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明
时间:2023-05-21 来源: 作者:特别白
有这样的教训在前,高进自然不会听之任之,所以便一直留了徐三才他们的性命,等到现在才将几人的事情说出来。
“他们胆子倒是不小,勾结马贼,还参与血洗百户府,高贤侄,你也就是心太软,这等吃里扒外的贼子,杀了也就杀了。”
倒换粮食这种罪名,高进自然不会拿出来讲,说出来是要被徐通误以为是在讽刺于他,要知道神木堡里,用发霉粮食倒换军粮最狠的便是这位千户大人。
所以高进给徐三才他们安上的罪名就是勾结马贼,参与血洗百户府,如今这河口堡里,高进说一不二,他说徐三才三家通匪,那河口堡上下便都会咬定他们通匪。
“大人,他们确实罪大恶极,不过自有王法在,小人不敢擅专。”
见高进回答仍旧谨慎,面上和气的徐通也不由心里有些失望,这高进的把柄委实不好抓。
“你倒是谨慎,那就按王法办事,改日你自将这些人送去神木县报官。”
“大人,不是小人不愿送官,而是其中一户贼人家主声称是大人您的远房侄儿。”
见徐通只让自己把人送去神木县,高进却是暗笑不已,那徐三才可是始终不老实,真把他送去神木县,只怕会多生事端。
“远房侄儿,本官可不曾听说过有这么个侄儿!”
徐通想不到,自己只是推脱下,高进便要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不由冷声道,“你且把那贼人提来我见见”
见徐通不信,高进也不意外,只是径直朝身旁的陈升道,“阿升,你去提那徐三才过来,让他见见徐大人,免得他贼心不死!”
“是,二哥。”
陈升点了点头,说起那徐三才,当真是死硬无比,被关了几日,仍旧在那里大放厥词,要不是高进坚持,他早就砍了这厮的狗头。
范秀安在旁边看着徐通在高进唤人去提那贼人来见后有些不自在,于是便朝徐通道,“徐大人,高百户不是信口开河之辈,想来是那贼人口无遮拦,这是真是假,您一见便知分晓,咱们何必为一个贼人闹不痛快,来,喝酒!”
有范秀安居中协调,徐通和高进复又喝起酒来,只喝了一轮,便听到外面传来了呼救声,“叔父大人,这高进谋财害命,您可要为我做主啊!”
听到这喊声,徐通不禁睁圆了眼睛,他想不到自己还真冒出了个侄子出来,这时候陈升和王斗二人拖着徐三才进来了,被关了几日,因为高进有严令,所以这徐三才倒是不曾吃打,只是因为言语不逊,挨过王斗几个大耳刮子,只是脸肿了起来。
看到厅堂里酒宴上坐在主位上的徐通,被陈升和王斗松开的徐三才就好似抓到救命稻草一般,跌跌撞撞就朝徐通爬了过去,口中叫喊起来,“叔父大人,小侄徐三才,前年您五十大寿的时候,小侄可是去过府上拜见过您的。”
看着爬过来的徐三才,徐通仔细端详了一阵,愣是想不起来自己有这么个侄儿,见他还要爬过来抱大腿,不由一脚踹开道,“哪来的贼子,敢冒认亲戚,本千户可不记得有你这么一号侄儿!”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压
徐三才直接被一脚踹了个跟头,脑袋撞到桌角上,额头顿时破了道大口子,血汨汨地流得满脸都是,他本以为找到了活命的救星,却想不到徐通这位本家的叔叔压根就不认识他。
血糊了眼睛,脑门上更是火辣辣地疼,可徐三才哪敢怨恨这位叔叔,只是趴在地上,呜咽哭诉起来,忙不迭表明身份,“叔父大人,小侄的祖父徐有德,是三房太爷”
徐三才被关时,便喊着自己是徐通的侄子,高进虽然不曾放在心上,可也打听了番,河口堡里压根就没人知道徐三才和徐通到底有没有亲戚关系,只知道徐家两代前是从神木堡搬过来的。
如今听着徐三才言语,高进才算明白,这徐三才的祖父是徐家三房太爷的私生子,入不得族谱,才被赶到河口堡这穷乡僻壤来安身,真要算起辈分来,还当真是徐通的子侄辈。
