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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起锚荡桨,迢瀚座船慢慢离岸而去,待到驶出浮城,船速渐快,很快便又来到绿墙水阵前面。

    此时的绿屏水阵之中已与来时不同,早有百十盏灯笼点亮,蔚然连成一道火龙,将前行之路指引清楚,迢瀚座船循迹而过,很快重回开阔朔湖之中。

    只因走得匆忙,迢远便谢绝了皎月备好的筵席酒肉,此时已过很久,船上众人不由得肚饥难耐,迢远便让阿四去船舱中寻些吃喝上来。

    阿四领命而去,却是过了许久还不回来。

    再等片刻,已然饿极的迢远不由焦躁起来,刚要起身去催,却见尕二早早站起身来,几步跨到舱口,向着下面大喊大叫。

    一连喊了三声,却无半句回响传来,尕二顿感蹊跷,于是对着迢远招呼一声,便沿着舷梯当先下到舱中!

    半晌已过,尕二并未如期归来,反倒也没了声息!

    迢远不由心中大异,对着澄曦与伯牙兄弟打个眼色,又挥手招来几名手持长枪的随船兵士,一起蹑手蹑脚走到舱口一旁,随即慢慢伸出头去,向着舱中细细观瞧。

    舱中虽然设有风灯,此时却已尽皆熄灭,眼前一片黑咕隆咚,难辨其中一物,动静也是没有半点,安静得令人心悸。

    迢远见了,不敢贸然进入,反而立时招呼兵士取来火把。

    但还不等火把取来,舱中忽然传来尕二笑声,只听在舱中笑道:“好你个阿四,竟在这里偷吃,若不是让咱尕二逮住,这些咸肉便被你一人吃光了!”

    话音刚落,阿四声音立时传来:“只有你尕二才这般红口白牙,诬赖好人,阿四不过是先替诸位尝尝味道,免得拿了腐坏的东西,让大家吃坏了肚肠。”

    两人一问一答,声音自是不假,只是语气略显生硬,阿四说到最后,竟而还带了一丝颤音,似是十分害怕。

    迢远刚要亲自下舱看个究竟,却见一坛老酒已从舱口托了出来,待到有人将酒接过,尕二尖尖的脑袋随即露出,眼见四面已被重重围住,尕二不禁笑道:“拿点吃食,不过举手之劳,我与阿四已然足够,又何须这般阵仗!”

    这时,舱中传来阿四呼喊:“舱中气闷得紧,尕二你莫要占着茅坑不拉屎,速速闪开,也好让咱出来透口气!”

    尕二闻言,却未如往常那般回骂阿四,只是双手撑住舱口,慢腾腾得爬了上来,接着便是神情怪异的阿四。

    但见阿四手中提着一个大大的食盒,里面几样吃食也无差错,迢远便不作多想,将阿四从仓口中一把拉出,随即各自走回船头,搬来一眼炉火,一面烧烤,一面大快朵颐起来!

    如此又行三日,座船终于走完月河,再次重回浴月江中。

    重新正名的澄曦虽已不必继续隐姓埋名,却因阿莎意外消失而闷闷不乐,因此仍旧沉默不改,但凡无事,便独坐船尾,对着滚滚江水默默发呆。

    不知是否受了澄曦感




二三六、主仆
    迢远正自懊悔之时,却见吞下药丸尕二忽将脊梁一下挺直,脸上更是一改方才恭敬之色,口中冷笑出声,同时身形忽动,竟而向着那红衣女子猛扑而去!

    阿四也没闲着,手中虽无兵刃,却是仗着身高力大,忽的向前一扑,似乎要将那女子捉住。

    谁知红衣女子看似纤弱,身手却是敏捷至极,手中一晃,已然多出一对带刺长钩,一旦泼洒开来,银光烁烁,瞬间塞满船舱,尕二与阿四却是不曾随身带来兵刃,但见红衣女子招式狠辣,招招不离二人要害所在,加之船舱狭窄,竟然避无可避,因此三两回合不到,两人又被红衣女子先后制住!

    情急之下,尕二再也顾不得脸面,不等那女子重新扑来,便已大口一张,猛然喊出一声“救命”来!

    迢远再不迟疑,猛然将舱板一把掀开,大声喝道:“哪里来的疯丫头,竟敢到小爷船上撒野!”

    红衣女子循声抬头,向着上面看来!

