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南巫自然知道蓬木苏口中的“她”便是天羽葳青旗右使葳蕤,也便是与有翼青鸾暗通款曲之人,于是南巫立时转头看去,但见阿莎身着绿衣,此时正站在殿角屏风一侧,低眉凝视,似在看顾屏风后面尚未醒来的阿曦。
虽然隔得很远,仅能看出一个轮廓,但南巫却已暗暗心惊,只因蓬木苏说的一点没错,那窈窕身量,那眉眼口鼻,连同那抹若有若无的空灵傲气,竟无一点不是像极了那位葳青右使!
“怪不得……”南巫心中已然洞明一片,正要寻思些说辞,好来安慰眼前这位情伤至深的蓬泽女王之时,一丝簌簌声响忽然传入耳际之中。
南巫虽是一副老态龙钟模样,却是耳聪目明,远胜常人,待到侧耳细听片刻,南巫忽然将蓬木苏手儿松脱,同时起身,对着蓬木蕊说道:“阿蕊,速去殿外,看看有何异常!”
南巫有令,蓬木蕊不敢耽搁,立时出殿而去!
不一时,蓬木蕊从殿门冲入,神色之间已然带出几分惊恐,但还是尽量镇定说道:“姑姑,虫群正自涌入寨中,必是饲虫六祖前来报复!”
乍闻此言,犹在梦中的蓬木苏便如惊雷划过,悲戚之色立时敛起,双腿一撑,已然站起身来,接着向殿门外走去!
此时已是三更时分,却有一轮下弦月高挂天际,将四野照得一片银白。
站在第七层树城凭栏下望,只见城寨底层早已乱作一团,猪蹿猴跳比比皆是,人呼鸸鸣之声不绝于耳,更有许多族民没头苍蝇似的乱跑乱撞,或是手持兵刃狂挥乱舞,却有不见敌人身在何处。
忽然,寨中一角,一名兵士胯下匕趾追风鸸宛如发疯一般忽然乱蹦乱跳起来,眨眼间就将兵士掀落在地,但那名鸸兵不等起身,便有一层黑影从地面浮起,任凭鸸兵来回翻滚,死命扑打,还是被那片黑影渐渐淹没,包裹,瞬间化为一架无血无肉的骷髅白骨!
而那只兀自狂奔跳跃的匕趾追风鸸已然渐渐慢了下来,看似已然力竭不支,再跑片刻,便轰然倒地,再也无法站起,直至被又一片黑影淹没,消失,融入那片曾经奔跑过的泥土之中。
虫祸!
必是饲虫六祖引来的虫祸!
虽然那个装有聚虫散的皮囊早被阿莎掠去,但饲虫六祖早在入城之前,便将无数虫豸伏在胧朦寨外。六祖逼宫不成,反而连连受辱,心头恶气一时无法咽下,于是立时奔出城去,便将那些虫豸全数放出,从四周涌入胧朦寨中,冀望将蓬木一族连同蓬木苏全数歼灭,出气同时,又能觊觎蓬泽王位,由饲虫六部取而代之!
饲虫六祖这番如意算盘,蓬木苏又怎会猜不到,但便是猜到了,却又能怎样
只因蓬泽本是化外野生之域,平日看似各安其所,秋毫无犯,实则各部之间暗含相生相克之道,便如有鳞克穴泥,牧泽克覆甲,蓬木一族却又专克牧泽,牧泽却又能滋养穴泥一族,如此相扣相结,相爱相杀,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终成蓬泽百部共生之局。
而这饲虫六部麾下虫族向来便是蓬木一族天敌克星,正因如此,蓬木便常与有翼部族往来密切,更时有联姻之举,便是因为有翼部族麾下群鸟恰好又是虫族克星,一旦蓬木有难,有翼便会驱使群鸟前来救援,更甚之时,索性将群鸟引入七眼虫坑之中
一四九、虫祸
蓬木苏见此,号令再次传出口中,金钟声响突变急促,只见无数挽弓兵士立时从各层树城向下奔跃而去,待到二三层中,便各自找到一处枝叶缝隙,弯弓搭箭,专射吹奏虫奴!
谁知,刚刚射倒几个,便见肩扛棍棒的那名虫奴已然涌到二人之前,将那根粗长棍棒往地下用力一插,再而双手用力,向上一撑,棍棒顿时化为一把大伞,恰好将三人头顶身前全部遮掩,箭矢射在上面,竟然无法透入进去,反而冒出一簇簇火花,那伞竟似金石制成!
大伞一旦开启,那名虫奴便将伞柄插入腰间一个金环之中,再而双手一捧,将大伞架起,翼护吹奏虫奴继续向前迫来!