只不过徐通却压根就没有认下这门亲戚的意思,甚至都用不着高进说什么,他反倒是更加怒意勃发,徐三才自报家门还没说完整,就被徐通飞起一脚踢碎了满嘴牙齿,这一脚直接将他踢得发懵,更是疼得厉害。
“好个不知羞的贼人,竟然敢胡乱攀诬我徐家。”
徐通愤愤骂道,徐家家大业大,他乃是长房家主,神木堡里徐家也有不少穷亲戚,要是个个都找他,他这主家不都要被拖垮,更何况这徐三才祖上乃是三房太爷的私生子,说句余孽死剩种都不为过,当初没溺死在马桶里已经是徐家开恩,更遑论还许了他们河口堡一份产业。
结果不成想,犯了高进这等大虫,还想着拿徐家的名头做筏,徐通此时倒是比高进更想弄死这徐三才了,只不过这席间刚刚还宴饮甚欢,倒是不好轻易见血光,总得给高进留几分面子。
“叫两位见笑了,不曾想我徐家还有这等遗丑在外,高百户放心,此人并那两家吃里扒外的贼人,我帮你了结了。”
徐通先前让高进自把人送去神木县,自然是为了给高进添堵,可不曾想这徐三才居然还真和他徐家有些瓜葛,要是高进真送去神木县,这厮大喊是他的侄儿,牵出当年徐家的丑事且不提,高进固然落不了好,他也得沾一身腥。
想清楚这其中关节的徐通也不由暗叹高进处事的老辣,浑然滴水不漏,这明显是被高进诬蔑为贼人的三家大户,还得他去给高进收尾。
“那就有劳大人了,哦,对了,大人,此人家中薄有资产,想来亦是当年徐家之物,如今自该物归原主。”
见徐通这般说道,高进自然舍得花钱,于是又让陈升出去了一趟,捧了盘银钱回来,虽然没有刚才那么多,但是也足有二百多两,叫徐通越发满意了。
听到高进和徐通的对话,徐三才心里一片冰凉,他怎么也想不到徐通居然和高进狼狈为奸,竟是要置他于死地,明明不该是这位叔父大人以自己为借口,趁机除了高进吗
“贤侄客气了。”
面对送上门的银钱,徐通自是不客气地收下了,正好神木县那边也需要打点下,几十两足矣,这二百两还剩下不少,“既是堡中大户,想来家中人口也不少,这斩草不除根”
“多谢大人提醒,只是这通匪之事,乃三家家主所为,其家人俱不知情,再说那么多人送去县中,县爷也不好做”
高进不喜欢滥杀,更何况人口在他眼中就是资源和财富,怎么能轻易就把徐家等三家几十口人都给送去杀了。
“还是贤侄想得周到。”
被高进一提醒,徐通才想起来,这神木县的县令虽说是个摆设,只管捞银子,但是一口气勾上几十条性命,只怕不好交代,这通匪投鞑的罪名,也就他们这里喊喊,真要做实了,那花费的银钱和心思可就不值当了。
“高百户仁义,正所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范秀安这时也在一旁说道,至于被徐通踢倒在地的徐三才这时候虽然竭力挣扎,却被陈升死死地踩住后背动弹不得。
“你若是明白人就该晓得,要不是高百户宽宏大量,你徐家上下怕是得全家死绝,真去了县里大狱,就该懂得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
范秀安从桌上抄了酒壶,直接浇在了兀自挣扎的徐三才脑袋上,而他这番冷冰冰的话语也叫心里满是绝望的徐三才忽地清醒过来,他死不足惜,可不能再连累家人陪自己一起去死。
要是高进是要灭他满门,徐三才自然是无论如何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哪怕县里大牢的刑狱再可怕,他也要喊冤,就是做鬼也不能让高进痛快,可是现在范秀安的话却直接浇灭了他心头的那股恨意,剩下的只有给家里妻儿乞活的念头。
“小小人明白,谢高高爷大恩”
尽管口齿不清,但徐三才还是竭尽全力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再无挣扎之念,任由陈升把他带出了厅堂。
