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不知西傩斗篷乃是何种圣物制成,袍袖虽是柔软单薄,却是韧而不破,任那股气息如何拼命冲突,也绝难挣破脱出。
随即,西傩腾出一只手来,将那根顶端嵌有炁灵珠的根杖陡然插入其中,只听凄厉长嘶从袍袖中乍然爆出,随即又戛然而止,刚刚还鼓鼓囊囊的袍袖顿时干瘪下去,那股气息似已消散于无形之中。
片刻之后,斗篷轻轻一抖,只见那股绛紫之气已然阴郁全无,变得淡薄难辨了,那枚魍魉似已烟消云散了。
这时,西傩方敢长出一口大气,口中连道侥幸!
随即西傩从怀中摸出一粒丹药,两指轻出,将炽腾嘴巴捏开,将丹药放了进去,随即轻揉炽腾前胸,那枚丹药便自行滑落下肚去了。
公子炽冲与相国金霆早已看得面面相觑,西傩这时回过头来,说道:“老朽虽已为大王逼出体内摄魂妖魄,但大王七魄受损,三魂易位,阳寿已然折损十之**,即便老朽已将随身带来的驻魂丹喂服大王吞下,但能否返阳重生,却是要看大王自身造化了。”
公子炽冲听完,立时跪倒在地,一面拜谢,一面却又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n
九八、密语
迢远见了,立刻抢步上前,躬身给二位施礼,随即请示伯父今夜如何安置。
“今夜且去分金台中休整一夜,不忙回返商队,城内已经有人安排,你先去歇息吧。”车安候说道。
“是!”迢远再一拱手,起身便要离去。
这时,车安候却又伸手将阿瓜拦住,说道:“你便是那个叫作阿瓜的,想来并非真实名讳!”
阿瓜闻言,立时呆呆立住,茫然四顾,却不说话。
车安候见此,微微笑道:“可否暂留片刻,西傩元耆正有一事与你相商。”
阿瓜听完,忽然慌乱起来,先是看看迢远,接着转头望了西傩一眼,最后对着车安候又点了点头。
迢远其实更加不解,心道:堂堂西傩元耆与迢瀚国侯爷,又有何事须与这个呆头呆脑的阿瓜商议,而且连我这亲侄也要避开
但迢远素来知礼,也便道声告退,继续下桥去了,后面跟来的伯白仲黑正要与尕二前去王殿讨顿好酒好菜,自也一并走了,唯有阿莎一动不动,远远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车安候望望阿莎,又回头看看西傩,见元耆点头,也便不再言语。
“这位小友,可否借步一叙”西傩元耆微微笑道,面容之中尽是慈祥之色。
“嗯。”阿瓜犹豫片刻,点了点头。
“如此,老朽便先要谢过今夜援手之情。”说着,西傩竟然躬下身去,对着阿瓜施了一礼。
阿瓜见此,顿感手足无措,一阵忙乱过后,也索性弯下腰去,对着西傩行了一个大礼。
“听闻车安候说起,你却是从穷凶大漠之中被迢瀚公子救起而来,是也不是”西傩话中和蔼至极。
阿瓜一怔,稍一犹豫,却是只吐出一个“嗯”字。
“哦,如此说来,小友便是生于斯长于斯咯”西祝再问。
阿瓜闻听此言,先是点了点头,随后又赶紧摇头,神色之中顿生一丝窘迫。
西傩却是笑意不改,又问:“小友手中这柄长刀好生厉害,不知是何来历,小友可否见告”
阿瓜抬头望望西傩,嘴唇颤颤,几乎就要说出话来,最后却又忽然将头低了下来,口中却已不置一词。
西傩见了,不由回望车安候一眼,两人不由会心一笑。
“车安候与老朽乃是至交故友,更曾在蜂孽大战之时浴血同袍,苦斗蜂孽,说来已有二十余年。幸赖人帝澄昭雄才伟略,兼有博大胸怀,使我人族八国各无嫌隙,从而勠力同心,最终消弭蜂孽之火,存续人族星火,真是可敬可佩,至情至圣。”西傩娓娓道来,满脸回味之色,“只是哀乎惜哉,天不假年,一代雄主便这样无缘无故的殁了,后裔子嗣更是陆续断绝,让人好生心痛……”
说这话时,车安候便在一旁暗中打量,果然便见阿瓜呼吸渐快,身体更似在微微颤抖。
车安候见了,不由对着西傩微微颌首,西傩似也欣然,再要开口之际,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却从桥下传来。
四人同时转头看去,但见数人疾步跑上桥头,为首之人正是公子炽冲,还不等靠上前后,炽冲已然跪倒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西傩与车安候立时走上前去,一左一右将炽冲搀起,不等开口问询,炽冲已然哭道:“特来相请元耆大人速去王殿救治,我家父王快要咽气了!”
