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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体内气息未绝,仍在向外咕咕涌出,将后背右臂的伤口燎烤得火辣痛楚,少年抬手一一抚过伤口,却发觉只是被撕去了一片浅薄表皮,锋锐如锥的豺牙似乎并未深入骨肉中去,饶是如此,伤口疼痛异常,鲜血更是沾满手掌。

    这股大力来得没头没脑,少年浑然不知所以,但深陷豺群重围之中,无暇多想,少年只是将身体重新挺得笔直。

    只消片刻功夫,那具被少年一脚毙命的豹豺已然尸骨无存,群豺再次列成围场,将少年重新锁困其中。

    眼见群豺绝没有放过自己的意思,少年目光一凛,一股冷冷杀气顿时透出眼眸,带血的左手抽回之际,却又猛然握住右手横握的刀锋两侧,然后从刀柄处缓缓向刀尖擦过,黑黝黝的宝刀随即被染成一口殷红血刃。

    伴着长刀再次高高扬起,少年猛然从腔子里歇斯底里的喊出一句:“来啊!”

    也不知是少年的声音足够震撼,还是那群畜生忽生恻隐之心,呐喊发出之后,豺群竟然全部停下脚步,愣在了当地!

    嘶鸣呼喝的杀戮场突然陷入一片死寂之中,刚刚还在大开杀戒的豹豺猝然收爪闭嘴,个个呆若木鸡。

    少年不禁诧异出声,心道莫非刚才那声大喊震破了群豺的胆魄不成

    不容少年多想,豹豺却又再次动作起来,只是并不扑向少年,反而原地打转,交头接耳,仿佛正在急切商量对策。

    是的,少年听到了!

    虽然豹豺并未发声,但少年就是“听”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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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埋伏
    笑容依稀,依稀之中便是那个沙窝。

    只因少年的记忆干瘪至极,干瘪到脑海之中唯有那个沙窝。

    正因如此,自打记事那日起,少年便无一日不在盼望走出那片巴掌大的天地,无一日不在憧憬外面的新奇、鲜活、欢快与热烈,更不止一次向独臂老仆问起自己的父母、氏族与故国。

    每每那时,尚能说话的老仆总是无言以对,沉默得如同一块千年顽石,冷冷看着少年哭闹、哀求、愤怒、翻滚、疲累,直至绝望睡去。

    甚而少年十岁那年独自走出沙窝,向着东方踽踽而去,最后迷失在穷凶大漠中昏睡过去,若不是阿莎觅得行踪,少年可能早已化为一具沙中干尸。

    但老仆并非无情。

    少年清晰记得,那次出走之后不久,老仆便毅然跨上老驼,离开了沙窝。

    三月后,老仆归来,却少了一只胳膊。

    少年十四岁那年,独臂老仆再度东出。

    这次足足等到半年,老仆方才回到沙窝,又少了半边面庞,连同一只耳朵、半只下颌与整条舌头。

    从此,老仆再也无法言语,只能以杨枝苇秆为笔继续心传身授,但笔下的故国与曾经的抱负,便与老仆日益阴沉的神情一样,渐渐稀疏,慢慢黯淡,最终越来越像沙窝中央的一池泡影。

    但老仆对少年的逼迫不减反增,似是一个早已形成的习惯,抑或只是为了兑现一个注定无法实现的承诺一般。

    于是,原本开朗顽劣的少年,渐渐懂事,也渐渐沉默下去,再不问起沙窝以外的任何人、任何事,也没有再走出沙窝半步,只是强迫自己忍耐,忍耐,忍耐……直至忍耐中有了绝望的影子,也只能继续忍耐,直至绝望成为习惯,习惯得如同与生俱来、天公地道一般,于是少年渐渐疏于开口,慢慢关闭心扉,乃至变得更加沉默……

    而今,老仆走了,连同十八年如一日的严厉管束与全心呵护,一同烟消云散,便如一支彻底燃尽的火烛,耗完了最后一滴蜡油,烧光了最后一星灯芯,也散尽最后一缕血肉幻化而成的青烟,从此作壁上观,将那个沉甸甸的冀望连同命运全然交到少年自己手中,任生任死,从此无动于衷……

