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吃过一堑的飞蚴早已有了提防,双箭飞到之时,突然收拢四只怪翼,庞大的身躯猛然急坠而下,竟让两支巨箭从身躯上方飞过,再而四翼大展,身体螺旋急上数丈,随即俯冲之下,待到低空,转而平飞,又向头车掠来!
不等迢安下令,又有两箭激射而出,但那只飞蚴却也狡猾异常,四翼一振,身体陡升数丈,竟从巨箭上方掠过,放过头车,转而向着后面的一部舆车滑翔而来!
这部舆车虽然也有一部六发连弩,却是装填寻常箭矢,较之猎鲨箭威力小了许多,饶是如此,六支长剑依旧不敢耽搁,一并齐齐而出!
飞蚴见此,索性不再闪避,前面双翅一收一展之间,便将箭矢全部拍飞出去,接着四翼收拢,身躯陡然急坠,四只翅膀此时又一同展开,从车顶上横扫而过,将车上弩机连带射手一并扇落车下。
飞蚴随即再次向上腾起,盘旋一圈之后,猛然冲下,六只如钩利爪突然抓住前方廊檐,双翅用力一振,竟然将那辆庞大的舆车一下掀翻过去,驭手卫士摔得头破血流,拉车的双峰驼也被一起带倒在地,一时无法挣脱,只是徒劳的蹬腿挣扎!
美餐唾手可得,但四翼飞蚴却不留恋,转而又上天空,然后故技重施,直奔后面迢远乘坐的舆车而来!
即将到达战车上方之时,四只蝠翼忽然往中间一收,六只利爪猛然前伸,目标正是站在车顶战位上的迢远和阿四!
迢远此时怒火满胸,心中却是丝毫不惧,见四翼飞蚴袭到,立刻举枪向上猛刺而出,但那飞蚴脚爪极为灵活,前面两只脚爪一放一收之间,已将二人手中长枪一把掠去,身体随之笔直立起,四只同样锋利的后爪倏然抓向迢远和阿四!
迢远和阿四已然逃避不及,间不容发时刻,一抹澄澈光芒却从一旁暴闪而起,随着一声断喝响过,那道细长光芒骤然暴涨,竟而在刀锋边缘陡增寸许长的焰芒,夹风带雨般对着飞蚴立劈而下,四翼飞蜒立时扇翅后退,却是已然不及,身子虽已躲过,两只前爪却是避无可避!
一道黑绿血液随即喷涌而出,那两只爪子竟被齐齐斩断,再而颓然跌落下地!
飞蚴吃疼,口中嘶鸣不止,四翼猛然大作,便要转身逃走。
就在此时,一条翠意烁烁的光索却又从后袭来,一到飞蚴头前,便即转为疾速螺旋,将飞蚴向上高高伸出的丑陋怪头全然缠住,大力之下,斜斜歪向一旁!
前面车顶之上,车安候依稀看见,那条绿意葱茏的青芒索正握在一名身穿绿衣的女子手中,任凭身躯庞大的飞蚴如何发力,那条长索却自岿然不动,便如手中执着一只滴溜乱转的风筝一般!
阿莎,又是那个追随痴傻少年而来的绿衣女子!
“为何是她她又为何如此有此神力与手段还有那条长索仿佛便是……”
车安候正在愕然之时,那道寸芒澄光去而复返,在半空猛然划过,自上而下砍中飞蚴左翼与身体交接之处,只听“唰”的一声脆响,便如刀切西瓜,又如手裂丝帛,那只四翼飞蚴的身体便即脆生生得一分为二,一半坠落地面,一半跌落在三峰驼身上,再而软软滑落下来。
与此同时,黑绿腥臭的粘液
八一、莽汉
只因见了那些怪物厉害,车安候早早变换战法,重组车阵,向着地面尸蚴密集之处冲突而去!
因了寻常兵刃无法伤及尸蚴,从两翼突出的驼兵只做佯攻,只见四骑驼兵一阵,分列左右,从尸蚴左右呼啸而过,八杆长枪或削或刺,先将尸蚴逗弄得左右舞摆,前后难顾,虽然无法重伤尸蚴,但疼痛之感仍旧将尸蚴激得暴怒,不由向上挺身昂头而起。
这时,三股破城叉笔直挺出的战车恰好猛冲而至,叉头虽然无法铲去尸蚴头颅,但巨大冲力之下,尸蚴却被高高铲飞出去,然后远远摔落下来,虽然不死,却也摔个七荤八素、头昏脑涨,一时动弹不得!
