    黑石铺就而异常陡峭,既陡且窄,狭长直上如往云间去。石阶两侧依然是翠竹黑松,还有一些高高低低形态各异的不具名植物,都在初冬时节漾着深沉的幽碧。

    屋舍亦是一片幽寂。山巅之下,步云梯之尽头,尽管不在顶峰,却也实在是高的。

    只是离开了大半年,这里的空气也像是不同了。或许只是心态变得不一样。

    她推开东侧朝南屋舍的门。这间厅堂很大,过去是她们上课读书所用,还是那三张书几,坐垫铺在地上。不知何故,她觉得这间屋子比记忆里还要大,也空,竹制的柜架在时有时无的山风穿梭中发出悉窣轻响。

    窗户没关。

    她抬步进去,想把窗户关得小些,和过去一样,便在这时听见身后一道熟悉音色:

    “小雪。”

    她转身去看,那人一身青衣,鬓边耳垂全无装饰,极简而极清,像枝头的雪崖畔的冰。

    “老师。”

    “你回来了。”全不意外,似乎理所应当。

    “嗯。”

    “我正要去药园。走吧。”

    整整一个下午,师徒二人在药园劳作。谁也不开口发问,直至日暮低垂,深金色的日光坠在药园最西那棵结香树上。

    “大半年不见,这株结香又见高了。”阮雪音停下手中活计,举目去望,“快开花了吧。”

    结香花期在冬末,但蓬溪山这株总是开得较早,每年都是十二月中。

    “快了。”惢姬也抬眼,眸色淡淡,“我以为若有谁哪一日突然跑回来,多半会是庭歌。”她突然道,极难得笑了笑,“结果是你。”

    “老师为何会这样想”阮雪音转回头,“那丫头走了五年,一次也没回来过。我却是今年初才下山。”

    老师的面貌,似乎自五年前起就定格了。定在约莫五十岁上下。如今看起来依然是。

    如果五年前是五十岁。那么今年是五十五。二十年前是三十五。

    从来没人说过东宫药园里的人都什么年纪。但她莫名觉得




第二百四十三章 无双
    阮雪音出宫是在十一月二十四酉时。

    说是下午,其实已近入夜,天将黑而未尽黑,马车走的长信门——

    整个祁宫最偏僻的那道宫门。无论彼时的阿姌还是后来的淳风,以及过往岁月中所有那些不为人知的来了又走,发生在日光或阴影下的故事,一生或片段,都被装在了长信门寂寥的空气里。

    那些只有时间看见了并默默记下来的片段里,有关长信门的片段里,自今日起,也有了阮雪音的身影。

    车轱辘声低调而确切碾过黑暗中的青石板路,碾出宫门,碾进一片久违而开阔的天地。风从车帘外钻进来,空气也是新鲜的,或许不如祁宫中馥郁,却带着烟火气和真实的人间味道。

    就这么走了也好。她淡淡想。

    折雪殿已经领了密旨。阮雪音出门,此事不得声张,对外只须称病,违令者斩。

    云玺一意要跟。顾星朗也想她跟。被阮雪音好说歹说拦下了。

    “只是外出一趟,你跟着,不方便。终归也没几日,回头见。”她对云玺如是说。

    云玺只得作罢,将此话又转述给顾星朗,后者听了,勉强多了两分放心。

    但“回头见”三个字实是世间最不负责任的造词之一。“回头”太简单了,很多哪怕近在咫尺想见的人,却不是回个头就能见到的。

    很多突然走远的人,就更不是。

    这日顾星漠去了披霜殿找纪晚苓。淳风不愿意去,在御花园兜兜转转,发现情形又回到了去年以及更早之前——

    偌大的祁宫,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阮雪音病了,闭门谢客,已经四五日没有出现过;纪晚苓那儿她不想去;煮雨殿更不可能去;难道要开发新去处,去采露殿拜把子

    她讪笑,觉得有心无力。兜兜转转,磨磨蹭蹭,晃了大半圈终是绕去了挽澜殿。顾星朗刚下朝,脸色不怎么好,正坐在庭间吃东西。顾淳风一直搞不懂他为何时不常便要坐到院子里加餐,尤其秋冬天,食物不是凉得很快么

