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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高进就在旁边待着,这是他出的主意,杀人祭旗,用这个马贼的脑袋去激怒营地外的那些马贼进攻。

    高进的脸色有些发白,虽说他射杀过一名马贼,可射完箭后他就从马上摔了下去,压根就没见到血,也没见到对方的尸首,可是眼下这个年纪和他差不多大的年轻马贼,就要在他面前被活生生砍了脑袋,这不由得让他有种恐惧感!

    “别怕,你爹我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这世道就是这样,你不杀人,人就杀你,别人掉脑袋,总好过自己掉脑袋。”

    高冲到了高进身边,沉声说道,自己这个儿子虽然一直都表现得很出色,但终究没有见过血,也没见过人的脑袋被砍下来!

    不能露怯,不能闭眼!高进在心里面对自己说着,除了身边的父亲高冲,还有一群叔伯也盯着自己,他开了个好头,绝不能在这里半途而废。

    高进逼着自己看着面前的年轻马贼,这时候魏连海终于摸完了这个年轻马贼的脖子,斩首是个讲巧劲的事情,一刀两断听着简单,但做起来并不容易,就在魏连海一脚踢在那年轻马贼的膝窝子里让他跪下,准备挥动斧头的时候,高进开了口。

    “魏叔,我能问他几句话吗”

    魏连海有些诧异地看着打断自己的高进,一旁的老兵们也都是和他一块儿看向了高进身边的高冲,高冲看着目光里带着询问的魏连海,微微点了点头。

    魏连海放下了手中的长柄斧头,垂手拎着,朝高进道,“问吧,莫要啰嗦太多!”

    “谢谢魏叔。”高进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那明知将死脸上却很平静的年轻马贼问道,“你杀过人没有”

    听到高进的问话,那一直都表现的很平静的年轻马贼脸上有了些生气,然后他看着面前英武高大的青年,笑了起来,一边笑着一边大声道,“当然杀过,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爷爷都杀过,你这怂包,怕不是没见过把人的脑袋砍下来,害怕了吧!”

    看着笑起来,面孔狰狞的年轻马贼,高进听到“老的小的,男的女的,爷爷都杀过!”这句话时,朝魏连海道,“魏叔,动手吧!”

    看着这一幕,高冲不由摇了摇头,看着儿子的侧脸,心里不由道,“还是个孩子啊!”不过他并不讨厌儿子刚才的犹豫,当年的他不也这样,可这世道终究把他变成了现在这幅漠视人命的模样。

    “爷爷杀过人,也玩过好几个娘们,这辈子值了!”

    年轻马贼像是疯了一样地大声喊起来,直到魏连海挥舞斧头,一斧砍下了他的脑袋。

    高进曾经看到电影里演过,说只要刀够快,血液从脖子里喷出来的声音就像风声一样好听,现在他看着那年轻马贼人头落地时脖子处喷涌而出的血液,却发现那种声音一点也不好听,更没有什么诗意可言。

    年轻马贼的脑袋落在地上,微弱的火光里,依稀能看到他脸上的不甘,空气里一股血腥味弥漫开来,高进的胃有点抽搐,他并没有害怕和畏惧,只是本能地觉得恶心。

    在身边一群人的目光里,高进俯身捡起那颗被砍下的脑袋,手抓住上面的发髻,然后猛地朝着前方黑暗里若隐若现的马贼影子丢了出去,他总归要适应这个杀戮的环境,一旦出了关墙,便再也没什么王法和规矩,在这里管用的只有手里的刀和枪。

    谁都没有想到高进陡然间会做出这样的举动出来,魏连海愣住了,便连手里的斧头落了地都没发觉,而高冲在愣了愣后,放声大笑起来,朝着四周同样错愕的老兄弟们大声道,“瞧见了没,是我的种!”