西傩大惊,便让炽冲头前带路,准备下桥而去。
将要走时,西傩却又回头,对着阿瓜招了招手。
阿瓜不明所以,但还是走了过去。
只见西傩俯到阿瓜耳边,轻声说出几句话来。
&
九九、分道
“嗯!此山却也并非遥不可及。”西傩元耆沉吟片刻之后,却又说道:“只是即便到了那里,见与不见也是两说,毕竟炎赤旗主的脾气着实有些……”
“炽冲只求但尽人事,不管天羽救与不救,炽冲这趟便是去定了!”乍闻一线生机,炽冲猝然立起,大声说道。
“但那罡风烈火山距此三千多里,须要一路南行,道路颇多崎岖难行之处,大王阳寿却已不足一月,又难以耐得颠簸,恐怕有些难办了!”西傩无奈叹道。
“且与我抬起大王,这便连夜出发。”炽冲便如抓住了救命稻草,立时动手将父王抬起,“且不管这么多,只是恳请元耆大人告知路径便好。”
“公子且慢!”车安候却于此时开口了,“想我人族车仗迅捷,无人可出我迢瀚舆车者,大王与迢某乃是故交好友,这趟差事便由迢某代劳了吧!”
“侯爷大恩,炽谷一国上下没齿难忘……”炽冲闻此,对着车安候纳头便拜,口中却已泣不成声。
车安候将炽冲搀起,说道:“社稷事大,炽谷又是才逢大变,公子还需坐镇王都,与相国一道抚慰民众,巡查各路险情,切莫又让那尸蜒妖物卷土重来。”
“侯爷放心,老夫谨遵嘱托,襄助公子理政抚民!老朽这厢拜谢迢瀚援手之恩了!”说完,金霆也即深深躬身下去。
车安候将金霆搀起,便即望向西傩元耆。
西傩沉吟良久,忽而须髯大动,慨然说道:“既已如此,老朽也便陪侯爷一道前去,且看他炎赤旗主见赐一面愿否!”
话音刚落,欢呼之声乍起,金霆随即上前,将西傩元耆与车安候连同炽冲炽灿一道请入偏殿密室,开始计议分拨,其他人等却是各司其职,立在殿外听候吩咐。
不多时,车安候率先走出殿门,却不召唤迢远上前,反而吩咐两骑驼兵立时出发,返回车队,传令车队副魁途百川拨出更为轻巧的首尾两部舆车速来王都,以作南下求医之用。
迢瀚商队其余舆车驼兵则由途百川带领,照样原路行商,南下炽谷,再而东入蓬泽,最后返回迢瀚国都波荡城。
两骑驼兵得令,立时出殿而去。这时,车安候才将迢远叫到身边面授机宜。
只因此行异象频发,更有尸蜒妖物接连现身,因此车安候谨慎心起,特令迢远第二日天亮便从此出发前往浴月江渡口,转乘双体四翼蓬船顺江而下,沿路传示各处迢瀚驿场小心警戒,再而转告澄阳皎月两国国主,以作提醒之用。
迢远有心随伯父前往罡风烈焰山一观羽族气相,此时闻听伯父此令,心中大感失落。但兹事体大,迢远不敢反驳,只得与众人悻悻作别,转而去往分金台驿馆之中,打算暂歇一夜,待到天明再往浴月渡去了。
刚刚踏入驿馆大门,尕二的大嗓门便已冲耳传来,间或还有伯牙的随声附和与仲黧的嘿嘿傻笑。
一夜兴奋惊奇,此时仍旧了无睡意,迢远索性循声而去。
但见迢远一步踏了进来,尕二立时将一只酒碗递了过来。
这些天来,与尕二伯牙相处下来,迢远那套繁文缛节早已收敛许多,反而愈加浩方起来,但见酒碗递到面前,迢远也不客气,扬手接过,仰脖一饮而尽,擦擦嘴边酒渍,转而正色说道:“与诸位一路朝夕相处,食同案,酒同席,抵足而眠,情同莫逆,迢远何其幸哉,若是日日如此,几乎赛过神仙,只是……只是明日便要分别,迢远心中好生不舍……”
“你要往哪里去”不等迢远说完,尕二已然插口进来。
“奉伯父之名,明日便自浴月江顺流东下,经由皎月,再而返回迢瀚王都波荡城中。”迢远黯然答完,忽然又兴冲冲问了一句:“只是一人独行,好生无趣,不知诸位可愿同去”
