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贵为一国公子,刚刚一番礼贤下士,却无端换来伯牙一通没头没尾的数落,迢远因此还在耿耿于怀,但随着这场沉重却又不失洒脱的葬礼渐入尾声,迢远的一腔闷气也即烟消云散。
眼见伯牙仲黧正与阿瓜依依惜别,似是将要离去。迢远心中突然生出不舍之意,想要挽留,却又生怕再次吃瘪,正在踌躇之时,一直不见踪影的尕二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边大声呼喊着“壮士留步”,一边飞速跑了过去,手中还提了一个不大的酒坛。
迢远不必细看,便知那坛酒正是自己存在车里的最后一坛“青竹月影”!
此酒产自皎月国,酒色青碧,宛如竹影入水,口味最是醇厚绵长,只是酿制却是繁复至极,须得选用皎月当年新米为基,并以盈朔湖畔翠竹竹叶为引,汲取碧螺泉泉水为,三蒸三曝之后,当年九月入窖,至少经过五年之后方可取出饮用,此时价格还不算高,只是一酒一牛,也便一坛青竹月影可换一头皎月水牛。
但更佳口感须得等到十年之后,那时已是一酒顶三牛,若是谁有一坛十五年的陈酿,便可凭此换来十牛或是一处宅院,已然是个小小富家翁了,至于二十年的陈酿,却是有市无价,绝非凡夫俗子可以觅得!
迢远此来只带三坛,却都是二十年出头的青竹月影,平日便存于车厢下的暗格里,此时已然喝完两坛,这几日虽是酒虫上脑,但迢远还是忍着没有开封最后一坛,只因着实有些舍不得。
但迢远不知尕二生了比狗还灵的鼻子,此时竟将这坛酒翻了出来,自己偷喝还不算,此时竟然大喇喇的拿去请客送人去了!
待到看得分明,一丝愠气从迢远胸中腾起,但若此时发作,便有小气之嫌,于是迢远只得暗暗忍住,眼睁睁得看着尕二将酒坛封口拍开,与伯牙仲黧轮流举坛牛饮。
也不知尕二跟他们说了些什么,不大会工夫,伯牙仲黧便一左一右拥着尕二走了回来。
不等迢远开口,伯牙已然大咧咧的说道:“听说你有一部大车”
“有!”迢远讷道。
“车里有酒有肉”伯牙再问。
“嗯嗯嗯,很多!”迢远赶紧点头。
“那还啰嗦什么,快快拿来!”伯牙叉手紧盯迢远,说道。
“哈哈,好极!”迢远不怒反喜,马上应承下来,却又眼珠一动,说道:“有酒一起喝,有肉
八五、断桥
说来也怪,还没走出十里,地上的残雪已然消失不见,便如那些丑陋恶毒的尸蜒一般,倏忽来去,竟然再也不见了。
严寒退却,炽热潮湿的气息猛然袭来,一番蒸云煮雨的造作之后,霹雳乍现,闷雷滚滚,泼喇喇倾下一阵雨来,扑头盖脸的砸下来,将行路之人尽皆淋成落汤鸡子。
炽谷之雨,一向说来就来,想收便收,约莫半个时辰不到,雨住云收,一弯彩虹却从天边巍巍落下,斜斜伸入一道山岭之后,炽谷重新变回了原本的样子!