    ……

    几支松明火把照亮的火光下,一群面有菜色的马贼瞧着不远处的营盘,不少人脸上都有了退意,高家商队是硬茬子,大家都清楚,可是谁都没想到居然如此棘手。

    马贼听着威风,但要不是在关墙里活不下去,谁愿意出关做个不知道哪天就横死黄沙的短命鬼。眼下这伙马贼里,就十几人瞧着健壮些,身上穿的衣服还算齐整,剩下的人都穿得破破烂烂,面黄肌瘦倒跟一群叫花子似的,就连骑的马匹也大都是些口齿磨平了的老驮马。

    三个马贼首领有些焦急,他们跟了商队三天,好不容易出边墙百里,却没想到遇上大风沙,又耽搁一天功夫。三人心里清楚,要是再不动手,他们三伙人就得先为了口吃的火并一场。

    只是他们都出动近四十多人的马队绕着那高家商队营地呼啸射箭,可那营地就好似是死人的地盘一样,一点动静都没有,实在是邪乎得很。

    “大当家的……”高进丢出去的那颗脑袋被绕营的马贼送到了三个马贼首领面前。

    看着那颗满脸血污的脑袋,三个马贼首领终于下了决心,要真刀真枪地攻打前方营地,马贼们为了一口吃的互相残杀很正常,可眼下肥羊就在面前,不上去搏一把,谁肯甘心!

    多死些人有何妨,还少些人来分东西,更何况对头目们来说,麾下最不缺的就是烂命一条的亡命徒,只要自己的心腹不折进去,要补充麾下马贼,也就是去边墙那些最穷困的地方晃一圈的事情。

    “弟兄们,上去破了营地,咱们喝酒吃肉!”一名马




第五章 让人不舒服的尊卑
    仓惶逃回的马贼如丧家之犬,三名马贼头目亦是慌张失措,那营地里策马杀出的骑士实在凶猛,最后投掷的一枪叫人胆寒。

    清点人数,这一次攻营就折了十一个,对这三个头目来说,还在接受范围内,少了十一张嘴,今后也好节省不少口粮。

    头目们对视了一眼,大家都知道没人愿意舍了这高家商队,对方这么拼命厮杀,想来商队里运送的货物也值不少钱,更何况他们已经离开关墙百里,这时候若是退走,大伙怕是先为了回程物资火并一场,若只是两伙人倒也还好办,可偏偏三股人马人心更加难测,彼此更加忌讳。

    高冲策马到了那被刺中的尸体跟前,从背心处拔了铁枪出来,刚才这一阵猛冲,要说风险也是极大,若是那些马贼不慌乱,有真正亡命愿意舍身攻击他坐骑,他毕竟一人一马,只怕也讨不了好去。

    “爹!”

    高进从厢车上跳下来,几步跨过路上尚在哀嚎的马贼,到了父亲跟前,方才高冲策马冲锋的气势让他热血沸腾,他在内蒙支教的时候,学校边上便有骑兵连的驻地,也曾见过那些骑兵训练,只是那时骑兵只用军刀,和方才的披甲持长枪冲阵完全不一样。

    牵着马缰,高进就像是为大胜的将军牵马的小卒一般,看着儿子眼中的神情,高冲心怀大畅,只觉得这次冒险厮杀折腾也是值了。

    高冲骑在马上,并没有返回营地,只是持枪驻马,冷厉的目光仍旧盯着远处聚拢溃散马贼后没有退去的马贼大队。

    “小进,这伙杂碎贼心不死,这一路定然凶险,你怕不怕”

    “有爹在,我不怕。”

    高进回答得理直气壮,换了过去的他自然说不出这样的话,不过现在他是打心底里觉得凶悍的父亲必定能解决这伙马贼。

    没想到儿子的回答居然是这样,高冲愣了愣,随即他笑了起来,尽管那冷漠的脸上笑起来很是僵硬,但高冲笑得很开心。

    “真是个孩子!”

    远处的马贼们开始退却,偷营不成,他们谈不上士气,若是继续强攻,只怕人心先要散了,倒不如等到第二日继续纠缠骚扰,马贼行事本就和狼群一样,遇到了猎物,要有足够的耐心去追逐恐吓,直到猎物精疲力尽再一拥而上,将猎物彻底撕碎吞噬,一点不剩。

    马贼们退去了,当火光彻底消失在远处黑暗的地平线后,高进方才牵着缰绳,引着骑马的父亲返回营地,营地里那些叔伯们已经在收拾战场,那些中了箭没有死透的马贼们被一一补刀,没有人求饶,那些马贼只求一死,这彼此间的残酷和冷漠也让高进更加意识到塞外的生存法则。

