荡孽
时间:2023-05-22 来源: 作者:狷夫不羁
乍闻如此惊世骇俗之语,竟而出自方才还如无知女童般哇哇大哭的皎姝之口,众人尽皆惊愕,却又不敢出声,只是静立一旁,继续倾听下去。
“若是身世可选,姝儿只想如寻常人家的女儿一样,有人疼有人爱,也能招人恨讨人厌,或是也能眼红别人好处,同时也被别人暗暗妒忌。
开心时便笑,委屈了就哭,厌倦了也能不管远近独自跑开,不必顾忌甚么闺阁禁忌、王城规矩,也不必时时处处有人跟有人随,有人在你耳边嘤嘤嗡嗡便如苍蝇一般!
当然,姝儿虽然要强,也是个女儿家,自然也望有人真心爱慕,真切惦念,而非因我身份之尊、势力自大,甚而两国邦好、盟约利害,因此姝儿不怕他丑他穷,哪怕布衣黎庶又有何妨只要他是个顶天立地的真正汉子便好。抑或有一天终于牵肠挂肚,难
二四零、心事
一片惊呼声中,澄曦再不多想,向前猛冲两步,随即两腿发力,将身子向外弹出,随即一手握住舷边一根缆绳,一手向着跳江女子够去!
身在半空的皎姝忽觉腰间传来一股大力,似有一双有力臂膀将自己紧紧箍起,随即带着自己凌空飞旋一周,重新带回甲板之上!
只是这股回旋之力太过强劲,落地之后,一旦松开缆绳,两人便一起跌倒船上,翻滚数周之后,方才停住。
一片眩晕之中,皎姝睁开双眼,才见救回自己那人竟是那个不解风情的澄曦!
四目相对片刻,澄曦忽然惊觉怀中抱的是个女子,于是赶忙松手,一待双臂抽出,立刻翻身而起,呆呆立在一旁,更羞得满脸通红。
皎姝也未尝过这等男女滋味,同样有些发傻,怔怔片刻之后,一丝笑容却从脸上溢出。
“既是不想要我,为何还要相救”经此突然变故,皎姝脸上再次焕发光彩,故意嗔道。
“你是何人为何要你”澄曦忽闻这句莫名其妙之词,忽然呆住。
“难道你竟是认不出我”皎姝但见澄曦面目无欺,透着一股憨直之态,于是立时明白起来,不由大声说道:“我是皎姝!”皎姝答道。
“皎姝是谁”澄曦做出一副努力回忆的样子。
皎姝赶忙说道:“前几日在井泉宫中,神兽择亲,已为你我定下姻缘,难道你不记得”
身在井泉宫中之时,眼见危殆与那位谎称帝裔的澄玺争宠献媚,名为前来求亲,实则觊觎皎月富强国力,各怀鬼胎罢了。澄曦虽不言语,却是心知肚明,因此好不挣扎,精神更是恍恍惚惚,犹如梦游一般,因此漫说对着那位偶露一面的公主看上一眼,便是名字也不曾听见。
直到皎姝此时提起,阿曦忽然醒悟过来,急忙问道:“你竟是那位皎月公主”
“嗯!”皎姝用力点一点头。
“哦……”澄曦一惊,却是不置可否。
皎姝见此,索性追问道:“既已知道我便是神兽为你择定的皎月神女,你可还欢喜”
澄曦早已将头重新埋回怀中,口中再也不置一词。
皎姝似已明白了甚么,虽见澄曦仍旧不置可否,却已不再生气,再望澄曦片刻之后,不由微微笑道:“瞧你这副样子,哪里像是人帝之子,分明便是个不曾见过女人的乡野小子,好在这副样子却也可爱,何况才有神兽择亲,又有姻盟在前,只要你不嫌弃,皎姝自无甚么话说!”
说完,皎姝竟也低下头去,满面绯红却是再难遮掩。
方才这起风波疏忽来去,不等迢固弄得明白,已然重归平静,眼见这位皎月公主看似狡黠任性,喜怒无常,时而又有些激烈偏执,不过是因为自小囿于王城深宫之故,至今少不更事罢了,实则天性淳良,敢爱敢恨,愈发觉得可爱起来!