    但他脸色不好,约莫是早朝时得了不痛快,顾淳风不敢吭声,哼着歌儿在庭中东游西荡,就差捡个树枝打鸟了。

    顾星朗终于被她晃得眼花,也不抬头,拿过白玉杯饮一口茶,“你能消停些么”又将茶杯往桌上一放,“给你的花名册,都仔细看了没,可有能入眼的”

    此花名册为择婿花名册,洋洋洒洒两大页都是祁国范围内顾星朗认为可以考虑的人选。

    “九哥你还说呢,”顾淳风撇一撇嘴,“你怎么谁都看得上,我怎么一个也看不上。”

    顾星朗挑一挑眉:“一个也没看上”

    顾淳风摇头:“好些人都没见过,要不就是多少年前瞥过一眼的。九哥——”她三两步过去,至顾星朗对面坐下,“我要求不高,跟你或三哥差不多就行。”

    涤砚候立在旁,闻言终没忍住咳了出来。

    “你有意见”淳风白他一眼。

    “这个,殿下,您这要求,不是高不高的问题,”他顿一瞬,看着淳风掏心窝子,“太离谱了。不会有的。您要这么找,难了。”

    淳风想半刻,转了脸去望顾星朗,“难么”

    顾星朗也认真评估半晌,“难。”

    难,但并不是没有。她突然想。曾经有那么一个已经很接近的,不行罢了。解决了有没有,还要看行不行,所以世事才诸多艰难。

    顾星朗瞧她神情,心念一动,屏退了众人也包括涤砚,方低声道:“已经翻篇了么”

    淳风呆了呆,“翻了。”

    顾星朗看了她一会儿,“那就好。那就朝前看。”

    “九哥,”她犹豫片刻,“我后来又见过他。”

    顾星朗反应了一瞬她这句话,“什么时候”

    “月初。我们不是入了蔚国境么回来的时候,就在边境一间客栈里。”

    “边境。但还是蔚国境。”

    “嗯。”

    “他也看见你了以及纪齐”

    “嗯。但他不知道我是谁,更不认识纪齐。他应该,也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他是谁。”

    不好说。顾星朗暗忖。以阮仲筹谋逼宫的城府,当初在霁都与淳风有过那么两次交道,很可能已经猜到了。纪齐的身份也不难猜。

    “可说了什么他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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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二章 将雪天(下)
    顾星朗不确定“他们”指谁。照料她到四岁的崟宫宫人还是皇宫中历来不缺的那些嚼舌根的随便什么人

    但不管是谁,他都不喜欢他们。就像因为她的出现,他比从前更加厌恶阮佋。

    他们应该没有人待她好。没有人真心照料她,没有人为她过生辰,否则她不会是如今这样的性子。

    没有人天生就冷淡。除非过分孤独地长大。他周围的姑娘们,无论何种性子,活泼的端庄的洒脱的温婉的,总有些所想所求所爱所在乎。阮雪音的冷和无所谓,就像是为了抵御严冬而早早将春天深锁进心底——

    将自己也变成冬天,便不至于再畏冷惧寒。一种形成于幼年的自我保护。

    “你不喜欢这个名字么”半晌,他问。

    阮雪音呆了一瞬,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还好。”她搅着姜汤喝了一口,“我觉得不难听。”

    她答得挺认真。顾星朗笑起来,心中莫名酸涩。

    “也没听你提过你母亲。”这句话他犹豫了很久,比先前更久。

    “因为我也没见过。也不知道她是谁。”这一次她没怎么想,那种感觉就像是事实在此,你问,我讲出来便好。

    她停了搅动,放下匙子。其实她不知道今夜为何同他讲自己出生那日的事,讲名字的由来,他根本也没问。

    他只是问十一月二十二是不是她生辰,是不是那个十一月二十二。

    但她莫名想讲。二十年来她从没这么跟人讲过。

    “他们说她生下我就过世了。应该是生产的问题。女子生产,九死一生,可能因为种种原因过不了那道关卡。”她再次去看窗外,夜风呼啸,屋内生了炉子,却也不及先前他伸过来那双手暖,“小时候我会想,阮佋或是因为这样格外不喜这个女儿。或许他曾经非常喜爱我母亲。但我的出生导致了她亡故。”

