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孑三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既云胡

    梁云舒像是猜到她会首先担心这个,安抚道:“已经过了头三个月,胎象稳了才出门的。时俊当然也是同意的。安心吧,一路上知远很照顾着我。”

    梁云舒低头抚摸着肚子,笑容前所未有地温柔,竟然好像在身上笼罩了一层祥和的微光。她慢慢地感受着腹部还不明显的起伏,感叹说:“我觉得……这应该是上天给我的安慰。”

    三个人一时全都出神




23、善恶
    把梁云舒安顿下来之后,汝三水着手安排所有人这十天的住宿问题,督军府原本就是庐州府衙辟出来的一半,并没有足够的地方让所有人住下,即使挤一挤也挺困难。

    她觉得万一哪些不太阳刚的汉子和那些十分阳刚的汉子,挤在一个屋挤出感情来了,她可不负责。

    汝三水从后门出去,经过后院的竹林。这片竹林是依着梁乾的喜好,在今年开春连土壤一起从野外移植的笋苗。其中还辟了很狭窄只能通过一人的幽径,因为地方小,也做不出什么好景致,就是供梁乾往里面钻罢了。

    这时她看到一个湖蓝的人影蹲在角落,反应了一下,她问自己,那是梁乾吗好像是。但是梁乾什么时候会像一个受伤害的孩子一样蜷缩在角落里这不像那个自由骄傲的他。

    她慢慢走近。他穿着阿姊给他做的新衣,怀里正抱着那柄白鹿剑,好像万分珍惜似地紧紧抓着它。她将手搭在梁乾的肩上:“你怎么在这里蹲着,你还好吧”

    “没事。”梁乾起身,坐在了旁边的石凳上,把剑放在腿上,轻抚着好像是多年的朋友。

    汝三水正急着去办正事,见他好像没什么想说的,就准备走。忽然梁乾开口问道:“你说我是不是太顽劣了。”

    汝三水猜是因为家爷生病的事情,他有些心绪不宁,于是柔声道:“男孩子有些好玩好闹其实没什么,说你登徒子只是玩笑话,你其实很好。家爷一直也很喜欢你。”

    梁乾将信将疑:“很好吗”

    汝三水严肃地点头:“嗯,当然了。除了喜欢爬树爬墙,总是捉螃蟹打兔子,拉人头发,拽花扯草,不爱学习,不温课业,旷课打架,偷懒耍滑,没有耐心,脾气臭,花钱心里没数……”

    梁乾苦恼得抱头:“啊啊啊。”

    汝三水微微笑了,没再逗他:“你不是一直很有原则吗不齿于偷盗,厌恶玩忽职守,虽然平时小事胡闹,大事却总会先问过对方的意见。你向来很为兄弟姊妹着想,也一直很尊重长辈,还梦想于保家卫国。至少在我心里,你是至善。”

    梁乾盯着白鹿剑,心事重重的样子,没有再问其他的话,只淡淡向汝三水道了一声:“谢谢。”

    汝三水点点头,向后院门走去。

    “如果有一天……”梁乾突然说。

    “有一天怎样”汝三水回头,隔着竹林已经看不到梁乾的表情。

    “没什么。”他说。话尾隐约带了一声叹息,又像是竹叶在婆娑。

    督军府在庐州偏东北的位置,这一片汝三水走动多了,已经熟稔。梁乾偶尔想斗鸡赛马,都是汝三水给他指的路。虽然偶尔想治治他的陋习,会把他往梁珏容易路过的地方指,他也不知道是她把他指到沟里的。

