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三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既云胡
“不对,我见有些死尸是有残魂的,不知是先封印再杀,还是先杀再封印。”
一人翘着兰花指拿着酒杯,小酌一口,神秘兮兮地说:“还有一些,多半是被有魂的死尸杀死的伥,有伥鬼也有伥尸。不直接听人话,而由杀了他们的鬼魂指使。”
有人几声叹:“活人不堪其扰,连死了的,都不得安生。”
“你们见到那个‘夜游神’了吗我可看见了,应该是先用死人试过无数次,再去绑活人试,最后做成的这十六相连。”
“拿人做长虫,他平时睡得着觉,吃的下去饭吗怪不得死后被蚕食报复。”
听到这种话,正在吃宴席的人放下筷子:“你这什么比喻,怪恶心人的,比尸群本身更恶心,别说了别说了。”
汝三水想起什么,坐到江珩身边,低声和江珩说话:“你觉得,陈林生死了,受他控制的尸群是该退,还是该蜂拥而上”
江珩想了想,事实上是扑上去撕咬了陈林生,汝三水觉得不对劲,那么:“该退”
汝三水:“该倒下。”
她下结论:“控制它们的,不是陈林生,或者说
97、阿汝
汝三水在想东想西的时候,白子楠自己推着轮椅进来,看见汝三水,互相点头示意。
因为地势的关系,这院子的地基,比前一个院子要高上半人高。前院的银杏树很老了,是当初建的时候特意绕开的,给它留了继续生长的土壤。
它粗壮的枝干伸进后面地势高的院子,就形成了一个低矮的天然的棚顶,其间冒着春日里生发的绿芽。
如果是秋天,这里会铺满金黄的扇形叶子,应该很好看。
白子楠推送着轮椅来到那树下,转过来看着汝三水。他拿右手撑着脸,露出一截骨节优美的手腕。
“你有什么事想和我说,或者江珩有什么话让你带,就直接开门见山。”
“我是想来和你道歉的。”
“你不曾得罪我。”
“夜神教的事情,我觉得有内应,先前怀疑过你,是我不对。现在就是想告诉你,然后和你道歉。”
白子楠拿食指敲了敲自己额角:“你真有意思,如果你不说,我不知道,这件事就过去了。你现在跑来跟我说,曾经怀疑我,到底是为了道歉,还是为了给我添堵”
汝三水笑笑:“我不知道,我就是觉得需要跟你说,而且也莫名就是觉得你会原谅我的猜疑。可能是你身上天生就有一种亲和力”
白子楠也笑:“挑软柿子捏,那太过分了。”
汝三水正言:“你不是软柿子,你只是有你的度量。”
白子楠放下手,两只手袖在一起放在腿上,好像在回忆什么,许久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孑霖生指挥每一具尸体行走在路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他们曾经是温热的,会笑的,有牵挂的。”
昨日白子楠与白奕戈碰面,白奕戈谈到在爆炸中死去的五个家丁,一带而过,聊到孑霖生的御尸之术,却很有兴致,说如果当日能活捉孑霖生,定要和他讨教。
白子楠当时觉得格外别扭,当即反问白奕戈:“如果你的爱人你的家人,死后衣衫褴褛地走在战场上,像野兽一样撕咬他所看到的一切活物,你会作何感想”
“我不会用利用任何人的尸体去做我想做的事情,更不会利用任何一个活人去冒险赴死。我要做的事情,我一个人就行了,我自己做。你也最好不要有这种想法。”
人已经把众生灵当做没有感情的工具了,如今还要把同类也当做玩物。
白奕戈很随意地说:“那又如何,反正孑霖生已经死了,我也讨教不着。我和他又不是同一类人。”
“你比他也好不了多少。”
白子楠很是厌恶地看着白奕戈:“如果死了五匹马,或是五条狗,我都会难过很久,伤心很久。可你说的是死了五个家丁,就好像在说刚刚弄丢了五颗石子一样简单。这不是显得你腰缠万贯,也不是显得你位高权重,只会显得你冷血傲慢罢了。”
五个人,不是一个随口的数。而是没有人耕种的地,是冷掉的茶水,是等不回丈夫的妻子,是抱着遗物哭泣的孩子。是没有买下来的虎头鞋和拨浪鼓。
是白发人咳出的鲜血,是彻夜长亮的灯盏,是未送出的新缝的衣服,是养了半年还没开的花,是前一天没说完的话。
“你和孑霖生,只差一本邪术典籍。”白子楠下了如此定论。
银杏树下回过神来,白子楠问汝三水:“既然不怀疑我了,证明你有了别的怀疑对象,能告知我吗”
汝三水把手背在身后,抿着嘴,鞋尖在地上碾了两下,最终回答:“你应该知道,不必我说。”
下午有一场集会,各家族在一起议事,也是庆功。这里头没有汝三水什么事,她回月庐一趟,把在路上采的野花放进了阿饼房间的净瓶里。
歇了有一个半时辰,觉得他们应该快结束了,便悠哉悠哉往回跑。
路上听见有人议论孑霖生与孑三娘,还是陈词滥调,说他们俩都是噬杀的魔头,手中所沾鲜血无数。
