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伙计们待遇不算差,能吃饱,回了边墙还有一点银钱发,昨天木兰带回来的那些破旧皮料发给他们,也叫这些伙计们个个高兴得很。
高冲觉得高进开窍长大,便让他来打理这火头营,其中也不无考较的意思,剩下的八名伙计最短的也在商队待了一年多,品性什么的也都摸清楚了,值得信任。
高进明白父亲的心思,商队要做大,便不能光靠他们这些老人,就是未来商队换血,一帮叔伯的子侄们填充进来做骨干核心,也要从外面吸纳人手,充做羽翼辅助。
木兰看着高进紧蹙的眉头,知道高进是真的生了气,她抿着嘴唇,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改口。
“是,少爷。”
一群伙计在旁边瞧着热闹,木兰是女子,可这女子眼睛毒手,谁偷奸耍滑,一眼便能瞧出来,更别说性子凶悍,又有本事动起手来,几个壮汉不是对手,谁做错了事情,那便要挨罚,鞭子抽下来才知道疼,谁还敢把她当女子看,眼下他们倒是头回看到这个凶娘们朝人服软。
高进没有和伙计说什么,漂亮话谁都会讲,可最终人们看的还是你做了多少,父亲让他管理这些伙计,可不是用嘴的。
他让木兰照往常一样管着这群人,自己则是吃了东西后,在旁边跟着观察学习。
伙计们要做的事情很多,收拾营地,把货物搬上厢车和骆驼,还有清扫粪便,事情多是些琐碎的杂事,可是真做起来也忙碌得很,高进在一旁也会帮忙。
开始伙计们都以为这位少爷是来当监工的,可是当高进和他们一块搬运货物,说着土话和他们拉家常的时候,他们才知道高进那是真和他们一块儿干活来的,心里面不自觉地生出了几分亲近。
那边高冲和魏连海坐在厢车上,看着高进忙前忙后,搬货捡粪,魏连海不由对高冲道,“你还真让二郎去干这些杂事,也不怕被人小瞧!”
“小瞧个啥,要服众,靠耍嘴皮子就行吗”
高冲瞥了眼魏连海,没好气地说道,这老魏说起来比自己更宠小进,木兰好好一个女娃子,非让她喊小进做什么少爷。
“他要是连这些伙计都管不了,商队日后凭啥交到他手上去。”
魏连海不出声了,高家商队最初便是一帮信得过高冲的兄弟们聚在一块儿合伙做生意,高冲的脾气他最清楚,高进若是没本事,这日后接班商队的事情自然是休想再提。
“小进长大了,这孩子自己有主意,不用咱们替他操心了。”
看着很快便和一群伙计打成一片的高进,高冲忽地感慨道,自己儿子是好孩子,不管是练武读书,这孩子都做得不差,也有一股狠劲,唯独性子冷了点,可是这世道,他们这种普通军户家门,有本事又如何,不懂人情世故,不会待人接物,肯定会活得艰难,就算有一身本事也要蹉跎了。
谁能想到对马贼冒进犯险,堕马摔到,却把整个人摔得活泛了,都说这人经历生死会有大变,看来高进也是这般,因祸得福,只能说神佛护佑,就算不怎么信,日后也要找着拜拜。
所有货物全都上了厢车和骆驼背上,商队上路了,伙计们赶着车队和骆驼,高冲他们一群军汉则是分作了两拨,轮流骑马护卫在商队两翼。
先前因为风沙商队离了窟野河的主道,寻了避风的地方扎营,如今天气放晴,自是再次沿着窟野河的方向前行。
高进驱马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这时他已经没了“初来”的生涩,当先打马沿着河岸行进,却是和记忆里后世的窟野河的河段进行对比,他在市地质队那几年,在野外的日子几乎都是在窟野河的各处河段边上度过的......
比起几百年后,此时的窟野河显得要更加浑浊,不过大体河道却没什么变化,一上午商队都沿着河岸边的“道路”前行,说是道路其实就是平坦来往人多的河滩地,也都是坑坑洼洼的,好在商队运货主要靠的是骆驼,车队更大的作用是遇敌时用来结成车阵防御用的。
高进很快发现了马贼的踪迹,就像父亲高冲说得那样,这伙马贼还是没死心,依旧阴魂不散地跟着他们,只不过比起前几天来,在不远处跟着他们的马贼显得小心了许多,那几骑
第八章 有了!