“这一路可是有趣有何好吃好喝么”尕二眼珠一转,再问一句。
“自此沿浴月江顺流而下,千山苍翠,碧水悠悠,皎月更是鱼米之乡,民风柔糯,美人遍地,
第一百、顺下
浴月江边,一艘双体四翼蓬船正自浮荡水中,静静等待。
这艘蓬船雄伟坚固远胜寻常船只,便如一座浮城静立江面之上,入水之处又生左右两足,乃是两艘船体并列拼接而成,上有龙骨通船架构,将两艘船体合二为一,再而平铺厚木甲板其上,使之一汪水平,一眼望去,显得格外平整宽阔。
甲板居中位置,四根巨木分列四方,竖桅横杆,交错相结,顶端各有一片巨幅翼帆束缚固定,依照风势可放可收,根据风向可大可小,更能变换形状,协调风力,从而适航昼夜风雨,畅行南北东西。
只因此行乃是顺流东下,仅凭水流之势便已足够,因此四片翼帆便早早收起,束结在桅杆之上,像是四幅画轴。
四桅同时又作骨架之用,支撑起中央一方双层望楼,四壁镶嵌竹木檩板,隔成大小舱室,下面一层专供舵手桨夫与船卫等人值更休憩,上层却是四面来风,宽敞豁达,只在中央架起一峰两丈多高高耸瞭塔,船副与两名船卫每每值守其上,登高望远,螺号悬腰,金锣在侧,警惕匪患来敌。
望楼四周却是堆存货物之地,下设木槛,区分成大小不一的所在,上方则有数十块海蓝色油毡天蓬覆盖,或长或方,各依形势单挂,却又可连为一体,自中央向前后左右延展开来,最后与布设于前后甲板与左右船舷上的赤金圆环相接相连,从而将整个船只蓬起,让乘船之人省却日晒雨淋之苦,更能掩蔽各色货物,不致额外耗损。
除了甲板上面堆场,蓬船还有两个舱口通往左右两个船舱,专以贮存贵重物品贮存功用之外,更容并不当值之人歇宿起居,同时更有六头鬼面巨魈与四十名桨手隐身其中,逆行之时,鬼面巨魈便与桨手踩动船舱内的翻板巨轮,从而推动蓬船向前。
只是此船格外庞大,阔能通车,长可奔马,因此吃水也深,靠岸之处便只能选在设有入水栈桥的码头方能成行,或有舢板走舸往来接送亦可。
此处便是一个流缓水阔的江湾,库房驿馆列成四方,围成一圈,形似炽谷北面的三合驿形状,却在临江一面又添六条栈桥,并排深入江流深邃之处,其中一条栈桥头上,便是那条双体四翼蓬船。
如此井然有序景象的一片驿场,特设于炽谷皎月边境之处,正是赫赫有名的蓬泽四大驿场之一——两分驿,专为疏通炽谷金兵与中土粟米所设。
远远望见迢远一行人到来,蓬船之上早有一个人影从船上飞奔下来,沿着栈桥一路飞奔,再而跃上地面,朝着这边快步跑来。
待到靠近,便见来人正是阿四。
阿四自从得到公子改道东归的消息,便即连夜驱驼飞奔到江边船上,眼巴巴的等待自家公子到来。
只是阿四不曾想到,此时不但公子来了,从后面一行高低错落的身形看来,那伙一路同行的老友新朋竟然一个不少,阿四不由喜出望外,一路蹦跳着迎上前来。
分别虽才三日不到,再次相见却有重逢喜悦浓浓,一番寒暄打闹过后,一名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这才上前,与公子迢远见礼,并自报家门,单名一个“疏”字,乃是此船行商经略。
此人身入迢瀚水路商旅已满二十年,平日又极是精明能干,差池少有,却是建了不少功劳,因此在五年前便得赐海氏,也便是迢瀚水路商旅的官氏了。
&
一零一、皎月
只见除了迢远与那位女客安然无恙之外,其余四人均已东倒西歪,那两个一黑一白的矮胖家伙,连同尖嘴猴腮的麻杆与宛如哑巴的少年,此时早已尽皆跌坐在甲板上,个个脸色苍白,手抚胸口干呕不止,只因初次乘船,竟然全都晕船了!
