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这年头奴大欺主的事情不少,尤其是不少商贾之家,后人不肖,竟是叫原先家中奴仆夺了家产,反做了老爷,这等事情便是骆驼城里也偶有发生。
“哦,那就派人先去徐千户大人那里告知一声。”
张贵和马贼勾结,便是张氏这枕边人也不知道,大管事隐约猜到些,可具体是那股马贼,他也不知道,结果便是眼下他们真的以为是黑沙马贼要对百户府不利。
“夫人,徐千户那里不比他处,还得准备份厚礼才是。”
大管事是不太相信马贼敢来洗劫百户府的,毕竟百户府院墙高得很,府里还有几十号奴仆下人,只要守住院墙,敲了警钟,四周的人家来救,那些马贼便只能退去。
可是想归这么想,具体做起来,还是得以阖府上下安全为重,该搬的救兵还是得搬,哪怕那位徐千户再贪婪,这边也得出钱。
“都交给你了,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是。”
“是,夫人。”
看着不愿理事的张氏,大管事只能应下来,如今府里人心惶惶,正需要张氏这位女主人来安抚人心。
老爷走的时候,带走了张大几人,府里正经家丁就留了三人,如今死得只剩下张十,万一贼人真有胆子来洗劫百户府
大管事叹了口气,如今府里就张十这一个能打的,其他下人顶多算是个健仆,下田头欺负下庄稼汉还成,真要和马贼厮杀,恐怕没人有胆子。
第七十五章 什么都不知道
百户府里,大管事知道秦忠召集军户正丁的消息,已经是大晚上,这还是和百户府沾亲带故的人家从旁人那里得了消息才过来传信的。
“这个秦忠到底想干什么”
张氏喃喃自语,大管事也是一脸糊涂,秦忠是什么人,整个河口堡里,这位秦总旗就是最没用的窝囊废,现在这人居然身穿甲胄,召集军丁,还说是得了老爷的命令。
“难道真是老爷……”
“夫人,老爷真有什么吩咐,难道不会遣派人手回府中报信,怎么会去找那秦忠。”
大管事摇起头来,沉声道,“我看此事必有蹊跷,不如让张十带人去秦忠府上问个究竟!”
张氏没什么主见,大管事说的好像也很有道理,于是便由着大管事来处置了。
夜色刚起,百户府里,张十带着十个下人离府而去,也就是大管事吩咐他要小心,不然张十觉得对付秦忠这等无胆货色,哪里需要那么大阵仗。
秦忠府外,陈升带着两名伙伴藏在暗处里,三人都带了弓箭。
堡寨里,给百户府通风报信的有两户人家,都和百户府沾亲带故的,平时也没少欺压乡邻,他们往百户府进出的时候,被街上玩耍的娃娃们瞧得清楚。
陈发是街上的孩子王,那些娃娃们都是他的眼线,给几个铜钱就能叫他们帮忙盯人,所以陈升从这个阿弟那里早就知道这消息,便带了两个伙伴来秦府附近待着。
“果然来了。”
听到旁边伙伴的话语,陈升精神一震,他自问若是百户府的人,知道秦忠在召集军丁,肯定是要来过问一番的。
张十他们来得大大咧咧,十个家丁打着火把,手里提着棍子,对陈升他们来说便是最好的活靶子。
陈升眯了眯眼,打头的张十他认得,张贵那厮好排场,区区一个百户,收家丁硬是弄成收义子,这张十年纪比他大不了几岁,是本地军户的子弟,武艺还算过得去,不过为人就不敢恭维了。
这年头当人义子,可是要更名改姓的,陈升自然瞧不上这种趋炎附势的小人,于是朝两名伙伴道,“弄死张十就行了。”
另外两人点点头,和陈升一块儿在暗处拉弓,朝昂首走在队伍最前头的张十瞄准,然后松开了弓弦。