尤其可喜的是总归有惊无险,总算没在自家船上弄出投江自尽这等人命官司,真若这位公主出事,必会波及迢瀚皎月两国邦交,到了那时,可就真是哑巴吃黄连的冤枉了。
但见皎姝眉目含情,再难劝回,迢固生怕再次节外生枝,于是颇为知趣的将一番早已备好的劝辞憋回肚中,另做计议。
身在皎月王殿之时,迢固已然知晓澄曦身世,只是这几
二四一、豚湾
这时,迢固忽然转入眼前,对着皎姝说道:“公主自来船上,总是与我等一样,净吃些咸鱼干肉,想来已是腻了,前面不远便是洄豚湾,最是一个解馋的好去处,不如我等将船泊了,在此停上一日,好吃好喝一顿,再往前行不迟,不知公主意下如何”
皎姝闻言,立时换回那副大家闺秀口吻,说道:“此时皎姝便在迢瀚船上为客,凡事但请公爷做主便好,皎姝并无二话,只是此处虽是仍在皎月境内,皎姝竟然不知此处名头,好生惭愧!”
“哈哈哈,公主乃是金枝玉叶之身,常居王都深闺之中,又如何晓得这般乡野去处!”迢固笑完,又道:“洄豚湾恰在一处河岔港湾北岸,此处江阔水深,水温草丰,便是河豚最喜徘徊之处,因此得名!”
“竟是如此,却是从来不曾听人说过!”皎姝点头,“只是除了河豚,还有哪些吃食”
“公主却是问对了人!”迢固已然兴起,接着说道:“说起这洄豚湾中美味,却有一句俗谚最是贴切:嫩菘荻芽不羡仙,豚宴鸩酒奈何天!细细品来,便知其中滋味!”
“真有说得这般好”不等皎姝说话,皎燕已然抢了一句进来。
“多嘴馋猫,还是这般没大没小!”皎姝立刻斥道。
皎燕自知主人脾气,于是也不害怕,反倒将舌头吐出,沿着嘴唇舔了一舔,故意做出一副顽皮模样。
眼见皎燕天真烂漫,好不可爱,迢固不由得也是心花怒放,不由笑道:“这处所在旁人许是不知,我迢瀚商队上下左右却是无人不晓,但从此处路过,必得停留一两日,打一打牙祭,时日一长,竟成私下惯例,后来我国大王晓知,索性开恩,便允了这两日闲散光阴!”
“竟而为了区区口腹之欲惊动了迢瀚大王,想来此处定是名不虚传!”皎姝赞完,却又问道:“皎姝自也自小多曾见过河豚,只是因其身有剧毒,竟是从来不曾吃过,难道侯爷便不怕吗”
“怕哈哈哈,河豚自是有毒不假,却是只因庖厨功力不济,不知烹煮河豚之法罢了!”迢固笑道,“洄豚湾北岸便有一家望豚楼,楼中庖厨大大有名,不但可保河豚无毒,更是深得鲜美秘诀,公主可愿一试”
“既如侯爷这般说法,皎姝自要舍命一试,快些划船,我们这便过去!”皎姝似乎也被勾起了兴致,不由拍手笑道。
迢固捋须大笑,随即转头,下令桨手再加一把气力!
座船随即沿着浴月江北岸而行,待到眼前现出一个布袋模样的不大港湾之时,座船便一头扎了进去!
港湾尽头,便是一个不大村庄,七八排房舍屹立共行排布,十数条窄街环绕贯穿,竟而不成市井,反倒像是一处乡野庄园。
眼见一座三层竹楼屹立尽头水岸,船上舵手不用招呼,便已调头转向,直冲那处竹楼笔直而去,轻车熟路,便如回家般简单。
不等座船靠岸,早已一名肩搭布抹的酒吧从门口涌出,殷勤招手,笑意满脸,似乎早从船上旗帜认出船主来历,便是此处最为常见的迢瀚舟船。
座船刚刚停稳,早有一条踏板从岸上伸出,不偏不倚,恰好搭上船舷,酒保随即喊道:“迢瀚国来的水路客官,里面请了!”
 
二四二、酒楼
此时但闻迢固这声中气十足的吆喝,掌柜忽得被惊醒过来,不由浑身打个激灵,赶忙转到迢固面前,低头应道:“但听客官吩咐,这便前去打扫,还请客官稍待片刻。”
眼见掌柜竟是不看自己一眼,迢固不由诧道:“于老六,你竟然不认得老夫了么”
那掌柜闻听来人竟然叫出自己名字,于是赶忙抬起头来,对着迢固瞄了一眼,随即低头说道:“小的眼拙,竟未认出侯爷大驾光临,该死,真是该死!”
