孑三娘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既云胡
如果说汝三水所掌握的是阴极,他们掌握的就是阳极。阴魂阳魄,汝三水是阴魂外露,他们是阳魄外显。
她被视为阴损邪途,他们就是那光明磊落的正途了吧。
眼见战斗接近尾声,汝三水检查了那五个士兵的伤势,或轻或重,其中四个睁开眼时,仿佛刚从噩梦中惊醒,茫然看着四周,弄不清楚状况,但都意识清醒。
唯一一个最早倒下的,精魄被咬食得残破不堪,已经处于昏迷。汝三水把他翻过来,借着月光与烛光看清,是时康年,时俊姐夫的侄子。
她愣住了,为什么又是会让人在乎的人,还是会让阿姊和姐夫在意的人。如果是不认识的人,她或许私心里还会有一丝卑劣的庆幸。
那条已经被吓疯的狗,突然咧着嘴,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从侧面向分神的汝三水扑过来。
等汝三水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的魂雾已经凝聚像尖锐的利刃一般,穿过疯狗的头颅,把它钉在仅仅只有半米开外的半空中,血溅了汝三水一脸。
与此同时,罗刹也在两人的围攻中,一声长啸,化为黑色的齑粉。有星星点点的白光在空中飘摇,如同沾染月色的晶莹大雪。汝三水看着这一幕,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伤心。
一道如龙游走的金色咒光,将这场由破碎灵魄造就的大雪收回,作为一团微弱闪灭的球体,被推入时康年的灵台。
随着需要战斗的危机解除,汝三水的魂雾围绕周身旋转如同旋涡,回到体内。两个白家子弟也收敛了阳极的术法,睁开双眼,走到时康年身边探查。
确认无碍后,一人向汝三水解释:“因为是刚刚才被吞噬的灵魄,还没有和罗刹融为一体,现在大部分已经归位。不会像你们梁家之前发生的那样,这个人会苏醒的,只是记忆力会受到影响,变得有些差。”
另一位补充说:“现在他们五人的灵魄都是受损的,都需要休息恢复精元,三天内谁也下不来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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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财账
闹过这一出,耽误许多时辰,夜间也没再睡着,早上汝三水带着强烈的困意去集市。
如今坊市都日渐萧条,很多人拖家带口从城南门出城,向南迁居,再也没回来。集市上卖家摊位稀疏,买家寥寥。那点蔫菜叶也没什么好挑的,却卖得往日十几倍的价格。
汝三水带着下人回去的途中,听到一队换防下来的士兵议论军营闹鬼,按理说也没错,确实也是闹了罗刹鬼了。但汝三水越听越不对。
这个怪事的重点变成有个女人半夜出现在军营,最终传成有一个妖精蛊惑了七个士兵,为了抱得美人归打个你死我活,最后加入的两个士兵打赢了,但是又把妖精放走了。
怎么听都和她想的不太一样。汝三水无语地摇摇头,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谣言抛之脑后。
天气转凉,大家都添了衣服,一顿饱腹的热饭也是享受的事情。下人们把饭菜端上桌,听说舅舅还在处理事务,汝三水亲自给梁珏送过饭,才又回来。
薛瑾妤坐在汝三水斜对面,肩上和小腹上的伤裹了纱布,显得外穿的衣服有些鼓囊囊。她脸色也不太好,偏偏还要说尖酸话招惹人:“幸亏我是在这里吃饭,这要是到军营里绝无这种待遇,汝大小姐奢侈,菜上的是全羊肉,在家半年都不一定吃的上一次。”
