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最后,迢远只好讨个没趣,百无聊赖之际,便将那柄靠在厢舆一角的长刀拿在手中把玩。
恰在此时,痴瓜忽然举目望来,一直空洞的眸子亮了起来!
迢远见了,不由暗喜,心道:终究还是心有挂牵!哈哈,且看我逗你一逗。
“好一把分量十足的长刀,样子倒还不差,只是暗黑无光,钝而无锋,若是拿来砍瓜切菜嘛,倒可勉强一用,但若用来陷阵杀人……似乎太不中用!”迢远故作姿态,捧着那柄长刀一阵翻来覆去的观瞧。
痴瓜睫毛眨动,却是并不开口。
“若论形制,此刀必是沐阳长刀无疑了,既然身佩此刀,那兄台必是澄阳国人喽”
见痴瓜仍不接茬,迢远继续说道:“咦,刀柄竟还有一处孔穴,似是嵌过一颗宝石!古人云:兵间之宝,亦为兵器之魄,兵魄者,非功即德,凡夫俗子岂堪相佩。如此说来,兄台家世倒也不可小觑,且恕在下眼拙,失敬失敬!”
痴瓜听了,脸上顿现迷惑。
迢远眼见痴瓜终于有了反应,不由暗暗得意,接着说道:“既是如此,还望兄台示下,兄台出于何门何氏,令尊又是何方高人若是有幸路过,在下也好前去拜谒,顺便讨盏酒喝,可好”
痴瓜嘴唇翕动,似要答话,但犹豫片刻之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眼见一番和颜悦色并不见效,迢远口气陡然一转,厉声逼问道:“莫非你不是澄阳国人”
痴瓜身子一颤,但仍旧没有吐出半个字来。
“若非如此,这刀便是你偷来的!”迢远大喝一声!
“不是!”痴瓜闻听此言,便如耳边划过一声惊雷,心头一急,不由喊出声来。
二十、夜警
迢远跟阿四重新上车的时候,痴瓜正努力抠出羊腿骨缝里最后一丝肉渣。
似乎没料到蓝衣公子回来得如此之快,痴瓜神色有些慌张,啃得精光的羊骨举在手中,脸上现出一丝愧色。
迢远同样愣住了,桌上托盘中已然空无一物,只剩杯盘狼藉和那个仍在埋头大嚼骨头的痴瓜。
盘中可是三人的分量,平日里迢远先用其一,食量大出许多的阿四后用其二,每每多有剩余。但眼前这个黑瘦少年,不仅独自吃光了,此时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迢远不禁哑然失笑,笑罢,回头向阿四喊道:“四哥,再拿两盘进来,青竹月影也取一坛!”
痴瓜闻言,赶忙举手连连摆动,眼中却是满怀期冀,迢远见了,不禁莞尔,随即对着愣在门边的阿四挥一挥手,阿四只好出门去了。
很快,阿四去而复返,手中多了两盘完全一样的吃食。
阿四将吃食放好,又走入舆车内间,翻开底板,将一坛封存严实的好酒取出,又找来两只粉色贝壳制成的小巧酒盏,斟满之后,便要退出厢舆,却被迢远拦下,“四哥,旅途漫漫,一律从简,从今而后,这位……这位瓜兄便与你我同车起居,我们以后也不要那些个繁文缛节,你也上得桌来,我俩便与瓜兄对坐而食!”
“瓜兄哈哈哈!”阿四闻听公子口中称呼,顿时乐不可支。
迢远也笑,笑罢又道:“既是咱们这位客人不屑赐知名讳来历,那也不必勉强,只是以后相处,总要有个称呼才好,于是随口称呼‘瓜兄’二字,倘有冒犯,还请兄台见谅。”
“有何冒不冒犯的,若依阿四之见,唤他痴子哑巴最是恰当,公子能够给他赐名已是他天大的福分了,阿瓜,你说是也不是”阿四说完,便直勾勾的看向少年。
少年抬头望望阿四,又转头看看公子迢远,眼神之中尽是不置可否的木讷之色。
“就这么定了,从今日起,便唤你阿瓜!”阿四坏笑道。
迢远掩口笑过,转而正色端坐,将其中一个托盘推给刚刚得名阿瓜的痴傻少年,然后举起酒盏殷勤相邀,神色之中再无戏谑,待客之道更无半点毫不含糊。
虽然常见那伙沙匪饮酒,阿瓜却从来未曾饮过,因此不知酒为何物,但见迢远一脸殷勤,阿瓜踌躇片刻之后,便伸手举起面前酒盏,望着口中一倾而下,待到酒入喉管,忽觉一股辛辣滋味冲鼻而上,阿瓜猛地将眼睛瞪得老大,满脸立变通红之色,眼看便欲重新呕出。
迢远和阿四见阿瓜这等滑稽模样,再也忍俊不住,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阿四一边笑,一边还不忘出言警告:“阿瓜,这酒珍贵无比,平日公子都不舍得多喝一杯,千万莫要喷出!”