    三水凭借自己的面善脸熟,以比较优惠的价格包下了最近一个客栈,二层小楼的客栈,一包就包十天。

    在商定价格的时候,梁易安是跟着的。他是决定留下来的人,所以督军府一定有他的住处,理所当然也该来帮衬帮衬汝三水。

    做讨价还价这种活计的时候,还是有个男丁在一旁,比较有威慑力。不然那些奸商的黄鼠狼嘴,能直接闻着味儿把钱袋叼走。

    终于成功在午饭前把所有人都安顿明白,汝三水就在客栈点了两个小菜和白饭,梁易安和她一起进餐,食不言寝不语,他们直到吃完午饭一句话也没有交流。

    吃完汝三水要去付账,正在掏腰包,肩头上方伸过一只手,把饭钱放在了柜台上。梁易安抢先付了。

    他示意汝三水坐下来,他有话想和她说。梁易安态度很认真,但好像有些不知如何表述,汝三水耐心地等梁易安组织好语言。

    梁易安没有沉吟太久,盯着汝三水的眼睛说到:“其实我至今有个质疑,阿宝离开的那晚,你独自一人走出祠堂之后,一直都没有回来。”

    汝三水心中咯噔一下。

    那一夜的风雨,她以为自己可以面对了,但由他一句简简单单的陈述,那种绝望和恐惧,又再次冰冷地落下。眉间发黑的朱砂,榻边低垂的招魂幡,孩子冰冷的双手,空洞的地下密室,隐秘陈旧的书页……

    那凄风冷雨,打湿她伪装的外衣,显露出她骨子里的懦弱。

    梁易安左手捏住右手,胳膊肘放在桌上,这个姿势非常严肃,让汝三水有种无形的深深的压迫感:“以你的性格,以你对阿宝的感情,这种行为是不可能的。别人会觉得你是无颜面对,独自伤心。但我觉得你不会抛下阿宝。除非当时有什么事情是比守着阿宝更加重要的事情。”

    他自问自答:“什么更重要的事情我想了很久,觉得只有一种可能,就是救活阿宝。”

    汝三水手指开始发凉,嘴唇有些哆嗦,她的感觉好像和那天一样,发着烧又淋了雨一般难受。

    “当天还有另外一个疑点,我凌晨回过自己房间一次,因为要取阿宝的寿材,需要到财库去。我忘记带钥匙,就回去取了。”

    客栈的小二喜气洋洋地回复要住店的客人:“不巧您嘞,得换一家啦,今日我们小栈被包圆了,就那边那两位客官包下的。对不住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梁易安:“钥匙当时在原处,但是我看到房间里带着雨水的脚印。那天雨很大,你走的时候没有伞。所以有很大可能性是你偷偷进过我的房间。我猜你是为了为了书阁里的**,对不对你早就在书阁看到过它,还打开看过。想通过它记载的法门,救活阿宝,可是你失败了。”

    汝三水的手放在腿上,但下意识地像梁易安一样左手握住了右手。她手脚冰凉,唇色也褪去了,还是倔强地直视着梁易安的眼睛,不做任何回答。

    梁易安这次停顿了很久,不知道在斟酌什么。许久之后,他艰难地说:“你知道它为什么是只有历代家主才能接触的禁物吗知道为什么做家主不能学习任何方士之术吗选定为家主的那一日,就永远封禁了自己灵魂中的**,才不会被它迷惑



24、蔷薇
    除了梁易安留下来,没想到薛瑾妤也要待在庐州,平时训练和学习就又多了两个人。在公事上,汝三水不介意和薛瑾妤讨论,可是私下两个人依旧完全不对盘。

    七月中旬,梁云舒和其他本家探望的人一同回程了。

    临行前,掀开轿帘,梁云舒拉起汝三水的手,塞给她一朵布做的粉色小花,样式是蔷薇,可以别在腰间,或者夹在领口。

    梁云舒点了点三水的鼻尖:“这是送给你的,一点小把戏,我偷偷学来的,你一定会喜欢。记住,等边境安稳了,阿姊在姑孰等你回来。”

    目送着车马越来越远,汝三水在心里答应道:“我会平安回去见你。”

    她往回走的时候,又见到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薛瑾妤笑眯眯地靠在月形拱门边,伸长左手,拦住汝三水的去路。

    “这两天我看你比以前消瘦,衣着用度也没从前那么精致,在庐州日子大概是过得不太好。在练兵营地里和深山老林里摸爬滚打过来,就算没什么身手,皮肉大概变糙厚了一点没事我们过两招”