海疏见此,不由暗自生笑,脸面上却又作出一本正经的模样,几句关切之语说完,便急忙让兵士速速取来解晕酸汁与漱口清水,再而取来几只专供呕吐之用的瓦罐。
好一番昏天黑地的呕吐之后,四人早已将肚内饮食吐了个干净,一时双脚软绵,浑身乏力,索性仰面躺在甲板之上,昏睡了过去。
海疏见此,便悄悄靠到迢远身旁,对公子耳语几句之后,便差遣兵士将四人先行搀回舱内歇息一阵,
因了这番变故,一场午宴便推后成了夜宴,直到晚风徐来、繁星初上时分,伯牙仲黧才和尕二阿瓜重新起身,一番漱口净面之后,重新登上望楼,得以端坐案前。
许是肚里空了,这餐夜宴便吃得格外香甜,一阵推杯换盏、风卷残云之后,一桌丰盛酒食便被一扫而空。
海疏又不失时机得差人端来几盆醒酒用的鲜鱼汤,再而摆设上几碟干果蜜饯,又将众人酒杯重新斟满,便陪在一旁赏月闲谈。
此时薄暮浮起,更有一轮满月缓缓升上天空,映照在江面之上,猝然分身为二。
一月在天,光华普洒,煦煦明明,不择众生远近;一月入水,金鳞荡荡,悠悠茫茫,不避万物沉浮。万里江山就此入画,苍茫朦胧,风光无限。
此段江流甚急,两侧青山壁立夹持,尖峰圆峦不时变幻,身在船上,乘势快下,宛如飞梭穿行,月光时而隐入山后不见,时而重回视野明媚,来去不定,循环无端,令人顿生江山如画、光阴似箭之感,不胜唏嘘赞叹。
夜风徐徐,催人熏熏。或从岸边山间吹来,夹杂高低错落之声,猿啼偶发,栖鸟惊起,虫鸣阵阵,竹林涛涛。
又或自江中向两岸散去,喜时欢笑,忧时嗟叹,醒时意气风发,醉者胡言乱语。
若有杯中酒不空,再能坐卧知音伴,人生夜夜常如此,谁愿避世求神仙。
许是生来只见山谷高狭,却不曾俯瞰这等开阔自在,伯牙索性立于望楼阑干一旁,高声呼喊,久久不息。
不等喊完,已有回声荡荡而来,袅袅飘飘,停停顿顿,便如水波涟漪,逐次返回耳中。平日只知嘿嘿傻笑的仲黧见了,竟也难得陡发豪情,照样学样,一起开嗓高喊。
兄弟二人和声一处,立时令猿啼失声,让鸣虫哑然,更惊起两岸无数飞鸟离巢高飞而去!
那边,相陪喝了几杯的海疏此时也已拘谨不再,转而打开话匣,将此间风物流俗,乃至浴月江畔乡闻俚语,一起绘声绘色出来。
猜你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