这时,早有虫豸攀上通往上层的树须藤萝,只是那种浓绿汁液粘性极强,刚一落足,便即牢牢粘住,再也无法动弹。
这时,已然进入城寨的虫奴埙声忽变高亢,大镲更是撞击更密,但见逡巡不禁的虫群立时发疯一般涌上,任凭身躯被粘,却是前赴后继,不死不休,绿液遍布的树须藤萝随即自上而下附上一层青黑之色,全然虫尸垒成。
青黑之色渐渐向上蔓延,很快便有不少根须藤萝被青黑虫尸铺满,黑压压、青黢黢的各色毒虫随即踏着虫尸涌入第二层中,蓬木族民见此,只得一面扑打,一面又将一桶桶浓绿汁液倒下,将涌来虫流截住。
便是树间气息的各色鸟儿也已纷纷振翅而起,穿梭于枝桠之间,全力啄食来袭虫豸,那些深居简出的避役似也感受到危险气息,此时不再隐藏身形,反而陆续变幻为火红明黄之色,各自攀上树梢枝头,布满粘液的长舌疾伸疾缩,努力将一只只毒蚊飞虻吞入口中!
只是,涌上虫流越来越多,浓绿汁液已然快要倾尽,便是树中鸟兽援手御敌,却也不过杯水车薪,难以阻挡虫群汹涌之势。
蓬木苏见此,索性再次令人敲响金钟,二层族民随即开始攀入第三层中。
正自支撑不住,忽然又见几个色彩斑斓的圆球从地面掷出,向着树城上层飞来,其中一个飞得最高,竟然落入七层王殿门外。
众人正自疑惑间,却见圆球落地即散,碎成粉末无数,还不待有人上前查看,便见那些粉末轰然而起,便如一片浓雾腾空,嗡嗡之声大作,向着众人猛扑而来!
一旦靠近,浓雾便即四散,专往人身裸露之处扑来,这时大家才终于看清,竟然全是毒蚊、牛虻、刺蝇这等吸血飞虫!
惊呼叫嚷之声随即四处响起,只是可怜了那些白花花的酥胸大腿,才是正被无数飞虫群起围攻,但见那些戎装婢女,连同蓬木苏姑侄在内,深受吸血飞虫之害!
其余诸人也是未能幸免,虽然早早将面目口鼻掩起,但这等飞虫全是饲蛡老祖特地选育而出,口器如针,长而且硬,漫说众人身上这层薄薄夏日衣衫,便是裘皮也能全然刺穿,再而身体忽胀忽瘪,将人身鲜血极速吸入体内,带到吸饱喝足,忽又逃遁而去,徒留一片红肿癍疤与烧灼痒痛之感!
飞虫身形虽然不大,却胜在数量极多,几番盘旋下来,王殿门外诸人早已叫苦连天。
恰在此时,又一个色彩斑斓的圆球再次落入七层王殿门外,一样的碎而分群,四散而去,不一样的却是这些虫豸竟然并不飞翔,反而仅凭足爪快速爬游,乍一看清,众人不禁浑身汗毛乍起,只见新来虫豸竟有竹著长短的暗红蜈蚣、手指粗细的黢黑毒蝎、八脚站立的长腿蜘蛛、松果大小的黄色蜱虫,此时不约而同,向着立于王殿前的众人扑来!
蓬木苏见此,早已大惊失色,好在南巫此时仍旧镇定自若,早已将簦伞撑起,但见又有圆球凌空飞来,簦伞忽而旋转疾出,将圆球远远撞飞回去,如此几番动作之后,后续飞来的圆球再也不能落上王殿平台。
这时,南巫才将簦伞收回,转而伸手入怀,将一个小瓶掏出,手指一弹,瓶塞飞出,南巫随即转动身体,将一缕青烟似的粉末四处抛洒,
一五零、绝境
蓬木苏其实早已看见,但乍闻阿蕊此言,仍旧昏昏欲倒,只因蓬木苏明白,各色毒虫虽然纷扬可怖,但人兽尚可远远避开,但这咀木虫却是专以树木枝干为食,任是何种树木藤萝,甚而青竹绿草,也是绝不挑剔,尽皆咀嚼入口,更因其数量庞大,一日便能繁殖十数次,因此一旦咀木虫现身林中,漫说这株王蓉,便是方圆十里树植草木也会在几日内化为一片乌有!
“哭什么,没出息!”蓬木苏已然重新站定,忽然厉声将蓬木蕊喝住,“且送元耆与左使连同几位朋友下树,我等便与这株王榕共化了吧!”
蓬木蕊闻听此言,脸上顿时现出难以置信神色,两眼圆睁,惊恐满面,最后却又点头说道:“是!”