    汝三水推开她拦在自己脸前的手:“在营帐里我和你心平气和地讨论城防,你就觉得私下你也值得让我对你以礼相待吗你不要忘了我们还结过祭台的梁子,你当时的笑容可真是丑陋。”

    薛瑾妤好像很惊喜似得笑了一声,双臂环绕胸前:“你知道那次我是故意的,还不怕我”

    汝三水表情厌恶:“我只是恶心你。但现在边境的情势不一样,那是我们的私人恩怨,我暂且可以放一放。”

    “我原本以为那个高度虽然死不了人,你怎么也得残废一只手吧……结果一点事都没有,反倒让你变得越来越讨人厌。还是从前内向怯懦的样子适合你啊。”

    汝三水瞪着她,捏住拳头,尽量控制自己的表情。

    薛瑾妤看着汝三水的脸,突然退后一步,神色复杂:“那时候我就看到了,你果然……你如今已经是披着人皮的妖邪之物了。”

    她说罢突然又笑了:“那就证明我没有猜错,梁家藏着的东西,一定值得我费这许多周折。”

    汝三水看着她离开,一开始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接着才发现,因为刚刚的怒意,那股黑色的烟雾又再次浮现。她试着平复心情来遏制它的蔓延,深呼吸几次之后奏效了。

    但是她没有放下心,而是觉得心惊,因为这一次她没有察觉到它的出现,就像最初在睡梦时出现的那样。

    自从知道它的存在,她一直觉得自己清醒的时候可以控制这个东西。但是今天它再一次脱离了她的掌控。

    如果自己都不能察觉它什么时候出现,什么时候会控制自己的心智。那她的所作所为,何时真正是她自主的决定,何时是她自以为的自主又何时做过连她自己也不知道的事情

    ……

    三清观中拜三清,八方途上走八方。

    汝三水难得穿了一身长裙,跟平时短打或男装比较起来复杂一些,是梁云舒留给她的,白色搭绯色,不素不艳,刚刚好。

    因为来三清观上香,不想太过简单随意,那样显得不恭敬。此刻她独自在道观中,顾及衣摆缓步慢行的样子,又像是回到了梁家渠,是那个艳艳海棠花下的乖巧淑女。

    她在殿内恭敬上香:“三清真人在上,信女年二十,自小受梁家庇佑,如今家爷年事已高,不慎染病。念及养育之恩,心内不忍,若可使家爷少遭苦难,早日痊愈,信女



25、争风
    晨起训练,薛瑾妤对这些基本的练习十分不感兴趣,梁珏就免了她的训练。这引起一些人的嘀咕。

    “到了这里来了还摆什么谱,不知道是军营吗”“她是女孩,不练就不练吧。”“人家汝大小姐不也是女孩”

    汝三水正在瞄靶心,听见这话,马上撇清:“哎,你们瞎嘀咕不要扯上我,我训练是因为我需要训练。”

    其他人好奇道:“那你的意思是这薛大小姐不需要训练她有什么过人之处”

    说过人之处,汝三水确实得承认,薛瑾妤长得比她漂亮明媚,性格比她更加张扬活泼,功夫更是她比不上的好。但是她不想跟这些人说,敷衍道:“你们自己试试不就知道了。”

    这话一出,真有不怕死的喊薛瑾妤切磋,薛瑾妤更大胆,高高兴兴就答应了三五个人的约战,出了营地,在演武场和人过招。

    汝三水还想安安静静地射靶,实在是没兴趣看薛瑾妤威风八面。可她硬是被凑热闹的一起架着,拖到了演武场。她站在演武场外围,手里还拿着公用的练习弓,茫然地被挤到最前排。

    梁乾和梁亦鹤也在最前面观战,美名其曰积累实战经验,其实就是想看女孩子打架。梁亦鹤在一边摩拳擦掌:“哎,别说,我就中意这种女流氓……女英雄,嗯,喜欢。”

    汝三水斜眼好笑地看着梁亦鹤,推了他一把:“那你也试试。”

    说话的片刻之间,薛瑾妤已经打趴三个士兵,拍拍灰尘,骄傲地抬下巴招呼剩下两个挑战者一起过来。

    梁乾也怂恿梁亦鹤:“我和她打过,你也和她打一架,看看谁过的招更多,谁就赢。如果你赢了,我请你吃烧鹅,还亲自给你打野山兔烤给你吃。”

    梁亦鹤撸袖子:“我赢了要吃鹿肉!”

