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车安候却是面不改色,先令众人一旁散开,免得阻挡光线,待到细细查看之时,却见窟窿深处似乎还在东西从中潜藏,只因不住蠕动,血液也便涌流不止。
车安候再看片刻,忽然起身,转而看向那头刚才落入流沙中的三峰驼,但见那两条同样陷入流沙中的前腿之声,此时也有十几条拇指粗细、半尺长短的白色虫子存留,但见这些白虫宛如吸血的蚂蟥一般,头部已然钻入驼腿皮肉之中,身子却仍在外面悬着,此时仍旧不时努动,妄图全部钻入驼腿里面。
这一幕此时也已被途无用看到,但见途无用从靴中掏出一把匕首,便要将驼腿上的怪虫全数斩落,刚要动手,却被车安候喝止。
“若是猜得不错,这些白虫应是些嗜血沙绦,即便将身子斩断,沙绦头部也能不死,继续深入皮肉内脏之中,那是反而更加难办了!”车安候说道。
途无用闻听此言,立时住手,但一时却也再无办法,于是只是直直看向车安候。
车安候略略思索片刻,便忽然起身,对途无用说道:“沙绦最惧尿骚味道,且将驼兵驭卫一起叫来,对着人驼伤腿一起……”
似乎举得有些不雅,说到最后两字之时,车安候竟然难以出口,但途无用却是已然听得明白,于是立刻将一名驼兵遣回车队喊人,一面又让随行而来的所有驼兵全数撩开战袍,褪下底裤,然后现在伤兵四周围成一群,对着那两条伤腿撒起尿来!
此法虽然不雅,却有立竿见影之效!
很快,那名伤兵的嚎声立时减轻,待到大队人马到来,各自掏出自家家伙,对着人驼伤腿猛滋一阵,便果然见到三峰驼前腿上的白色虫子纷纷跌落下来,便是那名已被沙绦全然钻入皮肉之中的伤兵双腿上,也渐有蠕动的白色虫子重新露出面目,随即从腿中全然钻了出来!
这时,早已有几名驼兵拿来火把伤药,待到嗜血沙绦出尽,便先对着伤口一阵炙烤,随即将伤药洒入,最后细细裹扎起来。
这番虽显古怪却又十分有效的治法最终将人驼伤腿保住,但那名伤兵失血太多,腿上筋肉更是被沙绦掏噬一空,此时已然难以重新站立,随即便被同伴送回舆车休养去了,好在那头三峰驼只是伤了些皮肉,虽然跛了,却是不碍行走,跟在车队后面随行便好。
这时,车安候与途无用已在细看那些被尿骚“拔出”的嗜血沙绦,但见这些虫子虽无足爪,身子也是白嫩柔软之际,但头部竟然生有四只硕大的片状利齿,就如人的指甲一般,若从那个断指岔口看来,似乎便是被这些沙绦咬落下来的!
但见嗜血沙绦此时正快速向着地面砂石中钻去,车安候随即下令驼兵取来桐油,将沙绦扫到一处,浇上油,一把火烧了!
这时,早有驼兵依照吩咐在沙面上扑上几块宽大的木板,两名胆子大些的驼兵一溜小跑过去,待到近前,忽然将手中一张捕鱼用的大网撒开,将沙中那堆物什全然兜住,转头便往回跑,直至从流沙地中拖了出来。
渔网洞开,但见那堆物什之中果然便有一具已被沙绦啃噬掉四肢头颅的人尸,躯干肚腹却是全乎,车安候初时不解
五十、廊道
驼兵大惊失色,一时竟而愣在当地,眼见那条毒蝁就要扑到驼兵胸口,却有银光一闪,从旁疾速递来,随即纵劈而下,不偏不倚,恰好将那条毒蝁一切两半,跌落在驼兵脚下不远处。
这时,已将长枪收回的车安候向前两步,一脚将驼兵远远踢开,接着不由分说,要来油脂火把,全然浇在那两段仍旧蠕动的蝁头蝁尾之上,亲自点燃之后,方才说道:“此为天下第一毒物,蓬泽毒蝁,便是此物死绝之后,毒性也是不散,一旦沾染,便是一头牯牛也会立死当场!”