弓弦炸裂,箭矢破空的呼啸声在寂静的夜色中显得格外响亮,因为隔着距离太近,张十听到响时反应过来想要躲避,可人却摔在了地上,他低头看去只见胸膛腰间插了三枚羽箭,接着便是剧痛袭来,疼得他喊叫起来。
随着张十倒下,其他下人们就像是受惊的马蜂窝一样炸开来,有人逃跑,有人蹲下,就是没人敢去张十身边看看情况。
只是过了好久,那箭矢射来的方向都没有动静,才让剩下的人长舒一口气,这时候才有人记得去看张十,结果只看到张十身下淌了一滩血,进气还没有出气多,显见是活不成了。
“咱们先回府去。”
下人里,有年长的说道,他们都是百户府的家奴,想当逃奴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谁知道这黑暗的夜色里到底藏了多少贼人,他们要是逃跑,只怕比张十好不到哪里去。
街上的动静,自然瞒不过附近的人家,可是也没人敢出来看热闹,百户府的下人们也没敢声张,最后只是抬着张十狼狈地逃回了百户府。
看到张十的尸体时,大管家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现在是相信那伙黑沙马贼真的想对百户府下手,于是他再也顾不得要让人去神木堡采买礼物给徐千户送礼,索性喊了自己的儿子,让他带上现银百两,等天一亮便去神木堡求援。
张十死了的消息,被大管事隐瞒下来,眼下是多事之秋,真传出去,只怕整个堡寨里都要不太平,秦忠那里,让他把那些军丁都带走也好,省得出乱子。
大管事可不敢再打秦忠的主意,谁知道秦忠是不是和贼人勾结,那些被召集的军丁也都从了贼人,让他们来帮忙守备百户府,岂不是送羊入虎口。
把张十尸体草草塞到柴房里,大管事自吩咐下人们,彻夜分班上墙守夜,还带了鸣锣。
只是一夜过去,却是半点事情都没有发生。
天蒙蒙亮时,河口堡外,四十多号军丁们凑齐了四队人马,昨夜的动静只几户人家听到,大清早起来,看到的也只是地上一滩血迹,究竟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
秦忠从家里拉了辆大车,上面装了粮食,陈升说过,他们要出关墙四十里,得走上一天多的路程,这些军丁只带了张嘴巴过来,他要是不给口吃的,只怕他们又要闹着不走。
肉疼归肉疼,可秦忠一想到陈升就在暗处盯着自己,便不敢再多想什么,只是朝众人道,“大家都还没吃吧,来,先吃些东西,吃饱了再上路。”
从大车上扒拉下一筐窝头,秦忠大声说道,这时候满腹怨言的军丁们才脸色好些,上前一人领了三个窝头,吃完才高兴地上路了。
目送着秦忠带人离去,陈升才跟在队伍后面,他也不怕秦忠走错道,反正只要出了关墙,自有人会接引秦忠他们,他只是以防万一这路上有人闹事。
好在军丁们虽有怨气,可秦忠准备了吃的,可比他们过去自带干粮给百户府做事要强得多,一路上北行,倒也没人闹事。
正午刚过,又吃过顿窝头的军丁们休息了小半个时辰,正要上路,只见前方大片烟尘扬起,脚下大地都震动起来,不由都惶恐起来。
“大家别慌,别慌,许是张百户的人马!”
看到周围军丁们神色不善地看着自己,秦忠连忙大喊起来,心里面叫苦不已,他素来胆小怕事,眼下对面十多骑快马冲来,吓得他也双腿发软。
军丁们挨在一块儿,这个节骨眼,谁敢四散奔逃,万一来的是马贼,两条腿能跑得过四条腿。不过很快军丁们揪着的心放下些许,因为奔来的马队放缓了速度,烟尘渐消,他们才看清对面的队伍全貌。
清一色的黑衣骑士,那为首的是个高大青年,军丁里有人认识高进,于是便喊起来,“是高二郎!”