阿瓜倒也实诚,索性双目一闭,额头青筋暴露,再而喉结骨碌一动,竟然将那一大口酒水硬生生咽了下去。
片刻之后,阿瓜终于如释重负,呼出一口大气,再而晃晃脑袋,便捉起面前长箸,再次大吃起来。
迢远见此,也便收起调笑之心,却不忙动箸取食,反而令阿四将阿瓜面前酒盏再度斟满,随即频频举杯相劝。阿瓜不知如何谢绝,索性酒到杯空,便如喝水一般,不一时便喝得面红耳赤,头晕目眩之感阵阵袭来。
许是肚里已经有底,阿瓜这次吃得慢了许多,饶是如此,面前竹盘再空之时,迢远和阿四方才慢条斯理得开了个头。
迢远一笑,也将手中长箸轻轻放落。
阿四虽然还未吃饱,但还是停箸起身,收拾完两人面前的竹盘,便推门出去了。
饭罢,阿瓜似已酒醉,靠住舆车一角,软软倒去,迷离双目却是仍旧不离那柄长刀左右。
迢远见了,不由暗笑一声,也不说话,只是将长刀拿起,向着阿瓜轻轻抛去。
阿瓜大喜,扬手接过,抱在怀中细细摩挲一遍,接着抬头,竟然报以感激一笑。
迢远见此,顿觉心中一暖,随即从里间卧室拿出一领裘皮,递给少年,聊以充当衾被之用。
初尝美酒味道,阿瓜很快便觉头脑昏沉,不知不觉间,竟已沉沉睡去,只是那柄长刀仍旧紧紧抱在怀中,须臾不曾离手。
困意似有传染之能,公子也觉瞌睡袭来,不等阿四重新归来,便也自回榻上睡了……
不知睡了多久,一阵蹄声从远处踏踏传来,将睡梦中的迢远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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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信鸟
迢远大奇,却又不敢出声,生怕惊走了这只极为漂亮的鸟儿。
天下华丽之鸟固多,迢远身为一国公子,自是见识不凡,但眼前这鸟却是美得卓尔不群,更是从来不曾见过!
此鸟虽小,却是形如流线,身负五彩,头顶一撮赤红长羽,犹如纵冠,尾巴末端长有三支明黄长翎,飒飒飘逸,煞是惊艳!