刚刚从沙地中爬起身的那名驼兵听了,方才知道自己竟然刚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后怕之感立时生出,竟而立在当地浑身簌簌发抖起来。
车安候却似浑然未觉,已然将目光重新投向那半具残缺人尸,同时长枪伸出,细细翻查起来。
不多时,一封盖有穷荒印信的一封文书连同几枚戥金贝币便被找到,小心铺开一看,便已明白此人必是来自穷荒,而且身份显赫,曾居高位。
“只是这人为何无缘无故跑来此地,又丢掉了脑袋”
车安候凝眉苦思片刻,心中突然浮出一个解万愁曾经提到的人物,车安候再度细细观瞧一番,已然笃定无疑,必是那位窃用大王印玺,擅传王令,将雪岭关隘两营守军撤回羁縻城中的中军掌令无疑了!
“此人必是功成身退,生怕事情败露,被大王责罚,因此早早开溜,不想却被同党不明不白的砍了脑袋,背主行窃之徒,终究难逃一死!”车安候此时已是豁然开朗,不由自言自语道。
“此处沙地之下尽是嗜血绦虫,倒也是个毁尸灭迹的好所在,这番用心却也良苦!”车安候长叹一声之后,却又重新皱起眉头,“可是谁杀他灭口此处四野茫茫,渺无人烟,只有往来穷荒澄阳的商旅军队方才涉足……”
念及此处,车安候先是派人再次却来油脂,浇在尸首身上尽皆烧毁,以免继续遗毒。
不一时,数缕黑烟腾起,一股恶臭涌出,车安候闻见,不由掩鼻转身,再望那处流沙一眼,便要退回自家舆车之中。
便在此时,却见一名驼兵正从远处向着自己跑来,手中长枪上竟似挑着一枚圆溜溜的黝黑物什,阳光映上,竟有点点金光射出!
眼见有异,车安候索性站定不动,待到那名驼兵气喘吁吁的跑到身边,枪尖一抖,一枚圆牌便掉落到地面上,撞上一枚顽石,发出叮铃一声脆响,随即弹起,一路向前翻滚,恰好来到脚下。
车安候不由伸脚踩住,待到将靴底轻轻挪开,一轮金色日头与八对高高扬起的手臂便立时显露眼前!
这类令牌已非初见,车安候却是仍旧大惊失色!
良久之后,车安候方才喃喃自语道:“难道此间之事竟然也与那人有关”
车安候念及至此,顿觉脊背发凉,已然不敢再想下去,只是传令商队速速开拔,尽快远离这片遍布流沙恶虫的定魔城!
半月一过,再往前走,黄沙渐行渐隐,戈壁越来越少,草木渐次重新繁茂,路面也变得平坦了起来。
迢远心细,启程之时便将自己的舆车献出,让与阿莎聊作客居之所,自己则与阿四挤占了另一部舆车。
若是论来,阿瓜也算迢瀚商队中的外客,自然不必承担商队活计,但阿瓜许是自小便已勤快惯了,抑或有意报答迢远收回自己与阿莎之情,白日里总是抢着干一些饲驼搬货、掘井汲水之类的粗活,即便迢远早已劝了几次,阿瓜仍旧不改。
只是每到夜深人静之时,阿曦便悄悄推门,从迢远的舆车中溜出,转而钻入阿莎乘坐的舆车之中,但见阿莎盘膝而坐,浑似不觉,几如神游物外,阿曦也便将那条裘皮锦带拿出,照着上面的功法心得认真习练,夜夜不辍。
发现这个秘密的迢远虽是心有诧异,却对男女之事仍旧懵懂无知,因此并不多想,倒是已然初尝情爱滋味的阿四心思促狭,竟而认定二人苟且一处,不免春色旖旎,于是再见阿瓜之时,言语之中便颇多调笑之词。
好在阿瓜木讷依旧,竟而品不出阿四话中之意,
五一、雄关
此关建成日久,却是数度翻修,澄昭为王之时,调动能工巧匠加以大修加固,并将关口改建在一条横亘南北的岭上,却又向西伸出一个足有五十丈长短的箭楼,犹如一把利刃突出,战时用作分割来敌,又与两翼遥相呼应,便于护卫支援。
后来,蜂孽从此破关而入,关城遂变千场百孔,但彼时澄昭猝然亡故,自称代王的危戮虽然弑主之嫌难脱,屡屡被内臣外邦诘难挞伐,从而自顾不暇,但危戮却也知晓此关厉害,于是依照原样重建,并重构出入格局,在箭楼左右各开一个城门,左侧狭窄,只容人兽一线鱼贯而入,此门用于战时通行。右侧城门却是颇为阔大,足可迢瀚舆车往来,正是平日民众行商通关之门。
此关一过,便是中土。正因如此,此关又称中土锁钥,位置极是紧要,因此常有重兵把守。
雄关未入,先见一柄迎风飘舞的猎猎大旗,中央巨大的金乌图腾之下,赫然写着两个大字——澄阳!