说着,那个名叫于老六的掌柜竟而抬起自己的巴掌,在脸上狠狠拍了两记,只是用力极重,竟似与自己有仇一般,生生拍出一记通红掌印,此时竟已肿了起来!
“你这又何苦来哉老夫不过是跟你打个闲趣罢了,你又何必如此自责!”迢固赶忙抚慰一句,随即从怀中掏出几枚红彤彤的贝币,望着于老六手里一塞,说道:“这些钱便算老夫向你赔礼,你且拿去,吃些酒肉,补上一补!”
但见迢固手中捧出的竟是十余枚赤贝,于老六自是识得轻重,此时人族天下,但是一枚小小白贝便可换取许多东西,早有布一肉二粟三米四之说,而这绿贝与赤贝更是珍贵,素有一绿换三白、一赤顶九绿的算法,此时十余枚赤贝,已是一笔大财了,便是自家酒楼满打满算足足忙活上一年,也挣不上如此之多。
于老六先是一怔,随即竟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口中更是带了哭音:“小人何许人也,竟值得侯爷赔情,小人万万不敢收取侯爷钱财!”
迢固但见这个豪爽豁达的掌柜,十数年不见,已然须眉全白,身形佝偻,就连性子也变得如此扭捏起来,想来定是过得大不如意,抑或家里出了何等变故,方有这般剧烈变化。
迢固念及至此,不由得心里一动,赶忙伸手将于老六从地上搀起,动情道:“你我可是兄弟相称的交情,从来都是不拘小节,你又为何行此大礼莫非家里出事,抑或生意艰难你且说来,但凡迢固能够办到,一定全力而为!”
听完迢固这番话,于老六脸上便无喜色,反而放声嚎啕起来!众人见了,不由愕然。
正在犹豫如何解劝这位掌柜之时,却见于老六忽将衣袖举起,在脸上胡乱一抹,擦去眼泪之后,便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说道:“侯爷想错了,老六这小店多承迢瀚商队中的弟兄照应,生意又岂会不好,但请侯爷放心,老六除了前年死了老娘之外,家中一切都好,真的!”
迢固听完,刚要再说几句,却见酒保下楼禀道:“几位客官,雅间已然打扫干净,敢请各位入席。”
迢固点头,将手中贝币往于老六手中一塞,再拍一拍于老六肩膀,迈开大步,当先登上竹楼第三层去了。
再上一层,众人顿时耳目一新!
但见这一层中除了一条不长的回廊之外,便只有四个各自独立的小间。
墙体虽也毛竹质地,却是内外细细修饰一番,因此一望平整,十分顺眼,门扇也用柳木镶嵌边角,再而绘上几线花纹,竟有一丝雅致传出。回廊栏杆上更是吊着一条长形花池,其间遍植幽兰,此时正有花开,清香飘来,沁人心脾。
及至于老六亲自推开中间最大的那间雅室,浩荡江湾便透过开启的窗扇,传入眼眸之中,令人顿生开阔浩缈之感。其间却是三面案席陈列,主客分明,就连蒲团也用
二四三、鸩酒
“必定不会!他家庖厨便是掌柜自家九弟,比之于老六还要年轻上十多岁,此时正是年轻力壮年岁,既是没病没灾,又怎会轻易换人。”迢固说完,却似还有些不放心,于是向着门外高呼酒保一声。
酒保闻讯而来,推门问道:“客官有何吩咐”
迢固问道:“我且问你,你家庖厨可还是那个于老九么”
酒保立时点头,笑道:“正是掌柜自家九弟,迢瀚商队只认他的手艺,真若换了,岂不砸了自家招牌!”
