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蜂孽大战之时,澄昭加冕人族之帝,一力统帅八国人兽大军,任坚担重,无法兼顾澄阳军兵。
若以常理度之,统帅澄阳国兵兽之人自非渡不量莫属,但锥风怒骑乃是人族之中极少能够突破蜂孽战阵的精锐锋芒,最是紧要不过。
一番权衡之下,澄昭最终因公废私,下令最是能战的渡不量专任锥风怒骑督领一职,为人族大军披荆斩棘,牺牲在前。
至于澄阳兵马统帅之职,只因彼时世袭左将军一职的解氏一族,已然迁往穷荒,此时正统帅西路兵兽大军,难以兼顾。
于是,澄昭索性将调度澄阳兵兽一事,托付给新晋右将军危戮,此人虽是外来之将,却是素来谨严,令其率军紧随自己麾下,指挥策应,一体进退,想来不会有何大错。
本是澄阳中军大将的渡不量丝毫不计职位高低,毅然遵令,将手中大军交由危戮一体号令,自己却专门做了锥风怒骑督领之职,是为人族联军锋芒所指!
只是不曾料到,八国大军凯旋之日,人帝莫名身死,渡不量消失不见,而那危戮却是摇身一变,堂而皇之得自称澄阳代王,以至“代主监国”,从而成为一桩蹊跷无比的人族悬案,出于众人之口,埋于朝野之心,至今流言不断!
但无论如何,渡必衡之名,听者虽然不多,实则大大有名。
“原来如此,失敬失敬,请恕解某有眼无珠!”
解万愁长叹一声,随即起身,几步走到渡必衡面前,说道:“你家兄长昔日曾对解某有救命之恩,可否见告,不量兄现下可否安好”
“渡不量在先王暴毙之后便即遍寻不见,世人多有传言渡不量便是戕害人帝的凶手,正因如此,必衡只好因公废私,早早与他渡不量断绝了手足之情。”
渡必衡说出这番话时,语气冷淡,便如讲起一个旁姓外人之事,只让席中之人大呼意外。
“岂有此理,断无这等可能!”解万愁大声喊道:“不量兄为人,解某自来钦佩无比,便是先王对他也是推心置腹,依为肱骨之臣,若说渡不量便是戕害人帝的凶手,解某一百个不信!”
“对,渡将军乃是何等人物,且不说自幼伴随人帝左右,其忠心耿耿,正直不二,绝然不会加害先王……”
“凶手是那危戮才对,要不咱们当年也不会跟他在拒虏关前干上一场……”
“敢说堂堂澄阳国中军大将兼锥风怒骑督领害主求荣,简直就是放他娘的臭屁……”
“连自家兄长都不认,这等人也绝然不是好鸟……”
解万愁话音刚落,那班席中的穷荒故老臣将随即纷纷附和起来,一时间,人人义愤填膺,个个大为不忿,激昂之声乃至谩骂之辞陆续传出。
迢安一直安坐未动,虽然刚刚提到渡不量之时,车安候心头也曾猛地抽了一下,但一向性格使然,迢安决定静观其变,一直听到渡必衡断绝兄弟之谊之时,车安候忽然心生不解,但迢安仍旧不动不语,继续冷眼旁观。
渡必衡似乎不曾料到众人竟是如此反应,掩饰之念顿起,于是赶忙站起身来,大声说道:“且听在下一言,渡不量
三七、游说
“只是杀父之仇未报,澄玺有何面目参见父王在天之灵可要发奋图强之时,却又顿觉两手空空,人财皆无不说,至今连个立锥之地竟也难寻一处,每日东躲西避,混迹山林村野,与鸟虫野兽为伴,好不恓惶!”
澄玺却是意犹未尽,略略一停,观望众人几眼之后,便接着说道:“再看八廓城中的那个窃国伪王,大权在握,享尽荣华,更有数十万大军在手,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也没人胆敢说个不字,如此作威作福,竟无天谴到来。且问苍天,如此黑白颠倒,造化弄人,公道何在仁爱何在而我澄玺又有何错,生来便要承受这般刻薄……”
解万愁本就霹雳性情,不等听完这番说辞,已然按捺不住,愤然起身,打断道:“公子莫要忧愁,更不必害怕,且不说我解氏一门世受先王恩泽,便说我等人族八国,谁无尊崇先王之心!至于那个窃国伪王,不过饲虫之奴出身,狐假虎威,倒行逆施,又岂能得以长久!”