    这时,迢远方才看清这名女子天生凤眉花目,皮白肤净,模样十分俊俏,只是面孔陌生,从来不曾见过。

    见迢远发傻,红衣女子已然不再强横,转而换上一副笑脸,咯咯一笑,娇滴滴的说道:“原来是迢瀚国的公子,小女子这厢有礼了!”

    “你是何人从何而来为何来到我家船上撒野”眼前虽是一位模样姣好的年轻女子,若依迢远平日性情,必要礼待有加,少不得姑娘长姑娘短的客套一番,但方才蛮霸之态已被窥见,迢远便再也顾不得怜香惜玉,反有连串厉问脱口而出!

    “哎呦,公子好大的脾气,便是不请自来,也不必这般凶巴巴的,倒似欠了你家东西似的!”红衣女子面上笑容不改,口气却是又尖又利,丝毫不见示弱。

    “呃……”迢远未曾料到红衣女子这般伶牙俐齿,不由得一下怔住,随即换上一副温软口气,“不知我那两位朋友怎生得罪了姑娘,竟被姑娘忽得出手制住尚请姑娘自报家世来历,以免生出误会!”

    “这个嘛……”红衣女子眼珠一转,“你猜!”

    “呃……”迢远不曾料到竟有如此一答,于是又是一愣,哭笑不得道:“素昧平生,在下愚笨,并无未卜先知之能,又如何猜得便还请姑娘自行相告,迢远在此谢过!”

    不等红衣女子开口,又有一串银铃般的悦耳女声从一角阴影里传来,“燕儿,你又这般没大没小,我俩身在人家船上,总要遵守为客之道才是,还不赶紧向公子赔罪!”

    迢远绝未想到舱中竟然还有一人,而且也是一名女子,正自诧异间,却见被唤作燕儿的红衣女子虽是心有不甘,但也终究听话,先是做个怪脸,又吐了吐小巧的舌头,对着迢远曲身行礼道:“小俾皎燕出言无状,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大人大量,不要与皎燕一般计较!”

    乍闻红衣女子名字之中含了一个皎字,迢远不由一愕,心道这女子分明便是皎月王族中人,为何却又自称小俾,莫非眼前这位红衣女子也与阿四一样,被人赐了姓氏

    还不等迢远想得明白,一位身着粉衣霓裳的女子已从一旁转出,迢远仅看一眼,便不由呆住,只因这女子长得太过美丽!

    便如迢远这等自小花团锦簇的王室公子,竟也未曾见过如此绝世容颜!而且,不知为何,这张面孔似乎有些熟悉,竟似在哪里见过一般。

    霓裳女子瞧见这副呆愣样子,似已猜到迢远心思,索



二三七、毒丸
    “喂喂喂,你只看腰牌便好,为何总是盯着我家公主不放”皎燕却于此时帮腔说道。

    迢远一愕,顿觉尴尬万分,脸上竟而一下红了,赶忙将目光投向那面令牌。

    只见这面腰牌正面光洁无暇,似是水天一色,粼粼荡荡,恍然便是盈朔湖模样,反面金线游走,勾勒出一处宫阙轮廓,但见宫门之中那口方塘圆井之时,迢远已然能够辨出便是那座奇绝异常的井泉宫无疑了。

    这面令牌碧玉为瓤,包角镶金,材质华美,作工精湛,两面皆是皎月风物,应是做不得假,但不知为何,迢远至今如坠梦里,似乎不敢相信堂堂皎月公主竟会私闯别国坐船,又或那日王殿所见公主与今日形象大相径庭!

    “莫非你们心怀鬼胎,便要趁人之危,就此强拘我家公主不成”许是看见迢远声色不动,婢女皎燕颜色大变,一句喝问忽然出口,语气刚硬,透着一丝凌厉。

    迢远闻言一怔,赶忙说道:“迢远焉敢,但请公主稍后,迢远这便铺排仪仗,礼请公主出舱!”

    “行旅在外,一切从简,公子且让到一边,本公主自己出舱便是!”皎姝眼见迢远如此啰嗦,不由说道。

    “既然如此,迢远遵命便是!”迢远连忙起身,目不斜视,肃立舱口一旁。

    转眼之间,皎姝与皎燕已然上到甲板,后面还跟着鼻青脸肿的阿四与一瘸一拐的尕二。

    皎月公主竟而上了自家座船,闻听禀报的迢固老儿再也无法装睡,一把推开舱门,三步并作两步疾走一通,来到皎姝身前,立刻躬身道:“不知公主竟而上了迢瀚座船,老夫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车固公这般客气,姝儿却是不敢当了!”一见迢固到来,皎姝忽然敛起方才那副狡黠之色,竟而盈盈拜倒,对着迢固行了个大礼,“皆因姝儿冒昧,不请自来,更不曾早早告知,若有叨扰之处,尚请车固公海涵!”