听到高二郎之名,其他军丁们也都面面相觑,看向秦忠,不是说是出关接应张贵这个百户大人,怎么来的是高二郎,先前张贵还说高冲勾结马贼图谋不轨,高家商队上下都死了。
“秦总旗,果然是信人。”
高进勒马停下后,便朝秦忠大声道,这时候任秦忠再怎么辩解也没用,其他军丁们都把他当成了高家的人。
“我知道大家有疑惑,等到了地方,我自给大家解释。”
看着一众狐疑的军丁,高进环视一圈后,高声说道,他身后马队气势森严,伙伴们个个冷着脸,那些军丁们哪敢多话,个个都老实得很,只是听秦忠在那里点头哈腰道,“都听高爷的!”
军丁里,马巢眼尖,看到高进身后陈升,不由睁圆了眼睛,当日陈升持弓射杀百户府下人,他认得那张蟒皮角弓,一时间他发觉自己好像知道件了不得的事情,可他不敢声张,谁知道这高二郎什么脾性,万一自己说出去坏了他的事,瞧他们的强人做派,只怕他全家性命难保。
有着高进马队随行,原本赶路时能偷懒则偷懒的军丁们不敢再耍心眼,一个个都老实赶路,没到傍晚就到了高进临时找的据点,那里停了二十多辆大车,地上还堆着不少货物。
军丁们瞧着好奇,可都不敢发话多问,只是由着高进吩咐,进了营地休息,到了晚饭时,发现是小米饭拌肉汤,里面还有碎肉,便一个个高喊起,“高爷大方!”了。
“诸位,我让秦总旗带大家过来,是要大家伙儿帮个忙,想来大家也都看到外面那些大车和货物了,当日我高家商队在塞外遇到大股马贼不敌,不得已便只能弃货自保,我阿大也不幸命丧贼人之手。”
高进说着他编出来的故事,底下军丁们听得入神,虽说有人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也不敢说什么,这位新出炉的高爷出手大方,许诺他们只要帮忙把货物运回河口堡,便每人给五钱工食银,谁还管他和张贵是不是演戏要对付马贼。
“二哥这故事,骗鬼都不信啊!”
伙伴里,见高进说什么,张贵为了对付黑沙马贼,出关一月有余,如今刚查探到马贼老巢,眼下正去剿灭贼人,杨大眼王斗和几个平时最爱听评书的都是低声嘀咕起来,直到陈升狠狠瞪了他们眼,才讪讪闭了嘴。
高进才不在乎自己编的故事合不合理,他只要这些河口堡里的军丁能给他证明,百户府被贼人血洗的时候,他在关墙外面,这事情和他没有半点关系就行。
“高爷放心,小人什么都不知道”
和军丁们说过话后,秦忠被单独叫去面见高进,可他一进帐里,便跪倒在地,叫高进也不由愕然,他听陈升说过这秦忠事迹,没成想竟然胆怯如此。
第七十六章 有用处(为“最高兴的事莫过于你比我胖”加更)
高进亲自搀扶起了秦忠,陈升他们都看不起这个人,可他觉得这秦忠胆小怕事的性子挺好,张贵死后,只要关爷那里不出差错,他那百户官职便稳了。
按照惯例,百户下还有试百户充作副手,高进要彻底掌握河口堡,这试百户的人选便有讲究,陈升他们这些伙伴资历不够,至于剩下的官军里,资历够的都是些老兵油子,倒不如让秦忠做这个试百户,继续当个摆设挺好。
“秦总旗说什么胡话,高某此番请秦总旗帮忙,不过是人手不够,让堡寨里的军丁帮着运货而已,毕竟这归途上万一要是遇到马贼,高某这些人手只够御敌。”
“是是是,高爷说得是。”
秦忠仍旧诚惶诚恐地说道,高进越是和颜悦色,他就越害怕,实在是堡寨里陈升那动辄杀人的狠辣做派吓到了他,想想陈升那等人都对高进敬服有加,这高进必定是更加厉害的人物。
“算了,秦总旗,你回去好好休息,高某日后还有很多事情要秦总旗帮衬一二。”
秦忠的谨慎或者说是胆小,让高进索然无味,威逼利诱这种人简直毫无成就感,于是温言安慰道。
“高爷放心,小人以后一定为您马首是瞻,您说往东,小人绝不敢往西。”
