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相思
时间:2023-05-27 来源: 作者:风储黛
他的每一处细微的动作,顾言抒即使再刻意忽视,也一丝不差地落入了眼底。
心隐隐地疼起来。
陆氏是陆家的根基,这些年来陆思齐身体不好,一直由陆九襄一个人打理……罢了顾言抒,他的一切,早都与你无关。
手上一暖,她错开眸。
席昭是她身侧的一轮火热的骄阳。永远绚烂如夏花,热烈夺目。这么干净纯粹的笑容,是她最留念最不舍的。
陆九襄视线晃得一痛,他垂下了清淡的眸光,端起了身前滚烫的茶水。
“我知道。”
声音有点飘。
因为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未来,和他携手共度之人还能有谁。
他已经三十,陆氏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刘嫂终于做好饭,在顾言抒回来之前,她亲自掌勺的机会不多,大多数时候两位陆先生吃饭没有讲究,尤其二少爷,他几乎不动筷子,无论怎样的珍馐,他也只是浅尝辄止。
这一次似乎尤为没有胃口。
饭桌上安静如水。
吃完饭,陆思齐有话欲对席昭说,将他单独叫了出去。
顾言抒也假意吃饱了,推开椅子一个人去花园里散步。
馨园的布设与当年别无二致,碧色的篱墙,缀着几朵零星的紫花,隔着一排枯萎的花架,可以看到陆九襄书房外的淡蓝的墙,爬山虎谢尽了时光的绿泽,在风中恹恹。
她听到身后压抑的脚步声。
一回头之际,不经意碰倒了木架上的一只花瓶。“砰——”一声脆响,碎裂的瓷片在脚下迸散开,将陆九襄的脚步生生隔住。
顾言抒难以腾出时间去想陆九襄的突然出现,她瞪着眼盯着这个彩绘仕女图的梅瓶,僵直了手讷讷道:“我赔给你。”
她记得,陆九襄最喜欢瓷器。
他一定很心疼。
陆九襄的手随意地插在西装裤的裤兜之中,看不出喜怒:“五百万。”身前的小女子一愣,张皇地抬起眼,他的心忽然搅作一团,痛上了眉梢,“顾言抒,在这里你不需要逞强。”
更不要见外,不要逃离。
顾言抒咬咬牙,“陆先生觉得五百万我赔不起?”
“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言抒踩着碎片走到他身前,只剩下一拳远的距离就能与他贴面,陆九襄俯下眼,呼吸静止之后已经狼狈大乱。
她仰起头与他不避地对视,清澈得宛如澄溪的瞳孔,是他熟悉的倔强和刻薄。
倔强是公认的,刻薄只是对他。
“我一定会还给你。”顾言抒笃定,“连同陆家给我的那两年优裕的生活,我一并都还给你。”
但凡可以用钱来丈量的,都可以还清。可是小抒,我欠你的情,你不要了吗?
“顾言抒,不要故意曲解我的意思。”陆九襄无可奈何地叹息,对顾言抒,他从来束手无策,他走上前将人半搂入怀里,感受到她的挣扎,陆九襄的声音完全放松放柔软了下来,“顾言抒,你不爱他。”
她一愣,被戳穿之后毫无内疚和愧色,这么不动不摇地任由他抱着,“何以见得?”
“忘记一个喜欢的人,三年太短。”陆九襄下的定义,从来不会出什么差错,对数字的精准把握,他一向自信,更何况——“我试过。”
顾言抒一怔,随即才又慢慢地想起来,他说的是徐思盈。
那个和她有着相似的眉眼,却始终温婉如画的女人。
她终于开始挣扎了。
陆九襄没有放手,一片兵荒马乱间,她听到他俯下身来近在咫尺的低语,“小抒,忘记你这件事,我想也不敢想。”
什么?
顾言抒坦然地在他怀里张开了唇,推拒的动作僵住,发梢被男人卷入指尖,他灼热的气息花洒似的落到颈边,“告诉我,你和他,是假的。”
顾言抒无声地又合上了唇。
昨天以前,的确是假的。但是此刻,她是别人的女朋友了。
“陆先生,我没有必要骗你。”
他轻轻一颤,瞬间的脆弱让顾言抒惶惑而心疼,可她终究硬着心肠将他推开,“徐小姐是国际名模不假,但只要心诚,还是能追得回来的。”
她再不做另一个女人的替身,尤其是在他的身下。
听他一声声的“思盈”,那么绝望。
终有一日,她会将她碎裂的尊严都补全回来,终有一日,她会彻底告别往事。
我曾经希望今后的每一段时光都有你的参与,但今时今日的我,却痛苦不能与你划清界限。你始终不肯走。陆九襄,我心里的你,为什么这么霸道而残忍?
