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风储黛
比邻的是陆九襄的房间。黯红色的木质门,半阖半掩着,屋里仿似毫无人声。
顾言抒不知怎么便走上了前,伸手在他的门外敲了三下。
因为猜到他不在,顾言抒显得尤为有恃无恐。她脚步轻盈地走入房间。
严谨工整的一大排红檀木书架,光滑可鉴的桌椅,这是他的书房。除却那一摞书之外,都是顾言抒看不懂的东西,顾言抒学习的专业,也和他从事的事业毫无关联。
桌上凌乱的书,被窗户缝隙里渗入的轻风吹翻了纸页。
扉页从顾言抒的指尖划过,绯红的签字笔还提着陆九襄的名字,稚嫩的笔记,是她当年偷看他时写下的。
“小叔叔,送给你。”
到馨园之后陆九襄过的第一个生日,她抱着一本《瓦尔登湖》,小心翼翼地递到他的身前。
那时的阳光比今天的要暖,风也要畅,橙红的夕阳绘染开一派秋空万里的图卷。
陆九襄待她,和对刘嫂她们,甚至他的司机都没什么两样。乃至更客气,更冷淡些,几乎连敷衍都吝啬。
那时的顾言抒能够意会,却从未在意。她只是单纯地想对身边的每一个人好,想对姑姑姑父好,对陆九襄好,她心里如此恐惧会被再一次放弃。
而那些恬静的时光,总是一掬手便无措地溜走。
她听到身后的跫音,略微漫开一丝惊诧,下拉着唇角回过身,那个承诺了不会出现在此的男人,正披着一件旧式款样的风衣,见到她的一刻,眼眸一点点变得清澈而喜悦。
“小抒!”
他是那么的高兴。
顾言抒不懂为何陆九襄一定要自己回来。指尖将那本《瓦尔登湖》的书页摁下,目光微有些冷漠,没有半点闯入别人房间的羞愧。
既已经名不正地登堂了,那也无惧言不顺地入室。
“陆先生?”顾言抒蹙眉,“你不是……”对他的言而无信,顾言抒生气了。听得出来。
陆九襄方才还存留的浅浅的笑容一瞬间凝结成冰,他“哦”了声,“我回来拿一份文件。”顾言抒的眉已经没有松弛,他自失地微微阖起眼帘,“最后一件。”
疲倦和身体糟糕的现状,让陆九襄不敢在顾言抒面前久留,将文件夹放入公文包,他见顾言抒仍没有走,心底竟有点小小的愉悦。
这些异样,他心知肚明。陆九襄,你已经低下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不敢说?
陆九襄终究只来得及多看了眼顾言抒,便紧守承诺而去,玄黑色的车影消失在道路朱槿花枝的转角处,没入浅淡的树影之间,晴日下烟光一片斑斓。
车没来得及开回陆氏大楼,陆九襄接到一个陌生的微博私信。
头像是那个让他没有好感的女生。
“陆讲师哦,我有重大机密向你汇报!”
这一行字符的后面,是一颗满充鸡血的心。
陆九襄的车泊在停车场,坐在车里简略地回复:“什么?”
很生硬的表述方式,没有颜文字,表示表情,在徐驰心中很符合陆九襄颇高冷的人设。
泊车之后的陆九襄,因为赶着下午三点的会议,脚步不自觉地放快了。
徐驰的回复也很快激得他的手机酥酥地震动了几下,陆九襄拉开那道蓝色宛如荧光幕的界面——
“顾言抒没有谈恋爱,那个是他学弟,闹着玩的。”
陆九襄的步伐生硬地在此刻停顿了,他凝着眸在那条消息上逡巡了许久。
没有留意到徐驰怎么会知道他和顾言抒之间的不同,陆九襄几乎是本能地漾开了唇角。内心里那片繁杂芜丛,漫过一波柔软的春水。他淡淡地笑开了。
人与人的之间的喜厌,好感与恶感,往往只凭一个瞬间,一个动作,或者一句话。
当然,陆先生对那个女孩子现在好感来了。
顾言抒没有男朋友,她不曾喜欢过别人。揣着这样的心理暗示,陆九襄在整个会议过程之中,一改往日的严谨和阴郁,让底下战战兢兢了几天的高层们齐齐吐了一口浊气。
虽然陆总一般不会将私人感情带到工作上来。但是一旦他心情不大好,就绝对不会再在任何公共场所里强颜欢笑,严肃冷漠得让人畏怯。
散会之后到了晚餐时间。
陆九襄站在二十六层高楼之上,俯瞰着身下整片夕阳之下的城市,逆着光的背影修长如简笔画。身后的助理隐约觉得,以前总裁也是一个人,但今天看起来,似乎有细微的不同,终于不那么寂寞了。
考试时间悄然而至。
顾言抒本想打出租过去学校,但她姑父不让,硬要派车接送。顾言抒无奈之下选择从权,坐上了陆氏高端华丽的黑色卡宴。
这辆车,稍微懂行的也知道需要几百万。顾言抒一路有些惴惴,害怕熟人看到车上的人是自己。
试题不算难,当学神学霸们尽数考完之后,他们仿佛是在互相攀比、暗中较劲,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提前交卷。而顾言抒则和剩下的小众们支撑到了最后一秒钟。
门外有小声的窃语:“试卷真简单,发的提纲上都有,幸亏我背完了。”
其中还有慕可欣那稍显大的嗓门,“对啊,一点都拉不开距离!”
