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那鹤双翼展开,恰如一顶阳伞,似乎身下遮掩着什么。
老仆踉跄走近的一刻,长鹤霍然腾空,绕行一周过后,就此远远飞去,不见了踪影。
刚才地面上,却有一片硕大的蕉叶露了出来,
蕉叶之上,赫然便是一名颈上挂有一根三寸碧箫的裸身女婴。
即便已然自身难保,老仆却不忍弃之不顾,于是将女婴轻轻抱起。
恰于那时,那片翠绿的蕉叶翩然而飞,飘飘荡荡,落入远处一片荫凉所在,一缕清泉随之从地下腾空而起,三条生命就此得以延续。
自此,一老二少辗转多地,最后落脚那个化外沙窝,与那头老迈的骆驼一起相依为命。
而那女婴,便是阿莎!
更加令人称奇的是,自从三人落脚沙窝之后,原本仅有几株破败胡杨的沙窝之中竟然冒出一股清泉,清泉汩汩流淌,滋润出一蓬蓬各色水草,更有一丛丛绿油油的蒹葭就此生根发芽,与遍地疯长的莎草相映成趣。
正因这个奇妙变化,占据此地的那伙沙匪不但不再驱赶三人离去,反而将这一老二少看作福星祥兆,再加上老仆身手强悍异常,自此换来十几年的相安无事,直到黑衣煞客闯入的那个下午。
阿莎似乎听到了阿瓜的呼唤,一双美眸悄无声息的慢慢睁开,待到看清之时,一抹笑意随即浸入目光之中。
但阿莎此时的面容憔悴至极,不等开口说出什么,便已再次昏沉睡去。
将阿莎轻轻抱起,迎着众人诧异的目光,阿瓜快步走回车队之中。
迢瀚商队继续向西直行,待到湖边之时,便即转向,开始沿湖北上。
再走半日,赶在日头西落之前到达互市口岸。
互市之地选在湖边一片高地之上,四周方圆十里光景尽入眼帘,若有风吹草动,迢瀚商队便能早早发现,
四一、截杀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响隐约入耳,阿瓜立时醒来!
刚刚睁开双眼,却见阿莎早已立在自己身旁,只是并未如常浅笑,反而面露机警,同时抬手向着声音来处指了一指。
阿莎会意,赶忙站起身来。
声音渐近,竟似正向互市之处奔来,阿瓜正在犹豫是否叫醒迢远等人,但见远处忽有许多高大身影晃动,笼野带来的那支羚队似也惊觉来敌,此时正在荒草之间暗暗埋伏,静待来敌现身!
阿瓜见此,立时拉起阿莎,重新返回石围之中。
这时,早有瞭哨的驼兵将迢瀚兵士尽皆唤醒,虽是事发突然,变色三峰驼此时更是不在身边,车安候却是镇定自若,先令四队兵士从车中取出几十面长盾,将四面围口全然封闭,长盾之后再伏长枪硬弓,可攻可守,牢不可破。其余人等尽皆伏于舆车顶部,长枪入手,四面伸出,却又隐而不发,只等敌人出现,方才突起一击。
不多时,一片碧油光点从远处亮起,初时还在远处,眨眼已至左近,来势快得惊人,很快便与驻守外围的穷荒羚兵接上,一场恶斗就此摸黑发端!
不过片刻,阿瓜便已看清来敌竟是一支百番兵兽,约莫两三百人,尽皆骑跨碧瞳鬣齿兽,来势虽快,却是队列松散,隐隐有惶惶之意,竟似正在逃命一般。
许是未曾料到此处伏有穷荒羚队,一经交手,便即四散开来,其中一队更向互市石围冲来,但见石围存有入口之时,便即鱼贯而入,似乎想要寻个掩蔽所在,以便负隅顽抗。
乍见袭来之敌不过区区百数,迢安索性命令正东围口敞开,待其半入而击之,一待碧瞳鬣齿兽入得四五十头时,车顶劲弩方才一起发动,箭如飞蝗,如屏如障,顿时将来敌截为两段。
这时,劲弩射向又变,一面射向围口外面逡巡之敌,一面乱射冲入石围之敌,同时更有长枪从车顶不时突出,或取百番兵卒,或是专刺胯下恶兽,很快便将那伙涌入进来的百番兵兽绞杀干净!