不多时,夜幕渐落,迢瀚商队却是不再停歇,只是胡乱吃些干粮,接点山泉,随即便在荧荧星光中继续向南驰去。
一气走了一夜一天,又是傍晚时分,迢瀚商队已然到达沐阳渡。
沐阳渡与南面浴月渡之间,便是炽谷腹心所在,都城分金台距此也不过五十里,正因如此,沐阳渡乃是扼守炽谷都城北境的一道大闸,因其重要,常有一营兵力驻守于此,来往盘查甚严。
此处渡口尚在沐阳河上游,两岸地势高耸,河流深陷峡谷之中,河水距离地面足有二十丈落差,渡船自然难以通行。河面虽不宽阔,却也约莫五六十丈的样子,架桥也是殊为不易。
但这却难不倒炽谷人,数百年前,便已选取沐阳河一段狭窄垂落河谷,在下游筑起一处堤坝,将河水拦蓄其中,河面随之抬升而起,随即放下二十艘平底渡船并排而列,再以两行碗口粗的铁索将渡船头尾分别连接,与南北两岸各自一截栈道牢牢锁住,最后铺上一层一尺厚的木板连为一体,一座浮荡之桥便已横跨大河,沟通两岸南北,成为自北谷前往王城分金台的唯一通路。
许是刚刚落过一场大雨的缘故,愈近大河,水汽愈浓,河水涌流隆隆作响,河面之上雾气袅袅蒸腾,宛如开锅一般。
迢瀚商队到达一刻,天色将近擦黑,走在前面的两骑驼兵刚一上到北岸栈道,身形便已被浓重雾气吞没进去。
突然,一声惊呼夹杂着急促驼嘶从雾中传来,接着便有一串金石相撞之声响起,后续车队闻此,立时将三峰驼急急勒住,一停皆停,迢瀚车队便如一条因为急停而猛然甩尾的长蛇,戛然止步于沐阳河北岸。
途三山正在养伤,前面开路的头车上此时已然换作车队副魁途百川,只见途百川早已跃下舆车,快步赶往桥头栈道。
这时,两骑驼兵已然从浓雾中退了出来,虽然人驼无碍,却是尽皆两股战战,一名驼兵手中兵刃更已丢失不见。
不等途百川开口,那名驼兵从驼背上软软滑落下地,颤抖着说道:“副魁容禀,沐阳渡不见了!”
“什么好端端一座渡桥,怎会说不见便不见,莫不是你在扯谎”途百川口中虽是质问之词,心头却是猛的一震,脚下更是不停,慢慢走上栈道。
一上桥头,途百川顿感自己置身一锅汤镬之上,水雾交融,混混沌沌,漫说对岸不见,便是此时手掌伸出,五指也是难辨,令人顿生虚幻之感。
纵然如此,途百川仍旧在栈道尽头伏下身去,沿着渡桥原本方位反复观瞧,足足过了半刻,途百川才终于承认那名驼兵所言不虚。
不知何故,一直满满当当的河水已被尽皆放掉,沐阳河重新变回一条谷地潜流,渡船浮桥随之落入二十丈深的河谷底部,此时面前只余一道五六十丈宽天堑缺口展露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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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六、过渡
“令信”途百川闻言心头一紧,却是不明用意。
“求人不如靠己,想来沐阳河中必有我迢瀚蓬船,且就近招来渡河!”迢安说道。
途百川立刻点头,转头,便向后面舆车快步跑去,但没等跑出多远,便又折返回来。
原来,迢瀚令信共有六种,又按日夜分为两类,日间用烟,夜间用焰,再按事态轻重缓急各分三类,分别为黄色、橘色与赤色。途百川心有不明,于是匆匆返回,硬着头皮问道:“侯爷,我们此时要用哪种令信,还请示下!”
迢安余怒未消,急道:“眼下又非征战搏命,自然只要黄色令信便好,这还用问”
“是”途百川急忙飞奔而去。
不一时,一道明黄焰火拖着长长尾焰,划破夜色,腾空而起,越过山巅之后继续直行向上,直到极高之时,方才砰得一声爆裂开来,宛如一树花火,将天际一隅照得通明。这等璀璨夺目,百里之内尽皆能够看见。
不知是这焰火令信激怒了对岸守军,抑或惊扰了他们的美梦,焰火刚刚落尽不久,对岸立有一簇白光闪耀而起,接着又有呼喊之声传来。
先是几句呼喝阻挡,接着便有打斗呼痛之声陆续传来,不消片刻,对岸已然只余唯唯诺诺之声,接着便有数盏灯火陆续亮起。
变故突然,车安候将目光全然投注渡桥那头,只是浓雾漫天,除了灯光掩映之下,能够面前看出几个来回飞奔的影绰轮廓之外,便再也看不清半点其他东西。
突然,吱吱嘎嘎的声响突然从下游对岸传来,似是有人正在踩动水坝机关!