其结果就是,监考老师冲出门将这群聒噪的学生们撵走了。
尽管早就做完了试题,顾言抒也没有起身离开的任何想法。她本来就不够优异,每回觉得试卷已经很简单,但成绩公布之时又总是差强人意,舍友们的分数总是高得离谱,而她永远只是七八十上下浮动,始终无法突破瓶颈。
最终交卷之后,顾言抒沉默地背着包离开了教室。
过早交卷的三个姑娘,知道顾言抒这个坚持到最后一秒的习惯,没有等她先去吃饭了,顾言抒一个人慢悠悠地踱到食堂。
“陆先生,你在看谁?”
二楼的一个女辅导员挨了过来,陆九襄扶着楼梯的围栏,目光似乎意有所指,始终凝滞在某处,清色的湖荡着一片柔软的涟漪。
女辅导员从未见过清冷的陆九襄露出这种神色,故而有几分奇怪。
这位新来的女辅导员更奇怪的却是,这位陆氏的总裁几乎每个月都会来这么一两次,更多时间是一个人在这个僻静的角落,偶尔点一支烟,或者静静地出神。
不过他虽然是社会人士,但和清大的不少教授都有点往来倒是真的。
陆九襄薄唇淡淡扬起,“一道风景。”
女辅导员从这里往下看,只能留意到一座毫无新意的食堂建筑,一片冬风里的枯枝断桠,流风瑟瑟地吹出冷意,她缩了缩身体,告了个辞便躲入了办公室中。
只余下他仍唇角带笑地留在原地。
别人都看不明白他眼中的“风景”。
那是他心中永远灿烂的繁花,永不凋谢的绮丽,永远最触及魂灵深处的纤细的身影。
小抒,我已经这样看了你,三年了。
小相思 第六章
顾言抒对一场考试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当慕可欣和徐驰两人热火朝天地对答案时,她把书包挂在椅背上,开始了下一轮的复习。
手指从一摞复习书的书脊滑下,摸到那本《国际贸易理论与案例》,目光微微错开。她眨了眨眼,放弃了。
恰好此时放在桌面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席昭发来了一条消息:对不起学姐。
顾言抒困惑了:怎么了?
她回想一下,席昭没有任何对不住她的地方,反而是她过河拆桥,让席昭陪她胡闹。
席昭回复的一条十几秒的语音,顾言抒插上耳机,他说话的语速很慢,几乎一字一顿,轻柔而笃定:“学姐,我知道一点你和陆九襄的事,能出来见一面么?”
