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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相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风储黛
顾言抒低着头坐回去,整节课再也没有趴在桌上睡觉,当然,她也没有听,窗外有安静的雪花在飘曳,水珠掩着冰凉的玻璃窗滑下迤逦的痕迹,氤氲的热气在上面晕开一抹淡淡的霜花。
距离下课铃的敲响只余下三分钟。
同学们有些恋恋不舍。
这种讲座每学期几乎才一次,本该是面对金融专业的学生的,能轮到她们头上实属不易。
还好讲座下周还有一次。
真希望男神是清大本土讲师啊。
陆九襄的ppt在这里拉下黑幕,他抽出自己的u盘,视线往下拂开,染了一层星光的波浪,在某处时不自觉变得柔软。
然而当顾言抒察觉到教室里没有声音,她下意识去看讲台上的人时,陆九襄又妥善抽离了视线。
他说:“我知道你们其中有选了袁教授的课的,昨天教授与我信口谈了谈。”
重中之重的大事件啊。
屏息而待的同学们,瞻仰男神颜值之时,默默捏了把汗。
陆九襄的声音依旧清淡似水,不疾不徐:“期末考试的占比是百分之六十,试卷有点难度,”顿了顿,他补充了一句,“袁教授即将出差一周,作业让我顺便带来,希望大家努力。”
这句鼓励像是刻意说给谁听的。徐驰勾起一抹笑容。
八卦的心挡不住啊!
顾言抒收拾书包的手僵直了,席昭看着脸色有点发白的顾言抒,凑近了问候道:“学姐,你没事吧?”
顾言抒摇了摇头,将书包收拾好了之后,她低着头飞快地说了一句:“我们走吧。”
席昭莫名所以被顾言抒牵起了手,被她拖走了。
鉴于牵手行为属于男女之间比较低级的交往行为,即便是朋友也可以勾勾小手,席昭没有表现出一丝挣扎,反而觉得学姐今天对他有种意料之外的温柔,他挑着唇哼哼着跟她离开。
陆九襄不再言语,开始收拾自己的课件和手稿。
徐驰和慕可欣果然一哄而上,就连夏林杏也随波逐流地飘到前面来了。
慕可欣先抢到的,于是人群里传来仰天悲愤长啸:“阿西吧!我才七十三分!七十三!跌破吉尼斯慕可欣记录了!”
幸灾乐祸的徐驰第二个拿到自己的作业,看到上面的红分数,登时眼睛一直。
“徐驰你多少?”
趁着慕可欣伸手来抢之前,徐驰退出了站圈,将作业摁在自己胸口,她表情不动地说道:“回去复习吧。”
不然期末考不过。
哎哎,那个老古板教授!有本事你别出差啊!
顾言抒在一道稀疏的柳影后与席昭分道,冬雪飘拂着,吹了满头霰珠,发丝里都是细碎的冰晶。她撑开了彩虹色的折叠伞,散漫地步入风雪里。
身后有男人压抑的咳嗽声。
顾言抒绕过羲和园的脚步不自觉地收住,握着伞柄的手,指尖掐入了肉里。
“顾言抒。”
记忆里唤她“小抒”,全天下只有他的声音最百转千回的男人,与雪花相融的嗓音,再也没有温度。
顾言抒的毛呢大衣上沾满了雪花,深黑的自然蜷曲的发软软地贴着下巴,玲珑小巧的脸出落得更标致了些,昔日的稚气,连同那些晦涩一道恍如旧世。
“陆先生。”她试着再度弯下了腰。
苍劲的雪松覆着满树宝塔状的雪白,风一吹,抖落无数棉絮般的碎花,他穿着深黑色的大衣站在松下,秀颀挺拔,凉薄的唇敛着一丝波澜。
漫天风雪里,他拾级而来,像尘埃里唯一而亘古的风景。
顾言抒从来就知道,她忘不了他。
她倾尽余生能够做的,只是让他在自己心里的位置能够少一点,再少一点。哪怕是蚍蜉撼树,但只要抱着这么一个信念,她总是能让他在自己的记忆之中随着时光淡去。
可在看到他的这一刻,站到他面前的这一刻,她前功尽弃。
顾言抒无比懊恼起来。
“寒假时间,回馨园吗?”
沉润的声音,宛如一片水静流深的湖泊。
顾言抒撑着伞,在原地没有走开,“陆先生,那是陆家,与姓顾的没有关系。”
这句话终于让陆九襄皱了眉。
对他哥是模棱两可式的婉拒,到他这儿便成了直面的推辞了?