    猎物重新聚回,猎手已然迫近,少年将眼角泪痕轻轻拭去,又一次挺直脊梁,再将长刀缓缓提起,那套熟稔已久的刀法,连同那首老仆尚能言语时便已教会少年的故国歌谣,渐渐浮上心头:

    霜露莹莹

    草木萧萧

    我为儿郎

    风华正茂

    巾帕芬芬

    妻子劳劳

    我为丈夫

    仰之弥高

    日月曈曈

    山河昭昭

    我为战士

    死不卸袍

    轻声唱罢,少年抬手,捋一捋凌乱的发髻,整一整破烂的衣衫,又将面颊额头沾染的灰尘一一抹去,便如告别世间的庄重仪式一般,即便直到而今,这个世间,少年尚且未曾真正来过。

    长刀已然再度举起,迎着大漠干燥的热风扬手展去!

    恰于此时,正在步步进逼的碧瞳鬣齿兽突然停下了脚步,百十颗头颅随即不约而同得跟随少年长刀而行,直至少年将手中长刀定格在半空之中!

    过了许久,原本哀鸿遍野的杀戮场中再无一丝声息,血腥弥漫的气息也似乎不再流动,转而停滞下来。

    那队碧瞳鬣齿兽却仍旧静立不动,一双双碧油油的兽眼更是不离少年高举的手臂左右!

    群兽环伺,少年不敢擅动,生怕又是碧瞳鬣齿兽的诡计花样,于是,一人群兽,就这样僵持着,景象倒也着实滑稽。

    “这又为了哪般”少年彻底懵了!

    手臂已然酸麻,兽群却仍旧肃立原地,没有半点动静,少年索性将长刀慢慢收回。

    但刀身下摆之时,那群碧瞳鬣齿兽的脑袋竟



十三、怪虫
    正自疑惑间,远处地面忽然拱起一道长长沙垄,接着便有两道,三道……渐渐对接一处,望着两边延展开去,最后化为一个圆环,将自己与一众兽物全然围困其中!

    沙垄随即蠕动向前,宛如水面上的阵阵涟漪,慢慢向着中央收缩而来!

    “莫非地下存有鼹鼠土豚之类的生灵”

    少年想到此处,不由稍稍松了一口气,转念之时,却又更加疑惑起来,“世上哪有如此大小的鼹鼠土豚,真若如此,那些碧瞳鬣齿兽怎会逃离,反而应该欣喜才对,难不成要来的东西更加可怕不成……”

    涟漪仍在滚滚而来,宛若一**的沙浪,一圈圈,一环环,向着中心不断翻涌而来。

    四散奔逃的碧瞳鬣齿兽和豹豺似乎对这些沙浪颇为忌惮,一经遇上,便立刻抽身而回,一时间,群兽在沙浪进逼之下不断后退、溃缩,最后重新聚集在一起,就像被皮鞭不断抽打的牲口,被圈回仍然站在原地的少年身边。

    少年对此已无半点紧张,手中长刀仍旧插在沙中,大小野兽们也已忽略了少年的存在,此时更是捐弃前嫌,头颅一致朝外,各自一副战战兢兢的可怜模样。

    沙浪再涌,兽群已然被压缩在一方不足二十丈的空间之内,退无可退之时,又一声长嚎恰于此刻响起,慌乱的碧瞳鬣齿兽随即镇定下来,溃退的脚步就此止住,转而抱合成团,布成一个圆阵,兽阵从外而内共有三层,每层首尾相接,个个肃穆警惕,更显这队碧瞳鬣齿兽绝非只知撕打觅食的乌合之众。

    片刻之后,嚎声再起,外围的碧瞳鬣齿兽便如得到了冲锋的号令,开始全力往外奔突!