    塞外苦寒,条件本就很差,又有马贼盯着,没人会在这个时候收容俘虏,到了厢车留出的出口时,高冲从马上下来,和一众老军汉们打了招呼,“诸位兄弟,这伙马贼只是暂时退了,下半夜,老瘌头你们还是要辛苦一下,继续守夜。”

    “自家客气个啥,只管歇着去,守夜的事情便交给俺们。”

    方才没有随高冲一起冲出去的老瘌头大声回道,方才和马贼们交锋,主要还是弓箭为主,他和几个擅长肉搏的兄弟却是没有用武之地,此刻他倒是巴不得那些马贼再有胆子来攻一回营地,也好叫他的大斧开开荤。

    “小进,和你这些叔伯们多学着点。”

    高冲白天里在外面捉了个俘虏,方才又是一阵策马冲打,确实疲乏,他也没有和自家这些老兄弟们客气,让高进留下来打扫战场,自家便和其他人回了帐篷休息。

    高进看向那些被拖回来的马贼尸首,说是打扫战场,其实就是剥尸搜刮财物,可这些马贼都是穷鬼,除了手中兵器之外,全身上下值点钱的也就是用来御寒的衣服。

    在亮起的松明火里,高进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一位男装打扮的高挑女孩,只比他矮了半头,五官英挺,肤色略黑,眼下正熟练地从尸体上剥着衣服,然后手法老练地从衣服夹层里抖落出一些零碎来。

    “木兰,我来帮你。”

    高进记忆里,这有双长腿的高挑女孩名叫魏木兰,是自己那位魏叔收养的女儿,和自己的关系算是亲密了,依稀记得八岁时候,她便跟在自己后面,只不过从前木讷,很少和她说话。

    “少爷。”

    木兰讶异地看着走过来的高进,在她印象里,高进向来冷漠沉默,除了读书练武,似乎便没有其他的事情能分他的心,两人从小一块儿长大,她也知道这位少爷其实是个外冷内热的性子,如今看着高进的微笑,木兰反倒有些不习惯。

    &



第六章 书坊看来的
    看到高进和木兰进了帐篷,同在帐内的老军汉都朝魏连海笑了起来,大伙都知道老魏和高老大之间的关系,两人当年在朝鲜和倭贼拼命,互相交托性命家人都不知道有多少回,最后一路从那修罗场上活到今天。

    老魏命硬,娶妻生子,可最后婆娘难产死了,孩子也没保住,从那时候起虽然也有人张罗过给老魏续弦,可老魏没再找过女人,后来一次出塞跑商的时候,带了个弃婴回来,收做了养女,可他一个老鳏夫哪里会带孩子,最后还是给了高老大家里抚养。

    在老方他们三个老军汉眼里,木兰就是高进的丫鬟,也是以后的房里人,虽说这年头讲究纲常礼教,不让女人在外头抛头露面,可是这边地的女子,本就习性泼辣的居多,军户家里头就更没什么讲究。

    木兰他们也是从小瞧着长大,长相不好说,可是这身板好得很,看着就是好生养的,以后生娃肯定没问题,这小两位在他们眼里是门当户对的天作之合。

    他们一群老军汉都是交情过命的老兄弟,这商队虽然外面叫着高家商队,可但凡遇着大事,高冲必然是和大伙坐一块儿,把事情商量明白的,只是自古蛇无头不行,总有主心骨的,在老方他们心里,高老大是大当家的话,那老魏便是二当家的,老魏便木兰这么一位养女,嫁给高进自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笑,笑,笑,笑个毬。”

    魏连海见老方他们挤眉弄眼地朝着木兰和高进笑,虎着脸骂了几句,然后接过了木兰递过的一小包零碎银钱和毁坏首饰器皿,至于那包皮料,连正眼都没瞧一下,直接说道:“这些皮料子你拿去发了就是。”

    高进知道,商队里能识文断字的总共就四个人,除了自己和木兰,便是眼前这位魏叔和父亲高冲了,而商队里记账的事情一直是魏连海管着,就连货物买卖和缴获也是一样。

    自家商队有着浓重的军伍影子,高进知道自己祖上是戚家军出身,家里最宝贝的东西便是戚爷爷的兵书,打他识字开蒙以后父亲高冲就是拿戚爷爷的《纪效新书》和《练兵纪实》叫他背的,他从小和王斗陈升他们一块儿玩耍,父亲教他的武艺,不管是枪术还是刀法,他都能拿去教给这些小伙伴,可唯独戚爷爷的兵书,父亲却禁止他显摆和透露。