干涸的河谷地里,一时间回响着“噹噹噹”的敲锤声,对于手上从魏连海那里弄来的铁锤,高进其实很不满意,作为一名曾经的地质队员,罗盘放大镜地质锤便是随身三宝,尤其是地质锤,更是吃饭的家伙。
高进手里的锤子,还是商队用来搭帐篷,连接厢车用的,做工什么自不必提,关键是这铁锤的材质不怎么样,他也不敢过分使力,怕把锤子敲坏了。
看着高进东一下,西一下的敲打岩石,老陈的嘴已经咧开了,他见过挖矿的,可是却没见过高进这样的,便是向来话不多的他都忍不住想开口调笑两句,让高进回去了,省的在这里白费力气。
“陈叔,陈叔……”
就在老陈想着怎么说才不至于伤了高进志气的时候,却猛地听到了高进有些欣喜的呼声,发愣的他抬起头时,就看到了高进在一块岩石背上,用那柄破铁锤砸开来的地方透出的一抹乌黑。
“还真见到煤了这怎生可……”
老陈一下子愣住,高进说要出来找矿,他当真是当少年心性,以为看了一两本书或是不知道听了谁编了典故糊弄,便要拿来显摆,这怎么就真被他找到了呢那真是煤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去的,愣愣到了高进身边,用手上去抹了把,看着那破开的岩层的缝隙傻笑了起来,还真是煤。
煤炭这东西真要细论价钱,却是不值什么钱,每百斤也就一钱多银子,但即便这样也不是普通老百姓用得起的。
更何况要是真像高进说得那样,这片河谷地下面全都是煤田,那即便煤炭再不值钱,可是这量一大,便是一桩大富贵,只是边墙外万事不便,怎么挖出来折腾回去,还真是麻烦。
高进不知道老陈已经想得那么远,他是运气好,脚下这块巨岩明显是从河谷一侧的丘陵上被冲刷下来的,日晒风蚀再加上窟野河发大水时冲刷,外面的岩层已经很薄,即便没有被他发现,再过个一两年估摸着这巨岩便也会解体,里面的煤炭会被窟野河的大水冲到下游去。
也亏得是在这片遍地是煤的区域,才能如此轻易的找到,其实也不是什么奇迹,只不过掌握了这个时代没有的先进方法。
“二郎,你回去报信,俺在这儿看着。”
老陈像是突然回过了神,然后朝高进说道,这巨岩里的煤炭不至于让老陈乱了心,可是一片煤田就不由得老陈不多想了,他是府谷县人,他老家有位奢遮的豪强,便是开了一处煤矿,手下马队近百,矿里上工的有千人。
“陈叔,不必如此紧张,咱们一起回去吧。”
高进倒是没有太大感慨,后世神木县这块地方,沿着窟野河两岸的地区可以说处处都是煤田,他进地质队的时候,就曾经听前辈们说过当年神木县是捧着金饭碗讨饭吃,眼下他能确定这河谷附近便是一处煤田,可放在这年头要开矿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还离了边墙百里。
老陈没想到找到矿以后,本该最高兴的高进反而这般镇定,原本有些发热的脑袋也不由冷静,向来话不多,极少夸奖人的他瞧着高进的脸,不由啧啧叹道,“真了不得,真了不得!”
……
太阳高照,商队里高冲看着策马而回的老陈和高进,算了算时间,两人出去了也不过是一个时辰不到,这么快回来,想必自家这小子应该吃了个瘪,这矿是那么好找的吗!