    少年分明看到,自从第一只鬣齿兽拔腿冲出之时起,涟漪般的沙浪便已全部停止翻滚,似乎那群不知名的地下猎手也有号令部众的本领一般。

    碧瞳鬣齿兽本就极擅奔跑,此时性命攸关,因此更是不遗余力。眨眼间,跑得最快的一头鬣齿兽已然靠近身前的一波沙浪,只见那鬣齿兽并不硬趟,反而后腿猛蹬,一跃而起,将身体腾起老高,试图从沙浪上方跨越过去。

    突然,无声无息的沙浪上笔直涌出一股冲天尘柱,随即便有一声凄厉的惨叫传出,正在冲锋的碧瞳鬣齿兽听到之时大都已然腾身跃起,此时想要折回,已是万万不能,于是只得硬着头皮继续向前冲去。

    一股股一般无二的尘柱开始从地面陆续冲腾而起,不偏不倚,射中一只只身在半空的鬣齿兽腹下,一经碰触,尘柱四散,迅速弥漫成雾,将一头头鬣齿兽笼罩其中,此起彼伏的悲鸣随即连续响起,声嘶力竭,尖利凄切,震颤着这方荒莽大漠!

    待到尘烟散去,冲锋的鬣齿兽已然不见,松软的沙地上空余一个个黑幽幽的洞口!

    但,猎手何在

    少年不知,鬣齿兽不知,那些已经吓破了胆的豹豺和大大小小的生灵们更是不知!

    无边的恐惧开始在兽群中生出,随即荡漾开来,蔓延到这方土地上的每一个生灵心中。

    但,沙浪又起,再度进逼而来,兽群被箍得更紧了!

    这时,独耳鬣齿兽突然在兽群中左冲右突起来,一阵撕咬冲撞之后,便猛然扬头,发出第四声低沉的吼叫,紧接着便又有六头鬣齿兽从群中向外冲了出去。

    只是六头鬣齿兽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方向也是迥异不同,待到靠近那些沙垄之时,鬣狼似有犹豫,停下脚步嗅探查看一番,却



十四、乱斗
    猎手终于现出真身,碧瞳鬣齿兽反而惊慌不再,代之以血性勃发,背上针毛根根立起,尖牙闪闪亮出,挥舞起如匕利爪,一起向那只蚯蚓模样的怪物扑去!

    但那只巨大的怪虫身上披了一层怎样的皮肉,任凭鬣齿兽尖牙利爪死命咬噬撕扯,那只怪虫竟然安之若素,不但没有皮破血流,便连齿痕爪印也为留下半个!

    即便如此,鬣齿兽群不愿放过好不容易现出身形的元凶,仍旧前赴后继的群起扑上。

    眨眼之间,战团四周尘柱接连爆射而起,十几条怪虫一起从地下破土而出,黑黝泛红的长大身躯随即弯曲摇摆,恍如一群迎风而舞的蟒蛇,头顶上的圆形大口一张一合,如腕触须忽伸忽缩,尖利圈牙暴露暴隐,丑陋之中更显狰狞可怖。

    许是明白此时已无退路,即便怪虫集体现身,鬣齿兽群却已彻底陷入疯狂,独耳首领的连声咆哮之下,群兽随即重新三五组团,各自选定一条怪虫之后,便死追不放,开始有序围攻!

    有的佯动勾引,有的从旁牵制,有的侧翼掩护,有的冲杀直入,若有一兽侥幸得手,群兽毕至,一方屠戮的局面开始渐变为拉锯与焦灼。

    少年早已惊得木了,直到自己脚下也有一阵沙浪涌起。

    冷不防被隆起的尘沙掀翻在地,少年却只是缓缓起身,根本没有逃跑躲避。

    观战许久,少年似乎看出一个规律,那些怪虫似乎只能识别正在运动的兽物,而对静止不动的,却似乎充耳不闻,因此少年决定赌一把。

    很快,一个巨大的肉柱在少年身前破土而出,随即慢慢伸直、升高,直到高出少年的头顶,直到伸展得犹如一株参天大树,少年依然强捺心神,身体纹丝不动。

    但那只灵鼬却已感知到这股可怕的气息,开始在少年怀中胡冲乱撞,少年只得轻轻抬手,隔着衣服将灵鼬暗自摁住,但这一微小动作仍是没有逃过怪虫的耳目。

    如被猛然拗弯的枝条,那条巨虫将身体缓缓弓起,再而猛然折下,大嘴直冲少年的头颅而来!

    虽然早有防备,但少年还是吃了一惊!