说到最后就会夸到江家头上,说幸亏有江家为仙家楷模,先是江白泽诛杀孑三娘,又有江氏家主诛杀孑霖生,是无量的功德。
汝三水也听习惯了,江家有没有无量功德她不知道,不过说她手上人命无数,也不冤枉。
江珩从议事厅里出来,后面跟着一脸伤痕的白奕戈,还有一些别的世家子弟。
他只是在人群外稍稍站了一下,汝三水就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嘴里叼着草茎,哼着小曲走到他身后。
“白奕戈的脸怎么那个鬼样子被当作白萝卜切成花了吗”
她流氓似地从背后环住江珩的腰,下巴放在他肩上,高度恰好。
“是,你猜的不错。方才堂上论事,他事事横加干涉,惹得江怀不痛快。
98、恩仇
春末夏初的野外,青草过膝,白色的野花则蓬勃到了人腰的高度。天色不佳,灰蒙蒙的。
远处的水杉树挺拔耸立,像站成阵列的士兵,视野其上是更远处的山峦,裸露的青石上几乎没有大型植被。
一队兵卒,及两三家丁,在前方开路,刘基骑马在后。
一条小路起伏,有时太低,在视线里消失,有时又蛇蛹而出,一直通往那荒凉的断头山岗。
山下有零落散布的几户人家,午炊时间,没有人间烟火气。
最大的那户人家,大门敞开,其中横七竖八躺倒了很多尸首,都是新死一夜的。
蒙人治国,人分四等,汉人是贱民,生下来只能以生辰为名字,若被杀,杀人者甚至无需入狱,只与杀驴同罪。
阮氏本是刘基在没落时的挚友,有这么大的庭院,已经是过得如同汉人中的龙凤,极致尊荣了。
自从刘基参与了起义,与阮氏多年未见,此番大概是得罪了蒙人,才惨遭此祸。他终究是晚来一步。
刘基带着手下人,走进阮氏的这户宅院,四处搜寻之下,在一个角落发现了一个孩子。
孩子瘫在那里,眼睛里是没有光的,刘基差点以为他死了。他认得他,阮氏的老幺,叫做阮鸿阙的,这时候应该是十一岁了。
随行来报,怕刺激到孩子,低声在刘基耳边说:“只有这一个孩子存活,其他全灭了。”
他抬眼,正和孩子四目相对,吩咐随行:“全部安葬。”
事后发现,那根本不是常人能下的杀手,男尸皆如同枯槁,羸瘦似柴,肤色发青。有下人说,这是被吸干精魄而死,刘基斥为无稽之谈。
对于阮鸿阙而言,这是他第一次遭遇那种匪夷所思的邪鬼之学,一次就葬送整个阮家,仅剩他一人。
刘基下令安葬阮氏全族,把阮鸿阙带了回去,他有心教养这个孩子,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在外,他也有私心,想在身边留一个承欢膝下的义子。
要把他收为义子,首先得这孩子自己同意,但是自从救回来,孩子不吃不喝,自己都没有求生意志。
自己随吴国公征战,不是时时刻刻都有功夫陪着这孩子,让他慢慢回转,但又没什么办法让这孩子立刻改变心意。
“老爷,那孩子还是滴水未进,要奴强行喂他吗”
老管家端着一份已经凉了的饭菜,忧心地问。刘基推开窗,看着那个一言不发坐在角落的孩子。
“那孩子神智清醒,不是被吓懵了,而是亲眼见全家被屠,不想独活啊……”
如今大户人家的孩子,哪一个不是娇生惯养,纨绔至极,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孩子,太少见了,不能放任他就这样夭折。就算为了挚友阮氏,也不能让阮家绝后。可自己又该用什么方法,让他振作起来
洪武初年,阮鸿阙随刘家征战奔波十数年,天下初定,时过境迁。
阮鸿阙在朝被私下里认命,做些处理征战遗留问题的差事,认命地仓促,职称是“鬼驱”,且鲜为人知。
他至此终于告别义父羽翼,自己重新建立阮氏一门。有昔日的远亲,原本该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强硬攀上关系,来与阮鸿阙称长辈。
他没有拒绝,也确实是太久没有见到过自己的族人,即使血亲再远,也算得数。还有就是他一人在外,家中留些同姓打点,也有些人情味。
他在随刘基四处奔波的日子里,认识了沈氏沈容膝,他的家世倒是和美,人丁也兴旺,与阮鸿阙天差地别。
可沈容膝倒不太乐意回到自己的氏族,成天地跟着阮鸿阙跑,也不知是什么缘由。
他也选择留下了沈容膝,因为他多一个助力,就多一分胜算。哪知后来沈容膝坦诚,说是断袖之人,倾心于他。
这让阮鸿阙感觉,着实多了一份大麻烦,又碍于沈容膝确实多次有
99、灭顶
从竹林子里出来,汝三水捂着被吻的额头东张西望,确定江珩不在附近,才大摇大摆地往外溜达。
这小子,学会出其不意了,有进步,不容易。
她掐着腰盘算,不行,这事儿让她这个老太婆显得很没面子,她一定要找机会调戏回来。
正想着些有的没的,突然有个人影冲出来,把汝三水一把抱住:“阿姊!”