蓬木蕊随即抬起头来,对着几名戎装女子吩咐几句,但见那些女子立时分作两队,一队入殿,将一脸懵懂的阿莎请出,又将仍旧昏迷的伯牙阿瓜抬了出来。
另一队则冲入王殿后面一处枝叶之间,不多时,便将一条大腿粗细的藤萝扯了出来,随即找到一处粗壮树杈,将大藤绷得笔直,再而牢牢缚在树杈之上。
这时,众人才见,这条大藤上面早有细藤编成的一排藤阁,底部绵密如榻,四周林立如笼,可容十人乘坐,一面开有一处小门,正可供一人钻入。大藤从枝叶间斜斜伸出,微微向下倾去,似乎通往极远之地。
蓬木蕊这时才说道:“此时蓬木一族已陷绝境之地,胧朦寨即将化身火海,不便久留诸位,便请各位带上两位朋友入阁离去,蓬木苏这便礼送诸位下树自去,山高水长,若是蓬木苏侥幸不死,且再欢聚!”
乍见刚才一番动作,迢远便觉有异,此时又从蓬木蕊口中听到火海二字,迢远立时明白起来,索性上前一步,来到蓬木苏面前,躬身一揖,慨然说道:“这场灾祸便因在下与几位朋友而起,倒是连累了大王与胧朦寨许多族民生灵,此时无以谢罪,却也绝无颜面自去苟活,既然大王心意已决,在下便也与这王榕共化灰烬了吧!”
说完,迢远又转身对着南巫与铄凛再行一拜:“且请元耆与铄凛兄速速离去,若是能够带上在下这三位受伤的朋友,迢远感铭五内,这便先行谢过了!”
铄凛自是一如寻常,并无一语发出,却是对着迢远凝视一眼,目光之中已有一丝赞许流露出来。
南巫元耆却是恍若未闻,此时早已走到蓬木苏面前,说道:“且问大王,我等若去,你便如何打算”
蓬木苏惨然一笑:“药石早已备好,便是刚才泼洒出的灰粉绿液,其中加了硝石硫磺,便是防备外敌早晚偷袭,此时只需一粒火星,胧朦寨中便立时火焰四起,我蓬木一族固然难逃一死,那些侵入此地的外族兵兽便能逃得了吗哈哈哈哈哈……”
“这……”南巫本欲相劝,但闻蓬木苏似乎心意已决,不由一时语塞。
“元耆,左使,你们还是带上公子和那几位朋友速速离去,若是那些虫豸全然攻了上来,便也由不得蓬木苏了!”蓬木苏说完,立时吩咐蓬木蕊取来火种,同时又让手下兵士将诸位拥起,便要强行塞入逃生藤阁之中!
三人自是不愿独自逃命,那些蓬木族兵却是坚执王命,开始用力推搡起来,正自僵持不下之时,但闻一线啸声忽然响起!
乍一听见,蓬木苏便猛然转头看去,只见此时殿门之处,正有一位碧衣女子手持一根短小碧箫,吹出悠悠声响!
箫声并不动听,甚而听上去还有些生疏,宛如一只新生幼鸟开口初啼一般,叽叽喳喳,毫无章法,而
一五一、羽丹
直到胧朦寨中虫豸被群鸟全数打扫干净,饲虫六祖带着麾下虫奴仓皇逃入莽林之中,再也不见了踪影,箫声才算停了下来。
眼见阿莎已然收起碧箫,正要转入殿中,委顿在地的蓬木苏忽然来了精神,从地上一跃而起,三两步便追到阿莎身后,一把便将阿莎握箫手臂抓住,随即厉声问道:“快说,你父母是谁”
阿莎望一眼蓬木苏,却是不嗔不恼,面目仍旧淡漠如水,答道:“不知!”
“不知”蓬木苏不曾料到阿莎竟是这般答话,猛然一怔,忽又笑道:“哈哈哈哈,好生孝顺的闺女,竟连爹娘也不敢认,若是他们听了,可不就得活活气死!”
见这个女人如此疯癫,阿莎索性不理,手臂一振,已将蓬木苏手掌弹开,随即莲步轻移,继续向着殿内走去。
蓬木苏却是不依不饶,从后面疾速追来,口中更是大呼:“便是今日你救了我蓬泽一城性命,蓬木苏也绝不领情,除非你那无情无义的老子从此忘了那个不要脸的葳青婆娘……”
阿莎但闻此言,忽然停步转身,眼中更是现出一丝困惑之色,问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这又哪来的老子婆娘……”
见两人眼看便要呛起火来,蓬木苏更是身份不顾,开始抢夺阿莎手中碧箫,南巫心中暗道不妙,赶忙抢步上前,隔在两人中间,蓬木蕊但见姑姑失态,于是也赶紧过来劝解!