    “哪里话来,公主大驾光临,迢瀚上下蓬荜生辉,高兴还嫌不及!”迢固一面还礼,一面说道。

    尕二却是不以为然,慢悠悠晃到皎姝面前,大喇喇说道:“你们这般胡闹何止添了麻烦,还害得我与阿四两天睡不安枕,酒肉不香,你且说来,你要怎么赔偿”

    迢远闻言,顿时为尕二捏了一把汗,本以为皎姝立即发怒,不料主仆二人竟而相视一处,各自笑得花枝乱颤。

    迢远看得一头雾水,不由问向阿四:“到底怎么回事,你且说来!”

    阿四见此,只得抽抽鼻子,将那晚舱中之事说了一遍。

    原来,那晚阿四下到舱中去找吃食,却无意中发现一个大箱之中露了一截一角红衣,阿四还道有贼,猛然掀开箱盖,却见一名红衣女子隐身其中。阿四大惊,但不等开口说话,红衣女子忽然跃出,竟将阿四一下制住,并被逼着吞下一粒号称剧毒无比的药丸。

    尕二后来闯入之时,红衣女子如法炮制,又将一粒药丸送入尕二口中,并警告二人不得声张,否则若无她的解药,两人三日之后便会浑身烂透,化为一包恶臭脓血!

    但见红衣女子身手极俊,一番话语更是说得一本正经,尕二与阿四虽然心中存疑,却也不敢拿自己小命冒险,于是只得就范。

    待到迢远闻听有异,前来查看之时,红衣女子又强迫二人记下一番说辞,这才有了二人故意



二三八、刁蛮
    许是自小居于膏腴之地,又兼母命甚严,极少涉足王城之外,因此情窦虽已早开,心中却是朦胧一片。

    碧螺城贵胄遍地,豪富满街,自也少不了俊俏浪荡哥儿,便是锦衣绣马的王族公子也不鲜见,皎姝却对此等花花纨绔大为鄙夷,每每提及,便有一番男儿定须顶天立地、翻云覆雨之说。

    这位公主兼又性情炽烈,若有轻薄冒犯,立时便会发作,长此以往,爱慕之人虽多,唐突示爱之人却是不存一个。

    因此过眼虽多,却无可堪入眼之人,更毋论让这位公主倾心彻骨了!

    只因才被皎月神兽选为神女,皎姝便多了一份别样心思,便是因了人帝早丧,澄氏失国,因此忐忑难安,生怕真就嫁了一个胖如肥猪的傻子。

    待到澄玺求亲书信来时,皎姝心中忽生一丝期待,只望此人果然便如先前人帝那般,是个气概不凡的赳赳男儿!

    于是,王殿求亲之时,皎姝虽然不能参与其中,却是早早隐身帷幕一角,全程见证。

    初时,危殆自然难入皎姝法眼,于是皎姝便将目光全部聚集于那位自称帝裔的澄玺身上,细观半晌,皎姝便觉澄玺华而不实,不由得大为失望。

    直到后来澄曦横空出世,澄玺面目渐被揭露,皎姝不由暗骂澄玺虚伪。

    随后,看似呆傻的澄曦被皎娉误以为胆怯欲走,澄曦无奈之下,只得一吐为快,将满腔心思全然托出。

    躲在幕后的皎姝听了,忽觉心尖一颤,似有触动,于是开始特别留意起这个呆头呆脑的家伙。

    此人虽是讷讷寡言,犹如一根木头,形容虽也壮实挺拔,却又浑身泛着一股土气,隐姓埋名,看似懦弱,与当年人帝几如云壤之别,皎姝委实有些不喜!

    可谁知,被逼无奈之下,这人竟有如此胸襟抱负,而且颇有度量隐忍,正是可曲可伸的丈夫之选!