两人策马到了近前,却发现一向不苟言笑的老陈看着神情有些古怪。高进在马上朝高冲招呼了声,而老陈则是到了高冲跟前,低声说了几句,高冲也不由有些吃惊,愕然的看向高进。
他是真没想到高进说要出去找矿,还就真被他找到了,煤炭虽然不如木炭值钱,可是胜在量大便宜,若真是一大块煤田,能大规模开采的话,也确实是条发财的门路,只是这煤田离着关墙太远,无论是开采还是运输都极为麻烦,对于高冲来说,实在是如同那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先不要声张。”高冲最后只能嘱咐说道,只是原本想要教训儿子的一番话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了,眼下他真不知道这个儿子是真从一本闲书上学到了堪舆的本事,还是纯粹只是运气好,瞎猫遇上了死耗子。
“爹放心就好,孩儿知道轻重。”高进点了点头,开矿不是简单的事情,对于那处河谷地的煤田,他也没放在心上,眼下这个时代,燃料依然以木炭和柴火为主,用煤炭的人并不多,神木县这边的煤田全是没开发的处女地,等这趟商队出塞回去,遍地可以寻找。
煤田的事情被瞒了下来,可是高进找到的那块藏着煤炭的岩层石块,高冲却没有浪费,塞外苦寒,他们晚上生火,用的都是骆驼粪,还要搜集附近的柴火来做火引子,有了煤炭的话,虽然还要混土使用,但总归比用起来麻烦,烟气极大的骆驼粪方便许多。
所以商队继续前行的时候,折道去了高进勘察过的河谷地一趟,左
第九章 俺也一样
夜色昏沉,燃烧的篝火旁,高进挨着父亲坐着,伙计们照惯例回了营帐休息,而叔伯们则分作了两拨人,分上下半夜守夜,白天那伙马贼依然若隐若现地跟在商队后面,想来今晚他们还会动手。
“小进,你这探矿的本事从哪儿学来的”高冲拨弄着暗下去的篝火,新鲜的空气流入,火光猛地一亮,照亮了他的脸庞,这个雄壮汉子的眼里有些愧疚,这些年他忙着带着商队出塞跑商,很少和儿子有交流,每次出塞回来,也只是考较他的功课武艺,若是不能让他满意,便是藤条家法伺候。
“你若不说也无妨。”高冲停顿了片刻又说道。
高进没有作声,所谓探矿的本事,他当然没法解释,只能推在神木堡那家书坊里子虚乌有的那本堪舆书上,现在父亲高冲这番话让他心里多少放松了些,往深里想想,只怕这随口说的“书坊”父亲也不会信。
“但是这探矿的本事,你不要声张,日后也不要轻易在人前显露。”高冲的神情郑重的叮嘱说道。他当然知道开出一处煤炭大矿的好处,可这好处也往往伴随着麻烦,他这些年带着一群老兄弟在塞外跑商,硬生生从无到有,趟出了一条路子来,不单单是靠着他和这些兄弟们能打能杀,也是他背后有当年的老朋友帮衬一把。
在没有足够护食的能力下,所谓的好处反倒是要命的祸害,这个道理高冲自从当年在朝鲜战场上就已经懂了,他们还是太弱,弱小到了明明有好处,却也不敢去谋取!
“知道了,爹。”高进点头答应下来,他懂这个顾虑,大明治下,能开矿的矿主几乎都是地方豪强。
当年戚家军的主力来源之一的义乌矿工为了争矿恶斗,当地官府也只能在旁边看着,所谓的官军压根不敢上前阻止。
榆林这边是出煤炭的地方,府谷县神木县也都有煤矿产业,可这些煤矿的背后都有总兵,副将,参将和卫所指挥这些大豪们,自家无权无势,父亲高冲也不过是个总旗,真要开了煤矿,保准被人吞得一干二净。
这些关节,以前的高进想不到,但是现在只要被人一提,他便立马能想个通透,眼下这时候他都有些后悔自己白日里出去找矿的冲动。
“行了,小进你也不必懊恼,你会探矿的本事也就你陈叔清楚,其他人全当你是运气好。”
高冲看着儿子脸上神情,便知道高进是听明白他话里意思,开口宽慰几句后又说道。
“从今往后不要再显露就是,你要记得,有多大的本事占多大的好处,没有本事,再大的好处也不是你的。”
高冲语重心长地告诉着儿子自己的感悟经验,而高进则是在一旁安静地听着,父子之间过去从没有像现在这般能够坐在一块儿,高进明白,过去父亲高冲总是把他当孩子看,而现在却是把他当做了大人,恍惚间高进又觉得曾经的那段好似幻梦,虽然清楚记得,可眼前才是真正的人生。
