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好极!迢某正有此意,且去瞧瞧炽腾老匹夫到底出了何事,你我二人或可援手解救也未可知!”车安候朗声道。
随即,迢安唤来车队副魁途百川,令其带领驼队照常前行,最后在炽谷皎月两国交界之处的两分驿聚齐。
途百川依言退下,迢远却又转上前来,请求与伯父同往。
料想此去颇多不测之处,车安候无意让侄儿涉险,于是坚拒不允。
迢远还想再争,却知伯父素来说一不二,于是只得泱泱退下,回转自己舆车去了。
这时,西傩口中一声唿哨声起,只见一头雪白皮毛的剑角岩羊忽然出现在对面山岭上,山势虽是嶙峋险峻,但那头岩羊却是如履平地,腾挪跳转,迅疾灵巧,眨眼间便跨山越岭,来到众人面前。
西傩走上前去,伸手轻抚岩羊头心,岩羊随即缓缓跪倒,待到西傩翻身骑上,剑角岩羊立时站起,飞速向前奔去。
车安候见了,不禁赞叹西傩坐骑神骏。但见西傩已然走远,车安候连忙呼哨出声,将自己那头变色三峰驼召来,翻身上驼之后,又点起六骑十二名驼兵,一起尾随西傩,向着炽谷王都分金台风驰而去。
八九、硬闯
与分金台隔河相望的西面“手掌”山岭,名曰云遮,壁立千仞,直入云霄,顶部“擘指”正中存有巨大裂隙,高居半空,形如天门。
不知从何时起,炽谷国主便于裂隙之中筑起一处半空城阙,唤作蕴光,乃是历代炽谷国主避暑清修之地,更因地势险要,左右各有矿道沟通两侧山体,也可作战时避险之用。
蕴光阙与分金台隔河相对,遥遥相望,相距两百余丈,下方伸出一条跨河而过的云中浮桥,渐渐下行,直到分金台最西一处高台之上,由此连接交通。
此桥凌空圆拱,常自隐没云雾之中,又兼炽谷多雨,雨后常有彩虹,每每雨过天晴,彩虹生出,恰好与桥相接,人工天物就此交相辉映,由此得名飞虹。
车安候与西傩所去之处,便是飞虹桥西端的蕴光阙,只是要入此阙,先要过河、登台、入城,而眼下便是先要入得城去。
分金台只有三个城门,水门码头自在正东分金河中,另有两个陆门则是一南一北,各用一座颇为宽阔吊桥连接,由此通往炽谷南北两路。
既从北方而来,自然要入北门。
但此时已过辰时,太阳早已升得老高,北门却仍旧关闭得严严实实,城门之外,贩夫走卒云集如潮,只是被统统阻在门外。此时正值盛夏,城门之外并无树木荫凉,众人早已被晒得焦躁起来,愤怒咒骂之声不时传出,更有一名老妪被热昏过去,被抬到路边,有人脱下衣衫,搭起一道凉棚,聊以解暑。
但无论如何叫嚷呼喊,城楼之上却无一个守门兵士露面,只有一面绘有炽谷图腾的大旗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了无半点生气,令人昏昏欲睡,有气却又不知如何发出。
打头的驼兵早已在城下喊了数遍,此时嗓子已经有些哑了,但城门仍旧不见开启,城楼上面更是不闻丝毫回音。
一路行来,屡吃闭门羹汤的车安候不由心焦起来,不过这倒给了迢远三骑从后追来的机会。
因是擅自违令前来,迢远早已头皮发硬,准备承受伯父一通训斥。但待到汇合一处,车安候见了,却是一言不发,很快便将头转向城门方向,心中似是仍在盘算如何进城。
那名驼兵已在扯着嗓子第六次叫门,但城门之上仍旧不见半个人影。
跟随同来的伯牙正有一肚闷气憋在肚中,但见这般景象,心头怒火顿时腾起老高,不由分说,便从驼背上一跃而下。仲黧见了,忙不迭的下驼跟来,两人几步冲到城门之前,各自从身后抽出开山大斧和锻金大锤,便要照着城门猛剁硬砸。
车安候生恐两个莽汉惹出祸端,刚要开口喝止,却见尕二已然晃着麻杆似的身板颠了过去,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只闻一阵嘀咕嬉笑过后,伯牙仲黧便乖乖收起手中兵刃,一左一右静立城门左右,好似两尊矮胖门神。
尕二却是早已沿着城门溜开,一边走路,一边四处踅摸。待到远处,便停了下来,一旦站定,一条勾爪绳索便从手中向上飞出,不知挂在城墙上面什么所在,随即便见尕二扭动腰身,竟如壁虎一样快速爬了上去!