后面那半句单看着是请求,但加上前面那半句,便是一句完整连贯的威胁。
顾言抒深吸了一口气,窗外滴露的绿篱,漾着淡绿的光泽。她将饱满的气重新吐出来,多了几分释然:“好。”
馨园的晚餐里有饺子,用的是顾言抒最爱的咖喱猪肉馅,顾言抒难得地吃了一整碗。
刘嫂在不远处剪着花瓶里朱槿花绯红新鲜的花朵,不知是刻意还是无心,叹息了一句:“今天都已经腊八节了,二少爷却不在。他以前最爱吃我做的粥的。”
这声音不偏不倚地传到了顾言抒耳朵里,她耳梢浅浅地一动,刚抬起眼,对面的陆思齐看着她的目光,似乎多了些温柔的鼓励,像在敦促她下什么决定。
顾言抒的银筷在碗底刮出清脆的响动,两颊垂下的长发将她的脸藏掩着,陆思齐听到她说:“姑父可怜我一个人过年,将我接到陆家,我不能以怨报德。”
她口气生硬地答应了。
虽然不知道顾言抒为何突然做出转变,陆思齐与身后剪花的刘嫂一个心领神会的对视,却是欣慰不言中。
顾言抒吃完饭,在馨园后的溪边散步。
两岸杨柳多情,垂下淡淡婆娑的疏影,冬日里的湖心结着一层薄脆的冰,顾言抒用脚踮了踮,心里暗暗地想,要是有一支钓竿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起,她立即掐断了自己的想法:“有钓竿想怎样,顾言抒,你不会钓鱼。”
不留神,脚洞穿了冰面,一脚掉下了水里。
刺骨的冷让顾言抒赶紧把脚缩回来,但水已经透过鞋面渗进了棉袜,顾言抒觉得自己有点点儿背,也有点作死,她收了脚,动身回陆宅,决定洗完热水澡继续复习明天考试的科目。
顾言抒的房间没有浴室,但她所在二楼有一个公用的,她抱着装了自己的衣物的水盆往暖黄的灯下探寻而去。
转角处,她在自己水盆里翻找内衣的手短暂一瞬僵直。
一道窄窄的磨砂玻璃门,里边灯光更盛,哗啦啦的水声沿着门一径流下,热雾在封闭的空间氤氲发酵。
顾言抒想落荒而逃。
太尴尬了。
还有更让她难堪的,里边的人出声了:“谁在外面?”
这是——陆九襄的声音!
顾言抒猛然抬起头,惊愕地偏了偏头。她才答应姑父,这么快,这个人就已经回来了么?
既然这么不想离开,那么他提那个条件做什么。
她的识海里潮汐涨落,无声地吞没了所有思绪。直至那道门裂开一道缝隙,顾言抒的手腕被人攥住,来不及无措和惊呼,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手里的水盆摔落在地,飞出了一地衣物。而她自己,却被一个裸着上半身的男人抵在了身后的浴室门上。
顾言抒捂着眼睛不敢看。
只要稍稍从指缝里释放目光,就能瞥见他不着寸缕的精壮的上身。
“小抒……”男人的唇齿间溢出一片灼热的雾色。
顾言抒在缺氧的环境下,脸慢慢腾出蜜色和粉红。她被陆九襄困在两臂之间,进退维谷,只能捂着眼低下头,还好,不经意间看到的下半身,裹了一条杏黄色的浴巾。
无数水珠从他胸腹之间的肌理上滚落,滑入浴巾之中,陆九襄的发湿漉漉地贴着两颌,眼眸清沉含笑,潋滟着一湖水色。
他又喊了一声:“小抒。”
不同于方才的紧张感,他的嗓音已经恢复一贯的理智与镇静。
顾言抒咬牙道:“陆先生,你逾矩了。”
他没有因为她的“提醒”而有半分不悦,反而看得出有点愉快,他扬了扬唇,这种胸有成竹的镇定顾言抒在他身上已经数见不鲜。
他神色笃定地凝视着掌下的已经半熟的女人,呼吸微微一乱,不得不承认,顾言抒这种介于女孩和女人之间的年龄,是诱惑一个男人最骄傲的资本。何况,他早已为她颠倒此心、此生。他能察觉到自己身体每一处因渴望和占有欲而起的变化,却只能强忍压抑。
“顾言抒,你没有男朋友,那个男生,叫席昭,是比你小一届的物电专业的,你们只是普通同学关系。你在骗我。”
顾言抒怔了怔。她诧异地去寻找陆九襄的眼,目光短暂的一个交缠之后,她又极快地错开了视线,“是真是假有什么问题呢?我的幸福,与你无关。”
你的余生我都想参与,怎么可以无关?
陆九襄的一只手掌按在顾言抒身后的门上,“砰”一声闷响。
男人的好看的轩眉攒了起来,“小抒,我承认当年是我不对,我错了,也后悔了,但是你不能赌气。”
这个高高在上的男人根本学不会如何道歉,而顾言抒最讨厌的,就是他永远用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和他说话。好像她在他面前,永远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
“我没有赌气。”顾言抒被他板正了脸,不甘而冷漠地拂开眼去,固执地不愿看他,“我约了席昭明天来馨园,姑父准允了的。”
陆九襄的眉梢耸立起来,孤松似的清冷俊介的男人,终于动了一丝怒意。
“顾言抒!”