随着咔吧一声传来,下游水坝似乎已被彻底锁上。
河谷之中,哗哗水流之声随之渐渐消褪,团团水雾却被渐渐从河谷中逼得翻涌上来。
半个时辰不到,河谷水面已然抬升上来,一排连成一串的渡船顶着数十块木板随之飘浮上来,咔吧对接之声开始从对岸响起。
声音渐近,人影攒动,车安候不由谨慎心起,转而退下栈道,不动声色得在旁观瞧。
过不多时,七八个人影从浓雾中现出身来,这些人此时各持大锤,弯着身子,每走几步,便猛地向下敲击几下,似是正在对接木板、锁死榫卯。
从身形衣着看来,这些人便是守桥的炽谷兵士无疑了,只是为了前面呼喊不应,而今却又来了车安候心中惊奇不由更甚三分。
待到浮桥堪堪接上这头栈桥,一个身裹鸦青长袍的矮胖身影已被一脚踹飞过来,踉踉跄跄,一头栽倒在地,但不等那个身影重新站直,一支莹白烁亮的根杖却又赫然压上那人头顶。
只见那个影子在杖下渐渐弯折,俯身,跪下,趴倒在地,同时体型越来越小,身躯越变越薄,最后却又猛然膨胀,将长袍鼓成一个大大的气囊,猛然翻转,向后疾飞,冲着手持根杖之人扑去!
就在这时,根杖顶端突然发出一抹刺眼白光,向前一刺,一搅一挥之间,那团气囊已被吸瘪,长袍渐变渐薄,一具人形骷髅顿时显出轮廓,只是袍中似有一个圆滚滚的物什约莫拳头大小,正自左突右冲,将鸦袍撑得此起彼伏,看似想要逃逸而出!
这时,根杖倏然抽回,随即横扫而出,方向直指那个圆滚滚的物什,但似乎略略偏了几寸,只将鸦袍击得稀碎,更有无数断骨干肉纷纷散落下来,但一道绛紫暗光从中疾射而出,一头扎入深深河谷之中,飞逝不见了!
这时,根杖方才缓缓缩回,浓雾中却又转出一个修长的身影来。
此时夜色暗昧,又有浓雾笼罩,难以看得分明,但不知为何此时车安候忐忑
八七、尸妖
迢安却于此时问道:“素闻四域元耆平日多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仙长,而今夤夜到此,想必有何要事不成”
“老朽便是看到你家焰火令信,特来相助,莫非车安候还想抵赖,不愿舍我这份人情”西傩哈哈一笑,竟是一副打趣口吻。
“哈哈哈,迢某岂敢不认,只是近日路途仓促,不曾备得好礼,待来日得闲,迢安便会专程赶往元耆仙居之处,专程拜谢!”迢安笑道。
“好说,好说!”西傩笑罢,转而正色道:“老朽今夜恰巧路经此地,互见迢瀚信令腾空,老朽不知何故,索性便来一瞧。不料,赶到南岸渡口之时,却见渡桥已绝,守桥兵士更是龟缩桥头营中,个个神色有异,噤声不语,似在惧怕新来的鸦袍官长。”
“官长莫非便是刚刚被你手刃那个妖……”车安候虽然刚才看的并不分明,只是隐约猜出个大概。
“嗯,侯爷猜得不错,刚才鸦袍之中确非人族善类!”西傩点头,却又怅然说道:“但不知从何处借来一具炽谷人尸装身,内里却是魍魉暗藏不改,不过是个尸妖罢了,却还是让它逃了,可惜,可惜!”