“你们听听,仍是老人,老夫所料不错!”迢固哈哈笑道。
酒保也笑,笑完又问:“客官可还有别的吩咐”
“再无其他,早些煮好端上来便好,多年不曾品尝于老九手艺,此时竟而果真有些馋了,哈哈哈!”迢固说完一挥手,酒保随即掩门退了回去。
不大会工夫,两样干鲜果子与四样凉菜,连同一壶白茶便被早早送来。
但见案上,一碟香梨,一碟柑橘,一碗烘熟的甜糯板栗,还有一碗刚刚炒就的杏仁,碟大碗小,干鲜具备,虽是稍显粗犷,却也好闻好吃。
四样凉菜更是这个季节才有的乡野滋味,麻油笋丝清脆可口,凉拌野岑味道特别,水焯芋艿酥软宜人,酸汁芦蒿清新开胃,各自摆布盘中,令人不由食指大动。
一路尽吃些干鱼咸肉、米团粟饼,大家早已有些厌烦,但见这些新鲜果蔬奉上,哪还顾得上拘谨,不等迢固开口,已然挥动长箸,各自大吃起来!
只是有菜无酒,总是美中不足,迢固不由大声喊道:“酒保,赶紧将你家鸩酒捧来,要大坛才好!”
皎姝早从迢固口中听过鸩酒二字,只觉鸩鸟全身剧毒,为何便能入酒,此时但听迢固再次提起,皎姝不由问道:“侯爷,鸩酒又是如何说法,便没有毒么”
迢固似乎早知皎姝必有此问,不由放下长箸,一缕颌下长须说道:“此处鸩酒却又非常,虽然含有一个鸩字,却与鸩鸟毫无关联,只是赞其香醇可口,一旦入口,滋味便久久回荡口福之中,乃至徘徊心间,竟是再难忘却,因此口滑之人便取了鸩酒这个名字,其意便是此酒不喝便罢,一旦沾上,便生瘾毒,再难戒除!”
“此酒真有这般魔力”皎姝心中好奇忽被勾起,不由问道。
“真真是名不虚传!”迢固叹道。
坐在对面的迢远听了这话,立时问道:“三爷,莫非此酒竟比青竹月影还要好喝既是如此,为何便没有名气,更不曾听说”
迢固哈哈笑道:“青竹月影固然名列人族美酒魁首之位,自也柔中带刚,口味极佳,却是失之于入口清淡,雅致有余,劲力却是不足,比不得此地鸩酒之馥郁雄浑……”
“三爷且慢!”迢远似乎不信,打断道:“三爷竟说青竹月影劲力不足,须知孙儿一日忽生愁闷,痛饮半坛,便足足醉了三日,真若如此,这鸩酒岂不一沾就倒”
“果然便是这样,若与鸩酒相比,青竹月影三不及一!”迢固哈哈笑道:“这鸩酒入口,自有三变,初时甘甜,犹如糖水,待到入喉,却又霍然化为一条火线,及至落入肚中,已成蓬勃燎原之势,却又不伤脾胃,反倒散为烘烘热浪,将五脏六腑尽皆席卷,滋阴补阳,祛湿除瘟,几如一服良药。即便不慎醉倒,醒来之时,也会神清气爽,便如
二四四、毒宴
话音未落,尕二却已站起身来,口中说道:“不劳公子大驾,尕二前去瞧瞧便好!”
说完,尕二推开雅室大门,下楼去了,素来便与伯牙形影不离的仲黧虽是不声不响,却也跟了出去。
几人接着闲谈片刻,却是不见尕二归来,眼见案上几样小菜几乎吃尽,迢固不由诘怪道:“这于老六却也变得好生磨蹭,不过取酒煮菜这点小事,竟需恁长时辰,莫非必得老夫亲自出马相催才好!”
不顾迢远拦阻,迢固已然起身出门,但听咚咚脚步声响,竟也下楼去了。
说来也怪,迢固这一去,竟也久久不归。
迢远不由的望向阿曦与皎姝一眼,但见二人神色尽皆凝重起来,迢远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不祥之感,四人各一点头,随即一起起身,便要出门查看。
就在此时,雅室木门忽然吱呀开启,那名酒保已然端着一个硕大的漆盘涌入进来。一面口道招呼不周,一面推说先去催酒的三人打熬不住,已然在二层与一众桨工舵手痛饮一番,此时酒兴正酣,因此不及归来。
至于侯爷,此时正与酒楼老板将每坛鸩酒全然开封,一一品鉴成色,此时已然寻出一坛上好佳酿,先让酒保呈上,并且侯爷有话,但请各位不必客气,先行举杯动箸,侯爷再寻两坛好酒之后,便会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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