    她去看顾星朗,似乎想征得一些认同,但对方没什么表情。

    “你也觉得这种想法荒谬吧。后来我也想到了,如果他曾经非常喜爱一个女人,不会不珍视和她共有的这一点血脉。所以更大的可能是,他也不喜欢我母亲。”她浅淡一笑,“这也很荒谬,没有喜爱,没有任何感情,却能孕育子女,我后来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皇室,稀松平常。都很可怜。”

    顾星朗依然没什么表情。

    “抱歉,我无意以偏概全。天下关系千千万,你的父君母后或许是很好的。你和长公主感情就很好。”

    顾星朗不是在意这个。他心情复杂,而窗外的风,深秋的夜,手中的茶,面前少女的脸,所有这些都在加重这种复杂。他很想离她近一点。至少再握一握她的手。

    但此刻他们之间隔着一方棋桌。也隔着一个被深锁了二十年的春天。

    “而你觉得你母亲亡故还有别的隐情。不止是生产问题。”所以她在意东宫药园案。那日她从相国府回来直接冲到挽澜殿,不过因为纪桓在约莫二十年前出了一趟莫名其妙的远门。又因为淳月在时间上的说法不够确切,导致她错将这件事与东宫药园扯上了联系。

    她确乎是极在意那桩陈年公案的。

    “我也说不清楚。”阮雪音淡淡答,“所有时间都太巧。我出生的时间,落雪的时间,行刑的时间,我母亲的身故,偏偏都在那一日短短几个时辰内。幼时我很少想这个问题,年岁渐长,读书渐多,慢慢明白一个道理:巧合太多便不是巧合。同一时间发生的那些看似巧合的事,很可能根本就起于同一件事,所以它们同时发生了。”

    “所以过去这些年,你一直在有意无意探查东宫药园的事。”

    “算是吧。其实机会甚少。我每年回崟宫就那么一两次,越往后,能问的人就越少。宫人们一批一批地换,而东宫药园从来都是禁忌。哪怕在当年,也是没人能说出来所以然的。”

    “惢姬大人呢”

    又来。阮雪音看他一眼。

    顾星朗一脸无辜,“惢姬大人知天下事,为世间事人间人证道答疑,也有二十多年了。这么些年,你就没想过问问她你们在蓬溪山学习深造说古论今,难道从来不讨论东宫药园案”

    的确。所以问题也在这里。她和竞庭歌多年来的一叶障目一



第二百四十一章 将雪天(上)
    一夜无话。

    第二日是小雪。节气的小雪,并没有真的下雪。

    每年小雪节气,不是二十二便是二十三。阮雪音一直怀疑二十四节气是青川以北区域的人定出来的,因为南部十一月根本不会下雪。无论大雪小雪。

    但小雪一至,冬日便真的到了。在室外多走一阵手会冻住,清晨起来能看见枯枝上凝至发白的露珠。所谓气寒而将雪。

    这一日和过去任何一日没有区别。和昨日,和三月她初抵霁都那日,都没有区别。唯一要说不同——

    她有日子没上月华台了。而今夜她打算去一趟。近来天寒,夜间星辰少,但小雪这日,北斗星西沉,北天诸星上升,是应季节变化改变观星策略的一天。

    晚膳之后,云玺陪阮雪音出了门。酉时未过,天已经黑了。

    顾淳风姐弟在挽澜殿同顾星朗一道用膳。

    一桌子热碟热锅,袅袅飘着烟,顾星漠捧着碗一口口喝汤,呼呼吐热气。

    “多饮些。冬来喝羊汤,御寒。”说话的是顾星朗。

    顾星漠囫囵吞着汤,总算腾出来说话空当,“今日小雪,我以为九哥会设宫宴或家宴。臣弟都好久没参加过宫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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