    两招之后,梁亦鹤就捂着屁股上的脚印滚下来:“不喜欢了,不喜欢了,太凶了,我知道她功夫厉害,不知道这么厉害……还是我们三水像好兄弟……”

    汝三水嫌弃地一巴掌打开梁亦鹤的蹄子,躲到梁乾左边。梁亦鹤喊着“啊呀兄弟——”也跟到左边。

    汝三水又躲到梁乾右边:“把这个蜜蜂轰走。”

    梁乾一把搂住“蜜蜂”的肩膀:“好好好,我是你兄弟。不要太受挫,我都不一定打得过薛瑾妤。”

    “嗯什么叫不一定你刚刚不是说和她打过架吗”

    梁乾锁着梁亦鹤的脖子不让他打人:“五岁的时候打过架,用扫把互相抡头,边打边叫,没骗你。”

    汝三水笑问:“你把你对军事的热忱放一半在训练上,是不是就能打过她了”

    梁乾:“啊,这……是我比较谦让。”

    短时间内,薛瑾妤迅速得到追捧,和这些脑筋耿直的士兵们打成一片。一早上薛瑾妤都被这些围着,直到薛瑾妤被缠得烦了,又揍了好几个。

    汝三水以为这事就算结束了,结果下午的时候听说,以薛家人带头,薛瑾妤得到将士们的推举,做了八品的将官,获得了管辖东城门布防的权利。

    对此汝三水实在是没话可说,她猜想那些士兵多半有点喜欢受虐,贱巴兮兮的。

    梁珏批准推举薛瑾妤的文书,准备记录上报。这时候他已经连续批阅军务两个多时辰了,汝三水看他细看,就去厨房煮了花茶。

    给这位三舅舅送茶水的路上,转弯的时候迎面碰见薛瑾妤。汝三水来不及,忙后退一步,结果茶水从托盘上跌落。

    薛瑾妤反手一捞,将茶杯接到手中,只撒了三两滴在手上,她带点挑衅的眼神:“怎么,看完我比武,你也想和我过过招之前不是不带搭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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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决裂
    梁乾追上汝三水,劈头盖脸地问道:“你又怎么了,为什么这么偏执,究竟和她有什么仇”

    “难道还是为了一年前的事情我听她解释过,当时真的是没有站稳,不小心才撞到你,你为了这点事情记恨她也罢了,这么久都不能消弭难道真的如同梁易安所说,你的心智逐渐在迷失”

    汝三水走进厨房,换杯子重新斟了茶。梁乾问的问题听得她一个头两个大,加上还有点在气头上,她便直接反问他:“我说什么了吗你能不能不要在那里自作聪明地猜测就算是为了那个事情,我不能记仇吗梁知远那个大个子和你说了什么”

    梁乾顿了顿,竟然回答不上来,最后含糊道:“你不要管他说了什么,他没说什么,只是说你的心性变化很大。我问你,你对于薛瑾妤受将士们欢迎,感到不满吗”

    因为不想看见薛瑾妤,三水换了另一个门出去。梁乾跟着,等她回答。汝三水走出一截路,气已经消了很多,见他锲而不舍地跟着,耐下心回答:“她能受士兵的欢迎,我完全不意外。我意外的是你们能把城防分权给一个心思不纯良的人。”

    梁乾好像非常惊讶,边走边低头想了好一会,西方斜照的日光给他右半边镀上金色。

    他看着汝三水,语气复杂地说:“她如何心思不纯良大概只是不招你喜欢罢了,她为人处世从没有过什么恶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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