车安候谋划的这一战术大见成效,一番苦战之后,外围尸蚴大多已被扫荡波及,被困在铸金坪和淀金池上的炽谷炼工锻匠趁此时机,得以攀上更上一层的晾金塘坝沿,随即又向着炉山攀爬而去。
那群尸蚴却也不傻,除了少许还在与迢瀚巨车缠斗之外,大部已然开始逐级攀上,铸金坪和晾金池,并开始朝着晾金塘进发,继续追逐炽谷炼工锻匠。
迢瀚战车虽勇,却是无法攀上台阶,只能在外围继续往来奔突,将落在后面的尸蚴隔断开来,以防全部爬上。
早已搅入尸蚴核心之中的阿瓜,凭着一勇之气与手中光芒利刃已然斩杀了三条尸蚴,阿莎掌中青芒索更是灵动如蛇,初时虽然不能一击毙命,却也在尸蚴身上开出朵朵血花,极尽挑拨逗弄之能事,直至尸蚴习以为常,反应变慢之时,阿莎这才猛然跃上尸蚴身躯,索头尖刃全力插入尸蚴大口后面的薄弱处,再而跳落下来,借着下坠之势,将尸蚴头颅环切而下。这招屡试不爽,姿势也是潇洒异常,便连上层塘坝上的炽谷人看了,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尸蚴体格固然庞大,动作却是不慢,人群尚未退却之时,两人尚能凭借敏捷身手游走于尸蚴群中,闪转腾挪之中找寻空当破绽,但此时那群炼工锻匠几乎全部攀上晾金塘坝,尸蚴随即向着仅存的两人聚拢而来。
眼看最后几个炼工锻匠已然爬上塘坝,阿瓜便开始呼喊阿莎向上攀去。阿莎也不搭话,只是青芒索轻轻一抖,倏然向上飞出,刚刚越过塘坝边缘之时,便陡然一翻,索头折下,恰如弯钩,阿莎就此轻轻荡起,似是要接着一荡之力悠上坝顶。
与此同时,尸蚴已然聚拢到近前,密密麻麻,头颅攒动,阿曦渐感支撑不住,只得边战边退,不一时便已退到塘坝边缘。刚想沿着倾斜滑道攀上之时,一条尸蚴已然早早溜了过去,将那处向上的通道整个堵住。
此时,阿莎仍在半空飞荡,身前身后都是尸蚴恶毒大口,阿瓜顿时腹背受敌!
就在此时,一阵金色雨点从天而落,不偏不倚,洒落到接近阿曦的尸蚴身上,一阵黑烟顿时腾起,炙烤肉脂的味道随即传来,紧接着,那些被金雨砸中的尸蚴猛然弹起老高,随即四处疯狂舞摆起来,似是十分痛苦!
阿瓜抬头,却见一个身高不足七尺的小白胖子,正手持一把长柄大勺,一面破口大骂,一面又将第二波金色雨点洒落下来,接着又有几只尸蚴昂头起身,猛然摆动几下之后,便即后仰砸去!
眼见这招大是有用,又有一个高出足足一头、身材足以套起小白胖子两圈的大黑胖子抄起另一把大勺,向着晾金塘中狠狠掏挖下去,随即举勺转身,将又一阵金雨洒向塘坝下方的尸蚴。
尸蚴应声退后,刚才还簇簇拥拥的塘坝下方,顿时现出一块空地,阿瓜立感压力大减,于是从容挥刀,寻个破
八二、智谋
待到尸蚴爬上之时,小白胖子不再阻止尸蚴攀上塘坝,反而招呼阿瓜阿莎一同转入晾金塘上方的天桥交汇之处,同时挥舞手中巨斧,对着尸蚴虚张声势,极尽喧哗招惹之能事。
尸蚴见此,果然上当,便沿着宛如阡陌纵横的天桥向着小白胖子爬来,但天桥狭窄,尸蚴爬行极慢,稍有不慎,便即跌落下去,而下方晾金塘底深壁滑,一旦跌落下去,便极难重新爬出。
立在舆车之上迢安此时正在远远观望,略看一会,便已明白了小白胖子的用意,不禁开始微微颌首,似乎对这二位大力莽汉的机智之举暗暗赞许。
不一时,尸蚴禁不住小白胖子挑逗,纷纷攀上天桥,还有许多索性直接从塘坝直接滑入塘底,妄图从底部起身偷袭小白胖子,只是塘底距离天桥足有十数丈深浅,即便尸蜒全然立起,也是难以够到。
待到那些尸蚴大部跌入晾金塘后,小白胖子便开始对着炉山上的大黑胖子再次呼喊起来。
正自汗流浃背的大黑胖子听到,也不搭话,只是再加大力,将风囊踩得呼哧作响,很快炼金炉口渐变渐红,滴答金水开始汇成一行赤红色的金水,初时还是涓涓细流,眨眼之间便已汇为一注青烟袅袅的火红巨流,开始向着下方一阶的晾金塘中倾泄而来!