乍见雄关大旗,阿瓜那双一向呆滞的眼睛之中,忽然多了一抹神采。
途无用早早驱驼涌出队列,来到城门前面一阵官网,又对关隘遍视一周之后,却未见到交战痕迹,于是立刻回报车安候。
迢安听罢,心中陡然生出异样感觉,暗道:澄玺既为澄阳先王后裔,自与当今伪王危戮仇深似海,若据燕鸥报来,澄玺却又偏偏从此通关而过,却无打斗迹象,莫非他们从关城上面飞了过去不成
诸事不通,车安候却是隐而不发,只是嘱咐途无用按例通关。
迢瀚商队已是年年通行的关城常客,守关兵将自来熟络。澄昭在世之时,查验甚严,一番核对验视下来,总要耗去半日,通关文牒,货物品目,均需一丝不苟。但最后放行之时,车上所载货物从来都是绝无缺损。
待到危戮自称代王之后,边关守将已然换作一个危氏后生,通关查验从此变成例行公事,但每次通关查验之时,总有一些奇巧珍玩之物被上下其手,或是查验兵士顺手牵羊,或是边关将校明言索要。只因拒虏关乃是出入西境的不二关口,迢瀚商队绝然无法绕行,因此商队上下虽是心有不甘,却也只能忍气吞声。好在守城兵士各自得了便宜,也便从不为难,一番查验检视下来,耗时往往不足半个时辰,几乎就是走个过场罢了。
途无用已然早早赶到关门之前,下驼之后,便即笑脸上前,将通关文牒与车内所载货殖品目一一奉上。
若是往常,守门伯长必是阴恻恻的笑问这趟商路可有稀罕珍玩,而迢瀚车魁也便顺水推舟,将早早备好的一点好吃好喝抑或稀罕玩意孝敬上去,随即便是城门大开,畅行无阻了。
谁知,今日这名守门伯长人选未变,那张胖脸却是早已变得冷若冰霜,再也不见半点笑意,看也不看途无用一眼,便即大声吆喝,勒令车中之人全部下车。
途无用大呼意外,却也省了一份供奉,自然乐得遵命照行,随即传下号令。
车行中央,人列两旁,迢瀚车队被勒令排成三行长队,通过长长的甬道,缓步进入关门之内。
虽已入关,眼前却无市井熙攘,反而又是一个空空荡荡的瓮城所在。
阿瓜自幼僻居大漠,此时乍见这般景象,心中不免好奇,仰头望去,只见四面高墙如同巨大的砧板将中央一方空地围拢得严严实实,若是有异,似乎随时都会闭合起来,来犯之敌遂成唾手可拿的瓮中之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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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二、痛斥
如常经行,按例通关之举,竟而惹出一场不小的风波,尤其拒虏关城这番兴师动众的阵仗,更是大出迢瀚商队意料之外,只因澄阳迢瀚两国素来交好,各有所求,各取所需,即便危戮称王之后,虽然各自心中不服,但也各知彼此分量,因此向来井水不犯河水。
但今日这是怎么了途无用绞尽脑汁,也未想出有何开罪澄阳上下之处,正自烦恼之时,头车车门赫然洞开,车安候终于现身了。
外面如此阵仗,车安候怎会不知,但迢安却似有意冷眼旁观,好像要成心看看这场闹剧如何发展。
只是,迢安绝然不曾想到拒虏关守将如此大胆,竟敢以战阵杀戮之态加于迢瀚商队头上,于是迢安再也无法安坐,转而推门而出。
“且住!”
一声中气十足的低吼从车安候口中发出,再而滚滚如雷,划过争斗双方耳际。这声音似乎有种莫名的魔力,不但迢瀚驭卫驼兵齐齐撤步后退,便是气势汹汹的澄阳兵士也是猛地呆在原地,目光随即齐刷刷向着声音源头瞧来。
只见迢安锦袍飘洒,贝冠熠熠,安步当车,不急不忙,缓缓走向瓮城中央,转身向着瓮城正前城楼,大声说道:“迢瀚国车安候迢安途径贵关,敢请拒虏关守将下楼叙话!”