梁亦鹤来的晚,急匆匆跑进来时听见这个话,困惑道:“全羊宴哪里有平时那么素,到了这时候反而还能吃肉”
汝三水端起碗,自顾自夹菜:“也就这最后一回油水,存粮熬不过一个月,要想撑久一点,接下来都是麦里掺糠。”她斜眼看薛瑾妤:”你可以吃完这一顿,直接回姑溪。”
梁易安:“督军去收军粮的时候,他们宁愿守着羊不卖,也不愿压低价。现在市价虚高,几乎没有人买卖,全在靠自己的三分田地熬着。你是在哪里买到的”
汝三水:“如今猪、牛、羊肉都不要想了,鸡鸭现在都卖一头牛的价,我偷偷去黑市买了三只便宜山鸡,说是便宜也是相对便宜罢了——养在后院用野草喂着,等粮尽之前还能杀来充饥。”
她慢条斯理嚼完一口饭,指着羊肉:“这只羊没有涨价,是因为它头两天饿死了,我买了死羊回来。没有下次了,再饿死的羊他们会留着自己吃,或者直接拿出去换蔬菜。”
梁亦鹤拿筷子戳着羊肉:“那我们为什么没蔬菜”梁乾把他乱戳的筷子打开了:“别糟践食物。”
桌上木桶盛的主食,个人按食量自己拿碗盛。大锅饭烧的三样,浅口的大搪瓷盆,清蒸内脏和脊骨、红烧小排和碎肉小炒,都是出自羊身上。除了清蒸里面搁了一些黄豆,此外真的没有素菜。
汝三水:“蔬菜更贵。同样的价格买这只死羊,至少份量还多些。”
薛瑾妤冷笑着:“我怎么没听说。”
汝三水平静回击:“你们富贵人家的小姐,到了庐州都有钱收,打听过物价吗如果再没有军资支援,别说菜,过半个月你们连盐糖醋油都吃不上半点。你能解决吗”
“呵,我管的是城防不是烧饭,到这来比你做的事多,汝管家。如今我受伤,落下的军务谁负责,凭你能负担吗”
汝三水也冷笑:“你做的事多做了什么好事一块破抹布,拿你擦旗杆,就真把自己当旌旗看了”
薛瑾妤丢下筷子,大声:“你说谁抹布”
梁乾猛地站起来,更大声地打断:“够了!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们觉得我们有心情听你们斗嘴”
场面安静下来,其他人都抬头看向这边。薛瑾妤和梁乾大眼瞪小眼,败给梁乾完了又瞪汝三水,汝三水也一样瞪回去。
梁易安把梁乾拽坐下:“内外事务一样重要,缺一不可。”
梁易安转向汝三水:“你明日去集市还要去和那些人商谈价格的话,我给你一些人跟着,就怕他们眼红逼急了做出什么事。”
汝三水
32、无解
梁乾准备去执勤,从申时起,前半夜全都要在岗,现在还有半个时辰,但他想提前去。他正朝着自己的营房走,营门外一阵喧闹,士兵们簇拥着一个人进来,是薛瑾妤。
她拎着一盒点心,远远就向梁乾挥手,加快脚步甩开其他人,跑到梁乾眼前,神采飞扬地说:“你中午都没有好好吃饭,我给你带了点心,吃一点吧”
他看着薛瑾妤,又看看盒子里的精致糕点,这些东西这个时候恐怕比金子还贵。他推开点心,走进营房边的武器库,薛瑾妤就紧跟着进去,转身把点心放在桌子上。
库房左侧整齐挂着一排弓弩,成捆的箭矢堆在角落的十几个箱子里,右侧靠着统一规格的红缨枪,以及一些样式不一的刀剑。正中还有一架子的兵服和甲胄,桌上放的是执勤的旗帜和牌子。
他把自己的白鹿剑暂时放在一边,把那一套黑铁的甲胄从架子上取下来:“你是伤好全了既然能出门,不去守着你的东城门,跑来我这里做什么”
薛瑾妤:“这不是中午看你心情不太好,我来和你道歉,虽然是汝三水的错,我也不应该大庭广众地吵闹。你看我这么诚恳,赏脸吃两口,然后一起去演武场过两招”
梁乾摇头,披上甲胄:“你闲得慌,我还有公务在身。”
“我这不是心里难过吗被人无中生有地诬陷,想找你排解苦闷。和你待在一起,我可以不去想那个野地里捡来的贱丫头。”