尕二翻上城墙之后,便即收了绳索,立时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
也不知尕二用了何等手段,片刻之后,咔哒一声传来,紧闭的城门顿时松动,似乎门闩被人从里面撬开了。
守在
九十、内斗
一声暴喝随即从对面带头之人口中传出,四面小巷之中顿时涌出更多骑跨巨猪的兵士,房脊屋檐之上,墙垣角门之后,更有数不清的弓箭手露出面目,似已将这伙擅闯入城的狂徒围困中央!
已是剑拔弩张,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刀兵之祸,车安候随即抬臂举枪,将兀自大笑的众人喝止住,接着拥驼出列,清清喉咙,朗声说道:“在下迢瀚车安候,与西傩元耆一道不请自来,只因叫门不应,这才擅自做主,推门而入,若有罪责,还请念在炽谷迢瀚两国多年情谊,宽恕则个。”
这番话颇多谦逊诚挚,说完,迢安又在驼上微微躬身,略施一礼,接着说道:“不敢动问,此间带队的是哪一位将军”
迢瀚商队之名在炽谷路人皆知,西傩元耆大名更是如雷贯耳,虽然极少有人见过,但其美德功绩,朝野上下尽皆传颂,因此车安候这番自报家门却也极有分量,不由得来人睥睨小视。
果然,话音刚落,正前队中便涌出一人,跨在巨猪之上,微微欠身道:“末将王城禁卫使炽灿,不知元耆与侯爷驾到,且恕末将无礼,只是不知尊驾这闯关擅入与不请自来,到底所为何事”
“特来拜会贵国大王!”车安候说道。
“我王有令,从此概不见客,莫说两位外客,便是末将与众位臣将也已许久不得觐见了,因此,还请侯爷与西傩见谅!”炽灿道。
闻听炽灿说话还算客气,车安候只得强忍心头火气,诚恳说道:“迢安此来,并非为了我国私利,反而事关炽谷安危,还请将军行个方便,禀报贵国大王知悉便好,我等便在此地等待将军回话!”
炽灿实则炽腾国王亲侄,一力掌管王城内外禁军精锐,自然对王都近日变故耳熟能详,虽然对近来国都变故心中也是多有不忿,但内外有别,炽灿并不愿意说出实情,即便对面二人均是德高望重之人。
于是,炽灿再次婉拒道:“请元耆与侯爷恕罪,我王确有严令掷下,便是通报也是枉然,还是请二位原路返回为好。”
“呵呵,将军好大的口气!”再次被拒,迢安耐心渐失,不由得眉头皱起,朗声说道:“分金台本是人族膏腴之地,人丁兴旺,商旅如织,为何便成了眼下这幅冷清模样,此间必是出了何等变故,迢瀚与炽谷自是友邦,迢瀚商队更是常年往来于此,并非外人,尚请将军不要瞒我。”
这番言语入耳,炽灿顿时缄默不语,同时目光游移,似是十分为难。
迢安见了,不禁转头,与西傩对望一眼,转而温言说道:“有何为难之事,将军不妨说来听听,我二人与你家大王本是故交老友,或能相助也未可知。”
炽灿脸上已然阴晴不定,似是正在权衡,但半晌过后,却又说道:“不劳诸位费心,我家王上自有解决之道,还请侯爷与元耆速回。”
伯牙自从铸金北谷遭了尸蜒荼毒,便早已对自家大王心生怨气,此来又见这个叫什么炽灿的将军推三阻四,不由得怒从心起,猛地向前冲出,直奔炽灿而来!