塘底尸蚴似乎也已预知危险来临,此时已然开始躁动起来,同时向着中央慢慢聚拢成一团,口中开始低声咆哮起来!
这时,只见大黑胖子从风囊齿轮上猛然跃下,虽是闷不做声,脚下却是丝毫不停,熔焰似水,持续喷薄而出,晾金塘中渐被注满,直至湮没尸蜒立足之处!
任凭尸蚴皮坚肉厚又刀枪不入,但与这销骨化肉的剧热熔焰一经接触,便立刻滋出阵阵白烟,空中同时开始弥漫一股腐肉炼化的恶臭气息!
可惜尸蚴无法发声,只是拼命挣扎翻滚,继而在翻滚中渐渐销化为脓水尘烟!
如此一幕,惊险之中更有智慧闪现,死里逃生的炽谷矿民炼工锻匠尽皆欢呼起来!
这时,那小白胖子却是意犹未尽,对着已然逃上炉山的同胞大声呼喊一阵。
那伙群龙无首的炽谷炼工锻匠早已将这个小白胖子当作了领袖,此时听到呼喊,便即分头而去,不一会就取来几十个盛装金液的大缸和百十柄大勺,沿着滑道推下,再而纷纷来到晾金塘边,用大勺从塘中舀取滚烫金液,待到盛满,便六人一组,抬起大缸,颤颤巍巍得向下走去。
初时,阿瓜还不知用意,待到一缸金液陡然倾泄到一条尸蚴身上之时,阿瓜顿时拍手叫好起来。
只见被滚烫金液浇中的尸蚴身上吱吱热气升腾而起,剧烈翻滚中,一片片皮肉渐渐脱落,再而被摔飞出去,直至越变越细,最后化为一滩腥臭浓汤,便再也不动了!
此计大妙,不等小白胖子再下号令,那群早被逼急的炼工锻匠便已纷纷行动起来,盛满一缸缸金液,奋力抬起,各自找到一只。
若是尸蚴已被迢瀚战车撞得昏了,便即将整缸金液全数倾倒而下,然后笑嘻嘻的看着刚刚还在肆虐杀戮的一只只尸蚴慢慢蠕动,最后销蚀在金液之中。
若是碰上仍旧活蹦乱跳的,便有人先行用大勺舀起金液远远泼洒,尸蚴吃疼,便会如同疯了一般舞摆,舞摆得如同风中落叶一般,舞到最后
八三、兄弟
挨到近前之时,迢远先是高高拱手,一揖到地。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几乎同时转过,两张迥异不同的脸庞便即呈现眼前,一个肥硕庞大,面色黧黑,如同锅底一般,扁鼻子,塌额头,嘴角上扬,嘴唇厚实,又兼巨大,宛如一只河塘里的阔口蛤蟆。另一个虽也圆滚敦实,却又小去整整一圈,精干许多,肤色更是白嫩如同象牙一般,额头鼓鼓,鼻尖翘翘,嘴巴小巧玲珑,宛如仙画里的童子。
“在下迢瀚国公子迢远,请问两位壮士高名上氏……”
不等迢远将老一套文绉绉的说辞吐完,那小白胖子已然打断道:“我叫夯伯牙,自然是他的哥哥。他叫熊仲黧,也便是我的弟弟!”
“啊,你们是兄……兄弟”迢远绝然不敢相信眼前二人竟是一对兄弟,愣怔片刻之后,又问:“可是亲生同胞......”