此番夜战贴身接敌,目不视物,实是凶险至极,紧紧护在阿莎车前的阿曦不由看得暗暗心惊,但见迢瀚车队战力如此强悍之时,却又不得不心生敬佩。
但见已然吃亏的碧瞳鬣齿兽不再从围口涌入进来,迢安早已令从口出,随即便有一队迢瀚兵士随之冲出,长弓在手,照着远遁而去的敌影又是一阵箭雨射落!
远处,一番激战之下,本就无心恋战的百番兵兽此时早已被穷荒羚队冲得阵脚大乱,想要逃时,却要逃时,前面却有石围与大湖阻遏,于是只得向南北两面奔突。
谁知,笼野虽然年岁不大,排兵布阵却是颇为老道,早有两队战羚骑兵埋伏彼处,但见碧瞳鬣齿兽冲至,便从长草中忽然涌出,羚上大戟或刺或削,或将百番兵士掀落下来,或是直刺碧瞳鬣齿兽而去,此时夜色沉沉,百番不辨伏兵多少,于是再次被圈回包围之中。
只是,此次随行而来的羚兵只有百数,想要合围全歼这伙百番兵兽却是力有不逮,于是只能尽力冲突,多加斩杀。
初时这支百番兽兵还能聚众相抗,再斗一刻,但见四面伏兵尽出,几成奔命之势!
一阵乱战,百番兵兽小半被歼,其余大半却已趁着夜色落荒而逃,笼野自知此来使命乃是护卫迢瀚商队,因此早早传下令去,只是虚张声势,任其远逃,却是不加追赶。随即又令羚队兵士检视战场,但有尚未死绝的百番兵兽,立时诛杀,令其不再为祸。
笼野分拨完毕,便带着十数骑羚兵转回互市石围,但见石围之内也在一样景象,涌入进来的百番兵兽几乎已然死绝,唯有一骑仍在负隅顽抗。
但见这头碧瞳鬣齿兽虽然身中四箭,仍自未倒,此时正躲在石围一角张牙舞爪,兽上那名番兵身材极为雄伟,手持一根多刺骨朵,目露凶光,口中正自哇哇大叫着什么!
若从装束看来,此人大异寻常兵士,但见此时头上一顶怪模怪样的兽角皮盔,甲胄齐整,两肩兽樽金光熠熠,颈下项圈狼牙森森,竟是一名百番酋首模样!
一人一兽四周,早已围了一圈迢瀚长枪
四二、解惑
直到一轮红日再次从东方跃上山峦,昨夜一战遗迹四野尚存,但迢瀚商队却已顾不得许多,早已开始了一日奔忙。
不多时,所有庞车两侧的挡板被全部抽出,一翻一折,与厢舆地板连为一体,货物随即分门别类的摆放。
昨夜还是杀气弥漫的互市石围此时摇身一变,顿成一处其乐融融的市肆,至于那些浴血碾肉的庞车,也已化身为一架架售卖各色货物的摊场。
各车所载物品各有不同,却均是人族七国特产珍品,迢瀚咸鱼与晒制海盐自不必说,澄阳甘黍与皎月香米更是不缺,除此之外,还有少量来自莽原和霜林的特有物产,以及大名鼎鼎的炽谷金器和蓬泽草药,如此分门别类的铺排开来,琳琅满目之感顿生,让人恨不得立刻掏空自己囊中所有用以交换。
待到一切摆放措置完毕,一杆上书“迢瀚”二字的大旗便被插上石围中央高塔顶端。
不消一个时辰,第一批生番已然现出身来,接着便有更多相貌各异的身影出现,或骑牲畜绕行而来,或荡小舟横跨大湖,从四面八方疾速涌来。
这些生番虽然长相与近日所见生番大同小异,但此时他们却不曾携带兵刃杀气,反而无一例外得带着自家猎物或稀奇宝贝而来,脸上满是喜气洋洋,绝无半点邪佞之气。
按照约定的规矩,每次互市为期半月,但第一天的人群已然挤得满满当当,赞叹声、议价声与不时爆发出的大笑声很快充斥这个小小的石围。
百番部族众多,语言庞杂,诸部相互之间也是多有不通,但迢瀚商队确也了得,驭手卫士竟也是商贾奇才浅滋暗伏,无论来客口中言语如何晦涩,必然也有一两人能够与之沟通交涉,一番指手画脚与你推我让下来,倒也都能落得个皆大欢喜……
风和日丽,其乐融融,一直小心提防的百番兵兽绝然不见踪影,笼野不由渐渐将心放下,闲来无事,索性慢慢从那头荡了过来。