“你爷爷当年是海宁卫的军卒,后来从了戚家军,跟着戚爷爷南征北战,最后到蓟辽戍边,屡立功勋,只可惜后来戚爷爷被小人陷害,你爷爷那批戚家军的老卒也都受了牵连。”
高冲头一回和儿子说起了家事,高家祖上是浙江海宁卫的军户,高进爷爷曾经累功当到了副千户,只可惜戚爷爷一走,戚家军的旧部便被纷纷肢解,充到了九边各地实边。
高冲出生在辽东,少年时才跟着父亲到陕西落户,戚爷爷在蓟辽当大帅的时候,戚家军自然是威名赫赫,可是戚爷爷死后,戚家军被肢解,那些戚家军的老卒虽然被当做精锐打散到九边,可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戚家军在蓟辽威风了十多年,自然被九边其他的军头们所嫉恨。
“万历十三年,你爷爷被调到榆林镇,当时的总兵王威也颇看重你爷爷,只不过你爷爷这一生只服戚爷爷,对这位王总兵自然谈不上什么效忠,再加上小人作祟,最后你爷爷被排挤出了延绥总兵府。”说起当年自己父亲的坚持,高冲脸上亦是一脸唏嘘,当时若是他的父亲向那位王总兵屈膝表示效忠,高家或许现在便也是骆驼城里的将门,而不是现在一个小小堡寨里的破落户。
自家爷爷的事情,高进知道的很少,因为这位爷爷在他还没有出世的时候就已经战死了,父亲高冲也很少提这位爷爷,却不曾想到今日竟然和他说起了这些往事。
“我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想过,你爷爷当初若不是那么犟,说不定我如今也是个千户,哪里需要这么辛苦地在这塞外和风沙马贼打交道。”
“那爷爷后来后悔过吗”
“后悔什么,你爷爷当年战死的时候,犹自握刀大喊‘杀贼’,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说得也是他没给戚爷爷丢人。”
说到高进爷爷死去的时候,高冲脸上的神情很复杂,他曾经愤恨过父亲为什么不能向那位王总兵低头,最后防秋的时候被派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以至
第十章 长矛
寂静的旷野里,只有窟野河潺潺的水流声响动,夜幕的天穹上星光明亮而灿烂,浩瀚雄壮的银河仿佛从天空倒挂而下,落在了远处的河水中。
“小进,出发了!”
父亲的招呼让河岸边的高进回过了神,他转过身,看向营地边缘,父亲高冲和叔伯们都已经披挂利索,牵着战马排成了队伍。没有半点耽搁,高进牵着自己的战马进到了队伍中。
从地面向天空看去,璀璨的星河横挂天空,似乎给你一种错觉,那星光仿佛能照亮整片大地,可是高进明白,野外没有城市灯光的映照,哪怕星空再明亮美丽,却不会有半分照明的作用。
离开营地火光笼罩的范围,队伍顿时陷入了漆黑中,高进只能凭感觉才能大体辨别出前方的人和马的轮廓,好在手中攥着的那根用来连接队伍的绳子给了他不少信心。
老陈和高冲打头,夜袭偷营最紧要的便是不能走错迷路,老陈的目力最好,自然走在最前面。
路上队伍都没半点儿声响,队伍里都是老行伍,自然不需要含枚衔草,也不会发出什么多余的声音。
四里多的距离,步行也就两炷香左右的工夫,当队伍停下,高进觉得身体刚刚走动开,此刻前方传来了父亲高冲低沉声音,“都报个数。”然后很快便响起了大家的呼应声,紧接着便轮到了他,“我在。”
没有人掉队,高进能感觉到报数过后,身边叔伯们身上散发出的肃杀气势。
前面高冲抬头看向百步开外的河谷地,低喝了一声:“上马!”
所有人都翻身上马,高进亦是下意识地踩蹬上鞍,当他骑在马背上时,才发现叔伯们已经各执兵器,一手执缰,全都盯着前方有隐隐火光透出的河谷,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嗜血的味道。
“我打头,老魏殿后,小进和老陈守住口子,不要放跑一个。”
森冷的声音响起,让高进心神一凛,这就是战场上的父亲,这时候老陈已经策马到了他身边,看着并不慌乱的高进,微微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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