    慌乱之间,少年索性挺起长刀,不管不顾得往上一捅,那柄晶莹烁亮的长刀便霍然刺入怪虫肮脏可怖的大嘴中。

    吃疼的巨虫反应极快,一圈锋利的牙齿立即收缩合拢,想要将刀刃咬住,但刹那间却又颓然松口,身体转而弹起伸直,似乎刚刚咬过的刀刃是一根滚烫的火红烙铁。

    少年却于此时将刀抽回,用尽全身气力,对着巨虫拦腰一刀砍出!

    少年早已见识怪虫的皮糙肉厚,就连碧瞳鬣齿兽的尖牙利爪也是伤它不得,本以为自己一刀砍上,不过也是徒劳一场,于是砍完之后便即就势向外滚出,远远避开怪虫报复。

    但少年绝未料到,长刀挥出之时,一抹澄光忽从刀锋中迸射而出,澄光约有分许长短,荧荧似气,烁烁如焰,笼罩在刀锋边缘,竟似加了一条璀璨金边!

    便如刀切豆腐那般简单,巍峨的怪虫身躯从中间齐齐断为两截,下面的一截倏然坠回土中,上面的一截却如砍断的大树向一旁倾倒而去,随即在地面上剧烈扭动跳跃,便如一条刚刚离开水面的游鱼,墨绿色的体液连带腥臭无比的气息向着四面八方喷薄而出!

    一头碧瞳鬣齿兽见此,立即



十五、坠落
    若不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光雾,少年还以为自己掉进了盘丝洞。

    一条条拇指粗细的“根须”,如一蓬蓬胡乱纠结缠绕的蛛网四处蜿蜒,悬空浮荡、四处攀爬,几乎遍布每一个角落,就连少年身下也不例外。

    或许这也不能称作根须,因为摸上去软软的,看似已经脱水干瘪许久,却又扯不开、割不断,倒比牛筋制成的绳索还要坚韧百倍,而且这些根须中间是空的,犹如一根根可以送浆输水的管道,看上去奇怪至极。

    但也多亏了这些怪模怪样的东西,簇拥层叠,将地面铺陈得密密麻麻,柔软厚实,这才没把滑下来的少年屁股摔成八瓣。

    但少年还是摔了个七荤八素,一时头昏脑胀,天旋地转,五脏六腑几欲呕出。

    落地不久,光雾随即消失,少年眼前顿现一片漆黑。

    只因坠下之时,心中便存了此处便是怪虫巢穴的念头,少年早已将心提到嗓子眼,长刀紧紧握在手中,须臾不敢松懈,耳朵更是竖起,努力分辨四处动静。

    细听片刻,洞中竟无一点异响传来,少年诘怪片刻,忽然想到那只三尾沙狐似乎也是钻入这个洞中,既是如此,这个洞穴必然不是虫洞,否则沙狐怎又会自投罗网

    念及此处,少年顿时放下心来,于是站起身来,转而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入手之处多是光滑所在,除了那些奇怪的根须之外,似乎还有一些尖角棱边偶存,倒是像极了那些残破的怪山断面。

    遍寻一周过后,少年只觉这个洞穴煞是阔大,只是不曾摸到门窗开口存在,似乎自己已入一处无法脱身出去的绝境之地。

    念及至此,加之遍眼漆黑,无处可去,少年索性颓然坐倒。

    不知何故,刚才还精神百倍的少年,此时一旦放松下来,饥饿疲惫之感顿时传来,少年顿觉头晕目眩,于是索性将眼睛闭起,蓄养精神,顺便回想一下刚刚发生的诸般离奇。

    “许是这个形如螺纹的怪洞太深的缘故,一路旋转滑落,脑袋不晕才怪!更何况还有那些忽明忽暗的光雾……”少年暗忖,“对!肯定就是那些雾气作怪!可世上何曾有过各色光线织成的雾气幻明幻灭,如影随形!”

    此时想来,那些光雾绝然难懂,时而飘飞如风从身旁倏忽来去,时而流淌若水将自己浸润其中,浓稠的犹如一锅糨糊,看似触手可及,待到伸手摸去,却是一片虚无,有时眼看扑面而来,兀自不及躲避,却又如烟破灭,顿成空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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