迢远正有一肚子疑惑要解,见笼野走来,不由眼前一亮,立刻迎上前去,问道:“笼野兄,这些百番之民长得与昨夜来袭之敌几无二般,为何那时戾气冲天,而今日却这般和善爽朗,莫不是统统吃了忘忧仙药,将那日攻城与昨夜之事全然忘记了”
问题有趣,笼野不由笑道:“公子,这百番国虽然名曰百番,大小部族却何止百数,若是算上那些偏民小族,又何止几百上千之数,其中赤发、黄眉、色目三大部族均系白番,又鼎足而立,人兽之数最众,势力也最为强盛,各自控制几十个相近部族,令其平日为奴供养,战时又充军仆从,共伐异己。
三部虽也不时争斗,却自知互吞无望,因此多以互嫁和亲结为联盟,正因如此,百番国的国王也多是出自三部。”
笼野自感扯得有些远了,便立即将话头收回,说道:“据家父说起,澄阳百番一战之时,正是赤发酋首为王之时,先是联合黄眉,后又胁迫色目以及长身乌面大小数十部族联合作乱,但经澄阳大军重创,两部就此衰落,并远走极西之地。色目部族趁机崛起,其它小部也如墙头之草,纷纷改换门庭,投入色目部族旗下,从而助色目酋首哲乎司夺得百番王位。”
“眼前这些人莫不都是色目部族之民”迢远问道。
“正是!便如笼野,也有一半色目血脉,只因家母便是百番人。”笼野笑道。
“啊!原来解兄竟也是半个百番人,怪不得看起来与我等相貌稍有差异!”迢远诧道。
“公子莫不是嫌弃笼野长得粗鲁”笼野急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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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勾连
迢远的舆车之中,阿莎一觉醒来,待到看清眼前之人,阿莎会心一笑,露出两排整齐细小的白牙,数日分别与昨夜一战竟似不足挂齿的一场清梦,绝口不提半句,淡泊得令人生奇。
见到呆头呆脑的阿瓜昨日捡回的女子竟是美若仙子一般,前来探望的迢远不禁诧异莫名,一番艳羡之后,便殷勤招呼阿四前来端水送饭,随后又知趣的退了出去。
喝下一碗阿四送来的鱼粥,阿莎精神虽已好了许多,面色之中却是仍旧透着疲惫,但见已有阿瓜相陪,阿四颇为识相,从舆车中退出之后便不再露面。
既无热烈的相思流露,也无惊险的回忆倾诉,更没有半分幽怨,阿莎只是看着面前的阿瓜,淡淡得笑着。
不觉间,阿莎的笑容消失了,转而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掌,轻轻触上阿瓜脸庞,眼中满是怜惜与不解。
阿瓜立刻明白,于是便从脸上长疤消失的离奇经历讲起,再把在鸢堕沙暴二人分离之后遭遇的诸般离奇娓娓道来,连同不曾对迢远说起过的怪洞异象和那把长刀的神奇都一并讲出,既无添油加醋,也无一丝隐瞒,便如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从口中淌出,再而流入阿莎耳中,自然到了极点。
当听到那支锥风怒骑刚一来到,攻城的百番大军立刻退却之时,阿莎眼中的淡定忽然消失不见了,一丝罕见的忿恨转而袭上眉头。
“莎妹,你”阿瓜急问。
阿莎略想一想,朱唇轻启,轻描淡写之间,已将自己失散之后的经过讲了个明白。
原来,被大风吹走的阿莎并未飞出太远,便在沙暴稍息的间歇之中被重新丢回地面,但同阿瓜一样,随后便被尘沙掩埋起来。
醒来之时,阿莎不曾见到围猎的豹豺,却被一头从地底怪虫口中逃出生天的碧瞳鬣齿兽碰上。
两相对峙,阿莎不像阿瓜那样蛮斗,反而寻个破绽,翻身跃上兽背,抽出腰间青芒索在兽颈上一缚一收,鞭上无数芒针立即勒进鬣齿兽皮肉之中,那畜生吃疼,随即带着阿莎狂跳疯跑,却终究无法将阿莎颠簸下来。