他知道,徐思盈是她的心结。
“我……”
只是简单的迟疑,他无比懊恼自己说不出。
顾言抒冷静地回答他:“我和席昭,不是假的。”
他心中激颤起来,不能置信地盯着她,希望从那双坦诚澄澈的水眸中看出一丝虚伪。可是没有。一点都没有。
她真的和那个男生在一起了。
“哈哈。”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得出来的,他看着她雪白的鼻尖,那双薄情的唇,后退了半步,“顾言抒,我输给你了。”
她从不言输,他又怎么可能会赢?
“陆先生,”顾言抒深吸了一口气,“既然已经说清楚了,这次之后,就再也不会发生昨晚那种事了对吗?”
听得出她对那件事耿耿于怀,印象极差。
陆九襄脸色一片惨然地白,他扶住花架喘息,沉静的背影看起来竟然有几分颓靡。
“不会了,顾言抒。”那是他的承诺。
商界之人几乎都知道,陆九襄最重承诺,一言九鼎。而顾言抒很小的时候也早就了解到了这一点,并且多年以来深信不疑。
她知道自己终于自由了。
小相思 第八章
“小抒。”
听到花圃外席昭在唤自己,她收敛好情绪,提步向园外的少年走去,等来到他面前,已经改换了微笑,她热络地挽住他的胳膊,对陆思齐点头道:“姑父,我下午还有考试,就先走了。”
陆思齐看了眼陆九襄略有些失魂落魄的背影,轻描淡写地答应:“下午回来吃晚餐。”
“啊不了,”顾言抒和席昭对视一眼,小情侣之间似乎有种难言的默契,她扬了扬唇,“席昭说他今天要犒劳我的。”
“嗯。”席昭自然不会拆顾言抒的台,尤其是在有陆九襄在的情境下。
“陆先生,我们先走了。”
陆思齐颔首,“路上小心。”
等他们走远,陆思齐才走了上去,陆九襄依旧只给他一道看似俊冷的背影,陆思齐不忍拆穿,他没有再近前。
“九襄。”
陆九襄没有答话,清清瑟瑟的一道轩长背影,在转角的满墙绿意靡色之间没去。
陆思齐低下了头,那支翡翠绿的花茎之上,有水珠成滴,凝在叶间摇摇欲坠。
晌午的晴光将露珠般的水滴映得斑斓万状,沿着叶脉无力地耷拉而下……
席昭专注地开着车留意路况,一面分神瞟了几眼顾言抒,她一直很安静,也很压抑,脸色有点苍白。
“小抒,你不是说要给我买条围巾的?”
顾言抒翻了翻眼皮,眺望窗外琳琅满目的商业街,随意往前面一指,那边有临时停靠的地方,顾言抒说:“那里有一家专卖店,等下我帮你选一条。”
“唉,还是算了。”他明知顾言抒心不在此,只是不愿勉强她。
车平稳地开除了这条街,有条不紊地前往t大。
“下午考什么?”
顾言抒把眼瞥向窗外,飞逝的行道树笔直的影子轻快地摩挲过眼底,擦出细细的温热,顾言抒觉得鼻尖微酸,她漫语道:“一门不太重要的课。”
“好好考。”席昭仍旧给她鼓励。
顾言抒嘴唇翕动,只回了一句:“无所谓的课,不及格也没什么。”
以她的平时成绩,以袁教授的严苛程度,她不及格才是常理,她没抱太大希望。
似乎故意较劲似的,顾言抒在上考场之间,将自己背的关于国贸理论的知识点全部扔到了脑外,只留下一个干干净净毫无点墨的自己,从容地进了考场。
发试卷的声音很清脆。
在寂静的教室里格外清晰。
当然那一阵阵抱怨声也尤为清楚。
“怎么是这种开放性试题?袁教授给的提纲呢,怎么全都没有?”
通常情况下,这种选修课考试基本可以上课不听,只凭考前背提纲就能高分通过。袁教授虽然改卷是严格了点,但按照往年的套路,怎么会出现这种完全与提纲脱节的情况?
男神你回来!你说的有“点”难度就是这种水平?