“你永远不是外人。”他说。
顾言抒和他之间仅有一臂之距,却又隔了无数飘逸的雪。
行人稀少,望舒园里伶仃只影,有些单薄而可怜。
“陆先生是忘了曾经说过的话了么?”
她果然还是要旧事重提,陆九襄无力地闭了闭眸,顾言抒不着声色地提醒:“陆先生曾说过,从我姑姑和你兄长的婚姻结束之后,你我便毫无关联,以后各安天命。陆先生说,您的馨园可没有能让我下榻的位置呢。”
顾言抒冻红得像果酱的脸,纯洁无辜,那双眼睫扑扇了两下,她淡淡地扯着笑又鞠了一躬,“陆先生,再见。”
她毫无留恋地、穿越漫天飞雪而去。
陆九襄的目光裂成一道道冰棱。失控地望向自己的手心,才发觉什么也没有,刚才,明明是想走近前,趁她一转头,便牵起她的手的。
可惜,时机不对,场合不对。
他和她都不对。
这场雪缠绵了许久。
从那日国际贸理论课的平时测验成绩出来之后,宿舍里的三个姑娘,突然变成了雪里的三只茄子。
慕可欣的七十三分居然是她们四个当中分数最高的。
改卷的人到底是有多……咳咳,变态。
顾言抒对那张试卷出神了许久。它被平铺在桌子里脚,右上方有一个鲜红的数字——53。
不及格的成绩,但偏偏让顾言抒一直不愿移开目光。
“国贸理论的袁教授到底是有多刻板,还能不能好了?”夏林杏怨天不公,以62分的平时测验成绩险过。可是,课堂出勤率还占比百分之二十,照她这一来大姨妈就痛经,一痛经就逃课的效率,这样算下来,她可能平时成绩还没顾言抒多。
浑身上下充斥着一种要被人灭了的不爽。
还是团灭,不是各个击破。
“这个袁教授的确是个不好说话的人。”徐驰表示认同。
分数最低的顾言抒一个字评价都吝啬说,一副沉稳不惊的模样,让那三个叫苦连天的姑娘在她面前显得有点小小的虚伪。察觉到这一点之后,三个人默契地不再多说话,各自复习备考去了。
顾言抒最近和席昭走得比较近,八卦的徐驰玩笑式的口吻旁敲侧击:“顾言抒,看不出来你喜欢小鲜肉嘛。”
“那是一根小辣条。”顾言抒不咸不淡地回应。
“哦?”徐驰挑着眉梢,大约是觉得这个比喻很新鲜,她追问,“那陆九襄呢?他是什么?”
顾言抒抿着唇不说话了。
她在心里默默给出了答案——那个人,是这世上最严厉的戒尺。她不得逾矩,不得靠近他刻度以内。
他是严密,是精准,是永远无懈可击的算计。
徐驰品味过来,顾言抒和席昭之间并没有什么真实的进展。顾言抒这个人和一般女孩子不同,她说过她从小就不吃辣条的……
复习阶段的闲暇时,顾言抒接到了远在不知多少万里外的姑姑的电话。
她的姑姑顾枫晴,是t市有名的画家。从姑姑和陆思齐离异之后,这些年便一直辗转世界各地采风。
现在,她人在非洲。
“姑姑,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顾言抒推算得出,顾枫晴那里现在是凌晨一点左右。
听筒里的声音分辨率极低,但确认无疑,这是她嫡亲的姑姑。是她父母过世之后,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小抒,我赶不回去陪你过年了,今年,答应姑姑,你回去馨园好吗?”
顾言抒的唇肉被她咬得痛出了声。
泪水在眼眶中跌跌撞撞。
“你知道,我再也不可能去那儿了的。”顾言抒撇过头,努力眨着眼将瞳孔之中的那抹涩意逼退,“姑姑,那不是我的地方。”
她再也不要回去。
再也不要面对那个人。
再也不想即使坐在那所至少外表温暖的房子里,却处处扞格难入。
他们都是富丽之下的人,而她,终于不愿再那么卑微而执迷。
“小抒,你在怕什么呢?”顾枫晴语重心长,但听起来又好像带了三分笑,“怕你姑父?”