就这样,一路向西,穿过穷凶大漠,再而进入更西荒原,阿莎最终被那头碧瞳鬣齿兽带到一处营火升腾之地。
此处敌友未明,阿莎便加了小心,将要进入营地之时,手中青芒索一松,从碧瞳鬣齿兽身上轻轻跳落,将索顺势抽出之际,手腕猛然一抖,青芒索上的尖刺便在那畜生臀上狠刺一记,鬣齿兽吃疼,不敢回头,径直冲入那处营地中去了。
落地后的阿莎身形轻轻一闪,立刻隐没于一丛蒿草之中。
夜色渐浓,烁星浮上,冰冷的露水洒落肩头,阿莎浑然不觉,只是此时不知身处何处,心中念的便是如何重回阿瓜身边。
营火渐熄,阿莎将要起身离去之时,马蹄声却从东方远远传来,阿莎只得重新缩回草中。
不消一刻,一队黑衣黑甲的骑士疾驰而来,直奔那处营地而去。待到营地边缘之时,碧瞳鬣齿兽群四下涌出,瞬间便将这队黑衣骑士包围起来。
随后便有一队百番兵士出营,令阿莎大感意外的是,两伙人马并未厮杀,反而勾肩搭背,相拥而笑,一起向着营地中帐去了,看似双方十分熟稔。
从来人装束和胯下坐骑看来,阿莎分明认得,便是前几日奔袭沙窝的那伙黑衣煞客,可为何他们又来此地与百番相会阿莎百思不得其解,索性
四四、目送
“阿瓜,请帮我打开上面抽屉,取出那只紫色珊瑚发簪来。”迢远说道。
“阿瓜”阿莎面上忽生诧色,不由张口问出一句。
“你竟然也会说话而且声音还是如此好听!”一声惊呼脱口而出,随即迢远却又猛地一拍脑门,说道:“罪过罪过,在下失礼,姑娘莫怪!”
其实这也难怪,自从将阿莎带回舆车,直到醒来之后,阿莎只是淡然微笑,不曾开口过,于是迢远心中一直还在可惜一个如此姣美脱俗的人儿,难不成又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于是生出这句没头没脑的问话。
阿莎非但没有生气,简直是对迢远刚才的言语置若罔闻,一双美眸之中更是视若无物,直让迢远倍感失落,于是随手一指,说道:“阿瓜自然是你身旁这位咯!”
阿莎闻言一怔,随即转头看向身旁阿瓜,目光之中尽是疑惑。
“莫非阿瓜本来就有名字快说来听听!”迢远兴奋问道。
阿莎却是再也不看迢远一眼,转而将嘴巴紧紧闭起。
迢远吃瘪,却也无奈,心道这女子也跟阿瓜一样古怪,同样是个闷葫芦,想要再问,却怕再碰钉子,于是只得悻悻闭口。
笼野本是个粗豪汉子,自然看不懂这等蹊跷场面,于是并不说话,只在一旁咧嘴傻笑。
失之偶然,得之侥幸,阴差阳错之间,却与阿莎再次小别重逢,总归是件好事,阿瓜自然喜不自胜,平日话语竟而多了起来。
只是阿莎旧习不改,每每夜半子时,便要寻个僻静之处悄悄练功。
只是此时身处大荒西境,阿瓜虽知阿莎之能,却是仍旧放心不下,于是每见阿莎起身,也便悄悄尾随阿莎走出石围,相伴一旁。
百无聊赖之际,阿瓜也便将那条锦带取出,借着月光默默研读锦带上的气息口诀,虽然一时难以贯通其理,但阿曦边读边悟,长习不辍,那股名曰莹华之炁的气息终究再次生出,在经脉之间往复穿梭。
与此同时,五色气息自天地山川与四野生灵渐自汲取而来,涌入阿瓜体内,汩汩不绝。
数日一过,阿瓜已然悟出几分心得,似乎莹华之炁于力于智均是大有裨益,愈加修习,阿瓜愈觉身轻体健,精力倍增,同时,耳愈聪,目愈明,便是固存心中已久的幽怨愁苦也终能窥得要害,以至更加明白起来,茅塞既开,心结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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