其实,这鸟迢瀚国都也曾有过一对,只是那时迢远尚且年幼,及至长大,那对信鸟后又因故夭折,因此迢远并不记得。
见侄儿如此新奇模样,车安候只得从旁解惑,声言此鸟便是名噪一时的五彩信鸟,曾为天下人族相约共用,以便互通军情,协力御敌。
据说,此鸟天生明辨方向而不迷,极擅飞行,日夜兼程,不眠不休,高可直上九霄云外,远能及达万里之遥。虽是形体小巧玲珑,却又独生六翼,迅疾之态却又远胜鹰隼鹄鹞之流,因此了无天敌,往来递送信息最是可靠。
殊为难得便是此鸟忠贞无二,只认一主一舍,若是主人亡故抑或将鸟舍相赠他人,此鸟便会暴冲上天而去,不饮不食,不停不落,直至力竭而死,实乃天下第一等守信之鸟,因此得名。
只是此鸟珍稀无比,每五年方才繁衍一次,繁衍之地必在硕木与流泉相交之处,筑巢于飞瀑水帘之后的崖峰之中,每次又只生一卵,雌雄一生相依,一鸟若去,双鸟皆亡,因此极是难得。
正因如此,五彩信鸟一贯野生而居,不服人类教化,就连名闻天下的御鸟部族也是欲求之而不得。
直到三十年前,御鸟部族族领,有翼青鸾,恰于春江满溢之时,择风清月圆之夜,携碧竹羽鸣箫孤身而行,前往百丈落玉崖下,独坐千尺流花潭边,以箫声九转和鸟鸣啁啾,以青裳洒逸之舞伴五彩信鸟翩然,互来互往,似问似答,好不谐和。
夜露将尽时分,群鸟感召,纷纷落下,驻足于有翼青鸾肩头,不避不逃,有情有义,从此汇于御鸟部族麾下。
后因人族遭逢蜂孽打乱,生死存亡之际,御鸟部族之首有翼青鸾应人帝澄昭所请,将此鸟幼雏八对徙往人族八国,以为传递紧急军情所用,迄今已有二十多年。
只是,五彩信鸟生性高洁,素爱芬芳,唯宿百丈碎玉崖下,更只用百年不朽之虬须盘龙荇筑巢,于是,有翼青鸾赠鸟之前,亲身前往百丈碎玉崖,凿取红玉数块,雕琢血玉鸟笼九只,再而去往胧朦寨相求蓬泽女王,自界蛮江中采集虬须盘龙荇,铺设于血玉鸟笼之中,以为九对五彩信鸟筑巢歇宿之用。
直至彼时,有意青鸾才将八对信鸟连同八只血玉鸟笼交付八国大王手中,又留一套自用。
虽然蜂孽大战已成过眼烟云,有翼青鸾相赠迢瀚的一对信鸟也于早年殁了,但车安候留恋那段热血时光,因此每每出巡,都要将空空如也的血玉鸟笼置于座车顶部,以为怀念,不想笼中虬须盘龙荇香气却被眼前这只五彩信鸟辨出,从而自入笼中。
如此算来,这只五彩信鸟至少也有二十多岁,比之自家侄儿还要年长许多,但飘逸之姿不减,迅疾一如如前,丝毫不见半点老态。
车安候自知此鸟珍贵,只是用作传递十万火急之事,素有“五彩羽翼过,天下烽烟骤”的说法。
念及此处,车安候心头忽然浮上一片不祥阴云,心道:“信鸟夜来,莫非有何大事发生”
忐忑之中,车安候立时将五彩信鸟从迢远手中接过,目光一扫,果然便发现信鸟腿上拴着一个指甲大小的蜡筒。
车安候心头一震,立即将蜡筒取下,剃掉筒口封印,再而打开盖子,轻轻一倒,一卷小小帛纸露了出来,车安候小心翼翼得将其展了开来。
途无用倒也机灵,赶紧将手中火把凑近一些,以便侯爷阅看。
只是草草阅视一遍,车安候便将那张帛纸猛地攥成一团,一向静如止水的脸上更是浮出几分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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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穷荒
原来,天下虽大,人族之中却是本无穷荒一国名号。
此时穷荒所在本是西境蛮荒之地,间隔于澄阳与百番国之间,彼时多有野兽横行,人迹却是罕有难寻半个,乃是个无主荒蛮之地。
人族纪年九二三年,大王澄显薨,其第三子克承澄阳国主之位。
此主乃是天纵英才,继位以来,政通境和,国力渐盛,人口随之繁衍倍增,衣食得解,人欲便起,作奸犯科之徒与日俱增。兼又疏通商路,沟通诸国,商旅往来络绎不绝,各国游侠与四方流氓趁机涌入,或逞强力明火执仗,或依诡诈鸡鸣狗盗,一时间,澄阳境内乱象频出,乡野城郭再无净土。
澄阳国主见此,一面德化怀柔,一面祭出法令大旗,搜捕贼首盗枭、狞恶冥顽之徒,查明罪责实据之后,便依照律例或罚或杀,抑或投入牢狱之中。
及至后来,囚徒日多,境内区区几个原有牢狱已然容纳不下,若以国库财货供养,负担极重,人民受累,若是令其自食其力,则民囚相邻,事端多生。
烦恼之余,拒虏关外那片千里荒原忽然跃入澄阳国主心田!