炽灿不曾料到这个貌似本国之民的家伙竟然胆敢犯上动手,一时之间稍稍有些发愣,就在这时,伯白已然欺到炽灿坐骑之前。
两旁骑兵见了,一面吼叫,一面赶紧举斧阻挡。
伯牙只想将炽灿揪下来,却是无意伤人,因此并不使用兵器,反而两条短腿猛蹬地面,身子一横,便如一枚撞城锤一般,凌空向着炽灿飞去。
炽
九一、战豨
迢远自小便对稀奇兽物颇感兴趣,眼见炽谷兵士骑乘的猪猡煞是有趣,于是好奇心起,便要找人问个究竟。
可惜尕二平日虽能口吐莲花,却多是些狗屁不通的泛泛之词,此时见问,却是挠头不已,迢远只得转而去问生于炽谷的伯牙。
这几日共车同行,又吃了人家不少酒肉,这位王族公子却无半点不快之色,开始还对迢远百般看不顺眼的伯牙,此时已与迢远渐渐热络起来。
见迢远问起,伯牙便索性晃晃硕大的脑袋,开始为迢远讲起这种兽物的来历。
这种獠牙外露、体大如牛的坐骑并非猪猡,而是炽谷特产之兽,瘤目烈焰豨。
瘤目烈焰豨虽然视力不佳,鼻子却是一等一的灵敏,远远胜过猎犬灵猫,只是雌雄差异极大,雌豨身体细长,四肢均可折起,藏入腹下赘肉之中,从而形如一段圆滑滚肉,适宜在狭小洞穴之中蠕动前行,又因嗜食暴蚁,所以常被用作开掘矿洞。
而雄豨却是大出雌豨两倍不止,四肢强健,难以折叠,反而极擅奔跑,力气也是不逊牤牛,因此多被用作驮物和骑乘,专门选取性情爆烈者为种,用以繁衍幼崽,待到雄性幼崽足以载人之时,便由御兽降师择机行动,使之与选定兵士知心配对,从此成为坐骑战兽。
瘤目烈焰豨脾性天生无畏无惧,每每冲锋陷阵之时,便仗着皮糙肉厚而一往无前,摧枯拉朽之势,地动山摇之态,几如一群舍生取义的死士一般,少有战兽堪与抵挡。
但此兽秉性执拗,炽谷降师虽然屡将驭兽之术加诸于身,却又成少败多,因此可堪用作战兽的巨豨极为稀少,平日常备之数不过五百,大多用来独驾名满天下的炽谷赤金战车,从而倍增威力。
论及战车,炽谷烈豨金车便不得不提。
当今天下,人族八国虽然或多或少都有车兵在列,若以战力而论,首推迢瀚、澄阳与炽谷三国,迢瀚庞车自不必提,体量庞大宛如巨艨,四驼同驾无坚不摧,周身硬木金甲包裹,四角辅以长枪锐士,顶部更有连弩加持,远可攻,近可守,扫荡捭阖,几如游龙,扫荡战场之间,以一敌百并非虚言!
澄阳战车名曰三夫刃车,较之迢瀚庞车却又小去许多,每车各有两匹驳马纤拉,上载三名勇士,各持长戈、劲弩与沐阳长刀,车身两侧嵌有半丈长的三棱尖刃,或可群车组阵,或与步骑混编,一入战场,宛如狼群出击,疏忽左右,往来进退,或分割包围,或左右夹击,全数按照澄昭曾经苦心打造出的阵法而行,纵横驰骋,端的是威风八面!
而这炽谷赤金战车却又大为不同,体量虽然狭小,却是最为精悍,车身全然赤金打造,几乎坚不可破,四面布满尖刃不说,更有皮糙肉厚的瘤目烈焰豨拖曳而行,一入战场,横冲直撞,无往不利!
三车优劣,归于一首俚谣最是贴切:
迢瀚庞车游若蛟
澄阳车阵残如狼
若得炽谷金车出
远避近走心仓惶
炽谷金车威名,由此可见一斑。
不过,炽谷金车战力却要一半归功于驾车冲锋的瘤目烈焰豨,若是换作其他兽物,但有畏缩不前抑或轻易折损发生,炽谷金车便徒有坚固之形,而不复威猛之神,威力自然大减!
只是瘤目烈焰豨生性贪婪,食量巨大,若是放在炽谷之外,所经之处,庄稼农田瞬间便被翻掘一空,加
九二、荒唐
“大王有令,起运坯锭均须在夜晚无人之时悄悄进行,说是……”
金霆似有难言之隐,一时陷入踌躇之中,但见车安候与西傩目光之中包含殷殷真诚,金霆不禁猛地一拍身前案几,颓然道:“大王说是夜半运金便是为了防止你货通天下迢瀚商队知晓,趁机设阻截留,再而撺掇那个客商,从中抽水截留,平添寻多麻烦!”