秦忠连忙表起忠心来,现在他把百户府给得罪死了,只能投靠高进,反正高进他爹当年就是河口堡的大虫,连张贵都要避让三分,如今子承父业,他这般也不算辱没自己。
等秦忠离开,高进才看向一旁站着的陈升,问道,“这秦忠到底是……”他记得小时候,比他大几岁的秦忠也算是那种纨绔子弟,毕竟他那位阿大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当年在张贵和他父亲间左右逢源,很是捞了些好处。
“还不是他那死鬼阿大,扒灰睡了他的婆娘。”陈升撇嘴道,当日在秦忠府上他可是亲耳听秦氏说的,不过他不是那种八婆嘴碎之人,也没给秦忠宣扬出去,也就是高进询问,才说了出来。
“难怪!”高进哑然失笑,这秦忠被自家亲爹戴了绿帽子,而且一戴就是好多年,也难怪变成现在这德性,窝囊透顶。
“二哥,咱们真的不去……”
陈升犹豫了下,开口问道,今晚便是董步芳和马军他们血洗百户府的时候,他们若是快马赶去,天亮前也赶的回来。
“已经定了的事情,便不要再生变化,如今咱们求的是稳,等会儿你让木兰准备些肉食,就说我要亲自犒劳大伙,把那些军丁们也叫上,今晚咱们都在这儿,哪都没去。”
张贵父子虽已伏诛,可边地男儿,向来心狠如狼,血洗百户府,是要满门杀绝,鸡犬不留的,伙伴们都觉得理所当然,便是董步芳李老根还有底下家丁们也认为这般复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或许百户府里有人不该死,但这就是这个时代的价值观,高进不让伙伴们去血洗百户府,一来他们要摆脱嫌疑,二来高进不希望他们手上沾了妇幼无辜的鲜血。
大家既然发誓要保境安民,要给河口堡的百姓带去太平,那么就得有原则和底线,有些事就让旁人去做好了。
“是,二哥。”
陈升点点头,比起高进所谋划的大事,不能亲手血洗百户府,顶多算是小小的瑕疵和遗憾,倒也无需太过计较。
随着陈升离开,过不了多久,营地里便热闹起来,知道高进要犒劳底下众人,自己等人也沾光能大块喝肉,军丁们个个高兴起来,方才晚上那顿肉汤拌饭,早就把他们的馋虫给勾了出来。
木兰杀了四头肥羊,让英娘等人支起大锅,在营地中央就地烹煮,加入香料焯水去腥,最后加入酱油,用慢火细炖,整整一个半时辰多,河口堡的军丁们闻着那股渐渐弥漫的肉香味,几乎都伸长了脖子,只盼着能早点吃上肉。
夜色渐深,就在军丁们等得心焦的时候,高进终于露面,几口大锅前,他领着伙伴们围坐一圈,然后才轮到那些军丁们坐定。
“诸位兄弟,高某能追回贼赃,得报大仇,全靠大伙鼎力相助。”高进起身后,示意大家坐下,却是取了碗倒了酒,环视一圈后,朝伙伴们大声道,“这杯酒,我敬大家。”
陈升王斗等人边上,自有英娘等人为他们倒酒,这些当日被救下的女子遇到木兰后,都被木兰所折服,跟着木兰做了男装打扮。
“敬二哥!”
陈升带头,随后其余伙伴们也都纷纷举杯高声道,陈升为人沉稳严肃,得高进看重,大家都把他当成高进之下的第二人,虽然杨大眼王斗等人心中有些不服,可也承认眼下陈升确实比他们要厉害些。
“塞外简陋,今日兄弟们且将就下,等回了堡寨,我再摆庆功宴,和大家一醉方休。”
一碗酒喝罢,高进没让再上酒,戚爷爷治军严谨,行军在外向来禁酒,他学《纪效新书》和《练兵纪实》多年,自然晓得其中轻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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