拎着徐三才出了厅堂,陈升回过头看了眼重新坐回桌前的范秀安和徐通,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碜,他自问跟着二哥也算是见过世面,杀人如麻谈不上,但手下贼人性命也不下十条,可是比起这姓徐的和姓范的当真是远远不如。
难怪二哥说这姓范的不是好人,要小心提防想到刚才范秀安倒酒浇在徐三才头上,说话时的那种神情姿态,陈升才明白过来,范秀安平时那副笑脸和随和的姿态,不过都是伪装罢了,这种冷酷无情才是他的真面目。
这一顿酒,足足吃了近一个时辰才结束,当高进三人从厅堂里出来的时候,千户府的家丁们看到的赫然是自家老爷和这位高爷亲热至极,言语间更是叔侄相称,直叫他们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要知道先前可还是剑拔弩张,差点就要当场火并的。
“贤侄不必相送,过几日等你来了,老夫请你喝酒。”
略带几分酒意的徐通拍着高进的肩膀道,然后自使唤了徐刚过来,一是来拿银钱,二是让他着人押送徐三才几人,至于那车鞑子人头,则是提都不提。
徐通虽然贪婪,但是拿钱办事的道理还是懂得,他收了高进的钱,自然是会把徐三才那几人的官司收尾干净,才会让高进把那车鞑子人头送去千户所。
“那就多谢大人关照了。”
高进倒是不介意和徐通虚与委蛇做出这等叔侄相亲的姿态来,然后又朝身边的范秀安道,“范掌柜,我这里刚接手堡寨,一切百废待兴,不知可否请您这位财神爷多留几日,我好向您讨教一番。”
“贤侄,范大掌柜贵人事忙,你这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徐通知道,三家合伙做生意,范秀安出钱,高进出力,倒是他在中间,做得是无本买卖,所以很是忌惮范秀安和高进私下勾连,于是便开口道。
“这倒无妨,我和高百户一见如故,正好听听高百户的英雄事迹。”
范秀安浑然没有在意徐通的话,他知道高进开口留他是故意为之,目的吗无非是让徐通对他也心存芥蒂,这位高爷行事当真是一点都不像他的年纪,反倒是像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徐通的脸色垮了垮,但也没说什么,只是强笑道,“那也好,有范大掌柜提点,贤侄你可是赚大了。”
“那就承大人吉言了。”
高进看着话里有话,这心胸格局始终一副小家子气的徐通,仍旧是笑脸相迎。
徐通点了几个家丁先行回神木堡去了,河口堡这种乡下地方,他自是不愿留下过夜,宁可赶回府里,也不想再对着高进这个狡诈如狐、贪婪如狼、凶猛如虎的小儿。
出了河口堡,一直跟在徐通身后的徐刚忍不住问道,“老爷,以后咱们还要对付这位高”
“这小儿不简单,比他老子厉害多了。”
徐通摆了摆手,亲自和高进打过交道,才知道高进有多难对付,这年轻人心狠手辣,做事情老练周到,但最难得是还懂规矩进退,他那些招数是对付不了他的。
“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老爷”
徐刚还是头回看到自家老爷这般重视一个人,再想想那高进的年纪,他也不由暗自咋舌。
“等回去后,你将高进过几日押送那车鞑子人头的消息散播出去,他想长袖善舞,广结善缘,哪有这么简单。”
徐通冷笑了起来,高进如今还不是百户,要等他到千户所里,正式办了手续才是这河口堡的百户,对于那些鞑子人头所代表的军功,他不是很在乎,可是千户所里那几块滚刀肉可是眼红得紧,到时候他倒是要看看高进要怎么应对。
“明白了,老爷。”
徐刚点点头,这神木堡千户所,自家老爷虽然当了十多年千户,可也不是说一不二,那几个副千户、镇抚可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那高进就是强龙,到了千户所也得盘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有粮心不慌