像是结痂的壳被人无心揭开,重新曝露于炎光之下。
顾言抒压抑的抽噎声终于让顾枫晴觉得不对,她心疼地皱了皱眉。
此刻,陆思齐对面一桌珍馐只觉得索然,脑中似乎还残存着陆九襄那道疲惫的声音——
“哥,让她回来吧,这段时间我搬到公司去住。”
陆思齐悠长而缓慢地叹息出声,到底何必?





小相思 第四章
顾言抒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简讯。
没有标识的电话符号,但她知道那整齐排列的十一个阿拉伯数字是谁的专属。
“顾言抒,不要挂科。”
只有文字,顾言抒也能想象得出某人恍如命令的口吻。
她的粉唇漾起淡淡的讥诮。她顾言抒的成绩在专业里虽然算不上优秀,但自从进入这座高等学府以来,也从未懒散放任,不管必修还是选修,她从未马失前蹄过。
何况,就算她挂科,也与他无关吧。
但其实,陆九襄只是手指滑到通讯录,点到“小抒”那两个字,顿了顿。眼眸里汹涌噬心的狂狼溢出,黑夜的浓墨将沙发上横卧的一道棱角分明的人影吞没。
他只是想和她说话,无论说什么都好。
“小抒,我都寂寞了这么久了,你怎么可以有别人……”他揉着发痛的眉心,身旁透明的落地窗外,孤月攀升,在这座城市璀璨的灯海之上茕茕孤孑。叹息般的呢喃声,在冷咖啡的余韵里匀开一抹荒诞的寂寥。
同样的月色,正照耀在顾言抒的床头。
星天外,一幢幢摩天楼的霓虹灯影在银河里融化,了无痕迹。喧嚣沉默,繁华寂静,一切冗杂都被踩在这座城市的脚底,凉薄而无情。
陆九襄,你到底想怎么样呢?
我长大了。我早已不再强求,不再执念,也许诺了不再见你,即便一个人落拓无凭,也从未想过要重回你的羽翼之下。因为我早就死心了也绝望了啊。
你还要我怎样?
半夜人难寐,顾言抒心头讽刺而艰酸。
一周的时间很快过去,顾言抒在课堂上再度再到陆九襄。
这一次席昭没有来蹭课,她和同宿舍的三个姑娘紧挨一起,而学霸,总是要坐第一排,就算不是学霸,也为了争看代课教授的颜而抢着坐第一排。
很明显,她们抢赢了。
虽然顾言抒觉得坐在哪儿都无所谓。
陆九襄的状态似乎不大好,眼底有淡淡青灰色的重影,唇色也显得有几分苍白。他照例是记忆里正装打扮,如画如诗的眉眼,骨子里有股霁月清风的优雅。
顾言抒觉得自己细致入微,竟然留意到了这些。
坐在第一排,目光很容易便触及在一起。慕可欣羞怯地捧着粉颊,仿佛陆讲师看的人正是自己。
顾言抒坦然地将书本翻开,陆九襄瞥见她的笔记本都是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似的课堂笔记。心中松了几许,小抒在平时上课对着别的教授的时候,不会是对他这么无理和莽撞。
接下来又是有条不紊的讲座进程。
虽然不知道他为何来到这里,但顾言抒只觉得,今天的讲座结束之后,他们又可以恢复到从前陌路的状态,那么现在的一切都不重要了。
天无绝人之路。
下课铃响之后,陆九襄给了学生五分钟的休息时间。
他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整理着桌上的一沓文件。除了学校分给他的一点任务,多数还是陆氏财团里的事。陆思齐旷工已久,暂时涉及不到的地方,多数还是要拿给他过目。
徐驰瞅了眼专注地写字的顾言抒,惊讶的女音故意拔高了几个分贝:“言抒,席昭今天怎么不陪你一起上课。”
陆九襄签字的手轻微一颤,钢笔在a4纸上留下一条线条肆意的笔迹。
他垂下了眼睑。
席昭,是那个男孩的名字?
也对,他们才是同龄人,是他曾经对她要求的,那种“合适的对象”。
陆九襄,你就是自作孽不可活。
他的唇角浮出一丝苦笑。虽然浅,却让慕可欣和徐驰都看了个分明,两人眼观鼻鼻观心,不动声色地对望一眼。
徐驰有些了然,因为自己知道了一个别人不知道的秘密,她得意起来。
许久没等到顾言抒的回答,徐驰加足火力,将她写字的笔抽到了自己手中。这个没有礼貌的动作让陆九襄攒起了修长如墨的眉。
他现在对这个女孩子的印象不太好了。
她冒犯小抒,更冲撞了自己。
“顾言抒,”徐驰趁着顾言抒发火之前,将她的笔又放到了她身前,“你行,最近给我们姐妹发的狗粮一拨接一波的,心灵重创!”