“果然不出所料!”车安候叹完,却又问道:“但数百年来,妖族多是潜行暗藏,素来远避于人烟稀少之地,但今日为何这般胆大妄为,竟然现身此处”
西傩微微蹙眉道:“老朽也是奇怪,兽身妖魑也好,人面妖魅也罢,平日均是谨小慎微,断不敢招摇过市,但此间乃是炽谷腹心所在,人口密集,又近兵营,这个尸妖为何便能大摇大摆得冒充军守桥营尉”
车安候眉头已然锁紧,喃喃说道:“短短数日之间,却已两度逢妖,难道妖族又要死灰复燃不成”
西傩听出车安候话中余音,立时问道:“迢瀚商队从北方南来,莫非侯爷已在路途中见到何种异常之物”
车安候点头,只是此事枝节太多,一言难尽,其中更有许多自己难解之处,迢安于是先将途百川叫到身前,吩咐商队先行渡河。
待到分拨完毕,迢安便与西傩立于桥头之上,将明灭谷群妖争入冥渊,炽谷罕见落雪,连同尸蚴肆虐炽谷北境之事一一道来。
及至听完,西傩良久无声,脸色却已骤变铁青,似有心事重重。
车安候见此,猜道:“元耆此来,莫非也是为了这桩事”
西傩点头,缓缓说道:“近日风闻炽谷北段忽生无数巨虫,逢人便吞,流窜作乱,害苦无数矿丁工匠,因此特地前去查看,只是不曾料到竟然还有如此多的古怪,但老朽此时听来,却又觉得这些事端似乎又是有迹可循。”
一路行来,车安候早已疑惑满腹,只是生怕乱了人心,这才不敢声张,将一番猜测隐忍心间,此时听到西傩也是这般念想,车安候索性和盘托出:“迢某也是这般想法,这一连串怪事看似不着边际,但若细细想去,确有相同根源。”
西傩微微颌首,一双眸子更是紧盯车安候,意示鼓励。
迢安见此,也便接着往下说去:“试想,风霜雨雪乃是何人职司尸蚴又是何人座下之物而那妖种一族争相进入之处便是冥渊,而这冥渊又在何人监管之下三处怪异虽然看似天马行空,内里却是并向一点……”
“莫非侯爷是说天羽涌墨旗”西傩一声惊呼出口!
迢安候重重点了点头,又道:“但此间这个鸦袍尸妖又是从何而来难不成也与涌玄旗有何关联不成”
“万万不能!”西傩大声道:“涌墨旗本属天羽一脉,虽有监察冥渊、消弭邪秽之责,却
八八、王城
守桥头目等了半天,却见两人并不作声,于是继续往下讲去。
药到病除,炽腾不免大喜过望,遂将为首那名鸦袍术士奉为炽谷国师,并要腾出一间殿宇让予国师与手下一众术士居住。
为首术士却是远望栖乌山上之蕴光阙,声言彼地恰是天地灵气交汇之处,若要养命长生,以后便须长居蕴光阙中。
炽腾求生心切,自然言听计从,立刻依照鸦袍术士之言,当日便便匆匆带了一队亲兵离开分金台王殿,移驾蕴光阙中,后又关闭阙门,就连两城之间的唯一通路——飞虹桥也被全然切断!
桥头那端本有一队亲兵把守,但没过几日,便全数不见,反而换作鸦袍术士带来的手下严加把持。
从此之后,炽腾再也不曾走出蕴光阙一步,莫说文臣武将,便是王后公子也不曾见过炽腾一面,唯有国相金霆一人除外。
每隔三日,金霆便于午夜时分,早早立在飞虹桥这头,听取国王政令,只是这些政令多有荒谬无稽之处。金霆每有质疑,却又被厉声压制,容不得些许反驳。金霆无奈,便只有照办的份。
虽然不知蕴光阙内发生了什么,但每到夜晚,里面便会漆黑一片,并无一根灯烛亮起,不时还有几声凄厉惨叫传出,着实阴森可怖,便如鬼城一般。
而眼下这个鸦袍尸妖便是那群术士之其中一员,前日夜间方才带着国王手札令牌赶到这里,一到渡口,便即命令守桥兵士开启下游水坝,将河中之水倾泄而下。
正在说话的头目与不少兵士也曾力陈渡桥断绝之弊,但鸦袍尸妖却用王命令牌弹压,头目无奈,只得开坝放水,渡船随之落下谷地,浮桥也便不复通行。
随后,一阵熏熏睡意袭来,此间守桥的兵士,竟然就此全都睡了过去,直到西傩来到,才将他们惊醒,只是这一睡便是两天一夜,着实匪夷所思!
“前日夜间才到”车安候听到此处,眉头不禁皱起,心道:“前日不正是刚刚与尸蚴在铸金谷中大战之后,如此不谋而合,莫非这个鸦袍尸妖与谷中尸蚴有何关联不成”
“才逢尸蚴,又见尸妖,前后短短几日,却均在炽谷之内,确也巧得离奇……”西傩喃喃自语一番,突然神色一凛,转头对着车安候说道:“既是如此,倒不如你我同入蕴光阙中看看有何古怪,顺便看望一下咱们那位故人,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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