正自纠缠不定,却有一声闷哼传来,随之更有噗通落地声响传出!
阿莎闻此,忽生大力,猛地一把将蓬木苏推出老远,随即转身,向着屏风后面快步跑去!
刚才蓬木苏与阿莎撕扯一处,一问一答之间更是晦涩难懂,尚自不懂男女情事的迢远有心劝架,却是不知从何入手,后来又见南巫掺和进去,迢远索性站在一旁,一脸为难神色。
屏风哼声传来之时,迢远离得最近,立时辨出阿瓜声音,于是第一个冲了进去!
只见,阿瓜虽已醒来,却是早从榻上翻落下来,此时正在地板上滚来滚去,竟似十分痛苦,更是早将那身披在身上的衣袍尽皆掀去,此时只有那领小衣仍在,将将挡住下身要害,除此之外,便已浑身**。
见阿瓜在地板上翻滚挣扎,迢远赶忙弯下身去,想要将阿瓜重新搬回榻上,但双手刚刚触及阿瓜肌肤,便觉一股滚烫气息传来,阿曦连忙撤手,同时口中出声:“好烫!”
此时阿莎也已来到,眼见阿瓜痛苦至斯,早已顾不得男女有别,立时伸手,便要将阿瓜按住,手指刚一碰上,阿莎也是猛然缩手回来,竟也说了一句:“好冷!”
迢远闻听阿莎此言,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再次伸手过去摸上阿瓜额头,但觉一股冰寒之气自阿瓜体内汩汩涌出,瞬间传入迢远掌中,迢远大感诧异,正自支撑不住,想要将手拿开之时,冰寒之气陡然一收,却有一股炙热气息传来,便如初次触摸之时一样!
手掌犹如放在篝火上炙烤一般,迢远几乎无法忍受之时,那股热气却又忽转冰寒,如此转折再三,迢远竟已懵了,颓然将手抽回,转身望向身后南巫元耆,喃喃道:“时冰时火,时冷时热,若是这般下去,好好一个活人,也要被折腾死了!”
南巫闻言一愣,立时将手伸向阿瓜额头,片刻之后,只见南巫眉头时而舒展,时而蹙起,脸上神色变幻不定
一五二、无解
此章节?
一五三、葳蕤
南巫忽然便想起饲虿盛刚刚吐露的那段牵扯人羽两族的情缘往事,一个大胆念头不禁浮出南巫脑际:“莫非那枚阴丹竟是葳青右使葳蕤之物……”
念及至此,南巫元耆顿时一怔,似乎被自己这个匪夷所思的猜测吓到了,稍稍平复,南巫却又不禁思前想后,往事便如烟尘,重新浮现眼前。
彼时,有翼青鸾将葳蕤从重重蜂孽围困之中救回,自己却已不成人形,自胸膛至腹下被蜂孽利爪豁开一道极大裂口,五脏可见,肚肠露出,脑后更有一眼细长孔洞,已被蜂孽尾刺注入剧毒,因此满面紫黑,几乎不治了!
身为大军伤医总管的南巫元耆纵有灵丹妙药无数,却也终究再无回天之力,于是只得颓然摇头,嘱咐随从为有翼青鸾洗洗擦洗一番之后,换上一身新衣,好生装殓一番,等待气绝之后,便即下葬。
唯有葳蕤并不死心,执意要将有翼青鸾背回自己营帐之中,但见葳蕤执着若此,众人不好阻拦,只得令其自去。
说来也是奇了,三日之后,清晨时分,有翼青鸾竟从葳蕤营帐中大步迈出,身姿矫健,鲜活如初,便如从未受伤一般,目睹此景的南巫元耆不由得错愕出声!
南巫百思不得其解,只是揣测必是葳蕤动用了某种羽族神物,除此之外,人间再无起死回生之法。
“此时想来,那物必是葳蕤自身所有的那枚炁元阴丹了,只是不曾想到葳青右使如此决绝,竟而舍身不顾,私自返回本旗,将阴丹取来,为有翼青鸾疗伤续命了!”南巫忽然明白起来,“只是,那枚阴丹为何最终落入蓬木苏手中,反而成了要挟有翼青鸾就范之物!”
待到想起蓬木苏拿出宝石之时那番言语,分明便对这枚炁元阴丹大有幽怨,至今仍旧难以释怀,由此可见,蓬木苏对有翼青鸾用情至深,以至由爱生恨,最后将满腔恨意投注于那枚石头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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