    皎姝刚刚心动,正要往下细细端详之时,却有霜林警情传来,一桩姻缘就此无果而终,澄曦随即匆匆出了王殿。

    碧螺岛上人多眼杂,身为公主之尊的皎姝不便出面,便将贴身小俾皎燕遣出,从后追随,本要寻个机缘当面盘问几句,可澄曦那时正心急火燎找寻走失的阿莎,在王城之中四处游走,一刻不曾停留,皎燕也便未曾觅得良机。

    待到皎燕返回,告知皎姝事情原委,皎姝却是并不死心,索性面见母亲,央求皎娉将自己放出,与澄曦一道驰援霜林,皎娉担心女儿安危,自然不许。

    皎姝却也执拗,不再开口相求,反而带了皎燕私下出走,并在澄曦与迢远栈桥谈话之时,用计潜入迢瀚座船,隐身船舱木箱之中。

    只因皎燕被阿四尕二发现之时,座船尚在皎月境内,皎姝生恐行踪泄露,迢固不敢擅自收留,再将自己送回碧螺岛去,于是皎姝一不做二不休,便让皎燕强迫二人吞下自己随身带来的养生药丸,并且谎称有毒,从而将两人逼住,令其不敢多嘴。

    直至今日阿四与尕二忽然动手,又被迢远窥见之时,座船已然出了皎月,皎姝索性大大方方现身出来,与众人相见。

    迢固听完,面上虽然毫无异色,心中却是暗暗忖道:果然便是偷跑出来的,不想这位王族之女忒也胆大,竟而为了中意情郎不告而别,偷偷溜了出来!私奔也便罢了,可又为何偏偏选中迢瀚座船,若是以后被那位脾性刚烈的皎月女王知晓,岂不又要迁怒下来!

    迢固有心要将皎姝送回螺



二三九、烈女
    只是,这一路不避阻遏潜行而来,不就是要来多看几眼,与这位神兽择定之人攀谈几句,也好知晓对方心意真若稍遇小挫,便即折回,此来又有何用!

    于是,一旦想定,皎姝再也顾不得女儿羞涩,终于鼓足勇气问道:“莫非你并不中意姝儿”

    澄曦立即摇头!

    皎姝转而开心起来,又问:“那便是中意姝儿咯!”

    澄曦却又摇头。

    “姝儿不惜为你违了母命,藏身船舱木箱之中,一路巴巴尾随而来,竟不曾想到被你如此嫌弃,连一句话都不愿与我多说……”

    方才还在撒泼耍赖的皎月公主忽然晶莹满目,头颅垂在胸前,耳根涨得通红,两只玉琢般的嫩手死死攥在一起,手指不住用力抠动,那副模样便如受了莫大委屈的年幼女童一般,看似伤心到了极点,令人看着忍不住心疼!

    澄曦自幼困居大漠,对男女之事所知极少,便是身边常有阿莎相伴,却也从来安安静静,不曾使过一次性子,但见霓裳女子如此模样,澄曦顿时心绪慌乱,手足无措,最后索性转头望向一旁,再不言语半声。

    皎姝本在指望澄曦来哄,直到等了许久,却不见半点动静,于是装作不经意抬头,偷望澄曦一眼,却见澄曦面色木然,浑如不觉。

    皎姝羞愤交加,越想越觉委屈,待到最后,再也顾不得身份颜面,索性小嘴一瘪,哇得一声大哭出口!

    皎燕一惊,立刻上前,递上一方帕子,却被皎姝猛地丢在一旁,皎燕虽知主人自来任性,却也不曾见过今日这般决绝,于是立时有些不知所措。围在一旁的众人更是一筹莫展,有心上前劝慰几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而且男女情爱最是微妙,外人不便多加置喙。于是,一时间,船上鸦雀无声,再无一人开口说话。

    稍倾过后,哭声渐落,转而轻啜,见皎姝正自拭去眼角泪痕,众人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终于,皎姝慢慢抬起头来,再望正自侧身而立的澄曦一眼之后,便自顾自的幽幽说道:“自小到大,无论碧螺岛上还是井泉宫中,无论职爵高低、身份贵贱,无人不对姝儿恭敬有加,便是母王也不曾对姝儿多说几句重话,若说予取予求也不算为过,但姝儿并不觉得快活,只因姝儿明白,纵然人人夸你聪明美丽,不过也只是因你生于王族,又是而今大王最为看重的掌上明珠,说不定便有一天摇身一变,得以称王称后,成为能够给他们带来富贵荣华、也能对他们生杀予夺的又一位显赫人物,而非因你真的讨人喜爱,这些姝儿早就明白,因此并不稀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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