夏林杏和慕可欣惊讶,顾言抒虐狗?和谁?什么时候的事?怎么她们不知道?
这次顾言抒仍旧没说话,她不想辩解,台上却传来陆九襄清沉的声音:“时间到了。”
徐驰赶紧端正言行,胸离课桌一拳远,手离笔尖一寸远,姿势标准地开始写写画画。
岑寂下来的教室,只剩下陆九襄清淡的、不显山不露水的讲课声,他说话时从容不迫,仿佛这个男人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足以令人深信的权威。
这是久经沙场之后的沉淀,也是人生履历带给赋予一个人的财富。
那时候顾言抒无法想象,当这样的一个矜傲的男人为了谁而低头时,会是何种情景。遗憾的是,这么多年从未有那么一个女人出现过,陆九襄当年那么爱徐思盈,也没有为了她放弃过自尊。
平生深以为憾事。
顾言抒曾经那么卑微,而她爱的人永远如隔云端。
哪怕,他自云上下来一次都好,即便不是为了她,至少也让她知道,他不是遥不可企及的。
课后顾言抒接到了姑父的电话。
放下手机后,她一个人沉默地对着廊下的亭亭玉立的梅花骨朵怔忡了许久。
身后有细微的脚步声,一点一滴仿佛踏在她的心上。
他又一次在她面前出现。课已经上了,此刻的商学院里人烟寂静,淡淡如雾的花香在四周绕颈而来,温柔地钻入鼻尖。
顾言抒下唇后的肉已经被咬得轻细地疼了起来。
身前的男人,笔直修长地立在梅枝百态的疏影里,深眸润泽而清澈。他望着她的目光,笃定沉稳。
顾言抒隐忍的泪水,被她强挤出的欢笑逼了回去。
“我回去馨园,对陆先生而言,真的那么重要?”
此刻,哪怕是那声曾经将他们的距离拉得无限近又生生划下一道豁口的“小叔叔”,也比这陌生的“陆先生”,让人内心安定得多。
陆九襄脸色微变,“你还是不同意么?”
“陆先生,你若还以为我不答应只是因为你,未免自视甚高。”她能感受到,打在她脸颊上的呼吸滞了一瞬,心中竟有种得报仇雠的快意,“不知道,我现在和陆先生有什么关系?”
年少葱茏的时光里,谁没有遇到过那个令自己一见惊艳之人?
以前的事,顾言抒多半都不愿想了。
毕竟那是以前。
他们的关系,从那段婚姻的划下句点,从他说出那句“顾言抒,我们最好两不相干”时,就已经彻底谢幕。他也在她的生命之中完成了首映礼。
陆九襄的心方寸大乱,可他伪装掩饰的功夫太炉火纯青。
“顾言抒,你到底在怕什么呢?”
“别自作聪明!”从她爱上他的那时起,青春的年纪便只剩下了累累疮疤痕印,顾言抒吼得歇斯底里。她狼狈地转过头,用纸巾擦干了脸上的泪水,趁着他没有说话仓皇而去。
陆九襄颓唐地后退了半步。
我仅仅错了一步,就被判无期徒刑了么?顾言抒,你对我为什么这么心狠?