好的男神你可以上天了。
于是考场一片哀鸿遍野,怨声载道。
顾言抒将笔拿在手中转,她大致浏览了一遍,生僻的名词解释之后,几乎每一道题都是材料分析。而材料引用均是现已上市的跨国公司的典型案例。
这一次,几乎每一位同学都和顾言抒一样,坚持到了最后一秒。
他们三五搭肩、垂头丧气地走出考室。
哎哎哎——
教授你年轻的时候有没有被这么无情地对待过?袁教授念大学的时候,到底受了什么非人折磨?莫名心疼。
慕可欣和徐驰并肩走,顾言抒单肩背着包和夏林杏后脚跟着。
两个学霸在底下对答案。
“试卷反面的第三道题,我答的是经济一体化政策的综合考虑范围,应该还有要点分析的,可是怎么办,提纲里完全没有!”
徐驰在前面抱怨着,慕可欣跟着她附和,两人越说越拉长了苦瓜脸。
“言抒,她们说的那个题,你写的什么?”
顾言抒漫不经心地脚步生生地顿在原地,她不自然地躲过了徐驰回望来的视线,坦荡地越过了身前横逸的梅花树枝。
多年前的无数个黄昏,他在溪边垂钓,她溜入他的房间,孜孜不倦地,读他读过的每一本书,尽管枯燥无味,她也能强迫自己学下去。
她曾经,那么单纯地想要一个清冷的人为她展颜。
不过她终究还是报了与他的事业再也毫无关联的汉语文学专业,她已决意追逐己心,不再顾忌是否与他背道而驰。
“没什么,明年我去选一门简单实用的课程吧。”这是顾言抒的回答。
疏林如画,曲径外点点落梅悠然,席昭裹着一件长款风衣,脖子上缠着厚实的黑白格围巾,笑意昭昭地向她小跑来,三个室友姑娘默契地后退,席昭将顾言抒抱入怀里。激动的笑容比一林红梅还要灿烂。
“小抒,考完了?”
“嗯。”
慕可欣捂着樱粉的嘴唇,给他一个“我懂”地笑,一手勾着一个室友离去。
唯独夏林杏在彻底消失在顾言抒视线之前,她回头看了她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被男朋友拥在怀里的顾言抒,那么——
有种道不明的悲伤。深彻,足可见骨。
席昭将自己的围巾取下,又一圈一圈细致地缠上她的脖颈,他的动作很轻,也很慢,顾言抒只能感觉到他的温柔。过路的同学有不少人冲他们多看了几眼,对顾言抒多半是羡慕的。
不过大学校园里的情侣太多,他们也没太引人关注。
“小抒,我带你吃海鲜排挡。”
顾言抒的脸色有点浅浅的白,她按了按自己额头,“席昭,我比你大两岁。你还是叫我——顾大闸蟹,听着才不那么别扭。”
她不知道,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少年的目光晦暗了一瞬。
顾言抒,是不是只有那个人唤你“小抒”,你才能欣然地接受?
顾言抒低垂着眼睫,她转过了头,“我胃不舒服,吃不了海鲜。”
明知她是在婉拒,席昭苦涩地笑起来,却还不死心:“没事,不如我们去吃徐记的瘦肉粥?”
“不用,我回去复习了。”
顾言抒说完这句话,登时哑然。她微愣地翻开手心,她一向健忘,会把考试时间记在手心,现在只剩下最后一门古代汉语文选的课程要考试,而且是在三天之后,她根本就不急在这一刻。
到底是怎么了?