汝三水心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改改到处认弟弟的毛病了,扭着老脖子,转头看后边。
“梁守”
汝三水没想到梁家也来了人,作代表的人不是梁荆,是她不认得的一人。他们借住在白家两天,梁守自然是跟来玩的。
汝三水于是承担起带梁守出去玩的重任。傍晚的时候,她喊上阿饼,拉上江珩,四个人一同去逛夜市。
江珩易容出行,汝三水穿着裙衫,只用白纱掩面。梁守瞅见江珩腰间配着白鹿剑,拿眼神问汝三水。
汝三水啊了一声,不知道怎么解释,只问他:“会介意吗”
她断绝了梁家的仙缘之后,却没有带走这柄剑。是它为了等候主人,在延续着梁家的生生不息,却也是因为它未了的罪孽,给梁家带来没有止歇的灾祸。
梁守摇摇头,倒是不介意:“早就没有了仙鹿,这柄剑由每代家主使用。如果能够避祸,剑给谁都是一样,阿姊信他,我就信他。”
梁守也明白,梁家的仙鹿转生早就断了,不知是不是再也没有仙鹿庇佑,梁家世世代代都有一些大灾大难。梁家能够到如今依然后继有人,已经是不易。
汝三水:“说到剑,陈林生的青啸剑我当时没有收过来,可惜,看上去应该是把好剑。”
江珩:“你想要好剑,我可以寻访最好的铸剑师,给你打造一柄。”
汝三水摆摆手:“不必了,我用我的软剑弯刀用惯了。”
她四下一看,看见一家铺子,卖炸臭豆腐,便拉着江珩:“你吃吗”
“你还喜欢吃这个”
“我爱吃的多着呢,只不过不强求。”
江珩不吃,只负责付账。汝三水和梁守、阿饼一人一份臭豆腐。那碗里堆得满满的,垒成一个个尖尖,是物美价廉,无尖不商。
江珩坐在一边看着他们吃。长街夜色撩人,暖灯映照晚风。
汝三水和江珩闲聊:“你知道为什么我的小院,要取名为月庐吗”
阿饼打岔:“因为后院的潭水可以映月”
“不是,是因为我在梦中常常梦到我的一位师尊,声音像是老者,面相却是不辨性别的年轻模样。那大概是由我心而生,心相即所见,可能就是我的浮黎祖师——我和你提过的——在梦境中,我和他一同出现在一处以白云为地为墙的仙居,就叫做月庐。”
梁守想尝尝阿饼的那一份加了料的,要和阿饼换几个,被阿饼拍开手,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汝三水嚼着一个臭豆腐:“我始终在想,如果我有朝一日真的殒命,是不是就要回到那个地方去”
江珩:“你很期待回去吗”
汝三水点头,嗯了一声:“那当然了,那是我转世受劫前的正位,总是要回去的。”
江珩好像在思考什么,没有再回答她。三个人吃完了臭豆腐,又欢天喜地地继续逛着,江珩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他在想,如果她死后登仙,自己死后仍然是转世轮回,是不是再也没有机会再与她续缘
再稍晚些时候,江珩把梁守送到借住的白家,汝三水带着阿饼先回去。
晚上闲着,汝三水和阿饼对弈,十局,四胜四负二平。阿饼欢快地举起双手:“我赢了!”
汝三水一脸茫然:“这不是平了吗”
“你说过,我们平局就算我赢的,说话不算话啊!”
汝三水更加一头雾水:“嗯我什么时候说过”
清晨的时候,江家内部紧急议事,说是在白家的地界,又出现阴物的异动。
主母和家主未免会想到汝三水,当众不好暴露自家收留孑三娘的事情,就私下里问江珩,江珩作证,灭杀孑霖生后,汝三水一直在江城坞,在他的视线内,未曾去过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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