送走了徐通,高进才算送了口气,这时候百户府旧址上的酒席也全都撤了,剩下的肉食自是被当成给做工青壮和妇人们的加餐分发下去,又是换来堡寨里一阵阵的欢呼声。
“高老弟,按你这般花销法,只怕撑不到开春啊”
徐通不在,范秀安自不必再装作和高进初识,等那满院的官军退走,只剩下高进身边几个心腹如陈升杨大眼几人,他方才笑着说道。
“这不是范兄来了吗,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组织河口堡的青壮们修路挖渠,其实花不了太多银子,毕竟这年头内地官府、边地军将拉民户军户出壮丁做工哪有给钱的,木兰给定了工钱,一个月发三钱银子,近三百号青壮一个月的工钱也就百把两银子,但真正的大头是吃喝用度。
今年河口堡缴纳秋粮的时候,堡寨里各村各户被张贵祸害得不浅,收走了绝大部分的粮食换了现银,高进要是不组织那些青壮做工,他们家里的粮食也养不活一家人,到时候不是饿死老的,就是饿死小的。
现在高进是包吃住还给工钱,虽然是叫河口堡上下感念他的恩德,家家户户都愿意为他出死力,可是这粮食消耗起来的速度也是飞快,他又不是那等黑心肠的,使唤人干活还叫饿肚子的。
也就是抄了徐家那三家大户,这粮食才勉强够继续支撑下来,但是仍旧有缺额,这就需要向外采买粮食,可高进手上缺乏渠道,真要跑去神木堡或是县里收粮,只怕会被人趁机狠宰一刀,但是范秀安则不然,绥德商帮几乎占据了大半个榆林镇的生意,跟他们买粮可比和本地粮商购买要便宜得多。
“高老弟,咱们交情归交情,但是这生意是另一码事”
范秀安自笑了起来,他确实是要交好高进,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办得太容易,这太容易了就会让人觉得不珍贵。
“那是自然,生意就是生意,木兰”
对于范秀安的话,高进点头道,然后不知何时到了的木兰自是捧了一箱珠宝古玩出来,这些都是当日从百户府里搜刮出来的,张贵私下勾结马贼,在关墙附近做无本买卖,劫过的商队不少,里面不乏有些好货被他留了下来,没拿去销赃。
看着摆到面前桌上的那箱珠宝古玩,范秀安来了兴致,他十七岁从口外经商,也在当铺里当过掌柜,这给货物估价的本事也是在的。
“这些都是从”
高进本待要为范秀安介绍一番这些珠宝古玩的来历,却被范秀安摆手阻止道,“高老弟,收赃莫问来路,这是行规,你不必说的。”
随手拿起一座玉雕观音像,范秀安仔细端详起来,这些年虽说边墙总体无事,但是从大同府到榆林镇,哪一年又是真正太平的,鞑子依然会不时寇边,有时还会深入关墙,劫掠到那些富贾大户头上。
鞑子们哪里懂什么珠宝古玩和字画,到最后还是卖给去塞外经商的大明商队,那些有经验的商人便会趁机杀价,从鞑子手里淘到真正的宝贝,拿回关墙里一转手就是数倍甚至是十倍以上的利润。
见范秀安拿着那尊玉观音看得仔细,高进也没有打扰,他对这些珠宝古玩不太懂,虽然知道应该挺值钱,但是到底值多少他心里没底,至于拉去神木县找开当铺的估价,还不如直接出给眼前的范秀安。
“玉是好玉,雕工也不算太糙,关键是上了年份,这尊羊脂玉的玉观音拿去西安府那边能卖上价,高老弟要是愿意出给我,我可以折价二百两。”
放下手中的玉观音,范秀安朝高进说道,他给的价格不低,若是拿去那些当铺,你若是不懂行,这价格会往死里压,给个几十两也说不定。
“这东西值二百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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