席昭懂她的意思,他的手抚在顾言抒的肩上,为她掸去一片碎叶。
顾言抒不敢探视席昭的目光,不敢再回头。
回到陆宅后的她心神不宁地走上了二楼。间隔一间书房、一间储物室,再走一条窄窄的过道,路过沿途精致的画廊,就能找到那扇红木门,门后有她曾经的世界。
馨园里的一切在夜晚时都岑寂得过分。
顾言抒去趟洗手间,仿佛能听到红檀木门后,男人粗重的喘息声。
一声一声,像囚禁顾言抒的梦魇。
曾几何时,她也听到过。
听到这种熟悉的声音,顾言抒先是一怔,红晕从颊边一直沿入耳根,她的脚步声在外边轻轻地但又急促地响起来。
宛如小鹿的溃逃,蹄声是一支编织有律的乐曲。
清晨醒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脸,暗骂自己不争气——
“顾言抒,昨晚你居然做了那样的梦,还梦到陆九襄……”顾言抒整个人乱糟糟的,只以为自己做了一个不该做的梦。
学校已经结课,除了考试时间,这段时光完全属于自己。
顾言抒趁着天色大亮,舒了口气后,她慢吞吞地踩着棉拖走到窗边,拉开粉白的帘,后院中刘嫂正在晾衣,一树树婆娑的碧影摇曳生姿,金色的窗棂上舞动着阳光的斑点。空气鲜畅之中带点花粉的甜味,顾言抒深嗅了几口,她梳洗好之后轻松下楼。
此时此刻,两位陆先生都已不在馨园。
刘嫂身边很快凑过来一个纤瘦的身影,顾言抒外面只罩了件淡紫的高领毛衣,刘嫂皱了皱眉,“顾小姐,今天要降温了,您还是回去加一件羽绒服吧。”
“啊不用,”顾言抒环顾四周,一排排纵横交错的晾衣架上已经晒满了衣物和被套、床单,而刘嫂却还有忙碌不停的意思,她想搭把手,“还有没洗的吗?要不我来帮您。”
“二少爷的床褥也要拆下来洗了,顾小姐能帮我去二楼拿下来吗?”
刘嫂对她说话一向客气有礼,而且和蔼慈柔,这本来就是顾言抒自愿帮的忙,她闲着无事,不过替刘嫂拆一下床单和被套,她还是答应得很快。
陆九襄应该是刚走没多久。
他留在床头柜上的热水还冒着一缕一缕的热雾。
顾言抒翻开羽绒被,晨起的好心情和微翘的唇角陡然凝住,她的脸飞速地涨红了开来。
那片深蓝无花的床单间,遗留下来的一滩,到底是……
小相思 第九章
顾言抒微赧地从四角卷起床单,将它揉成一团拈在手里,心虚地拿下楼。
诚然陆九襄作为一个三十岁的男人,这么多年身边都没有什么女伴,确实……
可她也确实会不好意思啊。
刘嫂将顾言抒揉成一团的床单接过来,疑惑似的多看了两眼,“顾小姐,你的脸怎么红……”
她说着要去展开那条深蓝的床单,顾言抒捂着脸落荒而逃。
刘嫂更加困惑,当然作为一个过来人,刘嫂修炼的内家功夫比顾言抒不知道高深到哪个地步了,会心一笑,身后一缕流动的北风将星空色的被套吹得泛起波浪。
顾言抒脸红气喘地窝在楼角处一弯圆梯的斜影里,她捧着自己的两颊。
真的很烫。
可是她明明——
心跳像铮铮弦上的琵琶,顾言抒整个脑中都是混沌的,一上午的学习效率也差强人意。
刘嫂唤她吃饭时,顾言抒犹豫再三,踟蹰着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来,刘嫂正在餐桌布菜,见了顾言抒只是礼貌慈善地笑了笑,并无异状。
大约刘嫂也觉得有点尴尬。顾言抒想,既然如此,那她们就默契地选择遗忘吧。
“陆先生,二少爷。”
刘嫂给这两位陆先生的称呼有点分别,她刚来馨园的时候,陆思齐就已经满三十三岁了,所以叫少爷有点不合适。倒是陆九襄,这么多年喊习惯了不好改口。
顾言抒方捧上一杯热牛奶,怔了怔神,陆思齐和陆九襄已经先后而来。
用餐的气氛很沉闷。
顾言抒很不自在。她尤其不敢去看陆九襄。
陆家这种压抑的氛围不适合她。
“刘嫂。”用餐过后,陆思齐优雅地以餐巾擦拭着唇边的水迹,如是闲话家常地喊道。
顾言抒对着一桌珍馐有点无奈。
以她的食欲和饭量,在馨园里每次只能吃到七分饱,一旦陆思齐放下刀叉,她就会随之也搁下餐具,然后等着刘嫂来收拾。
所以顾言抒条件反射地坐直了。
虽然她身畔那个从容不惊的男人还在分割着一块碳烤鸡排,陆九襄用餐之细腻挑剔也是无人能及,即便他是最后一个放筷子,也永远是吃得最少的那一个。
刘嫂依言上前待命。
陆思齐放下了餐巾,“我刚从陆氏回来,天色有些阴郁,起了点风,院子里灰尘多,麻烦您把晾晒的衣物都收拾起来吧。”
“好的。”
“陆先生,您和二少爷的床单被套我都拆了洗了,新的还没换上,所以午休可以……”
刘嫂的声音被刀叉刮在瓷盘里发出的刺耳的摩擦声遏止,陆九襄执餐刀的手微微一顿。
顾言抒忍不住站了起来,“那个,姑父我要复习,我先走了。”
从进馨园以来,顾言抒留给诸人的印象一直都是爱学习的标准大学生。她达达的上楼梯声渐渐远去。
陆九襄抿了抿薄唇,似乎漫不经心。
“刘嫂,以后我的衣物,我自己洗。”
不知怎么的,看到二少爷有点冷漠地说出这句话,刘嫂那炉火纯青的功夫突然有种绷不住了的态势。她掩着嘴偷偷笑了下,“二少爷的床单,是顾小姐拆的。”
大约有那么几秒的时间,陆九襄垂着眸没有任何反应。
以陆思齐的视线,大略能看到他微红的耳根,心中一时惊疑不定,考量地望向刘嫂,刘嫂不好明说,但笑不语,只遵循了陆思齐的话去收拾外面的衣服。
陆九襄有种无力感,甚至还藏着那么一丝丝——羞赧。
原来被小抒看到了。
永远来不及感到无措。顾言抒,原来我的每一面都会不巧地被你发现。
那我的心呢?