澄玺点头称是,接着却又幽幽说道:“可那危戮虽是自称代王,却与手下一帮鹰犬已然实实坐稳澄阳江山,坐拥沃野良田何止万顷,扼住天下商路必经要道,麾下更有半数天下的澄阳大军,人族七国谁不畏惧此时便是澄玺有心重夺王位,却也已是难了……”
解万愁已然怒火满腔,砰得一声拍案而起,朗声道:“公子切莫妄自菲薄,其余六国如何打算解某不知,但我解万愁今日便可对天明心,宁可不要这个穷荒国王之位,即便赴汤蹈火肝脑涂地,也要襄助公子取回澄阳大王之位!”
说罢,解万愁右手举起案上割肉的小刀,左手伸出,照着刀刃一攥,便有鲜血滴洒而下,直落入自己的酒樽之中。
待到酒水化为殷红之色,解万愁慨然捧起,一饮而尽,然后将酒樽猛地掷出七八丈远!
这一举动大出众人意料,一时惊得众人哑口无言,片刻之后,但见殿内所有穷荒臣将一起起身,人人怒发冲冠,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此时便要上马出征,去找危戮拼命!
眼见这番同仇敌忾模样,澄玺不由大喜过望,先对对着殿中团团一揖,随即转身面解万愁说道:“侯爷与穷荒一国臣将忠义若斯,本公子顿感鼓舞万分,若蒙不弃,澄玺便从今日改口唤你为兄长,不知可否”
解万愁赶紧上前将澄玺托起,说道:“公子何许人也,竟要与在下称兄道弟,如此称呼,简直折煞万愁,若要论起出身,解某也不过只是先王一介奴仆罢了。”
“这话从此莫要再提!从今而后,你便是我澄玺至亲兄长。”澄玺立即接道。
解万愁还要推辞,那澄玺却是坚拒不从,解万愁最后不得不勉强默认下来。
见解万愁不再推辞,澄玺哈哈一笑,忽然换上一副面孔,说道:“澄玺虽然无德无才,却也借得些许父王威名,重新笼络起这支锥风怒骑,再而建起一个复国义盟,取崇天摩日之意,唤做摩日盟,决意以此联合八国之力,斗倒危戮,夺回澄阳王位,从而效仿父王,为天下人族谋福增寿,只是不知解兄是否愿意加入其中”
解万愁听罢,面容立转肃穆,随即躬身慨然说道:“从今日起,我穷荒愿倾举国之力,唯公子马首是瞻!”
澄玺闻此,顿时笑逐颜开,连忙起身,将解万愁扶起,随即从怀中掏出一枚乌黝黝的圆形令牌,举在手中,缓步走过两旁案席,将其一一出示给席中诸人。
但见这枚令牌正中还有一副金灿灿的太阳图案,四周却是八双对峙高举的手臂,却如众人崇拜太阳神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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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八、神兽
嗡嗡嘤嘤,一片嘈杂之中,酒意各浓,夜色已深,这场筵席终于告一段落。
又是一番相送寒暄之后,迢安叔侄二人连同阿瓜被原路送回下榻之处。
迢远刚回自己舆车之中,还不等问起阿瓜晚宴上那般眼神是何缘由,阿四已然带来伯父有请的传话。
迢远自知不妙,却也只能吐吐舌头,再缩缩脖子,硬着头皮去了。
及至登入伯父舆车,迢远便发觉自己猜错了。此时的伯父并无疾言令色,反而将一个蒲团推过来,示意迢远坐下。
待到迢远坐定,迢安说道:“远儿,今日筵席你作何解”
迢远没料到伯父竟是一副和气询问口吻,不由愣了一下,随即照直说道:“主人耿直义气,帝裔雄才大略,那些穷荒的将军辅臣也都个个血性汉子,总之,一切都好啊!”
迢安听完便是一笑,沉吟片刻,索性直接发问:“你不觉得有何不妥吗”
“有何不妥”迢远反问道。
“帝裔澄玺,骑尉渡有衡,还有渡必衡身旁那个穷荒副将,你且细细想来。”车安候说道。
迢远经此一问,立时闭目回想,片刻之后,突然睁眼道:“果然便是!那个穷荒副将与渡必衡一直在席间交头接耳,声音虽是细不可闻,但看两人神情,分明便是自来相熟的!”