顾言抒在澄空下狼狈地跋涉,每一次停下都是一阵剧烈的喘息。
她无言地抱住膝,在宽敞的篮球场外蹲下来,后背靠着绿漆拦网,脸颊深深地埋入腿间。
席昭的右胁下夹着一颗篮球,穿着一件轻松的长袖运动服,湿漉漉的短发贴在两耳边,气息温热,目光里是从未有过的清亮。
感觉到一片阴影覆下来,顾言抒僵直了背脊,缓慢地抬起了脸。
泪痕斑驳的脸,有几分梨花沾露的楚楚凄然。
“要是那个男人不值得留恋的话,就不要想他了吧。”席昭如是说。
顾言抒心弦一颤。
席昭至少看起来绝对不算高情商的男生,可是他的心思竟然也这么细腻。
“你知道,他是谁?”顾言抒一字一句都在战栗。
席昭抿了抿发干的唇,他沉默了。
顾言抒靠着身后的网站起来,她冷了冷眼眸掠过他,“既然如此,那个荒唐的约定便到此为止。”
还有什么好再进行下去的,她的一切,早已被人拆穿。
在临考前的最后一周,已经有学生陆陆续续结束了一个学期的课程和测验,开始收拾行李回家准备过年。
顾言抒搬到了陆宅,也就是那座她暌违已久、曾以为再也不会回来的馨园。
陆九襄果然依言不曾在这里出现。
当她拉着行李走入满园繁花的世界,胸臆之间的辛酸突然克制不住,泪水差点便滚落。
“顾小姐。”刘嫂还记得这个小姑娘。这几年馨园里的佣工换了一茬又一茬,她作为仅剩无几的老人,是为数不多的认识的顾言抒的人。
“刘嫂,”顾言抒知道自己此刻的微笑有多难看,事实上回到这里也只是一时冲动,“我姑姑今年不回来,我来这边过年。”
“夫人在非洲,这个我是知道的。”刘嫂这些年还没有改换对顾枫晴的称呼,热络殷勤地帮提顾言抒的行李,将她往花园深处那所装饰典雅精致的主舍里去。
顾言抒想起了她八年前第一次来馨园。
她傻兮兮地对那个俊颜如画的男人,情不自禁地喊出“小叔叔”。
或许就是从那时起,她便一手推倒了和他比肩而立的所有可能。




小相思 第五章
姑父和记忆里之中那个清润和雅的男人并无差别,只是两鬓多了几许沧桑。
顾言抒举足无措地站在楼梯下,心里很是难堪。
“小抒回来了。”陆思齐欣慰地笑,眉目舒展着,走下台阶迎上前,“你的房间还没变。这次过年,要不然就多住几天?”
大约是姑父语气之中的低落,让顾言抒有一瞬间的怔忡。她点头答应,“好。”
刘嫂和陆思齐都觉得惊喜交集。
顾言抒的行李被人提上二楼之后,刘嫂去为她准备午餐接风洗尘。
推开熟悉的房门,里边的陈设还是四年前的光景,粉蜜的床,摆在方桌上的梅瓶里斜插着几支秀俏坠花的铃兰,色泽古朴的窗帘之后,还是能望见不远处的池塘清溪,淡淡扶疏的柳树。眼前有无声的光掠过,模糊之间,仿佛那个凭溪垂钓的男人从未远去。
他还是那么沉稳、不急不躁地手持钓竿,剪影那么静谧、温雅。
顾言抒沉默了一瞬间,转头从行李箱里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
时近晌午,刘嫂在外边唤她用餐。顾言抒答应了一声,随意给自己扎了个马尾,踩着懒汉鞋下楼吃饭。
陆家家教严格,但对顾言抒从来没什么规矩。
大约是客气吧,她总归不是陆家的人。
餐桌上只有陆思齐和顾言抒两个人。
“小抒,最近在学校里还好吗?”
陆思齐并未动筷,顾言抒也不敢动。听到这声问话,她交叠紧扣的手一点点松开,甚至有点冷漠地敛目道:“一直都是一个样,不分以前和最近,还算不错。”
陆九襄影响不了她。这是她的回答。
有几分无奈,陆思齐终究长叹一声,“那就好。”
顾言抒动了动唇,没有再接话。吃饭的时间,恢复陆家一贯式的沉默。
饭后刘嫂来收碗碟,陆思齐见顾言抒有几分恹恹,心中微末一紧。
他又问:“小抒,你姑姑,最近还好吗?”
顾言抒在心里无声的勾起冷笑。她的姑姑在陆思齐眼底,不过是别人的一个替身罢了,正如她自己,也是徐思盈的替身。说起来他们兄弟两人真可笑,求而不得,只会伤害另一个人。
她姑姑和她,何其悲哀而不幸。
顾言抒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并没有回答陆思齐的问题,她推开身后的檀木座椅起身,“姑父,我要复习了。”
顾言抒缓慢清楚的上楼声,在寂静如死的屋内回荡。
仍坐在原位的陆思齐,垂下那道悠远的目光默然叹息。本以为小抒回来了,这座压抑的馨园就会温情一些,可惜时已非昨。
顾言抒的倔强和孤傲,让她竖起了一身的刺,旁人靠近不得。
尤其是陆九襄。
顾言抒的复习时间持续了一个钟头,她起身去外面的茶水间接水,回来时,握着滚热的玻璃杯,隔着那双不算薄的手套一直熨入血脉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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