庸庸碌碌的几场考试终于落下尾音,顾言抒发挥常态,一般都是中上水平。她没想太多,当日考完之后,将课本和书收到了自己的公寓。
只是在陆家过完大年初一,她就回去。
“言抒,慕可欣寒假时间要过生日,但是我们都不在,所以能我们商量一下,提前陪她过二十一岁生日吗?”
听完夏林杏在电话里的请求,她有点发愣。
虽然一直刻意忽略那个既定事实,也无法改变,翻过年去,她即将满二十二了,在别人毕业的年纪,也可能是结婚的年纪,她还将留在大学里继续蹉跎。
“就明天吗?好。”
每年她们生日的时候慕可欣都参与过,但唯独慕可欣过的农历生日,从来不可能是非寒假时间。顾言抒有小小的愧疚,当然不会拒绝。
夏林杏让她拉上几个熟人,她也应承了。
脑海中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席昭。
顾言抒放下心,她觉得自己这个女朋友当得总不算失职。
一朵淡淡的云暧暧地浮出蓝色的天水彼岸,日光被顾言抒晦暗的窗格阻在外面,公寓里毫无人声,除了自己呼吸的声音。
从馨园搬出来之后,顾言抒夜里往往只有一个人睡。
那颗萌动的花蕾般的少女心,便是在这无数个黑暗里悄然滋生的。彼时的她,躺在床上,脑中无数次掠过那张清逸的脸,温情的,凉薄的,或站的,或坐的,或似笑非笑的,或隐忍怫然的……
爱上一个人,在深夜无人的时候,一个人蜷缩着,无处可去地想念。
顾言抒靠着床后浅粉的墙壁浅眠。
她是被来电铃声惊醒的。
从床头上拿过自己包,翻开里面嘤嘤不休的手机,来电显示人是姑姑,她下意识地划开了接听键。
“小抒。”顾枫晴似乎心情不错,“我开春就回去,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姑姑……”顾言抒深吸了一口气,指尖被掐得微微泛白,也许是黑暗滋生了她的勇气,有些问不出口或者说不敢问的话,犹如苦水终于倾囊倒出,“你当年,为什么要和姑父结婚呢?”
那么短暂的婚姻,仿佛儿戏一样。
而顾言抒知道,她姑姑和姑父即便是住在馨园的时候,也从来不睡同一个房间。彼此相敬如宾,却又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既然如此,为何要结婚?
顾言抒咬了咬下唇。她知道答案很有可能是——姑姑只想借着婚姻将她彻底托付给陆家。
是她软磨硬泡,当年离婚时姑姑才会不忍地将她带离。
“小抒,别多想。”
姑姑的劝慰让顾言抒彻底无声地泪崩,她捂着脸,指缝间泄下一大片的水泽,将整片手心濡湿,温了又冷。
“小抒?小抒?”顾枫晴听不到顾言抒的声音,试探地喊她的名,顾言抒没有答话,耳朵里又传来姑姑轻飘飘的声音,不轻不重,也听不出悲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缘分,哪有那么简单的?就算真心相爱,也未必能够相守一世。小抒,爱上一个人,有时候,得到了比会比失去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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