车安候笑而不语,只是示意迢远继续往下说去。
迢远随即说道:“但那澄玺却是落落大方,几番话语也是说得入情入理,确有几分帝裔气象……对!还有那些踏雁锥风骜,一色神骏,好不威风!”
“呵呵,这也难怪,毕竟你从未见过往昔人皇风采和锥风怒骑的神骏之处。”迢安苦笑一声,随即释然,“锥风怒骑共计百骑,先有踏雁锥风兽四十九头,后由人帝澄昭从澄阳五色骏骑之中甄选健壮乌骊五十一头,恰好凑成百骑之数,以为冲锋陷阵之用!”
“纯黑无暇的乌骊骏马虽是别处难寻,但在澄阳国中,乌骊却与赤骝、青骢,黄骠、白骥并称五色骁骏,侄儿自也见过,但这踏雁锥风骜却是从未听人说起,莫非又是哪处深山得来的厉害兽物”迢远不解道。
“踏雁锥风骜本非俗物,乃是天生神兽,虽然形体似马,却又高出骏马一头有余,头顶眉心之间生有三尺长锥,四蹄末端更是自带一圈棘刺,奔行之时,曳地长鬃炸起,状如狮虎,脚步轻盈若飞,几可凌风踏雁,日行千里而汗不出,鬼神不避,邪佞不侵,故此得名踏雁锥风骜,实为百兽之王,乃是人羽结盟共抗蜂孽之时,由天羽葳青旗主亲赐人帝而来。”
迢安说到此处,略停一停,原本舒展的眉头开始慢慢拧结,“只是,自从人帝身死之后,四十九头踏雁锥风骜便已自行离去,不知所踪了。”
“不曾想到锥风怒骑还有这等典故!”迢远叹完,却又问道:“难道此间澄玺带来的锥风怒骑之中并无踏雁锥风骜不成”
“嗯!不过都是些健壮高大一些并带有头锥盔甲的乌骊黑驹罢了,今日初见之时,差点让他骗过了!”迢安沉吟片刻,接道:“但锥风怒骑从不过百,此间却已足有三四百之众,只是再无昔日神兽风姿,数目再多也是枉然,可时过境迁,至今已有十八年,那澄玺为何非要强扮出如此一支锥风怒骑呢”
“也许澄玺是为了明心壮志、为父报仇,也未为不可。”迢远苦思半天,突然蹦出一句话来。
“若真如此,倒也勉强
三九、大湖
美美休整了两夜一日,洗去疲惫的迢瀚商队渐渐恢复了精神。
第三日,天刚蒙蒙亮,迢瀚商队尚在收拾车辆货殖,一队穷荒兵士已然骑着跷腿旋角羚早早来到。
因了前日围城的缘故,解万愁唯恐那伙百番还未远走,再对迢瀚商队发难,因此特意派出一名营尉带领一百穷荒羚兵往来护送。
阿瓜仍旧缄默不语,却已重新正常起来,早早起床之后,不顾迢远拦阻径直前去帮忙搬运货物和饲喂骆驼。
三十六部舆车之中半数交割给穷荒度用,自然留在羁縻城中。另外半数连同头尾两车则在穷荒羚队护卫之下出城,随即一路西行而去。
不知何时,昨日的血腥战场已被清理的一干二净,若不是地面偶尔残留的几滴血迹,便会让人觉得昨日之战只是发了一场虚幻的噩梦。
兵刃箭矢倒不意外,定是穷荒兵士在收殓己方兵士尸首时一并收回了,可那些百番人兽的尸体呢
路边草丛中一阵涌动,随之呜呜嗯嗯的恐吓声与咔嚓咔嚓的咀嚼声传来,前面开路的穷荒羚队兵士却是见怪不怪,纷纷从背后取下长弓,搭上箭矢,接着便向声音来处瞄去。
手指松脱之时,蒿草中顿时传来几声哀嚎,接着便有五六只灰黑的身影从草丛中腾跃而起,尖叫着向远方逃去。
又是碧瞳鬣齿兽!