眼看此人气度非凡,又听得此人便是富甲天下的迢瀚国侯爷,城头硬弩巨木随即悄悄撤去,甲士手中长刀巨矛也各自缩回,便连瓮城中央的兵士也不由向后退出三步,静观其变。
不多时,一个高瘦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那人身上虽然也是穿着铠甲,却是腰带不束,头盔不系,加之一脸白皙,两眼深陷,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孔武有力的关城将军。
“原来是车安候大驾光临,不曾远迎,怠慢了,有理了!”那人在楼上胡乱叉一叉手,算是见礼,但口气却又懒散不羁,没有半点恭敬之心。
“可否请教将军高氏大名”迢安不愠不怒,问了一句。
“本将危能,现下正任拒虏关正将军,车安候有何见教”那人随口答道。
“哦,原来是位危氏将军!”迢安淡淡说道:“请问眼下这等通关验视之法可是将军的意思”
“有何不妥”那危能昂头上看,竟似没把车安候放在眼中。
“不妥老夫岂敢置评将军方略!”迢安呵呵笑道:“迢瀚商队往返拒虏关久矣,对这通关验视从无非议,也都极力配合。只是万事皆有定规,而这眼下搜身掠畔与登车抛货之举,似是与通关验视规矩不符,将军又作何解”
“什么规矩”危能嗤问道。
“自然是澄阳通关三律,历任澄阳边关守将尽皆知晓,即是查人、验物、比目三项,若无差池,应予放行。将军不会不知吧”迢安朗声问道。
“通关三律不知!”危能倨傲答道,“本将军的规矩便是查人必严、验物必细,若是不能彻底查清,便是天王老子,也决然不能从此通过!”
这番以下犯上之语暗含羞辱,无理至极,刚刚吐出,迢瀚商队上下便即轰然炸锅,众人摩拳擦掌,便要跟这个不长眼的守将拼了。
车安候见此,霍然抬手,身后声音立止!
“且问这位危氏将军,危戮是你何人”迢安转而厉声问道。
“你……你大胆,竟敢直呼我王名讳……”
危能闻此,那张白脸突然涨红,但还不等说下去,迢安已然打断道:“你王你王便是今日在此又能怎样不如你现下就回八廓城问问危戮,可曾记得,谁人曾经解囊相助粮秣军械,谁人从蜂孽重重围困之中救他性命,谁人又是你王苦求结拜而不得的兄长”
危能不曾料到眼前之人刚刚还是和颜悦色,此时却又变得如此疾言厉色,而且听上去这人还与自家大王交情匪浅,想
五三、野店
拒虏关固然雄壮,却只是个边防要塞,城池规模小之又小,除去十营驻军和一些随军家眷,便没有太多闲人居留,肃穆固然有余,繁华却是远远不足。
关城中央,除去几条短巷便道,便只有一条可供车马通行的主街,两旁店铺更是稀稀落落,仅有些售卖油粮衣帽的小店,店门半敞不开,客人若有若无,了无半点生气。
便是这城这街,十八年前却是另一幅景象。
彼时,人羽联军刚刚经历无比惨烈一战,最终勠力同心,捣毁蜂孽老巢。随后大军凯旋东归,经由睦西廊道入得拒虏关来,此时已是人困兽乏,兵饥将渴。
澄昭之妻,帝后皎婉恰于此时,率领一干后援兵士携酒担肉、吹奏礼乐,特地前来犒军。
人帝澄昭欣慰之下,索性在拒虏关城摆下庆功大筵,致谢天羽五旗与四域元耆,犒劳诸国王侯与生还将士。
正是在脚下这大街之上,八百八十八桌流水筵席从西而东一字排开,香肉如林,美酒若池,清风朗日之中,人羽藩篱尽除,勾肩搭背之下,尊卑之心暂去,羽族战士与人族兵将开怀共饮,四域元耆与八国王侯由衷同乐,素不和睦的各国战兽也似在此一刻难得达成休战默契,竟然不分群种,尽皆在那关外原野上悠然杂处,交头接颈,耳鬓厮磨,好不其乐融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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