“那是自然,不但一奶同胞,还是双生孪胎,你看我俩长得多像!”小白胖子语气之中骄傲至极,说完便温情脉脉看向大黑胖子,大黑胖子却是无话,只是嘿嘿憨笑两声。
“呃……原来如此,果然有些相像!”迢远一面苦笑,一面再次将二人面庞端详一遍,便发现除了都有一对向外高高鼓出的金鱼眼睛之外,便再无一处相似。
“莫非你不信”名字换作伯牙的小白胖子见迢远神色有异,一张白脸立时涨得通红,同时额头青筋暴露,眼看便要发怒。
“岂敢,岂敢……”迢远倒也识相,赶紧应承一句,随即灵光一闪,却又问道:“可两位既是同胞兄弟,为何姓氏不同”
“我们炽谷共有四氏,却非以血缘而论,而是以职司工种划分,‘炽焰熊火,夯夫金蚁’,炽为王氏,熊为开山矿丁,夯为炼工锻匠,金为蚁夫,我是炼工,专司冶炼胚锭,自然归入夯氏,我兄弟是矿丁,难道不就归入熊氏吗再者,我为兄,他是弟,岂不一大一小我面白,他脸黑,岂不一白一黑,如牙似黧所以,我叫夯伯牙,他叫熊仲黧,这又哪里说得不对,你且说来!”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只是有些拗口,迢远听完之后,又细细品味一遍,方才明白起来,迢远生怕这位名叫夯伯牙的小白胖子再次生气,便忙不迭说道:“夯兄说得有理,在下失言在先,罪过罪过,失敬失敬……”
“唉,我说你为何这般啰里啰嗦,满口尽是虚头巴脑的有理失敬,好不痛快!”不料夯伯牙又怒,将迢远好一顿抢白。
迢远闻听此话,窘色上脸,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这时一个声音从旁边响起,暂时将迢远从窘迫中解救出来,“其实公子心地极好,你们兄弟也是好极,只望莫再彼此怼撞才好!”
伯牙看一眼阿瓜,问道:“方才多亏你来帮忙,便听了你的,你又叫作甚么名字”
乍闻此问,阿瓜却是一怔,呆愣之色重新泛出。
迢远见了,赶紧说道:“他叫阿瓜,从西境大漠中来!”
“阿瓜这个名字却也有趣,哈哈哈!”伯牙笑完,又道:“我看你手中长刀这刀好生锋利,我家大斧奈何不了那些又丑又臭的虫子,你的却是能够,拿来借我一用!”
阿瓜不明所以,待到问过,才知这二位兄弟仅有的母亲刚刚也被尸蚴吃了,他们此去便是要将那只尸蚴开膛破肚,取出母亲遗骨再行安葬。但自家大斧无用,这才来找阿瓜借刀。
孝心可嘉,虽有几分不舍,但阿瓜还是将手中沐阳长刀递了出去。
只见伯牙一手拉起仲黧,向着铸金坪慢慢走去,待到找到那只尸蚴,伯牙并不急于剖割尸蚴肚腹,反而恨意陡生,轮圆胳膊,照着那只尸蚴残体的头颅猛地砍下,只听得砰得一声传出,尸蚴皮肉不但未被砍破,手中长刀反而高高反弹而起,咚得一声撞上自家脑袋!
好在刀背厚实,只在大白额头留下一道血印,并未伤及骨头。伯牙着恼,再举长刀,又剁几刀下去,结果却是毫无二致,别说切开,便连破口也没一个。
这一结果,别说伯牙仲黧和围观之
八四、新朋
“叮……”一声脆响猛然划过耳际,在谷中悠悠回荡,袅袅飘飘,久久不绝……
“当、当!”又有两声传来!
迢安不由回过头来,只见那群脸上仍旧血迹斑斑的炽谷民众,已然在铸金坪上围成一个大圈。
圈中,那具从尸蚴体内刚刚剖出的尸首,与所有能够找回的尸首一起,已然被层层缟素包裹,整齐列成一排排、一行行,中央更已堆满木柴。
伯牙手持开山大斧,不时轻敲大缸一击,仲黧随即高举大锤猛地向着一块砧板咋下,叮当声响中,一首悠扬的送魂曲便从伯牙仲黧以及所有人口中悠悠传出,一嗟三叹,时而凄清淡冷,时而深切热烈,时而又如喃喃窃窃的叮嘱……
歌声中,一层木柴纵向铺就,一具具尸首轻轻抬起,横向放在木柴之上,随即便有第二层木柴与第二层尸首向上堆起,一层,一层,层层叠叠,纵横交错,渐变渐高,最后垒砌成一座露天的灵台。
歌声不止,第一支火把就此点燃,软絮交织着松脂,噼噼啪啪,爆裂出点点油花,再而点燃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直到所有人手中火把都已点燃,便一起上前,丢入灵台之上!
火势渐大,火苗冲天,和着袅袅飘飘的青烟,伴着不熄不灭的灵歌,就此飞上天际,飞逝天外……
直到火已熄灭,直到灵台化为一堆灰烬,这场炽谷葬礼才终告完结。
这些圆滚矮胖的身影虽然早已满身疲惫,但仍旧捡拾起自己亲人的残存衣帽抑或生前心爱之物,或去山脚,或到谷边,堆起一座座衣冠石冢,盖上几簇茅草野花,再而洒落一片热泪,嚎啕大哭一通。
最后蹒跚起身,仍旧转回铸金坪上、制金台中、晾金塘畔、炼金炉旁,抑或一条条深邃的矿洞之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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