待到随行的那名穷荒营尉一番解说,大家方才知道百番战兽本就是这片荒原的清道夫,鲜活多汁的生人活兽自然喜欢,**臭烂的死物却也毫不避讳,只要能够入口,便统统入口下肚,绝不挑三拣四。若是饿得极了,稍不留意,反噬主人也算不得稀罕。
正因如此,除了自小便在碧瞳鬣齿兽脖颈关节处此入骨环,用极度疼痛加以控制之外,便只有供给足够食物这一条。故而,历次大小战仗之后,无论胜败与否,百番都会放脱碧瞳鬣齿兽,任由其吞噬尸首残体。
除了鬣齿兽,还有盘旋空中的尸鹫,两种兽物虽然每每多有争抢打斗,却又各擅其长,鬣齿兽分尸裂骨,尸鹫剔骨剜肉,你方唱罢我登场,不消一两日时光,便能将整个战场打扫得干干净净,倒也为这片西境荒原消去了不少瘟灾疫情。
穷荒营尉的这番说词骇人听闻,久居迢瀚王城之中的迢远自然觉得新鲜,一路行来,与这位面貌有异的营尉有说有笑,最后谈到兴处,迢远心痒难支,索性下得车来,又是一揖倒地,少不得请教一番姓氏名讳。
那营尉见堂堂迢瀚王子如此大礼,慌得一骨碌滑下羚背,赶忙报上名号:笼野。
因了其父源出解氏一门,正是解万愁的远方堂侄,算起来也是解氏儿郎。
但笼野之母出自百番色目部族,因此生的格外高大白皙,自小熟知西境地理,通晓百番习性,性情却又聪慧忠诚,虽是刚刚二十出头的年纪,却已多经战事,骁勇之外,更是胆大心细,这才被解万愁派来护卫迢瀚商队。
待到笼野报完家门,迢远口中连称幸会,心里却是好奇陡生,于是不住转头看向笼野,端详这副略显特别的面孔。
过不多时,迢远许是觉得与沉默寡言的阿瓜车内对坐太过无趣,于是跨上驼背,不再乘车,转而与笼野并肩骑行,半点没有一国公子的架子。
阿瓜仍旧不言不语,呆呆坐在车门开处,定定得看着远方的荒莽群山。
再往前走,跨过一个颇高的山
四十、阿莎
“莫非草笼里面有一个人!”
待到看清里面那个人影似乎动了一下,阿瓜只觉自己的心脏砰砰乱跳起来,同时怒火上涌,伸手便将那柄长刀从身后抽出,接着揉身扑上,直冲那两头兀自不愿离去的碧瞳鬣齿兽而去!
那边,迢远正带着几名驼兵急急赶来,那两头畜牲倒也识相,不再与阿瓜缠斗,各自朝着那地上草笼回望一眼过后,便猛地掉头落荒而去。
阿瓜救人心切,因此并不追赶,随即收起长刀,慢慢走向那个草笼。
不知为何,刚才还密不透风的莎草却于此时如花瓣般四散开启,从外而内一层层绽放剥离,最后恢复原来挺直的模样,中央的地面赫然露出一个身着碧衣翠裙的窈窕人影。
灵鼬早已冲了上去,绕着那人一阵猛跑过后,便将头儿轻轻伏在那人肩头,静静趴了下去,从此不动不闹。
阿瓜满心困惑,却还是慢慢伏下身去,双手一伸,将那人轻轻翻转过来。
一张清丽空冷的脸庞随之映入眼帘之中,阿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阿莎!
阿瓜几乎惊喜得喊出声来!
与此同时,独臂老仆曾经讲起的那个故事猛然浮上心头。
原来,阿莎其实本没有名字,不过是十六年前老仆胡乱取的。
那时,老仆还不算不得老,手臂也还齐整,胯下便是那头老驼,身后襁褓中则是此间少年,若非走投无路,老仆绝然不会涉足这片被诅咒过的穷凶大漠半步。
虽然就此摆脱了仇敌追索,却也迷失了方向,几近干渴倒毙之际,老仆恍然听到一声鸟鸣,于是驱动老驼勉力翻过脚下的沙丘,一只丹顶修颈、蓑羽黑尾的长鹤便赫然映入眼帘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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