    过往不觉得如何,现在却觉得奇怪,且不说兵书上的字写的难看,错漏不少,自家一个卫所总旗的出身,怎么会有兵书。

    商队里任何缴获,哪怕半文钱都要交到魏连海手里,等到跑商回去按着大家的功劳把银钱分发下去,这是商队最初成立时便定下的规矩,这么多年里,高家商队里兜兜转转来过许多人,也走过不少,但剩下的人都是认同这条规矩的。

    看着魏连海拿着管竹杆都裂了半的秃毛笔歪歪扭扭地在账本上记录,高进并不觉得好笑,商队这么多年能在塞外跑商,生死进退间人心不散,好好维持到现在,靠的便是这些赏罚分明的规矩。

    记录完毕,魏连海吹干了账本上墨水才说道,“等会儿回去看看你阿大有没有受伤,木兰你回帐里收拾个铺位出来。”

    赶走了高进和木兰,魏连海收好账本,才朝询问他何时给高进木兰办事情的老方他们骂道:“多管闲事的混货,你们婆娘都没这么嘴碎的!”

    “老魏,木兰今年都十七了,她这岁数早该生娃当娘了,再拖下去作甚。”

    “你懂什么,跑完这趟,大哥要带二郎去骆驼城,二郎以后是有大出息的,哪能那么早成亲”魏连海开口骂道,木兰是他养女,虽然传了自己一身本事,可内心里他却是把高进当亲儿子,木兰这个养女在他看来给高进做个妾室刚好,至于正妻还是得找户好人家。

    “你这老贼,白瞎木兰对你那么孝顺了!”老方他们瞧着魏连海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只能是骂了一声,毕竟这是人家两父女的事情,他们也管不了。

    ……

    回到帐篷里,高进看到了正在解甲的父亲,那是一领全身甲,甲环谈不上什么漆色,有些还有锈斑,他连忙上前帮父亲卸甲,入手之后才发现这全身甲分量不轻,起码在二十斤往上。

    卸甲之后,脱了里面的棉衣内衬,高进才看到父亲左臂处有一处箭伤,是擦伤,伤痕入肉不深,可他也不敢怠慢,这年头铁器上的锈迹就足以引发破伤风了。

    “爹,我去烧水兑盐,再帮你洗下伤口。”

    “不用折腾,用清水洗下,上了疮药就行。”

    看着高进关切的神情,高冲心里一暖,不过还是拒绝了高进烧水冲洗伤口的建议,塞外苦寒,商队里燃料也很紧缺,便是骆驼拉的粪都要捡起来晒干,晚上丢火盆里取暖用。

    “爹,这事你必须得听我的,一定要用烧过的盐水给伤口消毒。”

    迎着高冲的目光,高进没有半分相让,他知道对商队来说,烧水是件麻烦事,可是再麻烦也比不上身体重要,高冲在儿子坚定的目光下败下阵来,嘟囔道,“随你,以前不都……”

    高进没有理会父亲的嘀咕,在他看来以外父亲受伤没有感染那是命大,他可不愿



第七章 此地多煤
    清晨迷迷糊糊醒来,高进第一眼就看到了木兰,昨天晚上他给父亲高冲上完药后,就被赶到了木兰管着的这处火头营,当然说火头营也不恰当,因为这里的蕃奴和伙计虽然不用上阵厮杀,可各种累活苦活都是他们干的。

    “少爷。”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木兰将一碗清水递给了高进。

    “木兰,我爹说了,我来这里是和你一起管着这营头,你再喊少爷,叫我怎么服众。”高进接过了木碗闷声说道,在这里过分强调尊卑,只会让人疏离。

    高家商队的核心无疑是自家父亲和叔伯们,他们都曾是大明边军里的精锐,十来年下来高家商队在塞外跑商没出过大事,依仗的便是他们的经验和武力,只不过如今他们年纪大了,这两三年里也招了些年轻力壮的伙计进商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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