数年之前,苦于军中所用驽马奔行缓慢,力气孱弱,不堪战阵对敌之用,澄阳境内又多为农耕之地,可堪驯用的巨兽几乎不存,澄阳国主遂四处踏勘求索,终于在拒虏关外两千里处觅得野生骏马群落,遂分三次前往,诱捕良种野马两千匹,陆续带回国内,将与莽原接壤的北境之地专门辟作牧场,用以驯化繁育,最终孕育出赤骝、黄骠、青骢、白骥、乌骊之五色骁骏,随即分门别类,充作骑兵与车阵战兽。由此一举,澄阳大军战力大增。
不仅于此,那片野马生存的无主草原更令澄阳国主魂牵梦绕,难以忘怀,只是太过远僻,一时不知如何处置。
但此时想来,那片蛮荒之地正可排上用场,如将罪犯流徙于此,远避隔离,难以自逃不说,又能令其屯田放牧,自食其力,简直再好不过。
于是一番筹谋之下,澄阳国主决意跨越辞暮岭,拓地西进,派遣澄阳左将军解千难先于**山上建立荡昧城,驻留人兽军兵,修堡筑垒,往来监护,而后再于两山之间开设浣心屯,容纳罪民囚徒,屯田开垦,自赎其罪,以期他们在异域苦地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得以重返故国家园。
西境荒僻,路途遥远,途中多有凶匪猛兽,往来殊为不易,好在迢瀚素与澄阳交好,更对澄阳国主宏才大略钦佩有加,遂遣迢瀚商队主动承揽往来沟通与物资输运之事。
春来秋往,秋去春回,雷打不动,迢瀚商队每年两次往返于澄阳国都八廓城与荡昧城之间,除了押送囚徒之外,更带去货殖物产以供军囚消耗度用。
长此以往,比邻而居的百番民众垂涎迢瀚商队带来的中土各样货色,便每每在迢瀚商队到来之际蜂拥而至,用兽皮宝石这类西域特产与迢瀚商队易物交换,时日一长,竟成惯例。
澄阳国主闻知这番情形,遂与迢瀚国主会盟商议,一拍即合之下,遂于荡昧城外百里却忧口开设互市口岸,准许百番各部前来采买出卖,百番民众尽皆欢欣不已。
久而久之,囚徒之城竟然渐成西境繁华之地……
虽是几十年前的往事,迢远却也听得津津有味,待到听伯父讲起百番艰难之时,迢远好奇心生,问道:“伯父,百番又是何等国度,为何听起来生计过得如此不堪”
“这百番却又说来话长!”车安候叹完,便慢慢向下讲去。
据说,西境又西之地,原本也有一方富庶开化之洲,多有长身白面与卷须乌面之人杂处而生,却在千余年前的大冰纪中毁于一旦,国都更在电闪雷鸣、天崩地裂之中早早陷落汪洋大海之中,最后竟而不知所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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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奇才
人族纪年九四三年,百番境内遭遇百年不遇旱灾,河湖干涸,草原枯死,牛羊饿死无数,民众自相残食,无奈之下,百番大部拔旗东迁,陆续涌到咸汁海附近。
闻知这般惨状,澄阳左将军兼荡昧城戍边大将解千难,奉国主之命开仓放粮赈灾,迢瀚商队又急运澄阳粟、皎月谷与干肉咸鱼共计一百庞车于西境互市,好意救济百番灾民。
困窘稍解,百番不知感恩,反而得陇望蜀,势力最为强盛的赤发与黄眉二部,趁机胁迫长身、乌面、色目三部共计十八万控兽大军,突然东进,联合作乱,先是焚毁却忧口互市,接连攻破荡昧城与浣心屯,百番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百番战兽碧瞳鬣齿兽更是凶残至极,百般蹂躏澄阳人畜。
祸起突然,人兽悬殊,解千难与戍守战士死战不退,全体殉国。
但百番得寸进尺,随即挥兵东进,又于睦西廊道围困正往西行运送粟米的迢瀚商队,再而叩关澄阳拒虏关,商队危在旦夕,中土门户告急。
得悉边关急报之时,澄阳国主立即遣使劝诫白番退兵,不料使者却惨遭挖目割耳之辱,并被匹马逐回。
澄阳国主大怒,立即整束甲兵,前出拒虏关与百番大军大战于睦西廊道,五色骏骑与澄阳步车大阵合力发威之下,百番联军渐感不支,随即放脱被围二十余日之久的迢瀚商队向西退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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