顾言抒被强势地搂入怀里,手攀着他滑腻一片胸膛时,惊骇了一跳,挣扎间不知道碰到了哪里,花洒被重新打开,无数水花打在他的发间和后背,将顾言抒也溅湿了大片。
她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她抗衡不了他。
差点一口咬在他的小臂上,然而终究没有,顾言抒只是冷静地抬起头,冰凉的目光撞入他幽深的眼光里,宛如要将那其间的所有她以为的伪善和歉疚,都攫出来大白世间。
“陆九襄。”
这是第一次,她连名带姓地喊他。
陆九襄仿佛被人按下了暂停键,他脑海之中,耳蜗之中,只有那一句淡漠的反问:“难道谁永远该在原地等你?如果有,那一定是三年前那个傻子,可我和她毕竟不一样。”
三年前那个雨夜——
周围的空气瞬间凉下来。
陆九襄深吸了一口气,黑色瞳仁里,涌出反复的愧悔、羞惭、痛楚、狂乱……
血液都僵住了,陆九襄的手臂慢慢地收了回来,他沉默着抿紧了唇,湿润的额发下,眼眸被悉数藏尽光色,顾言抒将他往后一推,打开身后的门夺路而去。
沿着浴室光滑的墙壁滑下去,花洒不绝地喷着热水,一片淋漓间,将他眼角不知是水是泪的痕迹淹没……
顾言抒捂着嘴无声地哭,要坚强,她无数次这么告诉自己,也无数次想过,再见到陆九襄时的所有说辞,可是在真正与他见面时,脑海之中那些完备精妙的说辞却终究无法挽救她的失语。
陆九襄,如果你不能把我当成一个女人,那件事,就是我永远的耻辱你知不知道?
她脱下完全浸水的鞋,拖着沉重的身体下楼,过了一个小时,她才重新走回无人的浴室外,她散落的衣服被人捡入了盆里,放在一旁的洗衣机上,顾言抒将自己的东西取了,没再动往里走的念头。
顾言抒在一楼冲了个简单的热水澡,抱着自己的被子进入了浅眠。
在陆宅,她永远如履薄冰,从未没有一天睡安稳过。
即便已经睡着了,梦里也依旧是那时候满是伤害的场景,他挽着另一个女人,温文有礼,笑容那么温柔,那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温柔……
翌日,曦光在她的窗前抚过,一地金辉。
顾言抒踩着拖鞋下床,正逢此刻手机铃声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人是——席小辣条。
那是昨天见面时,席昭强迫性地问她:“我是你的什么?”
顾言抒坦诚回答:“辣条。”
虽然咬牙切齿那个气,席昭还是将顾言抒手机通讯录之中的自己改成了“席小辣条”,改完之后,摇着他自己的手机奸笑:“情侣套餐。”
顾言抒眼尖地瞟了一眼,嗯,她是席昭的——顾大闸蟹。
顾言抒有点好笑地接听了电话,“喂,你到哪儿了?”
“刚下高速。”席昭开车才一年,是个新手,第一次上高速有点紧张,但好在挺过来了。
顾言抒“嗯”了一声,又是一个晴好艳阳日,她故意不想陆九襄,临着玻璃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抽空回答:“早点到,我下午要回学校,今天还有一场考试。”
“好嘞!”对方答应得很轻快。
放下手机后的顾言抒,沉闷地吐了口气,她想到昨天席昭对她说的话。
他会知道她和陆九襄的事,是一场偶然,三年前,他曾经在新锐花园酒店见到她和陆九襄在一起。
那个地点,那个时间,都属于她下意识封闭的回忆。
顾言抒不想多谈,所以她暂时选择相信。
转瞬间一杯水下了肚,干涸的唇才有点丰润的粉红了,窗外不远,有一个安静的身影,裹着厚重的羽绒服坐在溪边常卧的青石上,钓竿弯下浅浅的一段弧,一天一地的单调的冬日色彩,让他看起来竟然有一缕落寞的味道……
小相思 第七章
席昭的突至让馨园多了一点生气。
他本人灵敏地感受到,馨园的人似乎不大欢迎他,刘嫂看他的目光也不大对。但好在主人陆思齐温文尔雅,顾言抒扯着他的运动服袖,小声挨着他说:“我也是陆家的客人,客人再带客人,他们肯定不大欢迎你,但是放心,只吃一顿饭我们就走。”
席昭把心放回肚子里。
他扬着一抹笑,对陆思齐颔首致意:“陆先生。”