薛瑾妤说着,伸手想帮梁乾系上甲胄的绳子。
梁乾退后一步,躲开了,薛瑾妤手顿住:“梁靖平,你什么意思是觉得我薛瑾妤哪里配不上你”
梁乾自己系好绳,戴上红缨盔,直白回答:“我怀疑她,不代表我就信任你。尤其是别人正在拉紧了弦等着迎战金兵,你却成天只想着怎么跟在我身后,争风吃醋,分不清轻重缓急。一样的话,我也告诉你,如果不能守住庐州,甚至背后捣鬼,你也百死不能辞其咎。”
薛瑾妤愣住,眼看着梁乾拿起剑,带上一队人离开营地。她眼神带着狠劲,捏紧了拳头。
“肯定守不住的城,硬守有什么意思,蠢货。”
庐州督军府衙,西厢账房中,汝三水和梁易安在对峙。
“你是不是用了《阴阳集论》的阴极之术,不仅当众用了,还出手伤人我让你不要用它,会折损梁家的福泽,你到底想干什么要我废了你的经脉才可以安分吗”
汝三水耐下心解释:“是在愤怒的情况下无意识的,我没有想在别人面前用它,薛瑾妤绝对在滥用私权谋财,而梁乾不相信我。”
梁易安双臂环在胸前:“你说她谋财,她说你诬陷,这件事在没有证据下结论之前,我没办法知道你们谁在说谎。我来为的事情,是你不听劝阻用了阴极术法。”
汝三水:“这件事上,我比你更希望它是善途,不会拿它作恶。我严格来说并不是那你们梁家的血脉,我如果自己有了灾祸,你也不必在意。就算是所谓的梁家运势一说,你不是也不相信那种鬼话”
梁易安:“我没有办法保证你不会作恶,你如今的心性和往昔完全不是一个人,你还是不是你自己我都没有办法确认。除了这件事,军中传言昨夜东城巡防营的女鬼勾魂,是不是也是你你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半夜进入巡防营”
汝三水没想到梁易安连这个事情也知道了,市坊间捕风捉影的传言他也放在了心上,想必也已经去那边查证过了。
她如实说:“昨晚也是夜里熟睡没有意识之后才引动了它,等我清醒已经身在府外。进入巡防营的原因是我清醒之后,在途中看到了罗刹闯入那里。如果你细细查过,应该知道那些受害士兵看到过什么,也不会来质问我的目的。”
梁易安点头:“我去问过,有白家的子弟作证,是罗刹没有错
33、幸存
汝三水赶在天黑之前,把下人的薪水帐算完,拿去给梁珏过了目。
第二日一大早,天刚刚擦亮,由下人们选出来的两个老实可信的人,一个挑水汉,一个厨娘。两人跟着汝三水去库里取了总账,在正堂当众清点完毕。
下人们在前院里等着,热闹哄哄的,都很高兴的样子。很多人行囊都已经收拾完了,小包袱是衣裳和零碎物件,大包袱是铺盖卷,就等着马上领了钱回家。
站得住的伸着脖子等,站不久的坐在地上、走道沿子上,性子急的趴在门口,朝正堂里面探头探脑,屁股撅老高。
厨娘识得几个字,在一边点名字,点一个进来一个。挑水汉不识字,就帮着数钱、递钱。汝三水负责划掉取过钱和补贴的人名字,让领了钱的人在簿子上签字,不识字就拿墨水盖指印。
发着发着,挑水汉在一边傻乐起来,黝黑的脸上红扑扑的,像是边缘烤焦的大螃蟹。汝三水看向他,他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嘿嘿,从来没有摸过这么多钱,嘿嘿嘿……”
汝三水也不禁被他的憨憨样子逗笑起来。
两个钟头之后,剩下的人不多了,就不等报名字,直接进来等,汝三水让他们干脆坐下。平时都是主人家和客人坐的位置,没想到也能坐一坐,便都欣然地坐下来。
厨娘也不报名字了,站在一边用衣摆擦着手,看着桌子上的钱,等着伸手接。汝三水看她迫不及待的样子,便亲手把她那份递了过去。
就剩下最后一个人了,那是梁乾房里打扫的小厮,好像只有十五岁,是督军府里年纪最小的下人。他当初是因为家里穷,自愿来卖身,为了求一口饱饭。