“哈哈……哈哈哈哈哈!”车安候闻听此言,先是一怔,待到回过神来,便顿觉笑不可遏。
车安候越是大笑不止,金霆本就苍白的脸上便即越加难看,不一时,数行冷汗已然浮出额头。
这时,车安候已然止住大笑,冷冷说道:“虽说在商言商,贱买贵卖也是不假,但迢瀚商队自创立那日起,上百年来,却是素来秉持公平足量、童叟无欺之规,漫说炽谷赤金,便是澄阳甘粟、皎月香谷、莽原干肉、蓬泽草药,连同百番香料宝石在内,迢瀚也不曾囤积居奇、求取暴利过,为何到了贵国大王口中,我迢瀚商队便成了蝇营狗苟的奸商模样”
“侯爷息怒,且听老夫一言。”金霆深躬一揖,先行谢罪,待见车安候冷静下来,便又说道:“迢瀚商队调剂八国物产,行商人族天下,至公至允,人人皆知,便是老夫也是深信不疑。刚刚老夫言道懊悔便因事后方才觉悟,我王此令甚为不妥,似是心智被蒙蔽之后的癔症之语,又或本就是那个传话的紫袍术士手下扯谎!”
“难道大王那番话并非亲口对你说的”车安候顿时醒悟过来,问道。
“非也!”金霆点头说道。
炽谷相国自来是志诚君子,天下人人皆知,即是金霆已然点头,车安候便已深信不疑,沉吟片刻之后却又问道:“刚刚相国提到,三十船赤金坯锭均是从浴月江中顺流东下,真若如此,下游只有蓬泽皎月和我迢瀚三国,蓬泽从来各部分居,尚无一部有此财力购买如此之多的赤金,皎月虽然国富民丰,但境内素来平和无争,买这坯锭铸成兵器也是无用,若是用来打造器皿礼乐,自然也用不了这么多,而我迢瀚自然也不曾有过这般交割契约,如此算来,买家又能来自何处”
“老夫也是不知。”金霆颓然道。
“煌煌王令,堂堂相国,竟然不知买家是谁相国大人莫非是要诓骗三岁孩童不成”车安候本已平复的怒火突然再次激起。
“侯爷莫怪,老夫无意扯谎!”金霆黯然说道:“只因按照王令,这三十船坯锭被装上船筏之后,便被送至浴月江中,待到一出炽谷国界,船夫舵手尽皆被撤了回来,那些船筏便自顾自的漂流东去了!”
“竟有这般买卖交割之法!那这三十船赤金最终运往何处谁来住船卸货谁来点验查收,谁又来清账兑付若是兑付,无论贝币戥金均有车载船量之巨,若是易物,则数倍于三十船,又如何收取换得货物,分期兑付还是一次偿清”一连串的疑问伴着惊诧从车安候口中连珠吐出,只问得金霆哑口无言。
好半晌过去,金霆才吞吞吐吐的冒出一句话来:“若是老夫再告诉侯爷,三十船赤金发出,半个贝币都不曾收到,半点货物也不曾换得,侯爷是否以为老夫也得了疯病”
“正是!”车安候朗声作答,说完却又补了一句:“毕竟三十船金锭乃是举国之富,相国身居炽谷枢要之位,自也知道,便是炽谷举全国之力,也难以在三两年内重新铸成这么多。”
 
九三、飞虹
“将军护主心切,老夫自知,且不必如此。”金霆说完,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切道:“今夜子时便是在此聆听大王政令之时,上次那鸦袍卜师明言,今夜定要带公子冲的头颅前去回报验证,而今老夫并未斩杀公子,这可如何是好”
炽灿听到这话,立时焦躁起来:“还他娘的要什么回报,原本没有找那几个不三不四的鸦袍术士算账,末将已是气闷,今日又听了这许多荼毒我炽谷民众生灵之事,且不管他们是何面目,又是谁的麾下,末将宁冒杀头之罪,今夜也要亲自带兵前往,将那些装神弄鬼之人尽数剿灭,也好给国人上下一个交代!”
“将军壮心固然可嘉,但此时大王正在蕴光阙中,此阙高悬半空,唯一通路便是飞虹桥,但此时桥头那端,悬板早已升起,空余一个十数丈宽的缺口,除却飞鸟,便已无人能过。漫说你去面见大王,便是老夫,自大王移驾蕴光阙那日直至今日,也是未曾见过一面!”金霆一声长叹,话中多有无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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