近距离地打量这两个男人,顾言抒竟然觉得,席昭本人和陆思齐长得有几分相似的地方,高挺的鼻梁,粉薄的唇,尤其那双微熠的桃花眼,不过这双眼睛倒是和陆九襄更像一点,不同只在于他还是少不更事的年纪,没有岁月沉淀的那份沧桑斑驳罢了。
陆思齐没对席昭多做打量,顾言抒的记忆里,陆思齐从来不会做任何不礼貌的事。
“是小抒的男朋友吧,请。”
三个人走入馨园的主舍的客堂大厅,一律式样古朴的家具,装饰精致典雅,席昭多看了几眼,尤其正对花园的里廊,挂着一个女人的素描画。
这是顾言抒的姑姑所绘。
画框里的女人是一个法籍华裔,身上有一半的欧洲血统,瞳孔深邃有光,波浪卷的长发宛如海藻,美得热烈而野性。
席昭没看多久,刘嫂给他沏了一壶普洱茶,席昭受宠若惊地接在手中。
“陆先生太客气了。”席昭对陆思齐点了下头,有点不好意思,脸微微红,“我只是陪……小抒,参观一下她以前住过的地方。”
顾言抒在馨园住过两年,十三岁到十五岁。
从顾枫晴和陆思齐离异之后,她再也没有理由赖在馨园不走。
顾言抒十二岁时父母双亡,姑姑是个未婚女性,带着她不容易。可惜顾言抒说什么也不愿离开至亲,顾枫晴权衡之下,将她先带到自己的公寓住着。
顾言抒第一次高考失利,直至十九岁才上大一。
陆思齐谦和有礼地回以浅笑。
视线落到了别处,宛如漆着一身金粉的男人,提着一条半尺长的瓣状鲜鱼缓步而入。
刘嫂抢上前将鱼拿稳了,忍不住称赞:“二少爷一向运气不错,这种桂鱼不多见了。”她将鱼拿了下去。
陆九襄眼底有薄薄的两道青灰色的影,顾言抒以为他至少会上前与席昭客气两句。
然而没有。
他对生人极难得有不那么翩翩有礼的时刻。
陆九襄去洗手间净了手,擦干净才优雅地走了出来。
席昭赶紧起身要去与他握手,“陆先生好。”
陆九襄仿佛才意识到客厅里有这么一个人,神色却很平常,甚至寡淡,“你好。”
似乎自己也意识到,和一个小辈说话显得有些没风度,陆九襄蹙起了眉宇,但他没有丝毫与席昭握手的意思。
席昭有点尴尬,伸出去的手被塞入一只苹果,他愣愣地回头,顾言抒目光柔软地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吃苹果。”
席昭没有说话。
他们的旁侧,陆教授目光不善,席昭不用看也感受得到。
陆九襄的确不悦。
顾言抒小时候就喜欢腻着他,陆九襄习惯了应酬,把应对顾言抒也只当做应酬来看待。他一直态度敷衍,她说什么,他无可无不可。
在她搬出去之后,也和陆家保有一些联系和往来。陆九襄表面冷漠,不曾理会过。
直到终于察觉到顾言抒对他不一样的心思。直到他和徐思盈在一起,顾言抒才知难而退。
从此,那个在她面前总是软糯娇憨的小姑娘,再也没有他虽然敷衍却真心喜欢的笑容。
陆九襄只要有一刻想到她会摇着别的男人的胳膊,只要想到她终将有自己心爱的别的男人……
他深呼吸之后,以为自己已经平复,指甲却已陷进了肉里。
陆九襄将那片冬湖般清冷的眸拂了开去,耳畔却传来顾言抒对席昭的柔声软气:“路上很冷吧,等下我给你买条围巾?”
车里明明有暖气。
席昭的十指蜷在膝盖上,他灿烂地一笑,“好啊。小抒的眼光一定是最好的。”
顾言抒的年纪明明比他大。
陆九襄简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他为自己的幼稚觉得无力。
整个客厅里都是小情侣在絮絮叨叨地说话,陆九襄沉默地抿着薄唇,坐到一旁安静地看报。
“九襄,我这年闲散惯了,膝下也没有一儿半女,陆氏还是交给你比较稳妥。”陆氏是家族企业,将来的皇者,必是他们之中一个的后代,陆思齐从和顾枫晴的婚姻结束之后,再也不曾想过找个共度余生与他生儿育女的女人,所以这重担只能放在陆九襄身上。
这些话让陆九襄有点疲倦,他探指揉了揉自己发胀的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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