他一直坐到最后,堂间和前院的人都已经走了,还是坐着不动。汝三水收好账簿,走到他面前,将银钱和卖身契都递到他手里,却见他眼眶红肿,情绪低沉。
“小宣,要回家了,怎么不开心”
不问还好,一问他眼泪唰的下来了:“昨夜……昨夜家里遭祸,死了三个人,现在就剩小妹和我了……呜……现在回去,家徒四壁什么也不剩,我还要安葬他们,还要养活小妹,我要怎么办啊……”
汝三水一怔,忙递出帕子:“出了什么事”挑水汉子和厨娘也闻声走过来。
“我不知道,邻居的大伯来告诉我的,他、他们家也出事了……好像是遇邪了……呜,为什么偏偏……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明明等到今天我们就能一起走了……我们已经商量好去信州了……”
听完叙述,汝三水疑心又是罗刹作祟。她多给了小宣一些银钱,让他好安葬家人。半个时辰之后,汝三水骑马带着小宣,到达了他在城西南的家中。
那是庐州城的最边缘,穷苦人的聚居区,村子里地面坑坑洼洼,房屋破败。此时已日上三竿,踏入这片街区之后,汝三水又看到了之前那两个白家的双胞胎。
他们两人穿着一样的青色软麻的常服,正在做法事。面前的地面上,以白石灰画就一个正六边的阵法,旁边站着自愿辅助阵法的五个成年男子。其中铺了五张草席,躺着五个面色发灰的人,有老有少,皆脱去鞋袜,于足心手心眉心点上朱砂。
他们两人笔直朝上持剑,剑尖于眉心前方,默念吟诵,旋即两剑交叉,指向阵中,顿时一股黑气自这些人的眉心腾起。同时协助之人向正中泼洒白米,白米在空中压制了那些黑气,落下之后好像燃烧一般滋滋作响,全部化成黑色。
汝三水知道,这是在把灵魂压在体内,同时驱阵唤起魂与魄的共鸣,一阴一阳双生双克,彼此吸引,便可将灵魄召回。当初召阿宝的灵魄,用的也是一样的方法。
汝三水稍作打
34、立场
汝三水往前直冲了两步,被他们两兄弟扶住,她回头一看,是那些村民。
其中一个衣着褴褛的老婆婆,尤其崩溃地哭喊:“你们是不是根本没有尽全力是不是收了他们家什么钱财!为什么没有把我们家念念救回来,你们还我念念!”
那些人此起彼伏地骂起来:“废物!”“骗子!”“是你们做的吧!为了害人骗钱!”
被救醒的人原本还想感激,在这种氛围下也都一时没了主意,闭口不言。汝三水十分诧异,看了一眼两兄弟,白复会意:“我们没有收任何银钱。”
汝三水躲开扔来的石子:“生死有命,好比大夫治病,也不是每一个都能救活的,他们已经尽力帮你们了,你们再难过,也不能把脏水往救你们的人身上泼吧”
“听你胡诌,你们谈得多合拍!根本就是一伙的!”“外面都快要攻城了!什么人会大老远跑过来救不相干的人”
一个壮实男子挤开前面的人,站到他们面前,干脆指着鼻尖诬陷:“你们就是有图谋的,不求钱就是求别的!什么都不求就是做了恶事心虚的!”
汝三水瞠目结舌,觉得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你们的意思是不应该救你们,应该让你们全部死光”
一个黄毛丫头上前拉扯汝三水,指指点点:“听听这个妖女说的话!”“那种鬼东西就你们拿来害人的吧!”“是不是金朝混进来的奸细”
汝三水长出一口气,甩开那人的手,还想反驳,被白光拦住:“汝小姐不必为我们辩驳,这种事我们多多少少也习惯了,若让汝小姐觉得有委屈之处,我们二人向你赔罪。”
汝三水:“你们赔什么罪,你们又没做错过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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